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呼喊划破了夜的寂静。
亨特从梦中惊醒,摁亮手电。又一声疯狂的喊叫,听起来像是罗杰的声音。亨特和哈尔都一齐把手电射向发现兽踪的地方,他们满以为罗杰已经被美洲虎叼在口中,但手电光下既没有野兽也没有罗杰。
“救命!救命啊!”罗杰惊恐万状地高喊。两支手电四处搜寻,最后落在他身上。
他全身僵直,发疯似地瞪着眼睛。他正在跳着一种桑巴和苏格兰高地舞混合的舞蹈,喊声直冲云霄。他扯掉了衬衫,蹬掉了裤子,几乎光着身子。他发狂地混身乱搔,像野马般不停地狂跳乱舞,拍打抓挠着身体的各个部位。
“喂,你们就不能帮帮忙吗?”他哀叫着。
约翰·亨特爬下吊床,暗暗好笑。
“我觉得,你找到了最适合你干的事儿,”他说,“跳舞哇,小子,跳哇!”
他用手电贴着地面照。
“它们在这儿。躲开它们行进的路线。”
一条黑带正在地上蠕动。黑带宽一英尺。这支队伍的两头似乎无穷无荆
“这是什么?”哈尔问。
“蚂蚁大军。它们的队伍有时长达一英里。凡是挡在它们前进路上的东西,都要被它们吃掉——男孩子也不例外。看,那是它们的长官。”
纵队的旁边,有些蚂蚁不一直跟着队伍前进,它们不断地来回奔跑,好像在督促着士兵们保持队伍的整齐。
他到火堆那儿取来一恨一头还闪着火光的柴枝。
“好啦,罗杰,大夫来了。不过,我希望你不要说治疗比病痛还难熬。”
他们的父亲走过去,用通红的炭火抄蚂蚁大军的后路。罗杰好不容易站住不动;那些蚂蚁已经把它们的巨螯深深地蜇进他的肉里,背后受到袭击,蚂蚁松开了螯纷纷掉下来。
罗杰疯狂滑稽地乎舞足蹈,已经打掉了许多蚂蚁,但这些蚂蚁的头和螯还钉在肉里,要把这些东西弄掉,得采用更疼痛的疗法:用刀把它们剔掉,然后在伤口上涂上马塞奥雷特直到罗杰变成一只混身是粉红和白色斑纹的花豹,或者一个为了参战而纹了身的印第安人才算完。
“这些蚂蚁是怎么跑到你的吊床里去的?”亨特问。
罗杰忸怩不安。“嗯,我没在吊床上嘛。我掉了出来,太瞌睡了,没醒过来。不过,不管怎么说,睡地上比睡那破吊床舒服。可是,我真不明白,它们怎么不爬到纳波身上去呢?”
他们这才想起纳波,用手电照照他睡下的那块地方。那儿有一堆新土,成串成串的蚂蚁在土堆上川流不息。纳波颇为老练,他早就完全钻进土里去了。
罗杰用指尖拨弄着他的伤口。“那些家伙咬人咬得真厉害!”
“印第安人用这种蚂蚁来缝合伤口,你不知道吧?他们让蚂蚁把创口的边沿咬在一块儿,然后,切掉蚂蚁的身体,让蚁螯留在伤口那儿,把伤口夹紧直到它愈合为止。”
“那么,当这样一支大军进攻印第安村落时,这个村庄可就热闹啦。”哈尔沉思着说。
“最好的办法是搬出来,把村庄留给蚂蚁。印第安人通常都远远地躲到林莽中一个安全地带,直至大军开过去了才回村。谁的屋子刚好在它们的行军线上,谁就走运了。屋子里里外外,虱子、蚊子和所有害虫一扫而光。”
行军队列的尾部过去了。纳波似乎知道蚂蚁大军什么时候会开过去,他小心翼翼地从土里钻出头来。不过,罗杰可吃尽了苦头,他穿上衣服,用毯子把自己裹得严严的,爬回吊床上去。
被营地的骚动打扰了的林莽,又恢复了原先的黑暗和寂静。好一阵子,森林里万籁俱寂。过了一会儿,这寂静被一阵又一阵响声打破,大森林终于像就要沸腾的锅炉一样喧闹起来。
哈尔这会儿睡不着了,他盼望林子里的某些居民会口渴。但是,大森林里的异常动静显然已经打乱了它们一向的生活习惯。今晚,恐怕只有最迟钝的动物才会来了。
它终于来了——这个树林里的大笨蛋。哈尔听见大树下的矮灌木丛里传来枝条被压断的劈啪声,似乎一只笨重的野兽正在走过来。他等着,直等到他完全肯定那只野兽已经钻出灌木丛,正穿过营地时,才摁亮手电。野兽停下脚步,直盯着手电光。哈尔的闪光灯闪了一下,拍下了一张貘的照片。
一个好的动物摄影师懂得应该先拍下动物的照片,然后才对动物进行观察。要是他先观察动物,不等他拍下照片,动物就会跑不见了,现在,貘已经稳稳当当地收进哈尔的照相机里,他可以开始观察那只动物了。
这是他所见到的第一只貘,但他早已从他钻研过的许多博物学书籍的插图上认识了它。不过眼前这只真正的貘还是使他惊讶不已。
