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三百六十三 妖怪五
韦滂 柳氏 王诉 李哲 卢瑗 庐江民 扬州塔 高邮寺 刘积中
韦 滂
唐大历中,士人韦滂,膂力过人,夜行一无所惧。善骑射,每以弓矢随行。非止取鸟兽烹灸,至于蛇蝎、蚯蚓、蜣螂、蝼蛄之类,见之则食。尝于京师暮行,鼓声向绝,主人尚远,将求宿,不知何诣。忽见市中一衣冠家,移家出宅。子弟欲锁门。滂求寄宿,主人曰:“此宅邻家有丧,俗云,妨杀入宅,当损人物。今将家口于侧近亲故家避之,明日即归。不可不以奉白也。”韦曰:“但许寄宿,复何害也。杀鬼吾自当之。”主人遂引韦入宅,开堂厨,示以床榻,饮食皆备。滂令仆使歇马槽上,置烛灯于堂中,又使入厨具食。食讫,令仆夫宿于别屋,滂列床于堂,开其双扉,息烛张弓,坐以伺之。至三更欲尽,忽见一光,如大盘,自空飞下厅北门扉下,照耀如火。滂见尤喜,于暗中,引满射之,一箭正中,爆然有声。火乃掣掣如动,连射三箭,光色渐微,已不能动。携弓直往拔箭,光物堕地。滂呼奴,取火照之,乃一团肉,四向有眼,眼数开动,即光。滂笑曰:“杀鬼之言,果不虚也。”乃令奴烹之。而肉味馨香极甚。煮令过熟,乃切割,为挚挚之,尤觉芳美。乃沾奴仆,留半呈主人。至明,主人归,见韦生,喜其无恙。韦乃说得杀鬼,献所留之肉,主人惊叹而已。(出《原化记》)
唐朝大历年间,有个叫韦滂的士人,膂力过人,夜间走路什么都不怕。他善长骑马射猎,常常把弓箭带在身上走路,不仅猎取飞鸟走兽煮烤而食,就连蛇、蝎、蚯蚓、蜣螂、蝼蛄之类,见了就吃。曾经在京城里夜行,鼓声将绝,离主人家还很远,要找个地方住下,正不知到何处去,忽然望见市中有一个士大夫之家,搬出宅子,子弟正要锁门。韦滂上前去求宿。主人说:“此宅邻居家有丧事。民间说,害人的杀气进宅子,会损害人和物品的。现在我将家口在附近找地方避一避,明天就回来。我不能不告诉你。”韦滂说:“只要你让我在这宿一夜,又能有什么害呢?杀鬼我自己去干!”主人于是领韦滂进了宅子,打开堂屋和厨房,把床榻指给他看,吃的东西全都有。韦谤让仆人把马拴到马槽上,在堂中点上灯,又让他到厨房做饭。吃完饭,他让仆人睡在另外的屋里,自己把床摆在堂中,打开两扇门,息了灯,拉开弓,坐在那里等着。等到三更要尽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光亮,象大盘子,从空中飞下,来到厅北门扇之下,象火一样照耀着。韦滂见了很高兴,在暗影中拉满了弓射过去。一箭正好射中,爆炸似的发出声来,火光一抽一抽地好象在动。他连射三箭,光亮渐渐减弱了,已经不能动了。他拿看弓直接过去拔箭,发光的东西掉到地上。韦滂喊奴仆拿火来一照,原来是一团肉。肉的四个方向有眼,眼几次开动,就有光。韦谤笑道:“杀鬼的话,果然不是瞎说。”就让仆人把肉煮了。肉的味道极香。煮得烂熟了,才切割,做成细末儿吃它,更觉得香美无比,就分一些给奴仆吃,留一半送给主人。到天明,主人回来,见到韦滂,为他的无恙感到高兴。韦滂就将杀鬼之事讲了,献上留给主人的肉,主人惊叹不已。
柳 氏
唐大历中,有士人,庄在渭南,遇疾卒于京。妻柳氏,因庄居。有一子,年十一二。夏夜,其子忽恐悸不眠,三更后,见一老人,白衣,两牙出吻外。熟视之,良久渐近前。有婢眠熟,因扼(“因扼”二字原阙,据明抄本补。)其喉,咬然有声,衣随手碎,攫食之。须臾骨露,乃举起,饮其五藏。见老人口大如箕,子方叫,一无所见。婢已骨矣。数月后,亦无他,士人祥斋。日暮,柳氏露坐纳凉,有胡蜂绕其首面,柳氏以扇击堕地,乃胡桃也。柳氏取置堂中,遂长。初如拳如碗,惊顾之际,已如盘矣。嚗然分为两扇,空中转轮,声如分蜂,忽合于柳氏首,柳氏碎首,齿著于树,其物飞去。竟不知何怪也。(出《酉阳杂俎》)
