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刘导
认识风衣男,是很偶然的情况。他在我们对面的楼租了房子,每日傍晚时分出门,不知道是什么职业,但他好像很有钱,从头到脚都是范西哲的牌子。每次我出去跑步,都会遇到他。他看我的眼神很复杂。也难怪,由于长期锻炼,我的胸部比一般女人发达。我相信,风衣男对我有意思。果然,他在见到我一星期后,就拦住了我。
“先生,您找我有事吗?”
“我认识你,你叫艾思思,想找你拍部电一影,有兴趣吗?我已经邀请了林嘉,也欢迎你随时加入。”
我的心蓦地一动。居然有林嘉?但随即摇了摇头。我已经答应李雄,不再吃演艺圈这碗饭。
风衣男见状,留下一张名片:“想好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名片上印着:
导演:刘志。
当我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眼前一亮。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刘导啊!每个女演员都以能跟他拍戏为荣。
但想到老公,我狠下心,将名片放在手心一揉一成了一一一团一一,快步向前跑去。
一江一湾路的夜风,凉爽中夹杂着一丝咸腥,我如瀑布般的长发,随风飘扬。当初,正是这个形象,迷住了李雄,让他一爱一上我,娶了我。他在一家公司做经理,收入足够我们平淡的生活。我和他都有一个一习一惯──晨练。我装作每天和他在路口相遇,才让他注意到我,并且主动追到我的。婚后的我们,除了不喜欢晨练,一切如故。
晚上,我洗好了一盘水果,端到李雄的身边,跟他娓娓道出了刘导找我的过程。谁知,李雄竟然爽一快地答应了。
我太开心了,眼里竟然有滚一烫的泪溢出。
刘导通知我,周一报到。进行封闭拍摄,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二、女一尸一
走进宽大的摄影棚,竟然没有一个人。淡蓝色的背景墙,压抑得像无声挣扎的灵魂。
“有人吗?有人吗?”我一声高似一声地喊着。摄影棚里只有我空荡荡的回音。
突然,我一个趔趄,被什么绊倒在地,定睛一看,是柜子后面伸出的一只纤细的脚踝,赤一一裸一的五指如花一瓣般,闪着羊脂玉般的一温一润,不远处是一只红色的高跟鞋,突兀地立着。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转过身忙说道。
“你怎么了?”我上前试图摇晃她伸出的手臂,却发现她的手臂接触的地方一片冰凉,就像午夜时分接触到一条蛇。皮肤已然一点弹一性一都没有。那人没有理我。黑黑的长发如夜幕般厚重,掩住了她大半张脸,里面仿佛有一双刺人的双目在注视着我。红色的衣裙,刺眼如火。她是谁?我咬着牙,想去撩一开那人的长发。就在我的手要接触到长发时,那个人的手臂突然动了,向我直直地伸过来。
我“呀”的一声,再也控制不住,大叫起来:“救命,救命……”
“小艾,表演得非常好,非常到位。”刘导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身后,鼓起了掌,“我们要拍的是惊悚片,为了追求完美的效果,所以没有提前通知你,你不觉得,你刚才的表演真的太棒了吗?”
听到刘导这么说,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但那个人冰冷的皮肤,还有头发的质地,以及关节弯曲的角度告诉我,一定是个死人,而且是刚死不久的。这个刘导,为了造戏,什么招都敢用。
我转过身去,想看一下自己差点就撩一开长发的那个人,却发现一尸一体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拉走了。只留下一片血渍,鲜艳夺目。如果我那时真的撩一开长发,会是什么样呢?长发下的一张脸,会是我熟悉的面庞吗?
三、砸花瓶
我穿着一套学生服,秀发编成两条辫子,红格子的裙下,是我两条修长的美一腿。
“怎么样?是不是经过我的巧手,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化妆师问我。
“当然。我很喜欢。”我言不由衷地敷衍道。这套装束让我看起来很不舒服。怪怪的,怎么看都别扭。就像已经是傍晚的小白菜,硬喷上点水,冒充早上新鲜的小白菜,就算保养得再好,怎么说我也是二十八九的人了,无论化妆师的手段再高明,可以将脸上的纹路掩去,但眼中被生活折磨的沧桑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掉的。
“今天的戏是──女主角将花瓶砸到了一个路人的头上。听懂了吗?”导演问我。
“哦,明白。”
“好,那──开工吧。”
楼下经过的那名男演员很敬业。他在导演画好的圈内停下来,优雅地拿出一根烟点燃。刘导向我示意,我举起花瓶,冲着他的头部狠狠地砸下。
他瞬间倒在血泊之中。
“快叫救护车。”我回头向刘导大叫道,“我把他砸伤了。”
“保持微笑。”刘导示意,拍完后他走过来,一只手搭在我的腰上,“都是假的。我们把血浆放到他的帽子里,你丢下花瓶的时候,爆破师再将血浆袋里的定时器引爆。这么点基本的常识都不懂,大惊小怪的,真不知道你以前拍没拍过电一影?”
