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柳迟和陆小青回身扑奔红莲寺,才走了二十多里,忽见前面一个跛脚叫化,蓬头散发,满面泥垢,身上衣服破烂不堪,肩下搭着七个布袋。手中撑着一根拐杖,甚是粗一壮。弯弯曲曲的,左一个节,右一个包。虽看不出是甚么树木,只是一望便能知道这拐杖的分量不轻,一颠一跛的迎面走来。拐杖所点之地,一个一个的窟窿,和牛足踏在烂泥里的形迹一般。柳迟曾在叫化队里混过几年,分得出叫化的资格等第。当下看了这叫化,便只声向陆小青道:“你瞧前面来的那叫化,是一个寻常的大叫化么?”陆小青望着笑道:“看他那根讨米棍,倒是不小,叫化手里的棍是准备打狗的,甚么恶狗能受得起这们一棍。只怕是一个有些儿来历的人,不是寻常的叫化。”
二人说话时,那叫化已拐到了眼前。原是低着头只顾走的,至此因二人立在旁边让路,那叫化忽然抬头向二人望了一望。柳迟一看那叫化的两只眼睛,真是神目如电,威势一逼一人,不由得心里一惊。暗想:这人那里是叫化,分明是有大能为的人假装的,但不知是甚么人?
为甚么要假装叫化?正踌躇着想向这人打招呼。忽见他对陆小青笑道:“陆少爷久违了!”
陆小青望这人打量了一眼,不觉“哎呀”了一声,问道:“你老人家不是那年替先父治伤的常师傅吗?近年来我时常想慕师傅,只恨不知道师傅的住处,无从拜访。想不到今日在这里遇着了,师傅此刻打算去甚么地方?”
看官们看到这里,大约不待在下表白,也都知道这个常师傅,就是第一集书中,因押解三十万两饷银,在罗山遇盗伤足的常德庆。常德庆当下见问,笑道:“我是个乞食糊口的人,哪里有一定的去向,你打算去哪里呢?”陆小青道:“我原是要到长沙省城里去的。不料在半路上出了差头,险些儿把一性一命都送掉了,于今要到红莲寺去。”柳迟见陆小青对常德庆说实话,心里甚是着急,当面又不好阻止他,只好轻轻在陆小青的衣角上扯了一下。但陆小青的话已说出,一时提不回来,虽不继续言说下去,然常德庆听了那几句话,已似乎很注意的问道:“在半路上出了甚么差头?于今到红莲寺去干甚么呢?”陆小青因柳迟在他衣角上扯了那们一下,又听了赵振武说这事不能声张出去,心里很后悔自己说话太鲁莽,不该露出半路出差头和去红莲寺的话来。不过话已说出,常德庆又很注意的盘问,一时哪有可以遮掩的话呢?只急得红了脸望着柳迟。柳迟知道陆小青这时心里是很窘的,便挽着陆小青的手,对常德庆道:“改日再会罢。此时实在有点儿很要紧的事去,不能在此地多耽搁。”说毕,二人提脚便走,只听得常德庆哈哈大笑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打算保人家么?”柳迟一听这话,心里不由得动一下,不知不觉的停步回头问道:“这话怎么讲?”常德庆不作理会,支着拐杖只顾一颠一跛的往前走。
陆小青低声对柳迟道:“这常师傅是个异人,先父在日,是极钦佩他的。我记得先父常说常德庆的能耐,大约不可思议,那时我浏陽人正为争赵家坪的事和平江人相打,我浏陽打输了,先父受了重伤,命在呼吸,多亏了常德庆师傅前来医治。据常师傅说,先父受了平江人的暗器,那暗器名叫梅花针,非练剑和修道的人不能使用。我先父痛恨切齿,誓必报这仇恨,当面哀求常师傅帮助。常师傅当时虽不曾明白应允,然后他那时的神气,对于那个使用梅花针伤人的人,确也非常忿恨,不过从那回医治先父的伤以后,便不曾再见他到我家来了。第二年平、浏两县的人又在赵家坪相打。使用梅花针的也不见再来,常师傅也不曾到场,我浏陽人却打胜了。后来我先父仿佛听得人说,常师傅就为争赵家坪那回事,曾邀集多少能人,和使用梅花针的本人及其师傅、师兄弟等,大大较量了一次,好像两边的本领都了不得,没分出谁胜谁负来。
“我彼时因年事太轻,又专在读书用功的时候,听了也不在意,不曾追问个究竟怎样,总而言之,这常师傅是个有绝高本领的。他刚才说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话,其中必有道理。我想,红莲寺既是那们一个万恶的所在,里面能人不少,并且我昨夜窥破了他寺里的底细,那知客僧将铁板门关上,原是要置我于死地的,想不到有你在屋上帮助我逃了出来,我料他们此刻必已有了准备。我二人就有登天的本领,也敌不住他们数百个凶恶的和尚,不如回头去追上常师傅,求他帮助,同去除了那个万恶的害人坑,搭救卜巡抚。”
柳迟踌躇道:“这事只怕向他说不清,我师傅既叮嘱我不许露面,我想露面尚且不可,怎好拿这事去向人说,胡乱求人帮助呢?你不知道我师傅的神通,是通天澈地的,若是我干不了的事,决不至差我来干。你如果害怕不敢前去,尽寇请便。我师傅原是差我一个人到红莲寺搭救贵人的,想不到却先救了你。我明知红莲寺的僧人恶毒厉害,论本领你我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过一则因师命不可违,二则我也略知数理,算定这回心事虽是险恶,只是好在帮助我成功的人很多,并且无须我去求助,所以我敢大胆前去。”陆小青道:“安知这常师傅不就是帮助你我成功的人呢?