唐朝大历年间,有一个士人,庄园在谓南赶上有病死在京城。他的妻子柳氏,继续在庄园里住,有一个儿子,十一二岁。一个夏天的夜晚,她的儿子忽然恐惧惊悸,不敢睡觉。三更之后,见到一位老人。老人穿白衣,两牙长出唇外。他仔细地看了好久,才渐渐走上前来。有一位婢女睡得正香,于是他就扼住她的喉咙,发出咬东西一样的声音。她的衣服随着他的手碎了。他抓起来就吃。不一会儿便露出了骨头。他就把她举起来,喝她的五脏。见老人的口大如簸箕,儿子才大叫,什么也看不见了。婢女已只剩下骨头了。几个月之后,也没发生别的事情。士人使屋宇吉祥。天黑,柳氏坐在露天地儿纳凉,有一只胡蜂绕着她的头乱飞。柳氏用扇子把胡蜂打落在地,原来是一粒胡桃。柳氏把胡桃取放到屋里。于是胡桃就长起来,一开始象拳,象碗那么大,惊看的时候,已经象盘子那么大了。一声响分成两扇,在空中转轮,声音象要分开的一窝蜂子。两扇忽然合到柳氏头上。柳氏的头就碎了。她的牙齿附到树上。那怪物便飞走了。到底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怪物。
王 诉
建中三年,前杨府功曹王诉,自冬调选,至四月,寂无音书。其妻扶风窦氏,忧甚。有二女,皆国色。忽闻门有卖卜女巫包九娘者,过其巷,人皆推占事中,遂召卜焉。九娘设香水讫,俄闻空间有一人下,九娘曰:“三郎来,与夫人看功曾有何事?更无音书,早晚合归!”言讫而去。经数刻,忽空中宛转而下,至九娘喉中曰:“娘子酬答何物?阿郎归甚平安。今日在西市绢行举钱,共四人长行。缘选场用策子,被人告,所以不得见官。作行李次,密书之。”五月二十三日初明,诉奄至宅。窦氏甚喜。坐讫,便问:“君何故用策子,令选事不成?又于某月日西市举钱,共四人长行。”诉自以不附书,愕然惊异,妻遂话女巫之事。即令召巫来,曰:“忽忧,来年必得好官。今日西北上有人牵二水牛,患脚,可勿争价买取。旬月间,应得数倍利。”至时,果有人牵跛牛过,即以四千贯买。经六七日,甚肥壮,足亦无损。同曲磨家,二牛暴死,卒不可市,遂以十五千求买。初诉宅在庆云寺西,巫忽曰:“可速卖此宅。”如言货之,得钱十五万,又令于河东,月僦一宅,贮一年已来储。然后买竹,作粗笼子,可盛五六斗者,积之不知其数。明年春,连帅陈少游,议筑广陵城,取诉旧居,给以半价。又运土筑笼,每笼三十文,计资七八万,始于河东买宅。神巫不从包九娘而自至,曰:“某姓孙,名思儿,寄住巴陵。欠包九娘钱,今已偿足。与之别归,故来辞耳。”吁嗟久之,不见其形。窦氏感其所谋,谓曰:“汝何不且住,不然,吾养汝为儿,可乎?”思儿曰:“娘子既许,某更何愁?可为作一小纸屋,安于堂檐。每食时,与少食,即足矣。”窦氏依之。月余,遇秋风飘雨,中夜长叹,窦氏乃曰:“今与汝为母子,何所中外?不然,向吾床头柜上安居,可乎?”思儿又喜,是夕移入。便问拜两娣,不见形,但闻其言。诉长女好戏,因谓曰:“娣与尔索一新妇。”于是纸画一女,布綵缋。思儿曰:“请如小娣装素。”其女亦戏曰:“依尔意。”其夜言笑,如有所对。即云:“新妇参二姑姑。”诉堂妹事韩家,住南堰,新有分娩。二女作绣鞋,欲遗之。方命青衣装,思儿笑,二女问笑何事,答曰:“孙儿一足肿,难著绣鞋。”窦氏始恶之,思儿已知,更数日,乃告辞,云:“且归巴陵,蒙二娣与娶新妇,便欲将去。望(“望”原作“诉”,据明抄本改。)与令一船子,长二尺已来。令娣监将香火,送至扬子江,为幸足矣!”窦氏从其请。二女又与一幅绢,画其夫妻相对。思儿着绿秉板。具小船上拜别。自其去也,二女皆若神不足者。二年,长女嫁外兄,亲礼夜,卒于帐门。以烛照之,其形若黄叶尔。小女适张初,初嫁亦如其娣,诉终山阳郡司马。(出《乾鐉子》)
