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我看到那个楼梯了,就在离我不远的那幢大楼里,虽然在黑暗里看不太清楚,可是,我仍然知道它外型非常丑陋,正正方方,像一个骨灰盒。
我对着楼梯慢慢地走去,它非常的高,台阶很长,木质的扶手泛着白皮。
我左手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扶手,黑暗里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像溜过的老鼠一样划过夜空,刺耳,尖锐,重叠地回响着。
就在我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前面出现了一道门,那门也是木质的,上面有红色粉笔划过的几道痕迹,门的下面已经有好多的脚印。锁是新换的,铜质的锁挂在那里,我知道怎么开它。
满天的星斗,还有远外的青山都是那样的漂亮。这是大楼的天台,从这里望去有绝美的夜空,还有一股洋槐树花的清香,提醒着我这是一个初夏的季节。远方似乎还有蛙声传来,脆脆地飘在这个星空下。
这风为什么越吹越寒?我感觉有点凉意,想扭头就走,脚下却很是沉重,低头一看只见一只人手握着自己的脚背,那手苍白得令人一毛一骨悚然,指甲深深地嵌在肉里,看得见指甲缝里的黑泥。
我忽然惊恐到了极点,拼命地踢脚,一股凉意从那只手里传来,像电一样击中了我心脏。我几乎没有了思维,拼命地扭过身一子,想跑,但前面却站着三个小孩,她们都低着头,并列立着,蓝白的校服在夜色中显得黯然,她们是那样的幼小,能看到浅白的脖子下那淡蓝的血管。
那三个小孩堵着我的去路,而我脚的重量却越来越让我无法承担——那只手在把我往下拖。我死死地握着老化的旧栏杆,向那三个孩子呼救,她们却无动于衷,我低头看到那只手在用力地向上爬,已经到我的小腿了。
我想到要弯腰去扯开那只手,正弯下腰,那只手忽然就握住了我的手,冰凉入骨。我的心像被针刺了一样的痛,一个人被我从黑暗中拖起,是一个清秀的小女孩,漂亮美丽,眼睫一毛一特别的长,左脸却有一块淡红色的胎记。
我惊呆了,怔怔地望着自己从天台边拖起的人,然后听到后面有人尖锐地大叫一声:“她是鬼!她是鬼!”
拖上来的小女孩的美丽像一朵开败的花,马上枯萎下来,我看着她的嘴角流一出了血,缓慢地,眼角也是血,鼻子,耳朵,忽然大量的鲜血从她身一体里涌一出,血腥味扑面而来。我用力一挣扎,那栏杆像纸糊的一样哗哗往前倒去,我身一子往前倾,然后直直地坠了下去。楼下是一个无边的黑一洞,我坠入其中,往上一扭头,只见那三个并排的小孩的脸,她们都望着我,眼睛里全是凶光,嘴角带着微笑。
一waiting吧的暗黑
我从一床一上费力地坐起来,摸开一床一头灯,刺眼的灯光粗一鲁地拉开黑暗的内幕。我侧身拉开梳妆台的一抽一屉取出一包红双喜,空调开得有点低了,所以一身汗都颗颗变冷。
点燃了烟,深吸了一口。那烟草味轻轻地围绕着我,这是尘世中的味道,挤在公一交一车中、挤在超市人群里才会有的味道,有人的地方才有的味道。我的心踏实下来,彻底从噩梦中摆脱出来。
我知道做这样的梦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看了看手机,已经凌晨5点,深圳的夏亮得很早,再过半个小时晨曦就会透过窗帘钻进屋里,我也可以趁机逃离这个房子。出去与晨练的人呆在一起,也比一个人的孤单来得有滋味些。
静静地一抽一着烟,等着窗外传来沙沙的扫地声,这就代表着我一天的开始。我热一爱一白天,痛恨黑夜,无休尽的噩梦日复一日地缠着我,让我无法安眠。那梦境已经重复很多次,而我却总是一次又一次无知地中恐怖的圈套,那种恐怖像一只手扼着你的喉头,在梦中你无法呼吸,无法挣扎,每一次都跌落到无边的黑一洞里。
我的网名叫红一娘一子,网络生物。身边所有的人都差不多已经忘记我的本名,其实我有一个美丽的本名,叫杨惠,这样的名字普通而平凡,但却是代表着父母向往我兰心惠质的愿望。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让父母失望,因为我现在已经沦落为一个很普通的平凡人。
我是一个自一由撰稿人,今年24岁,已婚,但婚后4个月,老公被公司派到埃及去出差,为期三年。
那些噩梦是在老公走了之后才开始来到我生命里的,所以我坚持认为这是代表着等候的恐惧,我对未知生活的不安。但这些我无法直接与国际长途那边的男人说明,因为他是一个很理一性一的理科生。他在深圳华为里做技术,我们的结合是一个互补,我热情,敏一感,直锐,而他平静,迟钝,理一性一,但相一爱一是管不了这么多的,认识他7个月后,我们就结了婚。
不管如何,我是一个现实的女人,哪怕因为噩梦而失眠,也依然是过自己的日子,比如开店,写稿,看书。
我的店叫“waiting吧”,是一间咖啡吧,面积很小,只摆了7张台,每一张都是我亲自去选购,而且配上不同的台面与椅子,它们是不可以分开的,因为每一张台都有一个自己的故事。我把它们的故事都打印下来,夹在桌子背面,等寂寞的人去寻找。
只有寂寞入骨的人在等候中会去看桌子的背面,时间的正反都让人看个透彻的那种心情是荒凉的。
店是老公走之前帮我弄好的,我反复与他说,我不会寂寞,我会天天赶写不完的杂志稿,但他却总是皱着眉。自一由职业者最大的痛苦就是得不到信任,他喜欢看着我朝九晚五地出去上班,提个小包,擦浅浅的口红,一脸的油光,健健康康。
老公走的那天,我一如平常去晨跑。早晨6点左右,梯道永远是黑的,我拍拍门,声感灯亮了。我在11楼的电梯前等着下行的电梯,一个人影从后面拖着一包黑色的垃圾袋也站在后面,那是我们楼的清洁工,40岁左右的年纪,身材高大,总是拿一个拖把在楼道打扫着。我出门的时候也是她工作的时候,电梯来了,我先进去,只有一部电梯,她也许是怕垃圾的臭气熏到我,没有进来。
我感激地对她笑了笑,望着她那灰黄色的工作服慢慢被电梯给阻碍,她的脸永远都是那样的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她人倒是蛮好的,然后我就下楼了。
这是一件非常普通非常平常的事情,不过三天之后,我晨练踏出了门,却看到一个陌生的清洁工在拖地。我按了电梯键,等待的同时,顺便问了一下:“以前那个清洁工阿姨怎么没有上班?”
