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阿尔马诺斯听了一面之词,也怀恨两位王子;他对戛梅禄说:“儿啊,你这样做是对的。这两个坏家伙,愿安拉惩罚他们;凡是做这种欺君枉法之事的人,都应该受到安拉的惩罚。不过,儿啊!古人说得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总而言之,这两个孽障祸贻总是你的儿子,你不必亲自动手,免得感受痛苦,将来懊悔莫及。这桩事只消派个使臣代劳,把他们带到郊外去处决,叫他们无影无形地死在郊外,不让你亲眼看见,所谓‘眼不见则心不烦’嘛。”
戛梅禄听了老王的建议,认为正确,便把剑插入鞘中,马上召见管库的财政大臣。这个大臣是位上了年纪、饱经世故、经验阅历很丰富的老臣。他一来,国王就对他说:“去吧,去把王子艾谟章笃和艾思武德牢牢地捆绑起来,放在两个木箱里,用骡子驮着,由你亲自押出去,在郊外处死,并把他们的血装两瓶拿来见我。去吧,快去快回。”
这样一说,大臣就把两个王子绑了起来,放在两个木箱里,用一匹骡子驮着,离开京城,一直去到郊外荒无人烟的地方,然后下马放出王子。大臣眼看着两人英俊的模样,忍不住落下怜悯同情的眼泪,之后他终于硬着心肠,抽出宝剑说:“王子,指安拉起誓,要我对你们做残忍的事,这对我来说真是千难万难;但是我是一个奴婢,这桩事对我是不相干的,这是国王命令我来处决你们的啊。”
艾谟章笃和艾思武德走到森林深处,发现大臣在猛狮威胁下,跪在地上,举起两手,仰望天空向安拉求援,好象一只可怜的小麻雀。艾谟章笃毫不迟疑,持剑冲了过去,一剑刺穿狮眼,结果了它的性命。大臣得救,狼狈地站起来,感到十分惊奇;继而他看见艾谟章笃和艾思武德弟兄两人站在自己面前,立刻倒身跪下,说道:“指安拉起誓,王子,我不该杀害你们,而且别人也不能杀害你们,我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你们。”他高兴快乐,站起来拥抱王子,问他们解缚进入森林的原因。王子把当时因干渴而挣脱绳索并跟踪进入森林的经过说了一遍。大臣听了非常感激,与王子一块儿走出森林。当时王子对他说:“老伯,执行父王给你的命令吧。”
艾谟章笃和艾思武德被绑在一起,在烈日下感到十分干渴,炎热,便伸出舌头喘着气凄惨地呼叫起来。但在这荒无人烟的旷野,根本没有人来给他们水喝,所以大失所望。艾谟章笃叹道:“但愿早些时候被杀掉,免得活着受这种痛苦。大臣把我们绑在这儿去追马,不知跑到哪儿去了!他还是快快转来杀死我们,比让我们活着受罪好得多。”“哥哥啊,”艾思武德说,“忍耐吧,安拉会解救我们的。马儿跑了,这是安拉眷顾我们。不过这样的干渴教人真是忍受不了。”于是他挣扎着左右摇摆,挣脱手臂,获得自由,一骨碌爬起来。他解了他哥哥的臂缚,拾起宝剑,说道:“指安拉起誓,我们决不离开此地,非了解他的情况,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故不可。”于是弟兄两人走进森林,跟踪去找。艾谟章笃说:“我想大臣和他的坐骑不会离开森林吧。”
艾谟章笃和艾思武德弟兄两人相依为命,依依不舍,彼此作最后的话别说:“这一切全是两个奸佞的母亲干出来的好事;你的母亲陷害我,我的母亲陷害你;她们约着陰谋作祟,全无办法,只盼伟大的安拉拯救了。我们是属于安拉的,我们都要归宿到安拉御前去。”兄弟二人说罢,相对痛哭流涕。艾谟章笃对大臣说:“老伯,我凭唯一的安拉之名恳求你先杀我,泼灭我胸中的火焰,别让它再燃烧了吧。”艾思武德说:“不,还是先杀我吧。”艾谟章笃说:“来吧,我们的脖子靠在一起,让他一刀砍掉两个头颅好了。”于是弟兄两人面对面地偎依着,伸长脖子,等大臣来砍。大臣流着眼泪,用绳子把两人绑在一起,抽出宝剑,说道:“指安拉起誓,王子,杀你们这桩事把我给难住了;你们还有什么事需要我代劳吗?有遗嘱要我去传达吗?有信件要我去递交吗?”