唐朝建中三年,前杨府功曹王诉,从冬季调到京城选官,一直到来年四月也杳无音信。他的妻子,扶风人窦氏,非常忧虑。他有两个女儿,都是倾国的美色。忽然听到门外有一个以占卜为生的女巫包九娘从这条巷子路过。人们都推举她占卜的事情很准。于是就请她进来占卜。包九娘把香、水等准备完毕,顷刻间听到空中有一个人降下来。包九娘说:“三郎来给夫人看看,王功曹到底有什么事?又没有音信,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包九娘说完,三郎就离去了。几刻之后,三郎又宛转地从空中降下来,到包九娘的喉咙中说:“娘子用什么东西报答我?你丈夫很平安地回来了。他现在在西市的绢行里作买卖赚钱,一共有四个人长期结伴而行。因为他在选场上考试的时候带进书策,被人告发,所以没有选上官。他的书策藏在行李中,上面有其私下所书文字。”五月二十三日天刚亮,王诉忽然回到家中。窦氏非常高兴。他坐定之后,妻子便问他为什么带进书策,使选官的事情没有办成。又问他某月某日是不是在西市挣钱,是不是共有四个人长期结伴而行。王诉自然因为自己没给妻子写信,妻子却知道得如此详细而愕然惊异。妻于是说出了女巫占卜的事。王诉立即让妻子把女巫找来。女巫说:“不要愁,来年你一定能得一个好官职。今天西北方向上有人牵着两条水牛来,有脚病,你可以不讲价把它买下来,十天半月就可以获取几倍的利。”到时候,果然有人牵着瘸牛路过。王诉就用四千钱买下了。经过六七天,牛变得非常肥壮,脚也不瘸了。同乡一户以推磨为业的人家,两头牛突然死了,一直没买到牛,于是就花十五千钱买王朔的两头牛。当初王诉的宅第在庆云寺以西,女巫忽然对他说:“你应该赶快把这所宅子卖了!”王诉把宅子卖了十五万钱。女巫又让他在河东租赁了一处宅子。然后用积攒了一年的钱买竹子,编粗笼子。编的都是能装五六斗的笼子。编完就积攒起来,积了无数。第二年春,连帅陈少游,提议筑广陵城,占取了王诉的旧居,只给了半价。又编笼运土,每个笼三十文。王诉一共得钱七八万。这才在河东买宅第。一天,神巫没有跟包九娘一起而自己来了,说:“我姓孙,名叫思儿,寄住在巴陵,欠包九娘的钱,现在已经还清,和她告别回去,所以来辞行。”神巫叹息半天,却见不到他的身形。窦氏对他多次出谋帮助很感激,对他说:“你为什么不暂且住下?要不然,我把你当儿子养着,可以吗?”思儿说:“娘子既然答应了,我还有什么可愁的!您可以为我做一个小纸屋,放在屋檐下,每当吃饭的时候,少给一点吃的就行了。”窦氏照他的话做了。一个多月之后,赶上秋风飘雨,思儿夜里长叹。窦氏就说:“我和你是母子,为什么分里外!要不,你到我床头柜上来住,可以吗?”思儿又很高兴,当天晚上就搬进来住了。于是就拜问两位姊妹。见不到他的身形,只能听到他的声音。王诉的大女儿喜欢开玩笑,便对他说:“我给你找一个新媳妇!”当时就用纸画了一位女子,以及布帛彩绸什么的。思儿说:“请按小姐的装束来画。”女儿也玩笑道:“就照你说的办。”夜里便听到他与新妇说笑相对。画上女子立即就说:“新媳妇参见二位小姑!”王诉的一位堂妹嫁给了姓韩的,住在南堰,最近生了孩子。两个女儿为孩子做了绣鞋,想要送去,就让婢女把鞋包起来。思儿就笑。两个女儿问他笑什么。思儿回答说:“新生的孩子一只脚肿胀,很难穿绣鞋。”窦氏开始讨厌他了,他已经知道了。