那个年龄比较小的清洁工边拖到我的脚边,边回答:“从前那个早班前几天骑自行车回去,出车祸死了。”
我心里悲痛了一下。这个陌生而冷漠的城市,我始终无法麻木。
电梯门开了,我进去了,忽然有一种冲动让我对那个清洁工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五六天了吧!我都上班5天了。”
电梯门刚好合上,我在电梯里浑身寒得不得了。电梯里空无一人,我不停地对自己说:“那个人搞错了,怎么可能,三天前我还看到她在电梯门口。”
但那种寒意,真是让我浑身发麻,我拼命地望着电梯上显示的数字。忽然电梯停到了5楼,电梯门打开那一会儿,我匆忙闭上了眼睛。一对老人走了进来,也是我们楼的,经常晨跑。
我一靠着电梯边上站着,忽然问自己:“这一对是不是活人?会不会又是我看错了?”
我忽然怀疑自己看到的人到底有多少是真正的人,那种恐怖的感觉从电梯里扑天盖地地压过来。电梯到的时候,我第一个冲出电梯,一直跑到马路上看着晨跑的人三三两两从身边经过,那种压抑不住的颤栗才慢慢地退去。
我从来没有那样被吓过,虽然我是一个写恐怖小说的写手,可是,我真的不相信这个世界会有鬼。如果有鬼那么我为什么没有见过?我是一个固执的人,但电梯事件让我开始做噩梦,我不敢去找保安或者物业核对那个清洁工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我怕得到的真实情况我无法接受。也是那天开始,我四处打电话找远方的朋友到深圳来找工作,最好是住在我家里。蔡家洪走后,这个家就空荡荡的,连洗澡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如果我再一个人住下去,我迟早会被自己吓疯。
幸好,何凡丽准备从杭州的学校辞职,她在那个民办高校里混得一点也不如意,接到我的电话时,她非常高兴,连说:“怎么这么巧,刚想给你打电话呢。”
“什么巧,这不是老同学嘛。你有空来深圳玩啊!我都结婚了。”
“我真想来深圳一趟,在这边上班都快闷坏了,天天和那些孩子在一起,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下去才好。”
何凡丽说要过来,我那个担惊受怕的心倒也落下一半,不过,另一个疑问又在我的脑子里升起。
怎么这么巧,偏偏会是她到深圳来?因为我知道杜碧佳也要从英国回来,第一站就是香港,然后再来深圳,为什么我们三个又要回到一起?
二从不知道夜那么长
生活远比小说来得一精一彩。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遇到怪事,唯一的解释就是我的工作压力太大,这并不成立,我每天的工作其实很轻松,只不过是坐在黑暗旁边打字罢了。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自己认同的可怕情节,我也不例外。我非常害怕看鬼片,当我看到《咒怨》的时候,那个女人打开衣柜,发现里面有一个小孩,我在电视机前十指紧一握,生怕自己一口气会一抽一不上来,就这样吓死掉了。
从此,我把家里所有的衣柜门都关了,把要洗换的衣服都堆在大一床一的那一边,代替一我老公的位子,睡觉的时候,我把大被子,拉起,把那些衣服盖上。有一天夜里我睡眼迷糊地去上洗手间,再进卧室的时候,我看到一床一上的被子里还躺着一个人。
那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情,我狂叫一声,扑到开关那里,把灯打开,浑身都是鸡皮,脑后一阵阵发麻,寒意从四处袭来,站在墙角半天都没有动弹。
虽然,事后我明白那只是一堆衣服,可是那衣服的形状埋在被子里如此像一个人。从那天起,我开始在晚上的时候录MP3给自己听,我对自己说很多很多的话,有时候对着小小的MP3说着说着就痛哭不止,里面全是一些自恋又肉麻的话。
思念如果落不到实处,长久的孤独便会变得不正常,这样只能让一个女人变得傻又蠢。咖啡馆的茶色玻璃里反射着我的眼瞳,深又空,像可以在里面建一个城市。
我摸一我的脸,锐气灵气还有一些如果存在的傲气都一层层地剥落下来,铺了一地。一片时间里都是我的血肉,我的青春,碎了,死了,蒙在窗前的月亮下,那月亮就浑一圆得如一滴眼泪。
就在我打电话给何凡丽让她来深圳的那晚,我还是一如既往地躲在被子里录MP3,被子里一条黑色的洞一穴一,我的声音不停地回落到我的皮肤里。我听到的声音在MP3里说:“何凡丽,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却不聪明,老是以为自己很聪明,成绩不好,全都怪在男人对她的勾一引上,其实男人不过是想和她上一床一,从来没有人真正地一爱一过她,她却还是那么得意。”
我在MP3里很是无一耻地吃吃冷笑,恶毒的语气配着那些字眼,真不像我。
MP3就是一个很好的发泄场所,自己对自己说话,把怨气都撒在这个小小的MP3上,我握着它的时候,它薄而利的机身像一把刀,可以割开我的愤怒。
我把我想骂的人,想诅咒的世界,想倾诉的思念都告诉给它,给它我的恐怖,我的无用力,我的思念。
然后,它再轻轻地安慰我,听着MP3里那个女子哭或者是笑,听着她泣不成声地说着:“这一一夜怎么这么长啊,天怎么还没有亮啊!”一声声都撕着自己的心,我心疼着她,却无能为力。
我总不会相信MP3是我自己录进去的,声音转化成电波是那样的不同,平白地多出了一点沙沙,多出了一点卷舌,多出了一点冰冷,这都是我平时没有注意过的。
我听着MP3里那个女子吃吃地笑。这个时候音乐响起,很奇怪的音乐,一个女人拖着长腔,然后就是很纷繁的鼓声,是戏剧,不知道是什么种类,那种大锣大鼓的东西,最让人惊奇的是,我居然还傻傻地听了1分钟。
一件事情来得太过惊怪,很多人的反应一般会和我一样,不相信,或者是不去转念多想想。
不知道是什么惊醒了我,我忽然把耳塞给扯了下来。四周都是那样的静,已经夜里1点多了,在这个治安很好的居民小区,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音乐传来?
我拿着两个耳塞,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看着它们在我手中一长一短地搭着。我的手一直都在抖,我录音的时候一定没有听到过这种音乐声,不然我怎么可能会不记得。那么,这音乐声是从哪里来的?那个女人拖的长腔是怎么回事?
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我见鬼了,或者说是听到鬼了。
我等着天明,因为害怕与无助而发一抖,不知道这深深的悲伤是因为与生俱来,还是后天自己给自己添的色,或者我认为一个不倾城倾国的女人,只能靠那弱柳扶风样的姿态才能赢得一爱一。但我忘记了自己这样的体重,要多少级的台风才可以扶得起来。
如果我是柳,那也只能是生在沙漠里的柳,没有什么风能扶得起,只有时间的沙在我的脸上写满嘲讽。
一个傻不拉叽的写手,能折腾出什么故事?那眉头真的能锁得了几分风情?