大臣听了王子的谈话,深受感动,老泪滂沱,泣不成声,眼泪沾湿了胡须。他抽出宝剑,举起来正要杀两个王子的一刹那,想不到他的千金骏马突然蹦跳起来,一溜烟跑进森林。他迫不及待,丢下手中的宝剑,跟踪追去。见马儿奔腾长嘶,地下的尘土踏得漫天飞扬。他正在向前追赶的时候,林中忽然跳出一只非常可怕、眼睛里冒着火花的猛狮。他手中没有宝剑,看见狮子野性勃勃地向他袭来,知道无路可逃,非遭难不可,不禁暗自叹道:“毫无办法,只盼伟大的安拉拯救了。这是亏枉艾谟章笃和艾思武德,才碰到这样的事情的呢。真糟糕,这桩事一开始就倒霉透了!”
“没有什么事可以劳烦你的,”艾谟章笃说:“至于遗嘱,我只嘱咐你:你执行任务时,让我弟弟睡在我的身体下面,以便你的宝剑先砍在我的脖子上。你完成任务,回到宫中,国王问我们临终的情况时,请你顺便对他说:‘您的两个儿子向您致意!他们对您说,您知不知道他们究竟是犯了罪呢,还是受人冤枉?您不调查他们的处境,也不找出确凿的罪证,就蓦然把他们处决了。’此外,还请你对他说:‘妇女是妖魔,是祸水;世间的一切灾祸,都是她们搬弄出来的。’以上这几句话,千万求你给我们交代清楚。最后我求你慢一步执行任务,让我们手足之间再谈几句吧。”于是他眼泪汪汪地对艾思武德说:“弟弟,事到如今,哭也不中用,我们用不着再伤心,古代许多帝王将相的归宿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古往今来,无数王公庶民都是走的这条路啊。”
“是啊,我们是要遵从的。”王子回答。
“我怎么能伤害你们呢!不过我得脱下你们的衣服,并灌两瓶狮血,作为杀了你们的凭证,带回宫去交差。你们两人可以逃走了,反正宇宙广阔无比,不愁没有栖身之地。老实说,我和你们真是难分难舍的呢。”说罢,三人相对泣不成声。继而他脱下王子的衣服,叠在包袱里,同时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和王子交换,并灌了两瓶狮血,带在身边,然后与王子挥泪作别。他急急忙忙不停地走着,转回宫去,倒身跪在国王面前,吻着地面。国王看见他那被狮子吓得苍白的嘴脸,认为是处决王子时遗下的痕迹,满心欢喜,问道:“完成任务没有?”
“我们甘心忍受伟大的安拉安排下来的一切,你来杀我们是合法的,你只管执行国王的命令吧。”王子说罢,互相道别一声,偎依在一起,准备慷慨就死。“指安拉起誓,老伯,”艾思武德说,“千万求你别教我看着哥哥之死而感到难过痛苦;求你先杀我,让我从从容容地死吧。”艾谟章笃也同样恳求大臣先杀他,说道:“弟弟比我年轻,别教我望着他的惨死而痛心吧。”说罢,弟兄两人相对失声而哭,大臣也为了他们的悲伤而流出同情的眼泪。
“当时他们的情况如何?嘱咐你什么没有?”
“哥哥,”艾思武德说,“你待在这儿,我进去踏看好了。”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大臣回答着立刻动身前去执行任务。事属巧遇,他刚走出后宫,便在走廊中碰见了两个王子。原来王子艾谟章笃和艾思武德听见国王打猎回来,便收拾打扮,衣冠楚楚地预备前来看望父王,祝他平安归来。大臣一见他们,便抓住说:“王子!你们要知道,我是个受人支配役使的奴婢,现在奉到国王的一道命令,两位王子是不是要遵从国王的命令呢?”
“临终时两人都非常安定镇静,毫无怨言。他们对我说:父王无辜,请向他致意。并对他说,杀我们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要告诉他,妇女是妖魔,是祸水,世间的一切灾难祸患,都是她们搬弄出来的。”
“不,我不让你一个人去,要去就得两人一起去;我们应该活在一起,死在一堆。”
“不错,主上,”大臣说,“一切都照办了。”说着便把两瓶鲜血和王子的衣服呈上。
听了大臣的报告,国王低头凝视地面;从王子的话里,他体会到他们是受屈而死的。他又想到妇女们的鬼祟欺骗行为,就打开包袱,拿出王子的衣服,边吻边哭,并仔细打量、摸索。他从艾思武德的衣袋里发现白都伦写给他的信和夹在信中的头发,打开一读,恍然明白艾思武德原是枉死的。继而他检查艾谟章笃的衣服,在口袋中发现诺芬丝写给他的信和夹在里面的头发,打开一读,知道艾谟章笃也是枉死的。这时他拍着手掌叹道:“毫无办法,只盼伟大的安拉拯救了;我已经把两个儿子虐杀了!”他喊着王子的名字,痛哭流涕,批自己的颊,懊悔不已。之后,他吩咐匠人在一座宫中替王子建筑两座陵墓,刻上艾谟章笃和艾思武德的名字,命名为忧愁室,从此摒弃朝臣和妻室,终日躲在忧愁室中悲哀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