四、林嘉
我躺在剧组安排的房间里,一点困意都没有。所有发生的事情太真实了。我可以确定,我触一摸一到的女一尸一是刚死不久的人。我可以确定,我亲手砸死了那个男演员。从花瓶的重量上分析,那么沉的东西落到人的头上,那人一定是死透了。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底突然间就有了不祥的预兆。我坐起来,一一床一一正对着镜子。一个学生妹模样的女孩,两条直直的麻花辫,纯白的上衣,红格子的裙子。突然,镜子里的学生妹仿佛活了般,向我走了过来。我想后退,却发现自己完全不听使唤。她的身一体突然间多出许多窟窿,潺一潺地往外如泉水般冒着血。她大呼着:救命,救命……
我却一下也动不了。当我再恢复知觉的时候,却发现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我扔下被子,心想是不是该给老公打个电话?他现在做什么呢?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悦耳的铃声,我闭上眼。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响起了熟悉的手机铃声。铃声突然在我的房门口停下,随即手机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而门外的电话铃声随即像被人扼住了咽喉般,戛然而止。
我将身一体紧紧地贴在门上,再往前一点,就是猫眼,我就可以看到门口到底是不是我的丈夫。可我却没有一点力气去瞧上一眼。如果是我的丈夫,那他为什么不进来?如果不是我的丈夫,那熟悉的铃声,为何与我打电话与挂电话的时间如此一致呢?世间能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吗?我终于颤颤地趴到猫眼上去看。还好,门外什么都没有。
我躺下去,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我压抑不住心底的好奇,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楼梯的转角处,有一个长发女子,穿着一件血色红裙,背对着我,好像说什么。
我不敢靠得太近,竖一起耳朵听着:“雄哥,我听你的,等那个婆一娘一一死,保险金就会入账。即使给刘导一半,我们的钱也足够花到下辈子了。”
声音婉转妩媚,听得我心头一阵泛酸。是林嘉──这个折磨了我半年的臭女人,一陰一魂不散。
想到一陰一魂不散,我发现林嘉打电话的时候身一子竟然一直都没动。血色的长裙被风吹起,她直直地僵立着身一子,就像是暗夜里的鬼魂,像是从坟墓里出来复一活的僵一尸一。
林嘉,你不是死了吗?怎么还出来勾一引我的丈夫啊?
林嘉仿佛听到了我的心里话,她的身一体慢慢地翻过身来。她一精一致的脸庞,一点点地向我的方向转过。这时我突然发现,她的关节没有一处能够弯曲,都是整体一齐在动。就在她马上转过来,面对我的时候,我再也受不了,飞快地向自己的房间跑去。
想起林嘉被我的车子直直地撞飞过去,心底一阵恶寒。
五、李雄
那天,我接过刘导的名片回到家,洗水果的时候,客厅里的电话响起。我想起近段时间总是莫名响起的电话。李雄总是“喂”了一声,就沉沉地放下,见到我狐疑的眼神,才道:“可能是打错了。”到底是谁打来的?我没有偷一听电话的嗜好,但那天还是颤颤地拿起了听筒。
“雄哥,我听你的。小艾那个傻子已经在保险单上面签了字,受益人是你。等那个婆一娘一一死,保险金就会入账,即使给刘导一半,也足够花到下辈子的了。”我的心又一阵恶寒。慢慢地将电话放下。
我将洗好的水果切成丁,撒上沙拉,甜得能笑出蜜般往李雄的嘴里送着。李雄,我是多么希望你能挽留我啊!虽然平日里你一听我要接戏就如坐针毡。但此刻──你笑着对我说,放心去吧。
李雄,既然你这么想让我去,那我就真的去了。
我笑得流一出了眼泪。原来,你就是这样一爱一我的。
林嘉,我最好的朋友,我信了你,你就这么对我?
第二天一早,我拨通了林嘉的电话,约她在剧组的外面等我。
远远的,我看到林嘉穿着红色的长裙,在路边看一本书。我远远地加速,将林嘉撞得如秋风中的落叶般翻飞着,重重地落下。
然后我再将车开回,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再一次出门,去剧组报到。
所有的一切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而且我开的是李雄的车。李雄在头一天晚上被我灌多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
可为什么?她的一尸一体会一直出现在我身边呢?
六、我会怎么死
我恍然若失地呆坐着,早餐已然变得冰凉。大理石的桌面,映出了我苍白的脸。学生服的装束一直都在我的身上。是刘导说,要入戏就要时刻穿着角色的衣服。
“这件衣服还合身吗?”刘导问道。
“很合身。”
“这就好。这是我女儿的衣服。”刘导望着我,眼神突然变得好一温一柔。他不是和李雄要联手害死我吗?
“我想知道,我一会儿会怎么死?”我顺口说道。
刘导的脸上一僵。
“我是说剧本中的角色。”
“我查一下。”刘导说道,“有好几种死法,我现在一直在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写,你给点提示好不好?”
“好。恐怖电一影里,如果主角一下子都死光了,就不好玩了。”我望着刘导的眼睛说道。
“我已经将保险退了,就在刚才。”我继续道,“虽然损失了不少钱,但是比起命来,还是命重要。”
“你真是个聪明的女人。”
“你也不懒,整日里背着林嘉的一尸一体走来走去,你就不怕她咬你一口?李雄为了吓死我,看来得给你多加钱了。不如咱们再演一场吧,替一我解决掉李雄,我把钱都给你。”
“那你要我做什么?”
