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的玲珑河渡口,有一间小庙宇,庙里供着一尊白脸蛮神,保佑这玲珑河风平一浪一静。
有一年,午时渡河的玲珑镇人发现,那尊白脸蛮神不知为何变成了一张大红脸。原先风平一浪一静的玲珑河,一到午时,竟波涛翻滚,犹如沸腾一般。午时一过,玲珑河又恢复平静。一时之间,谣言四起,都道是蛮神发怒,降罪于玲珑河。
玲珑镇上,有个富商名叫宗崇亭,做的买卖与水路有关。一次因急着赶一批货,不得不午时过玲珑河,整船的商货,差点倾覆在滚一烫的河里,宗崇亭的一条腿,也被午时的河水给烫伤了。
到了仰恩镇,宗崇亭还耿耿于怀,拖着伤腿上了一个茶馆,要了一杯茶,口中直骂:“天杀的!”
这时,有个白一胡一子老道,穿一件八卦衣,拿个酒葫芦,听了宗崇亭的骂话,便挪位坐了过来:“这位掌柜,口下积德啊。”
宗崇亭抬头一瞧,原来是个老道,便道:“道人可曾听过,河水会如开水一般滚一烫起来?”
老道便凑耳过去,从宗崇亭那儿听来了事件始末,捻着白一胡一子,笑道:“老朽很多年不曾碰到如此奇诡之事,容宗掌柜渡老道过去会会玲珑河的蛮神。”
宗崇亭在仰恩镇的生意当天就了结了,便让船家捎上白一胡一子老道,一齐回到了玲珑镇。当夜,老道住在了宗崇亭的府上。
隔日午时,渡口周遭的河水开始升腾。老道见此状况,用酒葫芦从滚一烫的河中取来一壶河水,在供奉蛮神的供桌上,泡了一盏热茶。
老道倒上茶水,然后自己端起一只茶杯,叹道:“蛮神啊蛮神,你何故在午时斗气呢?老朽以茶化干戈为玉帛,尽释前嫌。”老道一口干了,再看面前的茶杯,不知何时也干了。河渡口霎时风平一浪一静,红脸蛮神也恢复成了先前的白脸。
白一胡一子老道用一杯茶水,化解玲珑河渡口午时之劫,老道的威名一时在玲珑镇盛起。
过了一年,那白一胡一子老道又来到了玲珑河渡口,悄悄从蛮神的泥胎中取出一年前放入的一样东西,纳入衣袖中。恰好宗崇亭路过渡口,便又邀老道到舍下一叙,老道欣然前往。
席间,宗崇亭说起玲珑镇人对老道的褒扬,称老道是神人。老道只是一笑,从袖间掏出一粒珠子,道:“掌柜高看老朽了,不过是对症下药罢了。人会有个三长两短,泥神也会有个头痛脑热。而老朽的这粒宝珠,乃是亢元珠,能安神醒脑,多亏了它,才镇住了蛮神在午时发难。”
宗崇亭听后,惊得合不拢嘴。
老道说,亢元珠不是凡物,乃出自东海神鳌腹中。早前有一个叫张牛的渔民,在宰杀偶然捕得的神鳌时,掏出神鳌腹中珠子,顿时被熠熠闪光的宝珠惊住了。张牛藏不住宝,没几天就被当地的官府拿走了。最后,那粒宝珠被送至朝廷,到了御医的手上,成了医治皇家疾症的宝珠。
“珠子既已入了皇宫,但道人为何又有宝珠呢?”宗崇亭问道。
老道诡异一笑,说当年那个剐鳌取珠的张牛,虽然珠子被官府所夺,但张牛一家尽吃那生有宝珠的鳌肉,自此后,张牛的子孙后代,腹内皆结有宝珠,个个活到百岁才无疾而终。这本是个秘密,直到某日被盗墓贼挖得那张家坟墓,才在坟中发现有宝珠一事。
白一胡一子老道见宗崇亭对珠子感兴趣,又吃了人家好酒菜,便在醉意醺然间告诉了宗崇亭关于珠子的另外一个秘密……
这往后,在玲珑镇上,每月的月初月中和月尾,宗崇亭开始在玲珑镇的八角亭,支起三口大锅,煮上热气腾腾的肉粥,施与过往的平民百姓及一些落难的乞丐。
一晃,三年过去了,宗崇亭成了玲珑镇上的大善人。
这天,恰好是月初,宗崇亭又吩咐其子宗友裕支起大锅,不料却听宗友裕埋怨道:“爹,三年来,平白无故地施粥,己耗掉宗家多少白花花的银两,我不觉得这个善举可做。”
宗崇亭摸了摸一胡一须,断然回道:“为父之所以开仓施粥,是大有用处的,你照办就是,个中原因,暂不能告诉你。”宗友裕虽然极不情愿,但只得照办。
午时,玲珑镇的八角亭前,热锅冒出的香气四散,一些游落平民,己排成一列分粥队伍,端着各式瓦碗,等着宗家散粥。
那些食客,大部分是玲珑镇人。这分粥一事,他们都掐着指头在算,免费的午餐谁不要呢?况且那热粥中,宗家独放了一味野味,叫不上名堂,但鲜美无比,勾人食欲。食客都是熟面孔较多,零星有几张陌生脸孔,似是路经此处的外乡人。