我的一性一命,若不蒙你搭救,昨夜早已断迭在红莲寺了,死里逃生的人,还有甚么害怕?我想不先不后的,偏巧在这时候遇见常师傅,也可见得是你的数验了。常师傅既是不约而来,自然无须你去求他帮助,但是总得向他说一番。你还是可以不露面,我去追上他向他说,好么?”柳迟听了,不好再说不肯,只得微微的点头。陆小青即回身向常德庆走的那条路追赶上去。
追过一个山嘴,就见常德庆撑着那根拐杖,在前面一颠一跛的走着。陆小青一面跑,一面喊道:“常师傅请停步,我有
话说。”常德庆随即掉过头来问道:“甚么事?”陆小青已跑到了跟前,说道:“你老人家听了我说去红莲寺的话,便说甚么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仔细思量你老人家这句话,我此去红莲寺,必是凶多吉少。我不在这里遇着你老人家便罢,既有缘遇着了,就得求你老人家助我一臂之力。红莲寺那种万恶的地方,你老人家必早已知道,他们如今竟敢将一省的督抚软困在里面,不放出来,这还了得。”
常德庆听了,且不回答,只探头朝陆小青后面望了几眼,问道:“和你同行的那小子呢?他不是暗中扯你的衣角,不许你和我说话吗?怎的你独自追来,对我说出这些没头没脑的话?”陆小青红了脸说道:“我那朋友并不是不许我和你老人家说话,实在因心里着急,恐怕在路上多耽搁了误事,所以挽着我走。求你老人家大度包容,不要见怪。”常德庆笑道:“不干我的事,我怪些甚么!你不追回来找我,我就懒得说。你听了我泥菩萨过江的话,便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也难得你有这般机警,我看在你亡故的父亲面上,老实对你说一句:你既不为官作宰,又不当差供职,管甚么督抚被困的事,休说你此刻只有罗春霖传授的这点儿能为,够不上管这些闲事。便是有再大些的本领,事不干己,也以不过问为好。你想去长沙,就和我一同到长沙去罢。”
陆小青摇头道:“这却使不得,不是我敢不听你老人家的吩咐,也不是我仗着这点儿能耐,一爱一多管闲事,只因男子汉大丈夫,受了人家的好处,不能不尽力图个报答。”常德庆很诧异的问道:“你几时受过那督抚的好处吗?”陆小青道:“不是,督抚与我分隔云泥,那有好处给我。
我于今安心要求你老人家帮助,不能不向你老人家说实话。我昨夜因是中秋节,想找一个地方好的饭店歇宿,倒把宿头错过了,只得在红莲寺借宿。半夜在月下徘徊。
“无意中看见了许多女鬼在佛前礼拜,忽然屋上一声瓦响,那些女鬼登时都钻进那莲花台下去了。我赶到莲花座跟前看时,原来座下是一个地洞,我想佛殿乃清净庄严之地,如何会有鬼魂出没,如何会有地道呢?心里正在疑惑,谁知回到睡处,那知客和尚已坐在我一床一沿上,说我已窥破了他寺里的暖昧,勒一逼一我非立时剃度出家不可!我不依从,他就一抽一刀要杀我。我正待举刀迎上去,却不知道那秃驴为甚么忽然将刀一抽一回去不砍下来,并来不及的往门外跑去。
那秃驴刚跨出房门,拍的一声就将一扇铁板门关上了,我被禁在房里,想冲破屋瓦逃走,谁知那房子的悬皮屋梁都是铁的,只冲得头发生痛,不曾冲得出来。那秃驴出去,耳听得带了许多人向那房子奔来。你老人家替一我设想:在那时急也不急,就亏了刚才和我同行的那位朋友,他因为到红莲寺想搭救卜巡抚,正在我被禁的屋上躲着,将悬皮屋瓦打了一个窟窿,才把我救了出来。
