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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那些植物!”玛格丽特叫道。
爸爸向下瞪着他们,眼睛一眨也不眨,看上去既生气又冷漠。他没有说话。
“一株植物抓住了凯西!”玛格丽特告诉爸爸。
“我只是下去拿上衣,”凯西说着,声音在发抖。
他们满怀期望地向上看着爸爸,等着他离开,等着他松开拳头,等着他愤懑的表情缓和下来,也等着他张嘴说话。但是爸爸一直盯着他们,盯了很长时间。
爸爸终于开口了:“你们没事吧?”
“是的,”他俩点了点头,异口同声地说道。
玛格丽特意识到她还 抓着凯西的手。她放开了手去扶栏杆。
“我对你们俩非常失望,”布鲁尔博士说道,他的嗓音低沉,听起来很无力,很冷淡,但不再生气了。
“对不起,”玛格丽特说道,“我们知道不应该——”
“我们什么都没有碰,真的!”凯西大声说道。
“我非常失望,”爸爸又说了一遍。
“真的对不起,爸爸。”
布鲁尔博士示意他们上楼,然后自己走进走廊。
“我还 以为爸爸会对咱们大声嚷嚷呢,”凯西随着玛格丽特上楼时,轻声跟她说。
“爸爸不会那样做的,”玛格丽特也轻声回答。
“上次我们要进地下室时,他确实嚷嚷来着,”凯西说道。
她们随着爸爸进入厨房。爸爸示意他们坐在白色福米加塑面桌旁,自己也坐到了他们对面的椅子上。
爸爸眼睛在他们两个身上,来回看,好像在研究他们,又好像是头一次见到他们一样。他面无表情,就像机器人一样,看不出有丝毫的感情。
“爸爸,那是些什么植物?”凯西问。
“你什么意思?”布鲁尔博士反问道。
“它们——那么奇怪,”凯西答道。
“改天我再给你们解释,”爸爸语调平直地说道,仍然盯着他俩。
“看起来很有趣,”玛格丽特说道。她努力避免说错话。
难道爸爸非要让他们感到不自在吗?她在想。如果是这样,他确实做到了。
这不像爸爸,一点也不像。爸爸总是很坦率。玛格丽特想。如果他生气,他会告诉他们。如果他难过,他也会说他很难过。
爸爸的行为为什么如此古怪?他为什么沉默不语?又为什么如此冷漠?
“我告诉过你们不要去地下室,”他平静地说道,双臂交叉向后靠着。椅子的两条前腿离了地。“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玛格丽特和凯西相互看了一眼。最后,玛格丽特说:“我们再也不去了。”
“爸爸,你就不能带我们下去,告诉我们你在做什么吗?”凯西问道。他没穿T恤衫,双手把它握成一团,放在厨房桌上。
“爸爸,我们真的很想知道,”玛格丽特急切地附和着。
“改天吧,”爸爸说着,直了直身子,椅子恢复到了四脚着地状态。他站起身来,“我过几天就带你们下去,好吗?”他把胳膊举过头顶,伸了伸懒腰。“我要回去工作了,”说完便消失在前屋走廊里。
凯西抬眼看了看玛格丽特,耸了耸肩。爸爸拿着刚才扔在前面扶栏上的工作服又回到他们面前。
“妈妈飞机顺利吗?”玛格丽特问道。
爸爸点点头。“应该吧。”他把工作服从头上套下来。
“但愿埃莉诺姨妈没事,”玛格丽特说道。
布鲁尔博士整理了一下工作服,拉直了领子,嘴里咕哝着回应了一句:“回头见。”说完便消失在走廊里。他们听见他关上了地下室的门。
“但愿爸爸不会因为我们到过地下室而惩罚我们。”玛格丽特靠在椅子上,双手托着腮帮子说道。
“我觉得不会,”凯西说,“但他真有点古怪。”
“或许是因为妈妈走了他感到不愉快,”玛格丽特说着,站起来,推了凯西一下,“嗨,起来,我还 有事要做。”
“我真不敢相信,植物抓住了我,”凯西若有所思地说,但他没动。
“别推我,”凯西紧紧地抓住椅子。而后自己站起来,给玛格丽特让了路。“今晚我要做噩梦了,”他闷闷不乐地说。
“不要再想地下室的事了,”玛格丽特建议道。“这确实不是什么很好的建议,”她自言自语道。“但我又能对他说什么呢?”