三太多的友谊在女人中变质
第一眼看到何凡丽,她笑得十分艳丽,比深圳的夏天太一陽一还要刺目。我想嘲笑她俗气地搬照了瑞丽的化妆,却画得像一个婊一子,可是,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挽着她的臂:“你真的越来越漂亮了!”
语气真诚,她几乎感动,握着我的十指说:“杨惠,你变了,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我纠正道:“叫我一娘一子好了,我实在听不惯别人叫我别的名字,我会反应不过来。结婚的女人自然和从前不一样。”
是啊,我把痴肥,懒惰,不上进都怪到了结婚这件事情上,好似结婚的女人就应该这样心安理得地肥下去,就应该让脸上的死皮乱掉,就应该穿这种孕妇装样的工人一大伯裤,满世界地穿梭,最好还提一个菜篮。
不是不恨自己的,结婚罢了,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就这样心安理得地做黄脸婆,才多大,再多几年一定会有狐狸一精一来缠我家老蔡。老公是个情场白痴,当年我就是用极烂的招数泡到了他,而且还让他正儿八经地下跪求婚,然后再拿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结婚证招摇上一床一。
我几乎可以看到自己的未来,一个肥得变形的女人,拖着一个惨巴巴的小孩,小孩在餐桌上做作业,而我在厨房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对孩子数落他爸的种种不是,比如什么夜不归宿啊,有小老婆啊,包二一奶一啊!而那孩子看我的眼神都是活该。
我看着何凡丽,她的眼神和那个幻境中的孩子是何等的相似,我的指甲都掐进了肉里,但还是挥手叫了出租车。
何凡丽极不情愿地钻进了红旗出租车中,她似乎不满意我不开宾利来接她。她也许认为从飞机上一下来,就有一精一壮男夹道欢迎,真丝红地毯,还有戴白手套的司机拉开宾利的车门,最好有一个真正的钻石王老五把她要去。
她把小包抱在胸前,眼睛望着外面,目光从地面上飘了过去,直奔香港。
那也难怪了,香港目前来说,客观地说,还是比深圳要漂亮那么一点点。
其实在上海也可以嫁老外,不一定要跑到深圳来,而她却说了一句让我吃惊的话:“杨,不,一娘一子,你知道不,我们学校的易明在香港开公司,混得很不错,资产上千万,听说现在还在深圳办了一个总部。”
易明,就是那个高个子,喜欢打篮球的时候往女人胸前瞟的那个男生,好似是长得不错,可是,怎么没长成个二流子,倒成了一个企业家?
难道何凡丽是来深圳泡这个二流子企业暴发产的?我暗地里傻笑,她倒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凭什么认为易明会喜欢上她呢?
但何凡丽的眼睛似乎还是那样的充满着希望。那就让她充满吧!她望我的时候,似乎总是在躲避着什么,我们之间一定是要躲避一些什么的,但是我们的手又握得那么的紧,像是在感谢对方,感谢对方这么多年来一直都保守着秘密。
到我家门口的时候,何凡丽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进来,第一句话就是:“我感觉你家很一陰一!”
这真是一句让我十足不满意的话,现在已经不再是孩子时代了,说什么话怎么还是没有个轻重,这样的话可能会让我触霉头。但是,她人已经进来了,而且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摆成了个地主婆样,等着我这个主人兼丫环送上香茶。
她从沙发上蹿起,把窗帘都拉开,然后惊奇地说:“一娘一子,你有多久没有打扫地了,上面的灰尘都可以集成一座坟了。”
我趁她去洗澡的时候做了一桌的好饭菜,她出来的时候,一边笑一边望着我,然后说:“一娘一子,你真的是太贤惠了。”
不知道为什么,人人看到我围上围裙的时候都会这样表扬我,是因为我真的有一手好厨艺吗?我与何凡丽相对坐着,一起吃着饭,一股一温一暖慢慢地袭进我的脚底,我感觉到踏实,从此不必再害怕恶梦。
女人就是这样,互相讨厌,互相提防,互相嫉妒,又互相怜一爱一,互相关怀,互相呵护。
我们一同伸手去拿餐后的苹果,手触到一起,我才真诚地说:“欢迎你来深圳。”
而她的笑也一样的真诚:“谢谢你。”
这也许是我们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真诚地对待对方吧!
她还送我礼物,一条非常漂亮的围巾,长长的流苏下是美丽的小碎铃,一温一柔的羊一毛一捂在脸上非常舒服。我捧着围巾把头埋一进去,在我低头那一刹,忽然看到围巾上有一个女孩的笑脸,是那样的清楚,而那张脸的左边脸上有一块淡红的胎记,像一片盛开的桃花,想要得到我的热一吻。
我目光呆呆地望着那张照片,上面是一个女孩的微笑,笑得是那样的甜,身后是开不完花的洋槐树,那白色的花,像一层雪一样铺在路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的,像是要把那个女孩给埋在照片中。
而她脸上那桃花色的胎记却一点也无损于她的美丽,相反,让人感觉到被特别的神秘吸引,总想要去追问她的过去;而她的嘴向上轻轻地抿着,是那样的骄傲自豪,像是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挫折。
我眼前发黑,那张照片中的女子眼和鼻里慢慢地渗了水来,不,那不是水,是鲜红的血,我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伸手去摸,入手处冰凉腻一滑,带着一股腥味,是血,腐烂又怨恨的血。
那照片就在我手心里化了,化成了一片血水,何凡丽却跑来说:“怎么搞的,你划伤了自己!”