于今卜巡抚还不曾救出,我自然应该帮同他去救,才是道理。“常德庆点头道:“原来是这们一回事,救你的那人姓甚么?他为何要去搭救卜巡抚?”陆小青低头想了一想,说道:“我那朋友原是不肯露面的,不过我既来求你老人家帮助,便不能不说实话。他与那卜巡抚并不相干,他是奉了他师傅的命而来的。他姓柳名迟。据他说,他师傅姓吕,名宣良,绰号‘金罗汉’。好像在江湖上很有些声名。大约你老人家也认识。”常德庆睁开两眼望着陆小青说到这里,仿佛忍耐不住了的样子,摇着手,说道:“不用往下说了!我不但认识他,并且时时刻刻想他,只苦会他不着,今天难得有你对我说实话,有他的徒弟来了,没当面错过。
我愿意出力替你们帮忙,就此一同到红莲寺去罢。”陆小青不知道昆仑派与崆峒派积有仇怨,也听不出常德庆的话来,以为真个肯出力帮忙,当下喜不自胜的引常德庆走回来。走到与柳迟分手之处,却不见柳迟的踪影了。一听路旁的山里树林中,有妇人、小孩的说笑声音。陆小青道:
“那柳迟本是站在这里等候的,此刻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山里有人说笑,莫不是上山看去了?
你老人家同到山里去瞧瞧,好么?”常德庆现出不耐烦的神气,说道:“既约了此地等候,为甚么不等你回来,就独自跑到山里去呢?我懒得上山,你自去叫他下来便了。”陆小青便不勉强,只得独自跑进树林里面寻找。
但是这山里的树木非常茂盛,几步外就树木遮断的望眼,看不见人物,而听那说笑的声音,却很明晰,并听得出有柳迟的声音在内。依着发声的所在寻去,甚是作怪。寻到东边、一听说笑声,又仿佛在西边发出来。寻到西边,再听得笑声又仿佛到了南边。寻来寻去,只是见不着,寻得陆小青心里焦躁起来了,叫了几声柳大哥,也不见柳迟答应。心想:这不是青天白日遇见鬼了吗?怎么这们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听得说话的声,见不着说话的人呢?
柳迟并不曾对我说有同来的女伴,我上山的时候,分明听得有年轻女子的声音在内。我曾听得人说,常有少年人被狐狸一精一迷了的事。柳迟年纪很轻,人物又生得漂亮,莫不是真个有狐狸一精一来采取他的元陽,使神通将他迷在树林中?我肉一眼凡胎,所以看不见他们。常师傅的本领大,请他上山来,必能把狐狸一精一的法术破了。柳迟昨夜救了我的一性一命,我何能坐视不救他?
想罢,即向山下奔来。才跑出树林,就见常德庆已撑着拐杖,正一颠一跛的朝山上走。一见陆小青,便带气说道:“怎么只管教我在路上等着,连回信也不给我一个呢?那小子十九是逃跑了。你还是同我去长沙罢,不要多管闲事!”陆小青道:“他是奉了他师傅的命,特地前来救人的,无端的怎肯逃跑?不过这事很是蹊跷,我分明听得是他的声音,和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在树林里说话,并有一个男小孩子的声音,夹在里面说笑。估计那发声的所在,至多不过十来丈远近,不知是甚么缘故,再也见不着他们的面。”
常德庆偏着头听了一听,点头道,不差,那说笑的声音,我耳里也分明听得。“随即举眼向树林中望了一望,笑问道:“你以为是甚么道理?”陆小青道:“我知道他是一个人到红莲寺来的,并没有女人、小孩子同行。若是偶然遇着的,好人家女子,决没有和面生男子是那们说笑的道理,听说有种狐狸一精一,最会迷惑少年男子,采取元陽。我料柳迟必也是遇着那一类妖一精一了。你老人家的本领大,千万救他一救!”常德庆哈哈大笑道:“甚么狐狸一精一,有这大的胆量,敢在青天白日虽迷人,你那里知道,这是那小子有意在我跟前卖弄神通的。嘎,嘎!我不知道你是吕宣良的徒弟便罢,既知道你是那老贼的徒弟了,今日狭路相逢,只怕由不得我做人情,放你过去!”