“你是最好的导演,当然是导戏了。”
我拿出一份合约:“只要李雄在这上面签字,然后再消失掉……”
七、惩罚
我坐在剧组放置闲物的房间里,等待着刘导的电话。根据我写的剧本,刘导会告诉我的丈夫──李雄,我已经被他吓死,除了李雄为我买的保险,剧组也会另外赔一份保险,只是作为受益人,要签下自己的名字,李雄看完了保险,一定会签字的。因为他是那么卑鄙的一个人。但是他不知道,他签的那一页,实际上是第二页。而第二页,就是我为他买的保险,受益人是我的名字。等李雄签完字,保险公司备上案,我就出现,装鬼吓死他。
我等待着刘导的好消息,这个剧本不错吧。丈夫想要害死妻子,却被妻子害死。
只是室内的气一温一有点冷。空调开得太大了。我向门口走去。却发现,门无论如何也打不开了,被人从外面锁死。
“刘导,开门……”我大叫道。房间里产生了巨大的回音。
我四处翻找着,将一个个紧闭的衣柜拉开,试图找到扳手之类的东西。当我打开一个柜门后,发现里面竟然有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她的嘴角闪着一陰一一陰一的笑意,是林嘉。也许是我太用力,旁边的一个柜门应声而开。一具男一尸一掉了出来,倒趴在地上。不用翻过那个男人的身一体,我就可以叫出那个人的名字──李雄。
我呆愣在原地。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导进来了。
“小艾,”刘导无比惋惜地说道,“你是一个表演界的奇才。我们是第一次合作,可惜也是最后一次了。你写的剧本不错,可惜,李雄死在你前面。否则,我一定让你再演一场。”
“这是怎么回事?放我出去,你这个混蛋!”我开始感到深深的恐惧。
角落里的电视机突然亮了起来。
我在厨房洗水果,李雄走进了浴一室。我接起了电话,片刻后又放下。
我远远地看着林嘉在看书,她见到是我,笑着走来,被我撞飞。
李雄出现了,他点了一根烟。突然,头上飞来一个花瓶,他抬头看,却被砸得倒在血泊之中。他终于看清了花瓶飞来的方向,那是我在一陽一台上,表情淡然而无所谓,旁边是刘导,暧一昧地搂着我的腰。
室内一温一度越来越低,我看着倒在地下的李雄和林嘉,他们的一尸一体保存得这样好,是因为这里是──冷库。
“你不应该怀疑你的丈夫,他那天根本就没有接电话,电话是我打的。”刘导的声音突然变了,妩媚而娇美,“知道那段时间为什么总有莫名的空电话吗?我是在找一个机会,趁你偷一听的时候把那段话说出去,怎么样?我模仿林嘉的声音还可以吧?知道李雄为什么同意你演戏吗?因为不久前我去找过他,告诉他你很有表演天赋,如果就这样废弃掉实在是可惜。他说,只要你同意演,就一切OK。他那么在意你的感受,真是难得的好丈夫。李雄最一爱一的是你,你却把他砸死。林嘉把你当成好朋友,你却把她撞死。他们死的时候,表情都好不甘啊,就像是我的女儿……”
“快放我出去。整个事情你得不到一丁点的好处,为什么要害我们三个?”我捉住最后一根稻草。
刘导拿出一张照片,照片的背景是我熟悉的路口。我、李雄,还有林嘉微笑着说话。而照片的角落里,一个男人捉住一名少女的头发,向不远的草丛中拖去。少女的秀发编成两条辫子,穿着标准的校服,中学生模样。她一双眼睛充满着恐惧,望向我们。
“洁儿是我惟一的女儿,她在去年被人拖到草丛里强一奸一,然后杀害了。”刘志的声音低沉,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你们这么多人,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帮她?她是死后三个小时才被巡警发现的。”
我回忆起那天,是李雄在向我求婚。我们都意识到有一个女生在求救,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最重要的事情去做。我那么在意李雄,怎么能让他做这么危险的事呢?林嘉,她侧过脸,假装没有看到寒光闪闪的匕首。其实,是我们畏惧那种发自心底的恐怖。如果我们都肯帮忙的话,那个女孩是可以得救的。我们只是很怕,怕自己受伤。从那天起,我和李雄都不再晨跑。
“你……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我冻得牙齿打颤。
“很不巧,那个时候正好有一辆车闯了红灯,街头的录像把你们拍下来了。”刘志恶狠狠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现在才来找你们,而没有把这些东西给警察吗?因为──法律根本就没有办法惩罚见死不救。而你们竟然没有因为这件事有任何的不安。你们这种自私的人,只对自己的事情才会关注。怎么样?如果你们再多一点相互的信任,我根本就没机会下手……”
刘志说完这些,变得好轻松,仿佛是终于做完了一件应该做的事情。他推开门走了出去,留给我一个轻松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