又过了几天,就告辞,说:“我暂时回巴陵去。蒙二位姐姐给我娶了新媳妇,就想要把她一块带回去,希望能让人给我做一条小船,长二尺左右。请让两位姐姐监督带着香火,把我送到扬子江。有这样的荣幸,我也就足了。”窦氏答应了他的请求。两个女儿又给了他一幅绢,画上他们夫妻相对。思儿穿着绿衣服,拿着板具,在小船上拜别。从他离去,两个女儿都像精神欠佳似的。二年后,大女儿嫁给表兄,成亲大礼的那天夜里,死在帐子门前。用烛一照,她的脸色就像黄叶一般。小女儿嫁给张初。刚嫁过去,也像她的姐姐那样死掉了。王诉死在山阳郡司马的任期内。
李 哲
唐贞元四年春,常州录事参军李哲家于丹阳县东郭。去五里有庄,多茅舍,昼日无何,有火自焚,救之而灭。视地,麻屦迹广尺余,意为盗,索之无状。旬时屡灾而易扑,方悟其妖异。后乃有投掷空间,家人怖悸。辄失衣物。有乳母阿万者,性通鬼神,常见一丈夫,出入随之。或为胡形,须髯伟然,羔裘貂帽,间以朱紫,倏闪出来,哲晚习《春秋》于阁,阿万见胡人窃书一卷而去,驰报哲。哲阅书,欠一卷,方祝祈之,须臾,书复帙中,亦无损污。李氏患之,意其庭竹耸茂,鬼魅可栖,潜议伐去之,以植桃。忽于庭中得一书;闻君议伐竹种桃,尽为竹筹。州下粟方贱,一船竹可贸一船粟,幸速图之。”其笔札不工,纸方数寸。哲兄子士温、士儒,并刚勇。常骂之。”辄失冠履。后稍祈之,而归所失。复投书曰:“惟圣罔念作狂,唯狂克念作圣,君始骂我而见祈,今并还之。”书后言“墨荻君状”。居旬,邻人盗哲犬,杀而食之。事发,又得一书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智?”数旬之后,其家失物至多,家人意其鬼为盗,又一书言:“刘长卿诗曰:‘直氏偷金枉,君谓我为盗。’今既得盗,如之何?”士温、士儒竟扜御之。是(“是”原作“见”,据明抄本改。)夏夜,士温醉卧,背烛床头。见一丈夫,自门直入,不虞有人,因至烛前。士温忽跃身擒之,果获,烛亦灭。于暗中扜御尽力,久之,喀喀有声,烛至坚渐。是一瓦,瓦背画作眉目,以纸为头巾,衣一小儿衣,又以妇人披帛,缠头数匝,方结之。李氏遂钉于柱,碎之,数日外,有妇人丧服哭于圃,言杀我夫。明日哭于庭,乃投书曰:“谚所谓‘一鸡死,一鸡鸣’。吾属百户,当相报耳。”如是往来如初,尝取人衣著中(中字原阙,据明抄本补。)庭(“庭”下原有“书”字,据明抄本删。)树,扶疏莫知所由也,求而遂解之。又以大器物投小器物中,出入不碍。旬时,士儒又张灯,见一妇人外来,戏烛下,复为士儒擒焉。扜力良久,杀而硬,烛之,亦瓦而衣也,遂末之。而明日复有其类哀哭。常畏三侄。呼为二郎。二郎至。即不多来。李氏潜欲徙其居。而得一书曰:“闻君欲徙居,吾已先至其所矣。”李氏有二老犬,一名韩儿,一名猛子,自有此妖,不复食,常摇尾戏于空暗处,遂毙之。自后家有窃议事,魅莫能知之。一书:“自无韩大猛二,吾属无依。”又家人自郭返,至其里,见二丈夫于道侧,迎问家人曰:“闻尔家有怪异,若之何?”遂以事答,及行,顾已不见。李氏于润州迎山人韦士昌,士昌以符置诸瓦棂间,以压之。鬼书至曰:“符至圣也,而置之屋上,不亦轻为。”士昌无能为,乃去。闻淮楚有卫生者,久于咒术,乃邀之。卫生至,其鬼颇惮之,其来稍疏。卫生乃设道场,以考召。置箱于坛中,宿昔箱中得一状,状件所失物,云:“若干物已货讫,(“讫”原作“记”,据明抄本改。)得钱(“钱”下原有“中”字,据明抄本删。)若干;买果子及梳子等食讫,其余若干,并送还。”验其物,悉在箱中。又言:“失铛子,其实不取,请问诸水滨。”状言孤腾腞等状,自此更不复来。异日,于河中果得铛子,(“子”原作“自”等,据明抄本改。)乃验水滨之说也。(出《通幽记》)
