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老王面目一陰一沉,总惦记着你家里的女人。有一天,他突然换了一张面孔,取代了你在家里的位置……
1、暖壶
周宥的儿子满月,隔壁老王送来一份贺礼,是一只暖壶。那只暖壶虽然是新的,款式却很老,看上去应该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物品。
开始,周宥并没在意,随手把它放在了角落里。等客人散去,他收拾东西的时候又一次看见了那只暖壶,越想越觉得不对头。
今天来了很多客人,送的大都是钱,只有老王送来了一只暖壶,显得很突兀。送暖壶应该是上世纪结婚时候的风俗,可现在是2015年5月3日,周宥给儿子摆满月酒,老王为什么要送来一只暖壶呢?
周宥盯着那只暖壶,冥思苦想。
它的外壳是塑料的,玻璃内胆,木头塞子,乍一看毫不起眼,仔细一想又觉得它饱含深意。首先,它的颜色不对头。世上有那么多种颜色,老王为什么偏偏送给他一只绿色的暖壶?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绿色绝对不是一种喜庆的颜色,往往和绿帽子联系在一起。其次,它的形状让人生疑。它的身一体呈圆柱状,又粗又长,让人不由得联想到男人裤裆里那物件,虽然二者从尺寸上无法相提并论。
绿帽子和男人裤裆里那物件,把这二者联系起来,周宥得出了一个让他无比震惊的结论:隔壁老王送给他的不是一只暖壶,而是一顶绿帽子。
能把暖壶和绿帽子联系到一起,说明周宥极富想象力。
周宥的心情一下子灰暗起来。
这两年,隔壁老王火了,各地都有关于他的传说,他成了大家茶余饭后必不可少的谈资。其实,大家嘴里的隔壁老王并不是一个人,而是泛指住在你家附近又惦记着你家女人的一群男人。不过,在周宥这里,这个模糊的称谓具体到了一个人,就是隔壁老王。
如果隔壁邻居不姓王,周宥可能不会一胡一思乱想;如果隔壁邻居年纪不大,是小王,周宥可能不会联想到绿帽子。可是,他偏偏姓王,而且上了年纪,他就是隔壁老王,传说一下子照进了现实,给了周宥当头一棒。
曲芬芳从卧室走出来,看了周宥一眼,说:“你不睡觉蹲在一陽一台上干什么?”
周宥没搭腔。
曲芬芳扭着屁一股去了卫生间。怀孕之后,她从九十几斤长到了一百五十多斤,体积几乎增大了一倍。现在生完孩子了,丝毫没见瘦,只是身一体瘪了一些。周宥想:这个一样相貌平平的女人会和别的男人偷一情吗?
这种事似乎和相貌没什么关系。
周宥的心思从暖壶转到了曲芬芳身上。他和曲芬芳是经人介绍认识的,相处了三个月之后,他们睡在了一起。那是曲芬芳的第一次,见了红。那一一夜之后,曲芬芳怀孕了,他们就结了婚。八个多月之后,曲芬芳早产生下了一个儿子。
今天之前,周宥从没怀疑过什么。现在想想,曲芬芳的职业让那一抹红色变得不太真实。曲芬芳是一名妇科医生,对女人的身一体构造了如指掌,想改变点什么,应该十分容易。顺着这个思路,周宥继续往下想:儿子真是早产吗?不是足月产吗?如果是足月产,就说明有人先他一步在曲芬芳的身一体里播下了种子,这个人应该就是隔壁老王。
周宥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上面没有帽子。
曲芬芳从卫生间出来,看见周宥还蹲在一陽一台,拿起茶几上的一个苹果走了过来,一边啃一边问:“哪儿来的暖壶?你买的?”