四你是不是无家可归的人
何凡丽来的那一一夜,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梦到何凡丽和我穿着洁白的纱裙,在舞台上不停地唱《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我们站在一群人身旁,很多人都在快乐地歌唱着。领唱的是一个漂亮的小孩子,穿的是粉一红色的纱裙,她唱高声,像钢丝一样绕在我的心底。
我感觉到呼吸困难,不能动弹,忽然身边什么人也没有了,舞台上空荡荡的,灯光下只有我一个人。
我在四处找人的时候看到了那个领唱的还在前头,我去拍她的肩,她是那样的细小,脖子上有白白的细一毛一,玉一样的。她回过头来,眉目是那样的美丽,只不过,那小小的单凤眼下却有一块桃红的胎记,熟悉又冰冷,我开始害怕,我记起自己总是梦到她,只好往后退。
很多人都会做这样的梦,梦到一半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在做噩梦,想醒来,却又醒不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恶梦成真。
我被人推醒,一张苍白的女人的脸就出现在我的眼前,是何凡丽。她站在我的一床一前,呆呆地,然后她钻到了我的被子里,手脚冰凉,我一下子不能适应。自从老公出差到埃及之后,我没有再摸过别人的皮肤,虽然我的皮肤很饥一渴,可是,我也没有想过想摸一个女人的皮肤。
何凡丽轻声说:“一娘一子,我很怕,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人摸一我。”
她的手微微地发一抖。这样的情景回到多年前,那时我们还在中学,寄宿在学校男,有时候说一个鬼故事或者是讲到什么可怕的电一影,女孩子都会挤在一张一床一上,就是这样微微地抖,然后把眼睛闭得紧紧的。
时光一下子就拉回到那个年代。我把何凡丽的手轻轻地握住,像中学时代那样,不知道为何,脱口而出:“杜碧佳要回国了。”
我以为何凡丽会大吃一惊,或者是跳起来睁大眼睛看着我,可是,她却什么也不说,只半晌才对我说:“我知道了,她给我打过电话。”
我真正的吃惊了,我侧过头去,借一点点昏黄的灯光望着她,她的身一子在黑暗中显得很僵硬,像一个僵一尸一般睡在我的身边。
“你是怎么知道的,碧佳给你打电话了?”
“是。”
何凡丽慢慢地睡着了,似乎睡得很好。第二天起一床一,我还是早早地去了咖啡馆,虽然我不靠这个小店挣钱,可是我也不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这对我又没有什么好处。经常来咖啡馆的客人会因为我无故关门而怀疑我是不是去偷人了,或者是已经破产了,或者在回家的路上被人一奸一杀了。
何凡丽还在我的一床一上睡觉,她好似准备一直睡到易明来深圳,再和易明睡到天荒地老。
我照常开了咖啡馆的门,站在店门口想了想,还是准备请一个人来帮我看看店子。碧佳来深圳之后,还有易明,还有何凡丽,这些人都来了,我也别想再安安稳稳地开店,而且这里的治安也不好,找一个男人打打杂是好事。当然如果找到一个变一态佬,像人肉叉烧包里的黄秋生,那就算我倒霉。
我写了一张纸,上面就歪歪几个字:本店招服务员,男1名。
只是没有想到条子贴出去1个小时之后,就有一个男人应聘。我不过是试着贴贴,根本没有想到会一呼百应,这和天涯杂谈望回复一样的快嘛!
这个男人来做服务员,我细细地打量了一下他,我认为他肯定是误会我了,以为我这里是夜总会或者是那种找鸭的寂寞女子。他长得实在很像鸭,我不喜欢帅哥,长得帅而且还身材好并且结实的男人,我都一律视为鸭,不是鸭你长那么好做什么啊!
他对着我笑,一陽一光灿烂,真是那句恶心肉麻的话——全世界的一陽一光都落到了他一个人的眼睫一毛一上,也不怕灿烂得过了分,刺瞎了眼。
这个男人到底想做什么?来应聘服务员,一个月拿八百块钱的工资吗?他当我是白痴啊,就算是如我这种名牌白痴,还是能认出他运动鞋的牌子——耐克,是不贵,这种最新款的也就两千多一点,但是,一个长得很帅而且很一陽一光并且蹬着两千多的耐克鞋带着一个看似很高级的耳机的人一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对我说:“喂,老板一娘一,你招人啊!”你会怎么样?想不想赶他出门?
我真想赶他出去,可是,他却拉开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然后和我说:“来一杯咖啡。”我强忍着火气,把咖啡给他端了过去,他喝了一口,然后吐了出来,指着咖啡对我说:“这是什么?中药吗?”异常夸张,简直像是对我说,我就是表演天才,你要不是星探你都对不起你的眼睛。
“喝就喝,不喝拉倒,30块钱一杯,拿钱来。”
其实不用30,只要25块钱,我是为了气他。他摇摇头,然后说:“我身上真的没有钱。”
我气极反笑,没有钱,我只听过吃霸王餐打霸王炮,从来没有听过喝霸王咖啡。但他好似真是来踢馆的,他居然亲自走到柜台里,我很害怕地看着他,他一边挤进来一边对我说:“别怕,我真不会抢你,也不会伤害你,你看你今天刚开张哪里有什么钱,再说了,这种破咖啡馆一天能有多少钱值得我抢。”
“看样子你还瞧不上我的店,这点小钱还不值得你抢,你要抢大钱。”我没有遇到过这种人,有点语无伦次。
他开始拿出咖啡豆放进咖啡机里打,在机器声中,他就:“抢也不抢你,你能有几个钱,开这么一家店,还把咖啡调得这么难喝。”
我气得说不出话,但是看着他手腿麻利地开始烧咖啡壶,而且咖啡的浓香随着他的手势传出来,我的心情神奇般地平静下来。
一杯香浓且热气腾腾的咖啡到了我手望,他做一个鬼脸,示意我也尝尝。
我喝了一口,脸忽然红了,真的感觉自己从前煮出来的那些咖啡是中药,真是太难喝了。真是好奇怪啊,同一种材料,做的方法也一样,为什么出来的味道会相差这么多呢?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火候和时间非常重要,你只学了一些套路,没有真正地用心去做,所以,味道当然不好。好了,现在你认为我可不可以做你的服务生了?”
我很是疑问,像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应该出现在我的小店里,生活跟小说一样就没有什么意思了。我从前做公司公关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帮公司招过人,可是,我真的从来没有招过这么奇怪的人。
他看出了我的疑问,终于长叹一口气说:“算了吧,我告诉你,我招惹上了一个特别难缠的姑一娘一,她天天堵在我家门口寻死觅活说要嫁给我,一天24小时恨不得能长在我身上,我真是被缠崩溃了,只好偷偷地寻个空子跑出来,先找个吃饭的地方,身上真的没有带钱。”
接着他好似很大度地对我挥挥手:“我也不要你那个什么八百块钱的工资,你让我吃管我睡就好了,我也没有证一件,没有零钱,没有电话,也不能对朋友求助,我家人都已经出国了,而且为了一个女人去求我家人寄钱那也太没有面子了,只要把那个姑一娘一给稳定住,我再给你倒送八百块钱。”
我当然心动了,这么好的事情怎么不能天天送上门来?但我还得有一点尊严:“你要是把我这个店给夜里搬空了怎么办?”