这就是南美最巨型的野生动物。这只貘准有300磅重。它身高约5英尺,体长6英尺。这家伙好像是由好几种动物的不同部位拼凑起来的:大肥猪的躯干,马的鬃毛和大象的鼻子。哈尔知道,有些科气家主张把貘看成是大象在美洲的远亲。显然,这巨兽的鼻子具有和象鼻一样的功能:搜寻食物,并把它卷进鼻子底下的嘴里。
这只“马-野猪-象”三不像被灯光吸引,一动不动地站着。辛辛那提动物园正好需要这样一只貘。不过,他们的独木舟太不稳当,河里浪高流急,即使抓住这只大貘,也设法运走。如果这貘的“版本”小一点儿,便于携带就好了。
看来,哈尔的祈祷还真灵,灌木丛窸窸窣窣响了一阵,一只“袖珍版”的貘踱出来了。当然,它并不是小到可以放进口袋。但是,尽管那只独木舟已经很挤,也还装得下它。这是一只幼貘。它的皮色不像妈妈的皮色那样单调。妈妈的皮毛是暗褐色的,而它的皮上却点缀着鲜艳的黄条纹和白斑点。它低声哼着,摇摇摆摆地拱到妈妈肚子下,开始吮吸妈妈香甜的乳汁。
哈尔正想用来福枪托把父亲捅醒,转念一想,要是他能单枪匹马抓住这只小幼貘,不就可以大大夸耀一番了吗。其实,要抓住它恐怕也没有多大问题,母兽肯定不会造成太大困难。
他尽力回忆他读过的有关貘的资料。一些权威说过,貘是一种性情非常温和的动物,而且视力很弱。也许,值到他一直走到它面前,它仍然会全无知觉。
他悄悄溜下吊床,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手电仍然直照着大貘那双深度近视的眼睛。
他在心里推测着成功的可能性。万一惊动母貘,它可能会朝那儿跑?他知道,貘通常习惯往河里躲。如果受了惊,这头野兽十之八九会径直朝有水的地方跑。而那只小家伙不可能像母貘那么敏捷,很容易逮祝
但是,这如意算盘却功亏一篑,哈尔啪地踩响了一根细树枝。受惊的母貘没有朝河那边跑,它埋下头,纵身向灯光猛冲。哈尔马上就看到,母兽的性情无论多么温和,也是要奋起保护它的幼崽的。
母貘在冲锋,在喊叫。人们可能会以为体型这样巨大的野兽,应该发出雷鸣般的吼声。但这只母貘只是像野马那样嘶叫。它的嘶叫最后变成悲切刺耳的啸声。
另外三位露宿者被惊醒了。父亲和罗杰一骨碌滚下吊床,纳波像冬眠的刺猬听到春天的第一声召唤,从他的地洞里拱了出来。
他们谁也没来得及靠近哈尔,那只300磅的猛兽已经像排炮般向他冲去。
哈尔沉着地飞身跃起,抓住头顶上的一根树枝,这样,那褐色的庞然大物扑了个空,从他身下冲了过去。可是,树枝断了,他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貘背上。他读过一些书,现在,书中所叙述的那些令人心惊胆战的情景一一从他脑海中闪过。美洲虎攻击貘时,常常跳到它背上。貌似蠢笨的貘却会驮着虎,穿过荆棘丛生的灌木丛,钻过半倒的树木和低矮的伎条。 背上的美洲虎被荆棘扎、树枝抽,最后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堆肉酱被甩下来。
想到这儿,哈尔吓坏啦。他一刻也不敢耽搁,一骨碌从他的坐椅上翻下来。躺在宁静的大地上,他松了口气儿。但是,如果他以为,貘这样就会放过他,那就错了。即使没有手电光,它也知道敌人躺在哪里。貘的视力可能很弱,但它的嗅觉和听觉却非常敏锐。
它来了,哈尔听见,它像一列快车似地凄厉地尖啸着冲过来。他挣扎着跪起来,使劲儿滚到一边。那头动作笨拙的畜生撞过来时,两支手电光对准它射去,接着,听到一声震耳的枪声。
这只“马-野猪-象”三位一体的畜生皮再厚也抵挡不住亨特的270温彻斯特枪里的130-谷裂开弹。貘重重地栽了个筋斗,躺着不动了。
哈尔连忙走过去,他得找那头幼貘。找它并不难。幼貘正向它妈妈扑去。一挨着妈妈,它就趴下吃它的最后一顿奶。
哈尔有点儿可怜幼貘。他和伙伴们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儿看着,让那个家伙再饱餐一顿吧。
哈尔俯身抚摸那小孤儿光滑鲜艳的皮毛。
“没关系,”他说,“我们会给你补偿的。我们要把你送进一个最好的动物园。在那儿,你会得到最好的食物,还会有一个完全属于你的游泳池,不会再有老虎打扰你。我们说话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