“不是,是隔壁老王送来的。”周宥盯着她的眼睛。
曲芬芳没再问什么,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看着窗外的景色。他们住在三十三楼,能看见几公里之外的一条弯弯窄一窄的河。
送暖壶这么奇怪的事她为什么置若罔闻?周宥觉得她的态度很可疑,似乎是在回避什么。他试探着问:“暖壶怎么办?咱们家有饮水机,用不着。”
曲芬芳想了想,说:“我听人说饮水机里的水不卫生,以后就用暖壶里的水给儿子泡一奶一吧。”她的一奶一水不多,儿子需要喝一奶一粉。
周宥竟然没想出反驳的理由。
吃完苹果,曲芬芳拎着暖壶去了卧室。
周宥跟了进去。
卧室里有两张一一床一一,一大一小,小一一床一一有围栏,肉一嘟一嘟的儿子四仰八叉地躺在里面,睡得很香,口水都流了出来。曲芬芳把暖壶放在了两张一一床一一中间的空地上。
周宥眯起眼睛,盯着那只暖壶,慢慢地,暖壶上浮现出了隔壁老王的脸,他转动着眼珠子,看看左边的儿子,又看看右边的曲芬芳,眼神十分生动,似乎是在表达这样一个意思:这些都是我的。
周宥晃晃脑袋,赶走了幻觉。
“咱们结婚的时候,隔壁老王随礼了吗?”他问。
“我忘了。”曲芬芳翻看着一本育儿书,有些漫不经心地说。
“你仔细想想。”
“结婚的礼单还在一一床一一头柜里,你自己看。”
周宥找到了那份礼单,在上面没找到任何一个姓王的名字。他不知道隔壁老王叫什么。他心里的一陰一影面积更大了,狐疑地想:结婚的时候隔壁老王没随礼,现在为什么送来了一只暖壶?
离开卧室之前,他又瞥了一眼那只暖壶。
它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表情。
它就像插在领土上的红旗一样,是来宣示主权的,周宥想。
周宥乘坐电梯下了楼,鬼鬼祟祟地躲在绿化带里,给三舅打电话。那只暖壶就是三舅一一交一一给他的,说是隔壁男人送的礼。当时周宥在招呼客人,他走出去准备找隔壁老王道谢,发现他已经乘坐电梯下去了。
电话通了。
“三舅,我问你件事儿。”
“你说。”
“那个人给你暖壶的时候,说什么了没有?”
“什么都没说,就是笑了笑。”
“你说下当时的情景。”
“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三舅警觉地问。
“什么事儿都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周宥故作轻松地说。
“当时,我站在门口一抽一烟。隔壁的门开了,他提着暖壶走了过来。我赶紧上去接过暖壶,请他进屋喝茶,他冲我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就坐电梯下去了。”
周宥沉默了两秒钟。
“没事儿吧?”三舅还是不放心。
“没事儿。”周宥笑了两声,“三舅,你快到家了吧?”三舅家在几十公里之外的一个村子里,喝完喜酒就坐车回去了。
“到村口了。”
“那你早点回家歇着吧,我挂了。”
“你好好照顾孩子。”三舅嘱咐了一句,挂断了电话。
周宥蹲在草地上,开始开掘记忆里那些关于隔壁老王和曲芬芳的点点滴滴。
他买的是二手房,没有再重新装修,直接就搬过来住了。偶尔在电梯里遇见隔壁老王,也只是相视一笑,说几句天气不错之类的客套话。曲芬芳上白班的时候,他们就一起出门,碰见隔壁老王,她总是低头不语。
以上记忆没问题。
继续往前挖。
刚搬过来的时候,不知道去哪儿给燃气卡充值,曲芬芳去隔壁询问,老王告诉她一个地址。当时,他们站在门口说了几句话,没进门。
以上记忆也没问题。
还得深挖。
当初买房子的时候,周宥看中了另一个小区的一套房子,那套房子更大,价格也不高。曲芬芳偏要买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她说顶楼视野好,没人打扰,清静。周宥无力地争辩了几句,就妥协了。
有问题了。
曲芬芳执意要买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不是因为隔壁住着老王?
终于抓住狐狸的尾巴了,周宥觉得全身发一热,迫切地想要干点什么。
隔壁老王拎着一个塑料袋回来了,里面装着一些从超市购买的食物。他似乎没有父母,没有妻子,没有儿女,没有朋友,一直是一个人孤独地出来进去。周宥认为这样的人最可怕,因为他没有牵挂,不管做什么事都没有顾虑。
隔壁老王看了周宥一眼,点了点头,过去了。周宥仔细品味他的眼神,觉得那里面饱含深意,有嘲笑,有蔑视,还有一丝同情。
周宥愤怒了。
隔壁老王毫无预兆地转过身,走了回来,从兜里摸出一个红包递给他,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收下。”说完,他把红包塞到周宥手里,匆匆离开了。
这算什么?