他把咖啡给推过来:“你认为能调出这么好的咖啡的男人,会搬你这7张破桌子吗?”神色里满是自信。
“好吧,你现在可以上班了,你叫什么啊!”我被他打败了。
“老二,看什么看,是假名,可是我又不打算和你结婚,也没有打算要你的钱,当然只给你假名。”说完他抢过我喝了一半的咖啡杯,然后一口饮尽。
于是,在何凡丽来到深圳的第一天,我请了一个叫老二的帅哥逃婚男做我的服务员。
五 有很多的郁闷与恐怖无关
自从何凡丽和老二来到我的生活里之后,我就感觉生命忽然忙起来了很多。老二的到来真的给小店带来很多生意,他的手艺真的不错,哄得高档小区那帮小资们开车来品咖啡。来的是男人,我知道是真小资,如果来的是女人,而且是单身女人,我就认为是假小资。
老二经常工作到一半就站在我的后面看我打字,我很郁闷,做为一个写作人我希望有人能尊重我的一点私隐,没有人喜欢有人盯着自己看着自己要打什么字来。但我每一次提醒他,甚至发火,老二都要站在我的背后,而且无声无息地看我打字。我心灵狂受打击,有一天,他还是那样无声无息地看我打字,我只好在电脑里敲上一句:“如果你再看我写作,我就不给你盒饭吃。”
身后的那种细细的呼吸声消失了,老二不满地嘟了一句:“狗耳朵似的,这样都听得到。”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本事,就是感觉很灵敏。我想很多人的感觉都会很敏锐,不管你有没有听到声音或者是看到人,有人站在你后面,你就会感觉得到,也说不上为什么,反正就是有一个东西好像阻碍了你的感觉,我想这可能是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场,而且这是分散的,四面八方,能触到东西。
有时候我想象,人的身一体是一根管道,可以四通八达的,有很多看不到的细线从中间穿过,布成一张网,这个网上的东西都能感觉得到。我想我就是那种特别敏一感的人。自从在电梯里遇到那个已死去的清洁工之后,我就开始怪事不断。
最离谱的莫过于MP3里的女声。有一天,我一个人在家里听音乐,忽然听到音乐中又传来了女人的声音。如果一首歌你听了很多次,都没有发现别人的声音,忽然出现一个声音,而且是杂在里面的,破乱美感,你又会如何?
反正我是马上把音乐给关掉,然后大声地叫一声“靠!”我终会慢慢地一习一惯身边的怪事,而且坚持认为那些不过是小小的过程,不会一騷一扰我的生活。
我继续开店,过日子,和老二一起吃饭。何凡丽一直在睡觉,不知道她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
晚上睡觉,我只要进房去了,就把门关得死死的,不希望再出现那种晚上的时候有一个女人在一床一上钻来钻去的行为。
何凡丽的脚步很轻,在我的房前站了一会儿,我虽然清楚地知道她想进来,或者她害怕,但我却没有开门,她也没有敲门进来。
晚上倒是睡得很好,不再失眠,但却老是听到奇怪的声音,似是有人在开电视,电视音开得不大,可是,就是那样钻到你的耳朵里的吵,这样的声音最让人受不了。
我站起来,推开门,想叫何凡丽别再看电视了,她白天睡够了不想再睡了,我还想再睡,明天还要开店,还要赶稿子。
我轻轻地推开门,电视果然开着,但是电视前坐的却不是何凡丽,而是一个小女孩,她似乎穿着粉一红的纱裙,光着脚,盘着腿坐在地上,电视是沙沙的一片白,没有任何图片,有声音,却是笑声。
我惊醒了,忽然坐起来,奔向客厅,什么也没有。
那个坐在我家地板上看电视的小孩子去哪里了?我不停地在客厅里转来转去,身后忽然出现一个人,是何凡丽。
我吓了一跳,我说:“大半夜,你在我后面做什么?”
她不出声了,然后我看到她把身一子给退回到房间里,眼里满是亮亮的恨意,她的头发很乱,被穿堂风给吹动起来,像一个缓缓移到黑暗里的巫婆。
我一个人站在客厅里,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残酷,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一抽一光了,一屁一股坐在地板上,光着脚丫盘着腿,就像那个在似梦非梦的境界里看到的小孩子一样。
那一一夜,我睡沙发上,电视一直都是开着的,发着沙沙的响声,雪花一直都在落。我闭着眼,却也能清楚地感觉到还是有一个小女孩子在那里看电视,她看得很起劲,一直都没有回头来望我。
人生是如此的短暂,却要遭受如此多的打击,一波一波让人绝望。友情是那样的脆弱,而一爱一情又是那样的遥远,我到底拥有什么?
我们都没有看到何凡丽。
杜碧佳站在我的咖啡馆门口,静静地看着我,眼里带着很深的一陰一影。
我回过头去,老二给了她一杯咖啡,我们就坐在暗黑的桌前。然后,她开口问我:“杨惠,你把何凡丽弄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问我。上午何凡丽才出门说接杜碧佳回来,一起去吃饭,当然还要去接大款易明,我看着她美丽的身影摇出门,还心里暗想,如果易明已经和杜碧佳上过一床一了,难道她又要开始夺夫当第三者吗?
但是,杜碧佳说何凡丽已经失踪,而且是失踪几天了。
我笑着说:“怎么可能,今天早晨何凡丽还和我说话呢。”
杜碧佳把手机递给我,然后说:“你看,她最后一条短信息,说要来见我,我在深圳等了三天都没有看到她的人。”
我接过手机,上面是清清楚楚写了,要去见碧佳,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了。
可是,为什么何凡丽没有出门,而是天天在一床一上睡觉呢?
我把疑问对杜碧佳说了,她一脸的不信,她说:“我没有回国前一直都打电话叫何凡丽来深圳和我见面,我们一起去国外旅游。”
我震惊过度,那易明呢,何凡丽不是说来见易明的吗?怎么又成了杜碧佳了?
杜碧桂忽然一拍桌子指着我说:“姓杨的,你到底把丽丽弄哪里去了,你别编什么谎话了,哪里有什么易明,我在香港根本就没有见过任何人。”
我忽然脑子里都糊涂了,没有易明,怎么可能没有易明,何凡丽为什么要骗我?
我颤一抖着往后退,老二扶着我,他是一个高大又英俊的男生。我对杜碧佳说:“走,去我家里,我让你看看何凡丽在不在睡觉。”
杜碧佳飞快地站起来,老二跟着我,像一个迷路的小狗。我知道他是担心我的安危,心头一热,拉着他的手。这个时候我太需要有一个人来给我力量,我一定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一切都不是我的错,何凡丽就算是失踪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谁知道杜碧佳和易明搞什么鬼东东,说不定他们把何凡丽给杀了,然后再栽赃到我头上来,我就有这么白痴让她们害吗?