说罢,举左手向树林中一照,随手起了一个霹雳,只震得山摇地动,树林跟着一起一伏,如被狂风摧折。把个陆小青惊得浑身发一抖起来,心里才明白常德庆是和柳迟的师傅有仇,怪不得柳迟不肯露面,不许说实话。不由得十分懊悔自己不该鲁莽。常德庆本已走过去了的,自己不该不听柳迟的言语,将常德庆追回来,又把实情对常德庆说了,以致好意弄成了恶意,若常德庆真个把柳迟打死了,自己不是恩将仇报吗?陆小青心里一着急,就不知不觉的双膝朝常德庆跪下来,身一体筛糠也似的抖着,说道:“柳迟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和你老人家没有仇怨,何以是这们给他过不去呢?”
常德庆满面的怒容,还不曾回答。只见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小孩子,从树林中走了出来。那孩子生得眉目如画,齿白唇红。头上二三寸长的短发,用红丝绳结成五个角儿,身上穿着花一团一锦簇,俨然一个富家公子的气概。常德庆觉得这孩子生得可一爱一,正很注意的看着。不提防那孩子的身法真快,还相隔两丈远近,只见他头一低,双脚一垫,已比箭还急的,对准常德庆怀中撞将过来。常德庆知道不妙,想躲闪那来得及,“哎呀”都不曾叫出,已被那孩子一头撞中胸膛,就是一个仰天倒栽葱,骨碌碌滚到了山下。
常德庆曾练过多年内功的身一体,平日刀剑都砍刺不入。想不到那小孩头上的五只角儿,竟比五只钢锥还来得锋利。胸膛上险些儿被撞成了五个窟窿。常德庆身一体才着地,就待跳来和那小孩拼命。无奈栽下来是背脊着地地躺着,他原是断了一条腿的人。终不能像有两条腿的一般便捷,仰面朝天躺着的时候,更不大好使力,必须翻一个身才能爬起来,刚翻过身来挣扎,想不到那孩子真刁狡,不先不后的,正在常德庆背脊朝天的时候,饿鹰扑兔也似的扑将过来,只用脚尖在常德庆背脊上一点,正点在一穴一道上,常德庆禁不住身一体一软,鼻尖擦地,伏一在地下动也不能动了。
不但全身的本领施展不出,就是一肚皮的法术,和多年的苦功炼成的飞剑,也因被那小孩在无意中点着了一穴一道,浑身登时失了知觉,一点儿不能使用了,只耳里明明听得那小孩在背上笑道:
“你这个臭叫化,真不自量!从哪里学会了一手掌心雷,就随处拿来献丑。我们坐在树林里说话,与你这臭叫化有甚么相干,平白无故的用得着下这种毒手。我若不取你的狗命,你也不知道你小爷爷的厉害。”当即觉得头顶上的乱发被小孩抓住了,背脊上如失了千斤重负,身不由己的被小孩提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忽听得山腰里有妖滴滴的女子声音喊道:“弟弟放手罢,这叫化不是外人,原是我们家里的小伙计。且放下来问他,为甚么无端下毒手打人?”常德庆听声音,想不起是谁。
等那小孩放了手才抬头看时,不由得两眼冒火、七窍生烟。原来他认识山腰里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背父母跟丈夫私逃的甘联珠小一姐。登时想起甘二姆姆的老命,虽是断送在吕宣良的神鹰爪下,然当日若不为甘联珠背父图逃,吕宣良帮助桂武,又何至有那种惨事闹出来。就是今日用掌心雷去劈柳迟,也无非为那回的事,寻报吕宣良仇不得,杀了他的徒弟,也可以消消胸中的恶气。谁知这贱丫头偏巧也到这里来,我知道这贱丫头除了练就了一身惊人的武艺而外,并没有别的本领。
也是我今日合该倒霉,略不小心,倒被这小宽头欺负了。这里面必然还有能人,若不然,我一掌心雷也就把他们昏倒了。只是我受了这小宽头这般凌一辱,自后也没有面目见人了。不管他里面还有甚么能人,我情愿把这条命拚了。
常德庆将心一横,即仰面向甘联珠骂道:“我想不到你这贱丫头还有脸来见我!我不把你杀死,你祖母也死不瞑目。”说罢,一拍后脑,只见一道金光射一出,直向甘联珠头上飞去,说时迟那时快,那小孩笑嘻嘻的叫了一声好宝贝,也从脑后射一出一道白光来,对准那金光横截过去。常德庆一见白光射一出,好像知道敌不过的样子,忙伸手将金光招了回来,改变了一副很和悦的面孔,对那小孩作揖,说道:“好本领,使我钦佩之至!请问你的尊姓大名?”
