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再次病倒了。
“看来,这次是真的不行了,得给外婆准备后事了。”妈妈悄悄地对我说。
亲戚都来看外婆,连远在大连的姨婆和姨爹都赶过来了。
家里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我一放学就往家跑,像打仗一样,买菜、做饭……到了晚上,累得书都看不动了。
“唉——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听着外婆在床上长吁短叹的,我心里好烦躁!
医生说,让外婆回家吧,想吃什么就给她吃什么。其实我知道医生的意思是说,外婆压根儿就没救了,让她等死吧!
“把惠珊给我找来!我要见惠珊!”外婆回家的第三天,忽然叫着惠珊的名字要见她。
一家人都慌乱起来。
“惠美惠美!”
我正在厨房里烧水,听见妈妈在大声喊我。我也没出去,因为妈妈的喊声离我越来越近了,我知道是妈妈找了过来。
“惠美,快去把惠珊找来!”
我妈头发凌乱、声音沙哑,一副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其实她是心力交悴。
“去哪找?”我心里嘀咕着。
却不忍心妈妈六神无主的神情,就安慰地拍着老妈的肩膀:“别着急,我这就想办法!”
“哎!”我妈竟然看着我乖乖点头。
我心里叹着气:看来,老妈真的是老了!
一边去房间翻找我的通讯录。
自从上次在秦小小家和小橙子热情地告别,我们有好几个月都没联络。不过,相互间留了电话的。
“惠美!是你啊!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的!”小橙子接到我电话,很兴奋的样子。
她那么大声地叫着我名字,就不怕被惠珊和我爸听见吗?
我小声地把情况说了出来。可是,那边小橙子忽然沉默了下来。
是不是我这样做太冒失了呢?我忽然自我怀疑起来。
“小橙子,唉……这个么,我只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子……如果……如果你不方便和惠珊说的话……那我……那我……”
天哪!我这辈子也没有像今天这样难堪过。
“不是啊,惠美,你不了解情况,”小橙子忽然用抱歉的语气吞吞吐吐地说,“你爸爸和惠珊,他们,恩,已经,搬走了。”
听得出来,她也万分不好意思。
“啊?这是为什么?”
我呆住了。
“唉——你爸和我妈,又离了!就这么简单。”小橙子已经缓过情绪来了,语气竟然变得有点调侃起来。
“什么?”我目瞪口呆了一秒钟后,竟然嘎嘎地笑起来。
那边,小橙子也笑得喘不过气来。
我打完电话,看我妈正忙着应付那帮亲戚,她老人家大概已忘记刚才嘱托我的事了。
我决定去找小笼包,她是我最信得过的好朋友。
“那还不快去找!”小笼包拉着我就走。
“去哪儿找啊?”我嘟囔着跟着小笼包的后面。
“你鼻子下面长着什么?”
“是嘴巴啊!”我这个呆头鹅居然回答得完全正确。
“不就得了么!你不会问?”
于是我们就开始用起了嘴巴——
我和小笼包挤在鲜黄色的磁卡电话下面,小笼包像说顺口溜一样报出小橙子的电话号码,我用手一下一下地拨。
这是我为了惠珊的事第二次找她了。
“你爸刚从这里搬走的时候,好象是住在人民路上的,听说房子是租的。不过,前两天我偶然听见我妈妈和别人说,他现在住在大学里,好象就是你姑姑的宿舍。对,没错!”
小橙子说话的声音有点鬼祟。
“你妈在家?”我问她。
“恩!”她笑着说话的声音我能听出来。
我也笑了一下,因为我们有共享秘密的感觉。
“难道惠珊、爸爸和我姑姑住在一起?”我半是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
奇怪,我姑姑那样的性格,怎么肯与人合住呢?
我不太相信。
“听说你姑姑出国了。”小橙子又压低嗓门告诉我。
哦,原来如此!
“还要去啊?”
我有点犹豫地看着一身劲头的小笼包。
其实,越是离惠珊近,我就越是紧张。
这是为什么呢?