我和老二走得飞快,杜碧佳的高跟鞋打着我的心。
上电梯的时候,我忽然有点恶心头昏。那电梯上升的一刹,我感觉到身一子拼命往下沉,脚重得无法动弹。
我低下头去,马上魂飞魄散。有一只手从电梯的地板上伸出来握着我的脚背,握得是那样的深,深到让我都误会我是在恶梦中。
老二见我的脸色不对,飞快地把我拥住,然后问:“你没有事吧,怎么脸色会如此难看?”
我一抬头,看到他担心的双眸,再一低头,哪里有什么手。我对着自己反复地说:“噩梦,不,是幻觉,一定是我看恐怖小说看多了。”
咬着牙,我什么也没说。在这个时候不能在杜碧佳面前表现出什么,不然她更是要拿我的把一柄一。
我开了门,因为刚刚在电梯时的惊吓,让我手抖个不停。门一开,她们两人都后退了一步,似乎里面非常可怕。
这有什么可怕的,只不过是没有拉开窗帘,而且很久没有清扫了,有很多的灰尘。
老二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就住这地方?”
“什么这地方,这是我家。”我有点不高兴了。
杜碧佳倒来不及嫌弃我的家,四处查看,想找何凡丽。我也跟在后面,生怕她玩什么花样。
被子里果然有一个人,长发都露在外面,看来是没有被我们给吵醒。
我得意地望着杜碧佳,哼,一口的屁话,现在怎么样,人就在这里,还有什么好说的,就是再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也和我没有关系。
杜碧佳似乎也迷惑了,但她的表情更多是高兴,她用手去摸那一头长发,然后轻轻地说:“丽丽,我是碧佳。”
她轻轻地扯着那头长发,我忽然清醒:何凡丽哪里有什么直直的长黑发,她一直都是烫得非常像洋娃娃的圈发,而且还染得金黄,这不是何凡丽!那是谁,谁会睡在我家里?!
我来不及阻止,只见杜碧佳轻轻一扯那头发,一颗人头就滚了下来,一直落到我的脚边。我被吓惨了,忘记了思维,直盯着那个人头,那个人头的眼睛也直望着我。
杜碧佳的惨叫比我更响,老二比较大胆,一把掀一开被子,里面是一个没有头的洋娃娃,七八岁的孩子那么大,而那个人头是娃娃的,头发也是它的。
何凡丽为什么要放这么大一个娃娃在一床一上,那么这些日子里,睡在这张一床一上的真的不是何凡丽?我早晨一般都没有看到她,可是,昨天夜里我见到的人又是谁,还有今天早晨她真的出了门。
我也迷糊了,杜碧佳跑来撕打我,然后说:“杨惠,你把丽丽藏哪里去了,你这个巫婆,臭婊一子,不要以为你了不起!”
“易明,一定是易明干的。”我清醒过来说,一定是易明看何凡丽纠缠他,而把何凡丽给杀了。
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我脸上,杜碧佳的眼神足可以杀人。
“易明,哪里有什么易明?”
“就是我们学校从前那个打篮球的男生,姓易,一定是易洛的哥哥,他一定是来报复我们了!”
杜碧佳似乎真的发狂了,她冷笑着说:“易明,易洛,杨惠,看不出你真是一个编故事的好料子,你现在还对我编什么?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易洛根本就没有任何哥哥姐姐,她一直都是独生女。”
杜碧佳抱着那个没有头的娃娃,紧紧地,然后对我说:“告诉你,杨惠,我再也无法容忍你了,我们已经在你的一陰一影下活了这么久了,今天我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就算是易洛来复仇,也不是我们,是你,因为易洛是你一个人杀的,与我们没有关系!”
说着说着,她就哭了,然后把那个洋娃娃抱在怀里,喊着:“杨惠,把何凡丽还给我,她是我最一爱一的人,看在我们如此相一爱一的份上,把她还给我,我不会和任何人去乱说的。”
我惊恐地望着老二,杜碧佳怎么可以在这样一个外人面前说出我们之间的秘密,她一定是疯了,我怎么没有看出她和何凡丽是一对恋人,女同一性一恋。
怪不得何凡丽会来深圳等她,她们要一起出国。但是,这又关我什么事情呢?
但是,我头痛了,因为易洛,这个名字像一个诅咒的封印,忽然引出我的回忆。
那一年,我们都还年轻。
初一的学业很轻松,我们刚来到一个新的校园里,对一切都感觉到新鲜,我们都想做这个学校里最亮的星星,而这个学校最亮的星星却一直都不是我,而是易洛。
那个无论在哪里都是最优秀的女孩,唱歌的时候,她穿着粉一红色的纱裙,站在最前排领唱,作文一流,跳舞也那么的棒。
她是我的同桌,我看着自己心仪的男生给她递情书,通过我的手,我看着她光彩夺目,衬得我灰头土脸。
但,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因为这样就想去杀她,那不过是一个意外。
夏天是那样的美丽,我和何凡丽、杜碧佳在教学楼的一陽一台上看着星空,一抽一着烟,那是我们第一次做坏孩子,学着成长。
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易洛看到了,但是,让我难过的是,她也在一抽一烟,而且姿态比我们优美得多。
虽然我与她是同桌,但是,我们却彼此并不理睬。在她要离开天台的时候,对我们投来的眼光是那样的不屑,也许是那个眼光激起了我恶作剧的心理,我故意大声对何凡丽和杜碧佳说:“有没有听过笔仙,我们来玩笔仙吧!”