唐朝贞元四年春,常州录事参军李哲家住在丹阳县东郭。他的庄园离县城五里。庄园里多半是茅草屋,大白天无缘无故就有火自己烧起来。人们把火扑灭,一看地上,有一尺多宽的麻鞋脚印,认为是盗贼干的。但是到处搜索也查不出线索。十天之内,多次发生这样的事情,而且很容易扑灭,这才明白是妖异所为。后来竟有把火投到空中去的时候,家人十分害怕,动不动就丢失衣物。有一位叫阿万的乳母,有通鬼神的灵性。她常常看见一位男子,跟着她出出入入,有时是胡人的打扮,胡须很重,羊皮袄貂皮帽,间杂有红色紫色,倏地闪出来。李哲晚上在阁楼上读《春秋》。阿万看见胡人偷去一卷书,就跑去向李哲报告。李哲一看,书确实少了一卷。于是他就祭祝祷告。片刻之间,书又回到书箱里来,也没有破损弄脏。李哲害怕了,想到院子里的竹很高很茂盛,鬼怪可以在里边栖息,就暗中商议,要把竹林砍去,用来栽种桃树。忽然在院子里拾到一封信,信上说:“听说你商议砍竹种桃,把竹子都做成筹签。州下粮食正便宜,一船竹子可以换一船粮,希望赶快行动。”写信的字迹不工整,纸有几寸见方大小。李哲的侄子李士温、李士儒都很刚勇,常常骂这妖物,动不动就丢了帽子和鞋,后来也略微祷告一番,丢失的东西便又回来了。妖物又投书来说:“只有圣人没有自己的思想叫做狂;只有狂人战胜自己的思想叫做圣。你当初骂我,如今又祈祝我,现在把东西都还给你。”信后署名是“墨荻君”。过了十天,邻居偷去了李哲的狗杀着吃了。事发后,又得到一封书信,说:“邻里以仁为美,不择仁人为邻,哪里能有明智可言!”几十天之后,他家的东西丢失了许多,家人以为是那个鬼物偷走了。那鬼物又送来一书信,说:“刘长卿的诗说,‘直氏偷金枉,君谓我为盗’,如今既然知道谁是盗贼了,你能把盗贼怎么样呢?”李士温、李士儒居然开始提防起来。这是个夏天的夜晚,李士温背着灯光醉卧在床上,看见一位男子,从门外直接进来,不怕屋里有人,于是就来到灯下。李士温忽然跳起来捉他,果然捉到了。灯也灭了。黑暗里李士温尽力防着他。过了挺长一会儿,有一种“喀喀”的声音。有人把灯送来,一看,那小子渐渐变成一块瓦,瓦的背面画有眉眼,用纸做的头巾,穿了一件小孩衣裳,又用妇人的披帛,把头缠了几圈,才打了个结。姓李的于是就把这块瓦钉到了柱子上,把它打碎了。几天之后,有一个妇人穿着丧服在园子里哭,说杀了她的丈夫。第二天,又到院子里哭,还投书说:“谚语说的‘一鸡死、一鸡鸣’。我属下百家应当报复”就这样她象原来一样来往。曾经把人的衣服拿去挂到院子里的树上,随风飘动,谁也不知从哪来的。有人来找,衣服就自己落下来。她又把大器物扔到小器物之中,出入竟然没有阻碍。十天之后,李士儒又在张灯时分看见一位妇人从外面来,在灯下嬉戏,又被李士儒捉住了。扭动撕扯了半天,用侧手一打,觉得挺硬。用灯一照,也是一块穿了衣服的瓦。于是把它摔成粉末。第二天又有那样的哀哭。平常就怕两个侄子,呼他二人为“二郎”。二郎到了,妖鬼就不敢多来。李家暗中想要搬家到别处去,都得到一封书信说:“听说你要搬家,我已经先搬到那个地方了。”李家有两条老狗,一条叫“韩儿”,一条叫“猛子”。自从有了这妖怪,狗就不再吃食,常常摇着尾巴在空暗处嬉戏。于是就把它们打死了。从此以后,家中有私下议论的事,鬼怪就不能知道了。鬼怪又投来一书说:“自从没了韩大和猛二,我们没有依靠了。”另外,一位家人从城中回来,走到庄外,看见两位男子在道旁迎住家人问道:“听说你们家闹鬼,怎么办了?”家人就把事告诉了他们。等到走的时候,回头一看,二位男子不见了。李家到润州把隐士韦士昌请了来。