“你有毛病啊?”惠珊跺脚骂我。
她拉着我就往姑姑的大学跑。
其实我心里有很多疑团。我爸爸和小橙子的妈妈离婚了,姑姑又出国了,那惠珊就跟爸爸两人一起了。
和爸爸在一起,还不如和妈妈、外婆在一起呢!
忽然发现,也许惠珊并不如我一直想象中的那么幸运。
当我紧张地敲着姑姑宿舍的门时,心里祈祷着,希望那里面没人。
可是,与我的愿望相反,门很快就打开了。
我看到了爸爸。
他老了很多,头上多出了很多白发,神情很落寞。
“恩……爸——”我艰难地吐出那个字来。
“惠美!”
爸爸很吃惊的样子。
喔,还能叫出我的名字来,我的心里忽然变得轻松不少。
屋子里的凌乱令我吃惊,而且,到处都是灰尘,就像爸爸头上灰蒙蒙的白发一样。
我立刻想到自己的家,虽然也简陋,可是,妈妈总是那么勤快,所以,家里永远是干净整洁的。
惠珊爱整洁的习惯其实遗传自妈妈。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环境,她如何呆得下去。
爸爸简洁地告诉我,惠珊不在。
“啊?不在?那,她去哪儿了?”我硬着头皮问爸爸。
“她跟你姑姑去美国了。”爸爸说话的神情很漠然。
“出国了?”我大为惊讶,这消息也太突然了!
美国——啊,这是多遥远的地方,而且,也是多么好的地方呀!虽然我没去过那里,但,我从电视里可以看到,美国是个好繁华的地方。我们班如果有谁说他家有亲戚去了美国,立即会博得大家的艳羡的目光。
我忽然发现,我依然还在嫉妒着惠珊!
我想,为什么好事总是轮到她?
病倒的外婆,竟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我妈欣慰地对我说;“你外婆的身体反倒是比原来还要好了!”
我当然也很开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的情绪直接受到老妈情绪的牵引。她高兴,我就开心;她忧郁,我就想死!
或许,这就叫做“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吧!
恢复了健康的外婆,继续为我们这个家操心着。
外婆突然冒出一个奇特的想法——她希望我爸和我妈能够复婚!
“怎么想得出来的,老糊涂!”我妈一听,简直就要啐外婆。
是啊!我也觉得外婆实在是异想天开。
可是,外婆不管,天天都说,天天都说。她不但对我和我妈说,还对每一个亲戚和邻居说。
“到底是一个完整的家啊!这样惠珊也可以回来了,我们一家子就团团圆圆、美美满满了!”
外婆说到这里,就满足得直叹气。
我妈听了这些话,不再说什么。不赞成,也不反对。
我是把外婆的心愿当作笑话来告诉小笼包和秦小小的。秦小小听了,和我一起笑,小笼包等我俩笑够,冷不丁问我:
“为什么不可以呢?”
我愣了一下——难道说,外婆的话有道理?
“你爸爸,他现在不是一个人吗?那天我们都看到了,他一个人过得并不开心。我想,只要你去劝他,他一定肯回家的。”
小笼包说得振振有辞。
我小声地说;“就算我爸爸肯,那惠珊也不会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惠珊不肯回来?”小笼包反唇相讥。
“那还用说!”秦小小终于按捺不住了,“美国那么舒服,惠珊肯定不会回来的。换了我的话,打死我也不回来,嘻嘻~~”
“哼~~惠珊才不会像你!”小笼包气呼呼地瞪着秦小小。
“哼~~你以为你是惠珊肚子里的蛔虫啊?”秦小小有生气了。
我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也犯不着为了我家的事,让你们吵起来吧!”
其实心里蛮感动的。
不过,我还是同意秦小小的看法,因为若是换了我,肯定宁愿呆在美国,也不愿意回到这个并不和睦的家里来的。
小笼包依然坚持着;“为什么不给惠珊写封信呢?”
陶哥忽然把我叫去他办公室谈话。
回到教室的时候,秦小小那样子,简直像是要吃掉我一样!
