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我就觉得脑瓜顶被谁拍了一下,睁开惺忪的睡眼,面前朦朦胧胧现出一张厌恶的脸。
“上班别睡觉,去到外面透透风醒醒觉,一会儿三点把六号送气阀打开。”张师傅吩咐道。
“我呸!老家伙自己不睡还不让别人睡。”我心里暗骂,但还得遵章办事,谁让咱挣人这份钱呢。以后有合适的活爷爷死活也不上夜班了,真他一奶一奶一的难熬。
其实我这份差事是自己在职介找的,高中在家晃了两年,觉得不是个事,大老爷们不能总吃父母的,于是便找了这个要求不高的单位。这是一家县属的洗涤用品厂,主要生产洗衣粉、洗涤灵和一些清洁剂。我上岗的这个工种算是仪表工吧,为什么说是算是,因为只培训了短短两个月就上了岗,就连一操一作证都是后来给补发的,可见多能凑合。好赖也不要求有什么技术,就是整天盯着仪表盘,调调气压流量,按要求让电流电压保持在一定的范围之内,这些都是手动旋钮一操一作要是打上自动那就更省心了,连人都不用,但是打开送气阀门还是需要人工一操一作的。这气都是高一温一高一压的,我们仪表室旁就是锅炉房,四个炉子不间断运转,烧出的水汽带动汽轮机形成高一压高一温一气体及电力由各各管道输送到需要的车间,仪表室的下面就是管道间,里面管道密布如同蛛网,大大小小编着号的阀门犹如雨后春笋在管道上探出头。
经过两个月的岗前培训,我现在对这些阀门也基本知道个大概,而且又有号牌标记,一般不会搞错。这都好说,就是上这夜班是让我最头痛的,本来培训时还是正常班的,现在签了合同又改成三班倒了,唉!先凑合着吧,谁让是自己选的呢。
我迷迷糊糊的走出仪表室,推开车间的门,一股寒意又把我一逼一了回来,不由得又暗骂起来“老家伙,天寒地冻的你怎么不上外边透透气,耍我玩呢!”
我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回身下楼钻进了管道间,那里面相当暖和,虽然管道外都包着隔一温一棉可还是热一乎一乎的,外加这里的光线昏暗,热气一熏我这困劲又上来了,俩眼皮直打架。一步一磕头地找到六号阀门,看了看手机才两点半,离三点还早,便倚着阀门边的管道打起了瞌睡。
刚和周公聊上天,就觉得脑袋瓜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惊得我一哆嗦,心想:这老家伙找到这儿来了?这也盯得忒紧了吧!猛地抬起眼皮,周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只有“哧哧”的气体声在管道里奔腾不息。
我狐疑地仰起头看了看上边,除了管道还是管道没有可掉落的东西呀?我摸了摸头顶自嘲的笑了笑,许是睡迷糊了,又看了看手机,还差十分钟三点,还能再眯一会儿,于是又合上了眼皮。
“啪”脑顶上又挨了一下,这一次的感觉是真真切切的,因为我刚刚合上眼并未睡着,而且脑顶隐隐透着一丝痛感。我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脑顶,眼前没有人,左右也没有,头上更不会有,那就只有后面,可后面是我倚靠的管道呀!再后面还是横七竖八的管道根本无法落脚,不会有人在里面的,那要不是人难道是~
越想越心悸,此时困意已经全消,就觉得后脖颈子发凉头发根发炸,腿肚子转筋想跑也动不了地方,只有僵硬的脖颈在机械地向后扭去,因为我想证实一下我的猜测是否正确。
不看还好这一看三魂给吓跑了俩半,就见后面的管道夹缝中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正咧嘴看着我,那样子像是在笑。这头颅已经没了半张面皮,黄白色的皮下组织混合着鲜红的血肉正往下淌着腥臭的血水,由于没了皮肤的包裹,半边牙齿也凸显出来,白森森的令人胆寒,一只眼珠像枚煮熟后的鸡蛋晃晃荡荡的掉在眼眶外,已经看不出黑色的眼瞳。而另一半虽然还带着面皮,但是已经褶皱萎一缩,就像一块捏成一团一的抹布。
“嘿嘿,别睡觉,要不也和我一样。”那头颅竟然说话了,而且还带着诡异的笑。
“你在那干啥呢?都三点了怎么还不开六号阀?”楼梯处传来张师傅的一声吼,惊得我又是一哆嗦。再看管道夹缝中,那颗头颅已经消失不见,这时我才缓过神,身一体也不再僵硬,但脑子里还是一一团一浆糊,刚才我看到的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它说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正一胡一思乱想着,就见张师傅从我身旁走过打开了一个阀门。
“这是六号阀!”我赶紧纠正张师傅的错误。
“你睡糊涂了,来~你自己过来看。”张师傅冲我招了招手。
我不服气的走了过去,那个阀门的标牌上确时写着六,怎么会?我那个也是六呀?为了验证对错,我从一号阀开始数直到数到这个阀正好是六,那我这个是?我又跑到我那个阀前,明明也是六啊。张师傅巴拉了一下那个铁牌,铁牌旋转了半圈已然又变成了九字。
“唉~许是检修时给震松了,还好我来得及时,要不你看看。”张师傅朝我头旁努了努嘴。我转头一看,一节管道口正对着我的头部,那断了的管道口显然是气割机割下来的,茬口处还带着焦黑的印记。断口上还挂着一个(停用危险)的牌子,当时犯困还真没有注意到这个牌子,我不由得后怕起来。
“九号管道今天检修换管,你要是把它当六号,只要你一开阀,那个断口就是炮口正好轰到你脑袋上,那可都是高一压高一温一的气体呀!哪还有命在。”张师傅此时也是一脸的紧张。
回到仪表室,我还是心有余悸,刚才算是捡了条命,这还真得要谢谢张师傅。可还有一件事更让我不解,一定要弄个明白。
我打定主意,毕恭毕敬的给张师傅倒了杯茶,然后问道:“张师傅,管道间是不是死过人?”