有一个叫张阿三的,算是这取粥大户,每回都准时到八角亭前集结,张阿三也经常带几个外乡人,来八角亭分一杯羹,俨然也成了另一个“慈善”大使。
管家掌勺往张阿三的大号碗盆里舀粥,张阿三笑嘻嘻地盛住,一边照常赞赏宗家仁义,一边指着身后那人说道,此人叫张折,命好遇到他张阿三,不然他早就在玲珑湖内喂了王八。
张折低着头,似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手上的瓦碗几乎拿持不住。管家见他饿极的样子,便在他的瓦碗里多装了些野味。张折随张阿三到八角亭,寻了个角落坐下,狼吞虎咽地吃起粥来。
突然,张折跌倒在地,身躯弓成了一只虾,更诡异的是,他的脸红得似血,几乎有血水要滴淌下来。只听张折喊了一声“痛”,就断气了。
宗友裕一听管家说八角亭出了命案,忙赶了过来。待见那张折猝死,宗友裕一脸悲戚,一边让管家通知宗崇亭,一边安一抚大家:“宗家断不是投毒的始作俑者,大家可检举报官,宗家将承担一切后果。”这下,闲汉哗然,众人都说,定是那张折命里带煞,怪不得宗家大善人。
不多时,宗崇亭便急匆匆地出现在八角亭,身后跟的是玲珑镇名医。名医为死人把了一通脉,遂从药灸箱内一抽一取一针,往张折的足踝处一扎,竟流一出一滩乌血来,张折人也醒转过来。死人复一活,真是怪事一桩。
原来,老道说的关于珠子的第一个秘密,是如何寻人。体内有亢元珠的张牛后人,不能在午时食鳌肉。亢元珠产自神鳌,宝珠虽能安神醒脑,但午时是人一体血液流动最烈之时。若是在午时食入鳌肉,便会在餐后出现假死症态。
这三年来,宗家在粥中放的那野味,就是鳌肉。宗崇亭一直在等张牛后人出现,终于等到张折“猝死”在八角亭。于是,他叫上了玲珑镇的名医,先解了张折的假死状,然后,回家好生招待张折。
张折被宗崇亭的善人名声所蛊惑,便一五一十地道出他的身世来。
张家在靳州可谓富足,奇怪的是,主事的张折爷爷虽是一个睁眼瞎,却让张家富得冒油,实在令人不解。可惜爷爷一过世,张折的父亲得罪了一位朝廷官员,张家落了个满门抄斩,只有张折侥幸逃过一劫,流落到玲珑镇。
知道了张折的身世,宗崇亭决定带张折去一个地方。
玲珑镇往北走,有一座山,史称无量山。无量山云深雾绕,深不可测,平时只有一些猎户偶尔进山。宗家父子要带张折去的地方,乃是无量山的死一胡一同。
大燕朝被灭之时,燕国的小太子曾避难于无量山,且屯积了无数金银财宝。后来玲珑镇周边发生了一场大地震,无量山差不多被颠覆了。地震过后,原先藏宝的洞被掩埋,而无量山体也被震出一个死一胡一同。
地震过后,有几个好事者抱着寻宝的想法进无量山,却一无所获,有的甚至有去无回,死无全一尸一。
三年前,白一胡一子老道讲的关于珠子的第二个秘密,是腹内结有此珠的张家后人,能瞎中探宝。
现在,亢元珠的主人既已找到,宗崇亭哪能懈怠了多年来的心思。张折一听要去寻宝,吓得转身拔腿就逃。可他哪能跑得过宗友裕,宗友裕是练过拳脚的,他把张折扫倒在地,一双鹰勾爪直取张折的双眼,把张折的眼睛给抓瞎了。
老道说得没错,张家祖上这个可怕的秘密,穷到养不活人之时,可自挖双目。他们的身一体里从小就结有亢元珠,亢元珠赐予瞎了的张家人神力。张折的爷爷就是靠着自挖双目,瞎中寻宝,发家致富的。难怪张折一听要他去寻宝,便夺命而逃。
宗崇亭扶着瞎了的张折,艰难地走向死一胡一同,张折虽然两眼滴血,但他内心如明镜,能感受到死一胡一同中暗藏杀机……
后来,听说玲珑河渡口的蛮神庙前,有个瞎眼的张瞎子,雇了个帮工,也于月初月中和月尾的午时,支起三口大锅,煮上热气腾腾的肉粥,施与过往的平民百姓以及一些落难的乞丐。
张瞎子为何突然发了财,百姓们不得而知,倒是宗家在那场寻宝中成了最大的输家。暗藏杀机的宝地,只有体内怀有亢元珠的张瞎子能躲过一劫。可叹宗家,如今却结满蛛网,满目疮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