小孩也伸手招回了白光,笑道:“你是打算问了我的姓名,好日后报仇雪恨么?我也不伯你,我姓陈,名继志,红姑就是我的母亲。我母亲的神数,知道你这臭叫化为甘家报仇,要害金罗汉徒弟的一性一命,特差我和表嫂来救的。你知道么?”常德庆叹了一口气道:“昆仑派有这们多的能人,哪得不强盛。”旋说弯腰拾起拐杖,一颠一颠的走了。
且说甘联珠见常德庆走后,向树林中招了柳迟出来,说道:“你此时用不着先到红莲寺去。
我料常德庆受了这番凌一辱,知道有能人在此,他们是与红莲寺贼秃通气的,必然去红莲寺通信。
那些贼秃原没有逃避之心,有常德庆去通消息,便不怕他们不急急逃避了。你可在此等候那中军官带了官兵前来,再一同到红莲寺去,免得和那些贼秃见面厮杀起来,又结下无穷的仇怨。我奉了姑母的命,和表弟到这里来,就是要借常德庆的口,去说些厉害给红莲寺的贼秃听,所以是这般做作。”柳迟问道:“现在卜巡抚还被困在红莲寺里,不怕那些贼秃杀了他泄忿么?”甘联珠笑道:“那些贼秃若能把卜巡抚杀死,还等到此刻吗?”
柳迟不懂这话怎么讲,正待发问,只见陆小青从树林中探头探脑的走了过来。陈继志一见面,就指着对甘联珠笑道:“昨夜见鬼的那人来了!”边说边掉过脸望着陆小青,说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知道么!”陆小青听了,摸不着头脑,也望着陈继志发怔。陈继志道:“我昨夜用梅花针救了你的一性一命,你还不知道吗!”陆小青只得陪笑说道:“只怪我的本领太低微,实在不知道在甚么时候,承情救了我的一性一命!”陈继志道:“昨夜那贼秃举刀要劈你,你可知道那刀是甚么刀?”陆小青道:“我认得是缅甸刀。”陈继志道:“你既认得是缅甸刀,就应该知道缅刀的厉害,是能削铁如泥的,怎么倒举着胳膀迎上去呢?那刀若真上劈下来,不但你这条胳膀登时两断,说不定连头带肩劈成两半个。
“那时我和表嫂戴了我母亲给的遁甲符在头上,能隐形使人不看见,已在红莲寺守了三昼夜了。寺里贼秃几次想害卜巡抚,都是我在暗中用梅花针打在贼秃的光头上,有发根遮掩住了,使他们看不出来。直到昨夜,贼秃举刀来劈你,我想打他的头来不及,只得向他的脉腕打去。你的命虽然救下,只是我这把戏却玩穿了。贼秃中也有好几个是练剑的,齐出来和我两人作对。我因家母不许我两人露面,恐怕被贼秃破了遁甲符隐不了形,给他们知道了是家母的主使,只好退出红莲寺来。”柳迟笑道:“到底还是非露面不可!”甘联珠道:“在常德庆跟前是这们露面,是不妨事的。常德庆为甘家的事向你寻仇,我自不能坐视不救,这另是一桩事。崆峒派的人便不讲道理,也不能因此结怨。”陈继志对甘联珠道:“我们的事情已了,好回去消差了罢。”陆小青忙恭恭敬敬的作了两个揖道:“承两位救我的命,只好铭感在心,徐图报答。”陈继志笑道:
“我是向你说笑话的,哪里算得了一回事。”甘联珠率着陈继志已走了几步,忽回身叫了声“啊唷”说道:“还有一句要紧的话,忘记向你们说。”柳迟忙问甚么话?不知甘联珠说出甚么要紧的话来?且待第八十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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