“咋?你听谁说的?”张师傅触电似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看他这个反应,我就知道这里有事,而且他可是这个厂的元老,又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呢?
所以,我也不再绕弯子,把刚才在管道间看到的场景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
就见张师傅身一子越来越沉,最后一屁一股做到椅子上。许久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这么些年了,他还不肯走~”张师傅喃喃道。
“小刘,既然你已看到,我也不再瞒你,这管道间里确时死过一个人,岁数也与你相仿,说了你也别怕,照你刚才所说,它不是有意要吓你,而是想提醒你,不要走它的老路。”张师傅喝了口茶,神色凝重的娓娓道来。
这厂子刚建不久我们就被招了进来,干仪表工的大概有八九个人吧,人员学历不同年龄也参差不齐。我们被分成四组,大概是为以后倒班考虑的,我和小陈分在了一组。经过简单的培训考试合格后便上了岗,可每组还都要选出一个带班的,所谓人无头不走吗,这两个人里也要有一个担责任的不是。小陈脑瓜灵,这次考试又名列前茅,带班的位置理应是他的,可能是因为他太年轻社会经验少的缘故吧,领导把这活就一交一给了我,这可是赶鸭子上架了,弄得我还挺别扭,张师傅说到这苦笑了一下,无奈地继续着下文:
那天夜班,原本有个调试的师傅要跟班的,由于是新建的厂我们又都是新手所以多少还得带一带,可那天他却生了病没来。这也许是老天故意安排的吧,该着有此一劫。
我巡视了一下机房和管道间,确定流量和电压都正常便接了班。小陈比我晚到了一会儿,一进仪表室就蔫头耷脑的靠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刚上班就犯困这还怎么工作。我一问才知道,原来他白天打了一天牌根本就没睡觉。我就让他到外面透透风,凉气刺激一下兴许会好点,可他这一出去就是两个钟头也不见回来,要求送气的车间好几个,已经打了无数个电话,我实在等不及,迫不得已把流量调节由手动一操一作打成了自动,一个人下到管道间去开送气阀,你猜怎么着!一进管道间我就看见小陈正窝在管道缝里呼一呼大睡呢!我这气,一把就给这小子拽了起来“别睡觉,去把七号送气阀打开,人家都急了,你还有心在这睡觉,不想干了是吧?”当时也是一时兴起才抡出了这么一句,说完我就去开二号阀了,也没管他。
我刚打开二号阀,耳轮中就听“噗”的一声爆响,还没等我反映过来,整个管道间已经被白色的雾气笼罩,眼前什么也看不见,白色的雾气混合着浓重的水汽让我透不过气来,耳边所能听到的只有“哧哧”声。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关掉总阀门,因为在培训时提到过,一旦气体泄漏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切断输气源。我摸索着关掉了总阀,大声喊着小陈,又向他的方向摸了过去,可怎么也找不到,这时我已经憋得肺都要炸了,不得已才爬出管道间打电话求援。等人们下来时雾气已经散尽,这才发现小陈已经~唉~张师傅双手掩面语声也跟着颤一抖起来:
就见他的头被卡在管道的缝隙中,已经没了半张面皮,血了呼啦的没有个人样,让人不敢直视。脖子被拉得老长,身一体也扭曲变形,最后连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那个惨呀!
后来一经过现场调查分析,小陈是错把应急阀当成了七号阀。应急阀是装在备用管道上的,一旦主管道出现故障才能打开,好让生产继续。可这备用管道还没有完工,通向各个车间的管路也还都没有对接,只在管道间留了一个预装口,上面还挂了施工危险的牌子,为了安全又在应急阀上挂了个危险禁用的牌子,而这应急阀又和七号阀相邻,许是小陈刚被我叫醒,迷迷糊糊的错开了阀门,高一压气体从预装口喷一出,把他弹飞了出去,头部正好卡在了管道夹缝中。
这个事故我也是有责任的,但厂里并没有追究,可能因为我们是刚入厂的新人吧!只是怕此事对新厂影响不好,所以才让知情的人都不要再提。
你今天看到他,许是想提醒你,不要犯同样的错误吧,他这也是好心呀!
话到此处,张师傅站起身踉跄着走出了仪表室又钻进了管道间,我知道他此时的心情,并没有拦。偌大的仪表室里只留下孤零零的我在独自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