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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外孝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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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人张某,幼业儒,屡小试不售。年已壮,父母使出外谋生。滞于三辅,以记室为业。性甚平和,善随人意,所主之牧令咸喜之。以是得不赋闲,其修金除寄奉甘旨外,偶积余资,纳粟入北监。时或入闱,恒不终局,不过借此观光而已。至优觞博戏,妓馆酒楼,无一不好,惟不敢恋恋者,短于财耳。

  戊子夏,东人以事去官,有旧居停在都候铨者,昔曾以书招之,比至,则已铨得西粤行矣。张遂逗留京师,以图机会。是岁系科场,会馆皆为举子住,不得停留闲人。觅寓则房价倍长,行橐已空,力有不逮,几无存身处所。幸旧主者皆山右人,平日习惯西音,作太原语,无能辨者。因访得西馆尚有虚室,伪托西人赴试者,得托足地。旋有太原人十数辈来视馆舍,凡有闲宅,皆修饰一新,为上房,为下舍,为书斋,为客厅,为厨为厕,莫不布置井井,陈设焕然,似将寓显宦。位置已妥,分数人往迓,未几一少年来,马腾车涌,仆从如云,投止于内。次日以名柬拜同乡,知为太原王姓,父为大贾,家资百万,心羡科第,援例赴北闱者。拜客毕,下帏读书,吚唔不彻。其所带之伴客三人,闲暇无事,与张聚谈,竟成相与。遂入局斗叶子为戏,客问张所事,则以就试乏资以俟戚友伪对。

  七月间,骤有一客来,与王密语,唤三客入,久之斯出,皆有张惶之色。诘张曰:“足下既来应试,贡乎?监乎?”张曰:“监也。”又曰:“真乎?伪乎?”张曰:“有照为凭,奚能伪也?”客故作不信,张启箧与观,三客咸欣然曰:“足下真读书人也,惜不及入场,功名误矣。曷不一纵游观,以解其闷乎?”张以穷乏对,客曰:“我辈相好,无不可通融者。”遂坚邀入妓室,纵酒肆博,客为给彩,张乐而忘反,沉湎花丛,至八月七日,客曰:“我等须送主人入场矣。”张曰:“贵东人初次应试,恐有未谙者,我为公等助?之。”偕至试场,张为之携具,护送至唱名处,遇素识者,误谓张亦入闱也。出则仍在妓室同乐,三场毕,与客接主人归。张入己室,见箱箧似有启动者,然一物不失,置之不言。发榜之前一日,王盛席延宾,张亦与也。主人约通宵饮,以俟报捷者。半夜闻榜发,逃席而去者皆个中人也。张则心无所事,放怀大酌,忽人涌而入,报主人中矣。王大悦,贺客盈门,易席复饮。张醺醺然渐入醉乡。午刻,有噪而入者,阍人不能阻,直至筵前。有识张者曰:“此非汝等所觅之新孝廉耶?今果在是。”众皆贺曰:“奈何潜藏于此,俾吾等觅遍长安城矣。”张瞠目不知所谓,三客大恐,皆出席招众曰:“新贵人醉矣,勿扰之生怒。所需几何,我等代为分发可耳。”于是众随客出,张拍案曰:“异哉,异哉。”主人益惶急,呼三客速入,延张至他室,曰:“今日事,当实相告,足下凭空中式,其命也夫!谅亦欢喜无词。”张曰:“何为也?”

  客曰:“我主人以数千金订某贡生代倩,不意某临场骤丁外艰,不能以正名入试,吾等先曾询得足下系赴试者,是以引入妓馆,以缚足下之身,而盗取监照,俾某顶名与试,不意其人学优心实,竟为足下完场,公然取中,其命也夫。”张始恍然大悟,继而曰:“科场大弊,性命相关,何先不谋诸我?欲我冒作孝廉,不可,不可。”主人闻之,与客佥长跪请命,张曰:“我寒士也,无力作举人。”王曰,“忝与足下同年,所需若干,惟命是从。”张直以万金为请,不敢不与,但曰:“愿足下能保此以终耳。”张曰:“噫,我寒士也,万金之资,不为少矣。科第之荣,不为贱矣。我之才力,何足以进取?与其悖入悖出,宁藏其拙,得以尽仰事俯育之心足矣。”再拜称谢,拥厚资而归故乡。此之谓富贵逼人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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