易洛也停住了脚步,显然她对我们的游戏有兴趣。我与何凡丽表演着这个平常玩腻的游戏,关键的时候,我使了一个眼神,何凡丽知道怎么做了,她装成了鬼上身,目光呆滞地向我扑来。
我尖一叫着往那个女孩的方向逃跑。在黑夜里,我的样子一定很吓人,挥动着四肢对她跑来,而后面跟着一个形如僵一尸一般的散发女子,那个平时高傲的女孩吓坏了,拼命往后退,脸被吓得扭曲,而我的心里得到了一种强烈的报复的快一感,更是往她身边跑去。
然后,我听到吱的一声断裂,天台上就空了,什么人也没有了,干干净净,而下面传来一声闷响。
天台的栏杆已经老化锈穿,经不起那女孩后退的重量,断裂开来。她掉下去,我与何凡丽呆呆地站在天台边,心跳到嗓子眼里,想象着楼下那个女孩的惨状,却十指紧扣,已经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这一切只是一个意外,我们都罪不致死。
六 罪不致死的意外
老二听着我的解释,一边安慰我道:“那件事情真是意外,杜小一姐也是因为担心朋友所以口不择言的。”
杜碧佳似乎也冷静了下来,知道这事已经过去多年,而且我们都在场,确实无心,看着老二也不说话了。
我们在沙发上静静地呆着,要我仔细回忆何凡丽的一举一动。
我怎么去回忆?杜碧佳认定是我藏了何凡丽,可是,我要藏一个女人做什么,我对女人又没有兴趣,难道要和她争风吃醋?你当我疯了。
幸好有老二在那里静静地给我力量。这个时候我是多么地想我的老公,这个时候如果他能回来那应该有多好啊。
就在我疯狂地思念我老公的时候,忽然电话铃响了,我跑去接,动作很夸张,心情是雀跃的。
果然是老公的声音,那样的熟悉,那样的安慰,我为我自己刚刚对老二有一点心动而感到很是内疚。但是,老公却在电话里激动地告诉我,工程提前完成,他就要回来了。
我简直是喜极而泣,想和所有人分享我的快乐。我握着话筒转过身去,对沙发上的两个人说着:“我老公要回来了。”
我看到那两个人惊恐至极的眼神,他们都站着,而且呆呆地望着一个地方。
我反应不过来,心里还是那样地开心,话筒里的老公已经在和我说要带什么礼物给我。走了这么久,我一直都认为我老公一定在外面迷失了自己,可是,这一刻,我的感觉如此甜蜜。
他一爱一我,他要回来了,我的一切噩梦都结束了,再也不会有什么何凡丽,易洛,杜碧佳,也不会有什么可怕的幻觉了,一切都过去了,我的新生活就要来了。
忽然我感觉不对劲,我回过头去,只见杜碧佳和老二都已经走近了我背后,而且呼吸很急促,我有点害怕,握着话筒,然后问:“你们怎么了,想干吗!”
我听到杜碧佳用那种害怕的发一颤的声音,从嗓子眼里一个个挤出来的字。
她问:“你在和谁打电话?”
“我老公啊,我不是说了,他说他要回来了。”
有一个声音,那样的可怕,一字一句地钻到了我的耳朵里。杜碧佳慢慢地说:“可是,你的电话线是断的。”
我转过头去,随着他们的目光所及之处,果然看到一根断线,这个电话线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切断了。
话筒马上变得没有声音了,我对着话筒拼命地喊,想证明这不是错觉,可是已经不可能有回音了。
我站在电话旁拼命地喊,感觉像是掉到了无边的地狱,而且还在不断地下落。
老二抱着我,把我拖回到沙发边,然后,他过去检查了一下电话线的断处,他站起来,声音虽然安一抚,但也听得出害怕:
“已经断了至少两个月了,不是新切的。”
两个月,可是,每个星期我都能从这里接到我老公从埃及打来的电话啊!我对老二说:“你不信的话,可以去电信局里查。”
杜碧佳说:“那除了你老公还有没有人给你打过,你有没有打出去过?”
回忆上来了,是的,除了老公的电话,再也没有人给我打过,而我也一直是疏于与别人联系的,更不可能用电话打出去。
我想到了何丽凡,是的,她用过电话,我看到她总是坐在沙发上打电话,当时我还心疼过电话费。
我叫嚷着:“何丽凡,有何丽凡就可以证明一切了!”
杜碧佳恶狠狠地盯着我。
老二忽然用很同情很无奈的眼神看着我说:“我们已经查过了,你的电话已经很久都没有用了,根本没有人打进来,也没有人打出去。”
“我们”,我的头脑一下子就蒙了。
什么叫我们,老二到底是谁?
只见老二从怀里摸出一个证明,上面似乎是那种电视里经常出现的证一件:警察。哈哈,我气极反笑,我就想了,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情掉到我的头上,一个长得如此英俊的男人会跑到我的咖啡店来做店小二,原来是来查我有没有犯罪。
老二的表情很不自然,他有点不好意思。他解释着说:“我也是工作,为了找你失踪几个月的丈夫!”
我老公,我老公不是去埃及了吗?
他继续解释道:“我们查过出境记录,你老公根本没有出过国,而在国内我们也一直没有发现他的行踪,我们找了很多地方,也调查了很多人,他们都说最后看到他是在这个大厦的电梯里,我想他应该是在家里,但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他在家里,无法来明查,只好派我做卧底,趁来你家吃饭的时候看看有没有什么证据,但我一直也没有找到。”
我没有想到自己会遇到无间道这样的事情,我只是想知道,我的老公去哪里了,如果他没有去埃及,那么他为什么不回家,还有,我每个星期接到的国际长途又是谁打的?
我的脑子都要胀开了,可是,杜碧佳却坐不住了,她冲到我的房间里,四处乱翻,似乎在找何凡丽的藏身之处。我坐着不动,拼命地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我好好的平静的生活怎么就忽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杜碧佳一无所获,她又向我扑来。我几乎麻木,无力去思考,也不知道闪躲,老二护着我,这个时候还要护我做什么?什么证据都已经表明,我是个骗子。
可是,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就在这个混乱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叹息,那样的熟悉,眼我在MP3里听过的声音一样让我感觉到寒意。
就是那个声音,从我的卧室里传来。我顾不上害怕,拼命地冲到那个房间,对着声音的来源处跑去。那声音转化成了歌唱,是那样清脆的戏曲,又唱得那样的凄美。
是从我的被子里传来的,我用力地拉开被子,下面没有声音,还在下面,我把被子下所有的衣服扔到地下,居然还在下面。我想把厚厚的一床一垫拉开,老二上来帮忙,杜碧佳也来,我们拼命把一床一垫抬起来,一床一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我失望至极,老二和杜碧佳的脸色更难看。
谁都看得出,这个房间根本没有地方藏人,衣柜里,墙壁上,一床一底下。但是,我忽然在立起来的一床一垫上发现一个线头,这个一床一垫是这样的好,这样的豪华,不应该有这样粗糙的制工,我气愤地一扯那个丑陋的线头,像拉开了一个潘多拉的盒子。
我听到背后一声尖一叫,有人倒了下去,我的眼前也发黑。随着线头慢慢地扯开,一床一垫中间裂开了一个口子,口子里慢慢显露出一张脸,那是我最一爱一的脸,他正静静地立在一床一垫里,在海绵中间,睡得像一个婴儿。他的皮肤很干燥,但唇角还是那样的富有弹一性一。他躺在那里,像一个无助的孩子,手紧紧地握着周围的海绵,我想拥抱他,但那一层层的海绵却是那样的坚定,把我们隔开。
我疯狂地亲一吻他的唇,回忆从我们的唇一间透露出来,他的笑,他的眉,他的一举一动,他一温一柔的拥抱,他给我开了咖啡馆。只是回过身来,他却抱歉地说:“我们离婚吧!我不是不一爱一你,只是我们不适合。”
我记得我是微笑的,趁他转身的时候用水果刀从他背后一捅一进他的心脏,那拳头般大小的心脏,怎么能盛得下那么多的一爱一情。我的一爱一情已经溢出了他的体外,流了一地,那血涌一出,像一朵朵盛开的鲜花,布满了整个天空。
我没有告诉他,我真的非常脆弱,脆弱到已经无法承受没有他的日子。
我也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一爱一上一个脆弱的女子是危险的,如果你决定不一爱一她的话。
没有千秋万载的一爱一情,可是,我却可以拥有永远的肉一体。
我清楚地记得自己用强酸溶解掉他被我一温一柔地掏出来的内脏,把骨头折下来烘干,把一尸一体一寸一寸地烘干,再割开一床一垫把海绵掏出来填到他的肚子里,细心地缝好。他已经完全风干透了,可是,这是多么一精一美的一个肉一体,永生的,不会腐烂的,永远和我在一起的。
我是怎么忘记这个过程的?我是怎么就忘记了?我是如此地一爱一他,我抱着他无法动弹。老二过来拖我,拼命地拖我,于是,露出了一只美丽的手。
那是多么美丽的手,手链杜碧佳一定能认得,那应该是杜碧佳送给何凡丽的定情信物吧!