“说!陶哥找你做什么?”她恶狠狠地拉住我衣袖。
我什么也不想说,气呼呼地一屁股跌坐在座位上。
小笼包却在一旁笑问秦小小是不是在嫉妒。
我喘了几口粗气之后,气势汹汹地问她俩:“喂!你们中间,是谁把我家的糗事写在周记里告诉了陶哥?”
小笼包和秦小小都同时愣住。
片刻,小笼包怯生生承认说:“我写了。因为实在是没有素材,所以,就写了这个!”
想不到,秦小小跟着也怯生生地说;“我也写了。因为我也找不到事情写,所以就只好写这个!”
我呼地站起来,指着她俩:“原来你们俩都……”
秦小小和小笼包看着我,我也瞪着她们,我们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几秒钟,同时按捺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旁边的同学看着我们,大概把我们当神经病了。
“陶哥到底跟你说什么了么?”秦小小一刻也不放过我。
“还好意思问呢!要不是你们这这个口水猫报料,陶哥哪会把我叫去,劝我给惠珊写信呢?”
我恨恨地瞪着嬉皮笑脸的秦小小。
“啊哈,原来是这样啊!”秦小小耸耸肩膀,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我气得上去打她一拳,
“咳咳!陶哥知道你家的事有什么关系啊?他又不是你的S!”
秦小小照样嬉皮笑脸。
小笼包却有所疑惑:“直觉告诉我,陶哥好象蛮关心惠珊的事情哎!”
我也疑惑起来:“啊?”
秦小小做恍然状:“对了惠美,上次你外婆生病,陶哥还问了我你家的事情,特别是惠珊,他问得很详尽啊!”
“不会吧!陶哥怎么会关心惠珊呢?他又不认识惠珊。”我半是自言自语地说。
“是很奇怪!这里面一定有原因。对了,我们去找小橙子问一下,也许她知道呢?”小笼包转动着眼珠,一个新主意就冒了出来。
我还在犹豫着,秦小小却在一旁不停地催促说:“好的好的,快去找小橙子!”
小橙子的妈妈也在家,她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
当然,她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
这是小橙子和我之间的秘密。
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拿小橙子的妈妈和我妈妈做了一番比较,比较的结果是,我妈没小橙子的妈妈漂亮,不过,我妈看起来比较年轻一些。
小橙子撒娇地把她妈妈朝外面推:“妈妈,我们要讲悄悄话了!”
小橙子的妈妈就含笑着出去了,还把房门带上。
其实我早就有感觉,小橙子虽然很开朗,却不肯多说惠珊。
果然,她对我们说;“惠珊的事,我真的不想说。我妈知道,会骂我。”
我一听,就敏感地问小橙子,惠珊是不是出过事?
小橙子赶紧摆手,说没有没有!
她依旧什么也不肯讲。
我们只有失望而回。一路上,秦小小不停地抱怨小橙子。
秦小小最先到家的,我和小笼包在继续回家的路上,她忽然说要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啊?”我很少看到小笼包这么慎重其是地跟我说话的。
“其实我写的那篇周记,是一封信。”小笼包告诉我。
我没听懂她的意思。
“是以你的名义写给惠珊的一封信,陶哥说我写得以情动人,很可贵。”
我有些意外,既而感到好笑。
这算什么?
不过,小笼包接下来说的话就令我笑不起来了。
她说:“今天一早,我就把信寄出去了!”
“什么什么?”我大叫起来。
这个玩笑开得也够大了!
“我看你不肯写么,我就替你写了。谁让我们是好朋友的呢?”小笼包反倒振振有辞起来。
“那你哪来的地址呢?”我忽然觉得不可信。
“我找你爸爸要的,我说是你想给惠珊写信。你爸爸好象很高兴呢!”
小笼包越说就越来劲起来。
我已到家门口了,却连抬脚上楼梯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使出最后的力气拍拍小笼包肉乎乎的肩膀:“好!你做得好!”
小笼包喜滋滋地望着我。
“反正丢的是我的脸,又不是你的!”我气哼哼地开始上楼梯。头脑里想象着惠珊和姑姑看到这封信后,怎样不屑一顾地把它扔进垃圾箱的情景。
刚回到家,我就接到小橙子打给我的电话,“惠美,我们约地点聊聊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