埃米尔醒过来的时候,火车刚好又开了。他睡梦中从椅子上掉了下来,现在正躺在地板上,心里觉得非常害怕。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他的心象个气锤似的怦怦直跳。他蹲在火车里,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过了一会儿,才渐渐地想起来了。对了,他是上柏林去的。
刚才睡着了,正象那位戴礼帽的先生一样……想到这里,埃米尔一下子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小声说:“呀,他走了!”
埃米尔两腿直发抖。他慢慢站起来,习惯性地把衣裳拍拍干净。这时,他想到的第二个问题是:钱还在吗?
一想起这个问题,可把他吓坏了。
埃米尔靠着车门站了好长一段时间,动也不敢动。那个叫格龙德的人刚才还坐在他的对面,一边睡觉,一边打呼噜呢,现在却走掉了。当然,这一切可能没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哪能一想就想到最坏的地方去了呢,那样可太蠢了。总不能因为自己要在柏林的弗里德里希大街下车,别人也都得在那儿下车呀。给姥姥的钱肯定还在原地方。因为;第一,钱是放在口袋皇的;第二,钱装在信封里了;第三,还用一根针把它别在衣服里子上了。这么保险,钱还能丢吗?于是,他慢慢地把手伸进右边的内袋里。
糟糕,口袋空空的!钱不见了!
埃米尔用左手把口袋翻了个遍,又用右手从外边摸了摸,按了按。结果还是:口袋空空的,钱不见了。
“哎哟!”埃米尔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抽出来的不光是一只手,还有那根别针。他原先就是用这根别针把钱穿透后别在衣服里子上的。口袋里除了这根针以外,什么也没留下。这根针把他左手的食指扎出血来了。
埃米尔用手绢把手指包了包,就哭起来了。当然不是因为流了那么几滴血才哭的。两个礼拜以前,他撞在路灯柱上,差点把柱子都给撞断了。直到现在,他的脑门上还有一个包呢。可是埃米尔一声也没哭。
这回他是因为丢了钱才哭的,也是为了他妈妈才哭的。不懂得这一点的人,即使他再勇敢,也用不着去帮助他,埃米尔知道,妈妈辛辛苦苦地干了几个月,就是为了攒下这一百四十马克给姥姥,也是为了能让他上柏林玩一趟。可是他这个儿子呢,刚坐上火车,就靠在一个角落里睡着了,还乱七八糟地做了一大堆梦,结果让一个混蛋把钱给偷走了。他怎么能不哭呢?
现在他该怎么办呢?难道就能这样两手空空地在柏林下了车,跑去对姥姥说:“姥姥,我来了。可是你要知道,你一分钱也得不到了。还是赶快给我点路费,让我乘车回新城去吧。要不然我就得跑着回去了。”
这可倒好!妈妈白白攒了那么多的钱。姥姥一分也拿不到。自己呢,也不能在柏林住下去了。想回家吧,可又回不去。都是因为那个家伙,他一会儿给小孩吃巧克力,一会儿又装睡觉。末了,竟把他偷个精光。呸,真可恶!
这还算什么文明世界!
埃米尔强忍住泪水;往周围瞧瞧,要是他一拉紧急制动闸,火车马上就停下来。
这时就会走过来一个列车员,接着又走过来一个乘客,随后乘客们一个跟着一个地过来了。大家都会问:“出什么事啦?”
“我的钱被偷了,”他说。
“下次好好注意就是了,”他们会这样回答说,“请回车上去吧!你叫什么,住在哪儿?拉一次紧急制动闸收费一百马克。我们把帐单寄你家里去。”
在快车里,人们至少可以穿过车厢,从车头走到车尾,一直走到乘务员车厢去报案。可是这里呢!在这么个慢车里根本就过不去!非得等到车在下一站停了不可。等这么半天,那个戴礼帽的人早就远走高飞了。那个家伙到底在哪个站下的车,埃米尔一点儿也不知道。现在有几点钟了,车子什么时候到柏林呢?只见那一幢幢高大的楼房,一座座花园里鲜花盛开的别墅,还有那高高的灰红色烟囱在车窗外飘忽而过。这地方大概就是柏林了吧。到了下一站,他必须去叫列车员,把这件事情的经过全都告诉他,他一定会马上去报告警察的!
这下更糟啦。埃米尔不就要跟警察打交道了嘛。警长那施克这回当然不会不说话了。出于公事,他也必须向上级报告:“我不知道这回事。但是,我不喜欢这个从新城来的小学生埃米尔。前些日子,他把令人敬仰的纪念碑涂得一塌糊涂。后来,他让人偷走了一百四十马克。也许他的钱根本就没有被偷走。根据我的经验,会往纪念碑上乱涂的人,同样也会撒谎。说不定他想用这笔钱到美国去,因此就把它埋在树林里或者吞到肚里去了。所以,去追捕小愉是毫无意义的。小学生埃米尔本人就是小偷。警察局长先生,请您逮捕他吧。”
太可怕了。连警察也不能信任!”埃米尔从行李架上拿下箱于,戴好帽子,把别针仍旧别在上衣领子上,做好了下车的准备,他虽然想不出下一步怎么办才好,但是;在这个车厢里,那怕再呆上五分钟,他也受不了啦。这是毫无疑问的,这时候,火车逐渐减慢了速度。埃米尔看见车外有许多闪闪发光的铁轨,随后又看见有人开着车从站台旁边经过,几个行李搬运工人跟着车厢跑了过来,因为他们想挣点钱。
火车终于停住了!
埃米尔从窗里往外看,看见铁道上边悬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动物园。车门打开了,旅客们从车厢里走下来。接客的人早已等候在那儿,高高兴兴地张开双臂迎上来了。
埃米尔把身子伸出窗外,想找司机,这时,在不远的人群中间,他看见一顶黑色礼帽。会不会就是那个小偷呢?是不是他偷了埃米尔的钱以后根本就没下牢,只是跑到另外一个车厢里去了呢?
转眼之间,埃米尔已经来到了站台上。他放下箱子,突然想起放在行李架上的花忘记拿了,就又回到车厢里去。下来以后,他一把抓住箱子,提起来就拼命地向车站出口处跑去。
那顶礼帽哪儿去了?埃米尔提着箱子,在人群里左碰右撞地一个劲儿往前跑,人越来越多,走也走不过去。
在那儿!那顶礼帽就在那儿!我的天哪,对面还有一个!埃米尔几乎拖不动这只箱子了。心想,干脆就把它放在这儿不拿了。不过,要是它再让人偷走,那就糟啦!
他终于挤到了那顶礼帽的旁边。
可能就是他!是他吗?
不,认错人了。
那边又是一个戴礼帽的。
不对,这个人太矮了。
埃米尔象个侦探似地在人群里穿来穿去。
在那边!在那边!
就是这个家伙。谢天谢地!这个人就是格龙德。他正拼命地从人堆里挤过去,好象有什么急事似的。
“等着吧,你这个流氓,”埃米尔咕噜着说,“非逮着你不可!”
他交了车票,换一只手提着箱子,把花束挟在右边的胳肢窝底下,跟着那个人走下台阶。
现在可是到了关键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