我不记得为什么要杀掉何凡丽,也许是因为她曾经睡过我的一床一,压在我心一爱一的男人身上,还不停地告诉我,有人在摸她。
她是如此的美丽,但又是如此的愚蠢,我怎么可以原谅一个睡在我老公身上的女人,又怎么可以原谅她的自以为是,一个变成标本的人如何去抚一摸她那肮脏的身一体?
或者吧,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只是紧紧地抱着我的老公。我忽然发现他眼角有一块桃红色的印迹,没有关系,这是易洛的标志,易洛的脸上就有那一片桃花的印迹,而且易洛喜欢唱歌,她是戏剧世家,如果她没有死,一定是一代名伶。
我看着这一尸一体被老二从小小的一床一垫裂口拖到这个世界,感觉像是婴儿再一次钻出母亲的身一体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们每个人都曾经是一尸一体,而来到了世界才是一个生命。
老公笑了,我听不到婴儿的哭泣,但看到了笑。
如果每一个人都有权决定自己生与死的态度,那将多么美好。
老二陪我进了公安局。杜碧佳被送到医院,当她醒来看到何凡丽那美丽的标本似的身一体,她又一次昏过去了。
为什么要如此地悲痛欲绝,一床一垫里的人都已经新生了,拥有了我们都无法知道的生命形式,无法拥有的永恒。
老二在进公安局大门刹那对我说:“放心,我会保护你。”
我没有回头,一个男人如果心仪一个女人的时候,说话的声音都会发一颤。
但我是一个疯子,疯子可以表现得与众不同。所以,当老二叫来了一精一神病医生鉴定我时,我没有对他露出感谢的表情,我一直都是那样的镇定冷静清醒,但一精一神病医生却说我是典型的一精一神分裂。
我在黑暗中会变成一个恶魔,而我在光线上可以变成一个对黑暗一无所知的纯洁女子,拥有太多的美德,比如说会写字,有才气,懂得去与人一交一谈,还会微笑,有半眯的眼睛。
他们认定我的体内有两个灵魂,一个是黑一个是白,所以叫一精一神分裂。
他们说我在不断地自我催眠,何凡丽在来我家的第二天就被我杀掉了,而且根本就没有易明这个人,那只是我用来安慰自己的。
那个在沙发上打电话的何凡丽是我的幻觉,我的自我催眠,那个在盘着脚看电视的小孩子是我自己购的洋娃娃,我砍了洋娃娃的头,正如我砍了何凡丽的头一样。
我不断地催眠自己去接已经不存在的老公的电话。在白天我极度思念他的时候,我就会在脑子里听到他的铃声,在断了的电话线里,我在与自己对话,活在自己的美梦里一定非常地爽。
我一直都在听他们说话,但我并不知道这两个灵魂是不是对立的,我无法想象体内有两个人在一交一战,但我确信,无论是哪一个我,都是深一爱一着我的老公的,不然我不会在变换着身分的时候,还疯狂地想念他。
我进了一精一神病院,被重点看护起来,灯光照着我的眼睛,从不同的地方。我没有影子,像是手术室的照明灯,照得我没有任何办法显示出我的黑暗。
日子就是那样过着,闲上来的时间,我开始写作,写我自己的故事,我把写在病历本反面的故事都递给前来看我的老二,我们总是不一交一谈,有时候他给我带一杯咖啡来喝,我知道是他自己磨的,果然十分香甜。
护一士们对我不错,因为我在这个病院里比她们还像正常人,她们会在喂我叫药的时候,偶尔说说自己的情感困惑,每个人的人生都有自己的烦恼,不管美丑。
我总是试着低头去寻找自己的影子,却再也找不到黑暗的自己了,我想和她一交一谈,因为我是那样的寂寞。
结局
市郊,一辆公车停稳,下来个十七八岁的小女生,她进了本市的一精一神病院,这是她的实一习一生涯。
她很认真,又聪明能干,很快被调去值很轻松的夜班。每个病人都在自己的房间睡觉,她只负责看门。
但一交一班的护一士一交一待,不论如何千万不要打开一个叫512的病房门。她好奇地看过512的病人,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女人,很有礼貌,对自己微笑,一温一暖的笑,在桌子边写什么东西。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一精一神病人?她不解。
那是一次意外的断电,忽然眼前一黑,她拿起电筒往电表那边走去,心里并不害怕,她在学校见多了死一尸一,已经麻木了。
经过512的时候,她听到里面传来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写字。停电了还能写东西,这个病人真是比较疯,但一精一神病院里什么事都有,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往前走,但那个沙沙声似乎在吸引着她,她太想进去看看那个病人现在怎么样了,那个声音像是扯出了她所有的好奇。
只要过去,偷偷地看一眼就是了,病人都已经吃了安眠药,这个沙沙声也许只是梦游。
她向着512的房间慢慢退回去,黑暗里,只听到那钥匙清脆的撞击声和那沙沙的写字声织成一张密密的网。
她的眼睛慢慢地向那个小孔凑过去,她的手用钥匙缓缓地扭开了房间。黑暗里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手电筒的光对着一床一照去,只见一个女人低着头,默默地看着光源下自己的影子,轻轻地说声:“好久不见。”
她吓得一颤,电筒掉到了地上熄了,周围传来的气息,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呼吸到一阵腥甜的味道,感觉自己的心口一凉,就慢慢地倒下了。
从来没有人知道黑暗原来是如此的甜美和堕一落,充满了诱一惑。
保安在晚上12点看到一个小护一士低着头快步地走出院门,路灯把她的影子拖得很长。保安奇怪地想,怎么有人有这么鲜活的影子?
那影子舞动着生命的光芒,正飞快地奔向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