韦士昌把符放到瓦棂间,用来镇压鬼魅。鬼投书来说:“符是最神圣的东西,而你把它放到屋顶上,不也太不尊重了吗?”韦士昌无能为力,就离开了。听说淮楚一带有一个姓卫的年轻人,对咒术研究了很久,就请他来。姓卫的到了之后,那鬼非常害怕,来的次数就少了。姓卫的就设道场,用来考察召引妖鬼。他在坛中放了一只箱子,早晨在箱子里得到一张状纸,状上分列所丢失的东西,说:“若干东西已经卖出去了,得了若干钱,买果子和梳子等,吃了用了。其余的若干东西全部奉还。”查验那些东西,全都在箱子里。状上还说家里讲丢了锅,我确实没拿,请到水边上去打听一下。”从此更不敢再来了。他日,在河里果然找到了以前丢失的锅,这就应验了“到水边上去打听一下”的话。
卢 瑗
贞元九年,前亳州刺史卢瑗家于东都康裕坊。瑗父正病卒,后两日正昼,忽有大鸟色苍,飞于庭,巡翔空间。度其影,可阔丈四五,家人咸见。顷之,飞入西南隅井中,久而飞出。人往视之,其井水已竭,中获二卵,大如斗。将出破之,血流数斗。至明,忽闻堂西奥,有一女人哭。往看,见一女子,年可十八九,乌巾帽首,哭转哀厉。问其所从来,徐徐出就东间,乃言曰:“吾诞子井中,何敢取杀?”言毕,却往西间,拽其尸,如糜散之,讫,奋臂而去,出门而灭。其家大震惧,取所留卵,却送于野,使人驰问桑道茂。道茂令禳谢之,后亦无徵祥,而莫测其异也。(出《通幽记》)
贞元九年,前亳州刺史卢瑗家住东都康裕坊。卢瑗的父亲正病死,两天之后正是白天,忽然有一只苍色大鸟飞到院子里来,在院子上空来回飞翔。估计一下它的影子,有一丈四五尺宽。家人全都看见了。过了一会儿,大鸟飞进西南角的一口井里,好长时间又飞出来。人们跑去一看,井中水已经枯竭。从井里拾到两只鸟蛋,斗那么大。把蛋弄出来打破,淌出来几斗血。到了明天,忽然听到堂屋西边深处,有一位女人在哭。去一看,见有一位十八九岁,头戴乌巾小帽的女子。她哭得更加哀伤。问她从哪来,她慢慢地出来来到东屋,才说道:“我在井里生了儿子,你们怎么敢弄出杀死他们呢?”说完,她退往西间,拽那尸体,象糜烂了一般把它散开。弄完之后,奋臂离去,出门就消失了。卢家很震惊,把留下的那只蛋拿出来,送到野外,派人去问桑道茂,桑道茂让他们祭祀消灾。后来也没什么征兆,也没有测知那是什么妖异。
庐江民
贞元中,有庐江都民,因采樵至山。会日暮,忽见一胡人,长丈余,自山崦中出,衣黑衣,执弓矢。民大恐,遽走匿古木中,窥之,胡人伫望良久,忽东向发一矢。民随望之,见百步外有一物,状类人,举体黄毛数寸,蒙乌巾而立。矢中其腹,辄不动。胡人笑曰:“果非吾所及。”遂去。又一胡,亦长丈余,魁伟愈于前者。亦执弧矢,东望而射,中其物之胸,亦不动。胡人又曰:“非将军不可。”又去。俄有胡人数十,衣黑,臂弓腰矢,若前驱者。又见一巨人,长数丈,被紫衣,状貌极异,缓步而来。民见之,不觉懔然。巨胡东望,谓其前驱者曰:“射其喉。”群胡欲争射之。巨胡诫曰:“非雄舒莫可。”他胡皆退,有一胡前,引满一发,遂中其喉。其物亦不惧,徐以手拔去三矢,持一巨砾,西向而来,胡人皆有惧色。前白巨胡:“事迫矣,不如降之。”巨胡即命呼曰:“将军愿降。”其物乃投砾于地,自去其中,状如妇人,无发。至群胡前,尽收夺所执弓矢,皆折之。遂令巨胡跪于地,以手连掌其颊。胡人哀祈,称死罪者数四,方释之。诸胡高拱而立,不敢辄动。其物徐以巾蒙首,东望而去。胡人相贺曰:“赖今日甲子耳,不然,吾辈其死乎。”既而俱拜于巨胡前,巨胡颔之。良久,遂导而入山崦。时欲昏黑,民雨汗而归,竟不知其何物也。(出《宣室志》)