玛格丽特朝自己的房间走去。此刻她已经开始想念妈妈了。这时地下室里,她竭尽全力把凯西从巨大的紧紧缠绕他的植物须蔓中拉出来的那一幕,又闪现在她的脑海里。
玛格丽特打了个激灵,抓起课本,趴在床上,准备看书。
但是随着那些能呻吟、会呼吸的植物不停地出现在脑海中,书上的字变得模糊不清。
至少我们没有因为到地下室去而受到惩罚,玛格丽特这样想。
至少爸爸没有对我们嚷嚷,没有使我们感到害怕。
并且爸爸已经答应不久就带我们下去,告诉我们他在那儿做什么。
想到这些,玛格丽特好受了许多。
第二天早晨玛格丽特早早醒来后,下楼去做早餐。直到这个时候,她的感觉一直很好。使她惊奇的是爸爸已经在工作了,地下室的门紧闭着,一把大锁落在门上。
周六下午,玛格丽特起床后,呆在自己房间里,躺在床上,与妈妈在电话里聊天。“我真为埃莉诺姨妈难过,”她说着,把白色电话线绕在手腕上。
“手术没有原来想象的那么好,”妈妈说道,她听起来很累,“医生说她可能还 要做一次手术,但必须先恢复体力。”
“那就是说,您不会很快回家喽,”玛格丽特难过地说。
布鲁尔夫人说:“你不会说你很想我吧。”
“不,我真的很想你”玛格丽特承认了。她抬眼看了看窗户。有两只麻雀落在了窗台上,叽叽喳喳地叫着。这分散了玛格丽特的注意力,电话里的劈啪声也很难让她听清妈妈的声音。“你爸爸怎么样?”布鲁尔夫人问道,“昨天晚上我跟他通话,可他一直咕咕哝哝。”“他起码还 向你咕哝!”玛格丽特抱怨道,把手捂在耳朵上,避开叽叽喳喳的鸟叫。
“他几乎不跟我们说话。”
“他在努力工作嘛,”布鲁尔夫人答道。在电话里,玛格丽特能听到广播声。想必妈妈是用医院的公用自动收费电话打来的。
“他没有从地下室出来过,”玛格丽特抱怨道,她本来不打算说得这么辛酸。
“你爸爸的试验对他很重要,”妈妈说道。
“比我们还 重要吗?”玛格丽特大声反驳。她不喜欢自己说话时的烦躁语气。她希望自己没有在电话里抱怨爸爸。妈妈在医院担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玛格丽特知道此刻不应该让妈妈感觉这么糟糕。
“你爸爸要证明好多东西,”布鲁尔夫人说,“证明给自己,也给别人。我想他这么努力工作是因为他想向马丁内斯先生和大学里的其他人证明,他们解雇他是错误的。你爸爸想让他们明白他们犯了个大错误。”
“在他被解雇回家之前,我们起码还 能经常看到他,”玛格丽特抱怨道。
玛格丽特听到妈妈不耐烦地叹了口气。“玛格丽特,还 要我怎么说呢。你已经大了,应该能明白了。”
“对不起,”玛格丽特马上说道。她决定要改变话题。“喔,这几天他突然戴了顶棒球帽。”“谁?凯西?”
“不是,妈妈,”玛格丽特答道,“是爸爸。他戴了一顶道奇队队帽,从不摘下来。”
“真的吗?”从声音中可以听出,布鲁尔夫人觉得很惊奇。
玛格丽特笑了。“我们都说他戴着那顶帽子像只公鸡,但他就是不愿摘下来。”
布鲁尔夫人也笑了。“噢,有人在叫我,”她说,“我得赶快过去。你们要照顾好自己,亲爱的。我以后再打电话。”
咔嗒一声,妈妈挂了电话。
玛格丽特盯着天花板。前面院中的树在前后晃动着。她望着树影。麻雀已经飞走了,只留下了一片寂静。
可怜的妈妈,玛格丽特想。
她那么担心她的姐姐,而我还 不停地向她抱怨爸爸。
我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玛格丽特站起来,感受着寂静。凯西去了朋友那儿。毫无疑问爸爸在地下室工作,他身后的门肯定被细心地锁上了。
或许我可以给戴安娜打个电话,玛格丽特想要去拿电话,但她感到有点儿饿了,于是决定先吃午饭再给戴安娜打电话。
玛格丽特很快梳好了头,在梳妆台前照了照,然后匆忙下了楼。
令她吃惊的是,爸爸也在厨房里。他在自来水水池边躬着身子,背朝着她。
她正要叫他,但又忍住了。他在干什么呢?
玛格丽特好奇地贴着墙,透过通往厨房的走廊看着他。
布鲁尔博士好像在吃着什么。靠水池的台子上有一个袋子。玛格丽特吃惊地看到,他把手伸进袋子,抓出一大把东西,塞进了嘴里。
玛格丽特看见他如饥似渴地大声咀嚼起来,然后又从袋子里抓了一把,贪婪地吃了下去。
爸爸究竟在吃什么?玛格丽特搞不明白。爸爸从来不跟我和凯西一起吃饭。他总是说不饿。但是他现在确实很饿!他的吃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玛格丽特从走廊里看着布鲁尔博士。他继续一把接一把地狼吞虎咽地吃着从袋子里抓出来的所谓饭。过了一会儿,他把袋子揉成一团,扔到水池下面的垃圾桶里,然后在白色工作服上擦了擦手。
玛格丽特快速从门边退了回去。她踮起脚尖,通过大厅,躲到了客厅里。爸爸进入客厅大声清嗓子时,她屏住了呼吸。
地下室的门在他身后关上了。她听见爸爸细心地上了锁。
在确信爸爸已经到了地下室后,玛格丽特急切地走进厨房。她一定要弄清楚爸爸贪婪地、如饥似渴地吃的是什么东西。
玛格丽特拉开水池子下的柜子,伸手从垃圾桶里拉出皱皱巴巴的袋子。
玛格丽特看到上面的标签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发现爸爸吃的竟然是植物肥料。(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