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跟几个朋友到农村采风。我们刚到村子,天公不作美,就开始下雨。于是我们一行六七个人,找了个山脚下的农家乐小旅店,开了房间休息,等雨停了再上山。
小旅店的房间很干净整洁,靠山的窗外,景色也很清新。可不知为什么,从我走进房间起,我就觉得有些憋闷,忙招呼着友人将门窗都打开。在窗口站了好一会儿,并不见好转。就是莫名其妙地感到慌乱,心神不宁。雨越下越大,天色却渐渐明亮,有了放晴的迹象。我透过窗子望着远处雨中模糊的大山发怔,恍惚中觉得山在雨雾中微微地颤一抖晃动。随后,我的头一阵眩晕,险些跌倒。朋友们忙扶我躺下休息。
我闭着眼睛躺着,眩晕感渐渐消失,虽然我一点困意也没有,全身却好像压上了千斤的重物,连动一下手指头都觉得困难无比。朋友们在房间的一举一动,比如:说话,吃东西,甚至翻一动扑克牌的声音都清晰入耳,可我就是无法睁开眼睛。情况越来越糟糕,一股泥土的腥气充盈了我的鼻腔,我的嘴巴变得干涩,有一种奇怪的,仿佛吃了满嘴沙子的感觉。我的内心很恐慌,完全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我想说话,却什么声音都无法发出。原本闭着的眼睛还能感受到光亮,可是渐渐地,光亮一点点地消失,最后,只剩下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我焦躁而痛苦地躺在一一床一一上,备受煎熬,却无法将任何信息传递给近在咫尺的朋友们。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我的身一体慢慢地感觉到了轻松,渐渐地,四肢可以活动了。泥土的腥气好像消散了不少,口腔也再次分一泌唾液,有了湿润的感觉。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缓缓地坐起身,看见朋友们打牌的打牌,看电视的看电视。奇怪的是,他们好像古老的默片电一影,只见动嘴说话谈笑,四周却静得出奇。窗外明明还下着雨,我却连一点雨声都听不到。我又开始害怕,难道我的听觉出了什么问题?我用力拍着耳朵,却还是什么都听不到。我跌跌撞撞地下一一床一一,冲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接水洗脸。冰凉的水激得我打了一个冷战,听力此刻隐隐地有些恢复了。我努力听着房间里的声音,朋友的说话声,电视里的音乐声好像都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细弱而模糊,无论我怎样努力都辨识不清。
这时,我突然感觉到房门口在震动,我看见一个朋友迅速地站起身,走到门口,原来是有人敲门。奇怪的是我竟然没有听到敲门声而是感觉到了门板在震动,仿佛这一刻,我变成了蛇一样的触觉感官动物,能感受到空间里细微的震动,甚至是气流移动,而听觉就好像退化了。敲门的是店主,她端着一盘刚洗好的小黄瓜走进了房间。小黄瓜看起来是那么新鲜脆嫩,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淡淡的清香。我恍恍惚惚地跟在店主身后,来到房间的中间,惊讶地看见自己竟然还是闭着眼睛躺在一一床一一上,身上盖着薄薄的一毛一巾被。我看见我的一个好朋友悄悄地对店主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好像在提醒店主我正在睡觉,别出声。
这时,我突然感觉到脚下剧烈的震动,随后,是整个房间都在剧烈的震动。我好像被人抛进了甩干机里似的,已经处于失重状态被抛来抛去,根本无法直立。就在我感觉那仿佛是世界末日一般,满是绝望与恐惧之时,我的听觉似乎一下子又回来了。这次,我听见了敲门声,非常清晰地从我隔壁的房间传来。随后,我的所有感官和行动能力似乎也都在一瞬间恢复了。我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头晕晕沉沉的,但确实真正地清醒了。我坐起身,发现窗外雨还在下,我的房间空无一人,只有一一床一一头朋友们留给我的一张字条。原来他们担心看电视打牌会影响我休息,又在隔壁开了一间房,都去那间房玩去了。我看看表,从我躺在一一床一一上休息到现在,也才仅仅过了15分钟。就是这15分钟,对我来说感觉却如此漫长。
我挣扎着起身,打开房门,正好隔壁朋友也在开门,原来是店主敲门给他们送吃的,一盘青翠欲滴的小黄瓜。所有的场景就像我刚才在那奇怪的梦境里(姑且算它是梦境吧)看到的一样,连开门的朋友,也都正好是那个人。我吓坏了,我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慌乱无比,好像有什么非常恐怖不幸的事情就要发生。我突然失控地哭喊着冲进朋友们的房间,请求他们跟我一起离开,我迫不及待地希望结束这次旅程,我想回家。朋友们被我惊慌失措的样子吓坏了,商量了一下,也觉得既然我的感觉这么不好,还是走算了。一起来一起走,朋友们迅速收拾了一下,结账,然后启动车子,准备回家。
在我们的车子即将驶上高速公路时,一个朋友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的内容让我们所有人都觉得一毛一骨悚然又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原来我们刚走不久,山体就出现了滑坡,我们下榻的那间农家乐小店,靠山边的一排房间都被掩埋了。而我们开的那两间房,也是靠山的房间。电话里,店主的语气还有些惊魂未定:“……没有人员伤亡……还好你们走得快,那几间房现在都被泥埋上了……”我忽然恍然大悟,那痛苦得让我不想仔细回忆的15分钟,感觉多像是被活埋啊,难道那其实是某种预兆,提醒我尽快逃离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