唐朝贞元年间,有一个家住江都的百姓,因为打柴进到山里,赶上天色已晚,忽然看到一个胡人。那胡人一丈多高,从日落的山中走出来,穿着黑色衣服,带着弓箭。这个百姓很害怕,急忙跑到古树林中藏起来,偷偷地往外看。胡人伫望了好久,忽然向东射了一箭。百姓随着箭望去,望见百步之外有一个东西,样子象人,满身有几寸长的黄毛,蒙着乌巾站在那里。箭头射中了它的肚子,它动也不动。胡人笑道:“果然不是我能办到的!”于是就离去了。又来一位胡人,也是一丈多高,比前边那个更魁伟,也拿着弓箭,也向东射了一箭。他射中了那东西的胸部,那东西也不动。胡人说:“非将军亲自来不可!”也离去。不一会儿,有几十个胡人,穿黑衣,挽弓带箭,像是前导。又见有一个巨人,高几丈,披紫衣,相貌与众极不相同,缓步走来。那百姓一看,不由得感到敬畏。巨人向东望了望,对那些前导的人说:“射它的喉!”那些人争抢着要射,巨人警告说:“非雄舒射它不可!”别的胡人都后退,有一个胡人上前,拉满弓一发,于是射中了那东西的喉。那东西也不怕,慢慢用手拔掉了三支箭,拿着一个巨大的石砾,向西走来。胡人都有畏惧之色,上前报告给巨人:“事情紧迫,不如投降算了!”巨人就让大家喊:“将军愿意投降!”那东西就把巨砾扔到了地上,自己除去了头巾,样子像一个妇人,没有头发。它来到群胡人跟前,把他们拿的弓和箭全都收夺过去折断。于是就让巨胡人跪在地上,用手连连打他的面颊。胡人哀求,一个劲说自己犯了死罪。才放了他。群胡站在那里,不敢乱动。那东西慢慢用头巾蒙了头,向东走去。胡人相贺说:“多亏今天是好日子,不然,我们不都得死吗?”然后,都跪拜在巨胡面前。巨胡点头,很久,于是就由人引导着走进日没的山中。那时候天要昏黑了。那位江都百姓一身大汗地回到家中,到底不知那是什么东西。
扬州塔
谘议朱景玄,见鲍容说,(“说”原作“记”,据明抄本改。)陈少游在扬州时,东市塔影忽倒。老人言,海影翻则如此。(出《酉阳杂俎》)
谘议朱景玄。见了鲍容说:“陈少游在扬州的时候,东市上的塔影忽然倒了。老人说,海影翻转就如此。
高邮寺
高邮县有一寺,不记名。讲堂西壁枕道,每日晚,人马车轝影,悉透壁上。衣红紫者,影中鲁莽可辨。壁厚数尺,难以理究。辰午之时则无,相传如此。二十余年,或一年半年不见。(出《酉阳杂俎》)
高邮县有一座寺院,不记它的名字。寺院的讲堂西壁枕大道。每天晚上,人、马、车辆的影子全映进墙来。穿红戴紫的,在影子中显得鲁莽,都能辨别出来。墙厚几尺,很难弄清其中道理。辰午之时就没有了。相传是这样。二十多年,有时候是一年半年不出现这种情况。
刘积中
刘积中,常于西京近县庄居。妻病亟,未眠,忽有妇人,白首,长才三尺,自灯影中出,谓刘曰:“夫人病,唯我能理,何不祈我?”刘素刚,咄之。姥徐戟手曰:“勿悔勿悔。”遂灭,妻因暴心痛,殆将卒,刘不得已,祝之。言已复出,刘揖之坐。乃索茶一瓯,向日如咒状,顾令灌夫人,茶才入口,痛愈。后时时辄出,家人亦不之惧。经年,复谓刘曰:“我有女子及笄,烦主人求一佳婿。”刘笑曰:“人鬼路殊,难遂所托。”姥曰:“非求人也,但为刻桐木稍工者,可矣。”刘许诺,因为具之。经宿,木人失矣。又谓刘曰:“兼烦主人作铺公铺母,若可,某夕,我自具车舆奉迎。”刘心计无奈之何,亦许之。至一日,过酉。有仆马车乘至门,姥亦至曰:“主人可往。”刘与妻各登其车马,天黑至一处,朱门崇墉,笼烛列迎,宾客供帐之盛,如王公家。引刘至一厅,朱紫数十,有相识者,有已殁者,各相视无言。妻至一堂,蜡炬如臂,锦翠争焕,亦有妇人数十,存殁相识各半,但相识而已。及五更,刘与妻恍惚,却还至家。如醉醒,十不记其一二。数日,姥复来拜谢曰:“我小女成长,今复托主人。”刘不耐,以枕抵之曰:“老魅,敢如此扰之。”姥随枕而灭,妻随疾发。刘与男女酹地祷之,不复出矣。妻竟以心痛卒。刘妹复病心痛,刘欲徙居,一切物胶着其处,轻若履屐,亦不可举。迎道流上章,梵僧持咒,悉不禁。刘常暇日读药方,其婢小碧,自外来,垂手缓步,大言:“刘四,颇忆平昔无。”既而嘶咽曰:“省躬近从泰山回,路逢飞天野叉,携贤妹心肝,我已夺得。”因举袖,袖中蠕蠕有物。左顾似有所命,曰:“可为安置。”又觉袖中风生,冲帘幌。婢入堂中,乃对刘坐,问存殁,叙平生事。刘与杜省躬同年及第,友善,其婢举止笑语,无不肖也。顷曰:“我有事,不可久留。”执刘手呜咽,刘亦悲不自胜。婢忽倒,及觉,一无所记,其妹亦自此无恙。(出《酉阳杂俎》)
刘积中,平常在西京附近县的村庄里居住。他的妻子病得很重。一天晚上,他还没睡,忽然有一个三尺来高的白头妇人从灯影中走出来,对刘积中说:“夫人的病,只有我能治,为什么不求我?”刘积中一向刚直,呵叱她。老妇人叉手说:“你可别后悔!”于是就消失了。妻子于是突然心痛,几乎要死了。刘积中不得已,只好祭祝祷告。话刚说完,那妇人就又出来了。刘积中揖请她入了座。老妇人就要来一盏茶,朝向太阳像念咒的样子,回头让人用茶灌夫人。茶才入口,病痛就没了。后来这妇人常常出现。家人也不怕她。一年以后,她又对刘积中说:“我有个女儿成年了,烦您给找个好女婿。刘积中笑道:“人和鬼道路不同,我很难遂你的心愿。”老妇人说:“不是要找个人,你用桐木为她刻一个比较工细的就行了。”刘积中答应了,于是就为她准备了。经过一宿,木人丢失了。妇人又对刘积中说:“再麻烦您夫妇二人作铺公铺母。如果可以,那一天,我亲自准备车辆来迎接。”刘积中心里觉得无可奈何,也答应了。到了那一天,过了酉时,就有仆从车马来到门前,老妇人也到了。她说:“二位可以走了。”刘积中和妻子各自登上车马。天黑来到一处,朱红的大门,高高的院墙,挑着灯笼列队迎接。宾客之多,排场之大,犹如王公之家。妇人领刘积中来到一厅中,穿红戴紫的人有好几十,有相识的,也有已经死了的,各都相视而不说话。妻子来到一个堂屋,蜡烛象胳膊那么粗,陈设金碧辉煌,也有几十位妇人,活着的死去的相识的各占一半。只相视而已。到了五更,刘积中和妻子恍恍惚惚地回到家中,就像醉了之后刚醒,十件事记不起一两件。几天之后,那妇人又来拜谢,说:“我的小女儿也长大了,今天又来求您……”刘积中不耐烦了,用枕头抵挡她说:“老鬼,你敢如此打扰我!”老妇人随着挡过来的枕头消失了。妻子于是就犯病了。刘积中和儿女们一起跪在地上祷告,老妇人不再出来了。妻子终于因为心痛而死。刘积中的妹妹又开始心痛。刘积中要搬家,一切物品都象被胶粘在那里,即便像鞋那样轻的也拿不起来。请道士来作法,请和尚来念咒,都不能禁止。刘积中闲暇时间读药方,他的婢女小碧从外边进来,垂着手,慢举步,大声说:“刘四,你很想念以前的事情不?”然后又呜咽着说:“省躬我最近从泰山回来,路上遇到飞天夜叉,他携带着你妹妹的心肝,我已经把它夺回来了!”于是她举了举袖子,袖子里有东西在蠕动。刘积中往左一看,见小碧好像有什么使命,就说:“我可以为你安排一下。”又觉得袖子里生风,吹动了帘帷。婢女来到堂中,竟面对刘积中而坐,问谁死了谁活着,叙平生的往事。刘积中和杜省躬同一年考中进士,二人是好朋友。他的婢女小碧此时的举止谈笑,没有不像杜省躬的地方。过了一会儿,小碧说:“我有事,不能久留。”握着刘积中的手哭泣。刘积中也不胜悲伤。婢女忽然倒在地上。等她醒来,刚才的事,什么也不记得了。刘积中妹妹的病也从此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