贺礼?已经送过了,那只暖壶就是。
抚养费?红包里只有几张纸币,太少了。
一精一神赔偿金?貌似也不够。
周宥认定这里面有鬼。
2、九百六十七
周宥回到家,母亲已经把晚饭做好了,都是酒席的剩菜。母亲原本在老家务农,周宥的儿子出生之后,她过来帮忙照看孩子,伺候曲芬芳坐月子。
“曲芬芳呢?”周宥问。
母亲瞥了一眼卧室,有些不满地说:“她说不喜欢吃剩菜,回屋睡觉了。”她的嗓门很高,生怕曲芬芳听不见似的。
母亲和曲芬芳的关系不是很好,原因不复杂:曲芬芳有洁癖,喜欢清静。母亲不太注重卫生,喜欢热闹,经常带一些老太太回家大声聊天,还热衷于跳广场舞。
母亲一边给周宥盛饭,一边说:“没有公主命却有一身公主病。”她不知跟谁学会了这句话,成天挂在嘴边。
和往常一样,周宥选择沉默,两边都不得罪。吃完饭,他拿起车钥匙,准备出门。
母亲说:“忙活一天了,早点歇着吧。”
周宥说:“我出去转转。”
母亲没再说什么,开始收拾桌子。
周宥有一辆小汽车,八万块钱买的。下班之后,他开着车在城市里转悠,挣点外快。他的车虽然是白色的,但是大家都叫它黑车。驶出小区之后,周宥直奔郊区。他不敢在市区拉活,怕出事儿。
天已经黑了,郊区人很少。
周宥把车停在一所大学的后门,等鱼上钩。他知道,总有一些不安分的学生偷偷溜出来,去往城市的各个角落。有一次,一男一女两个学生坐他的车去几十公里之外的一个水库。一路上,他们情不自禁,热情如火。到了目的地,男学生扔下五百块钱,拉着女学生就走了。鬼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刮起了大风,呼一呼地响。这个城市每到春天就会刮大风,夹杂着沙尘昼夜不停,吹得每个人都灰头土脸。
周宥又开始想绿帽子的事。这件事像蛇一样突然从一个幽暗的角落里窜出来,紧紧缠绕住他,让他无处遁形,总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周宥是这样想的:想要证明儿子是隔壁老王的,就得先证明曲芬芳和他有染;想要证明曲芬芳和他有染,就得先证明他们认识;想要证明他们认识,就得先找到他们一一交一一往的痕迹,包括但不限于通话记录、手机短信、网络聊天内容以及开房记录。问题是,周宥都不知道隔壁老王叫什么,在哪儿工作,怎么着手调查?
等了一个多小时,没看见一个人出来。
有点不正常。
周宥发动了汽车,决定去别的地方试试运气。
这里没有路灯,四周是深邃的黑暗。一只蝙蝠突然从车前飞过,差一点撞到挡风玻璃上。周宥看见它的嘴巴尖尖的,耳朵很大。
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年轻人孤独地行走在黑暗里。
周宥按了按喇叭。
他没回头,继续走。
周宥看了一眼后视镜,后面是无边的黑暗,那个人不见了。他打开收音机,听见一个男人向主持人哭诉妻子出一轨了,他换了一个台,还是这事儿。他一下关了收音机,沮丧地想:这个世界怎么了?
转悠了两个多小时,没拉到一个客人。
车快没油了。
周宥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走得匆忙忘了带钱包。他停下车,摸索着裤兜,希望能找到几张钱。幸好,隔壁老王送给他的红包还在裤兜里。他打开红包,数了一遍,觉得不对头,又仔细数了一遍,确定红包里有九百六十七块钱。
他诧异了。
他送出过红包,也收到过红包,里面的钱大都是整数,偶尔有零头,也都是一些很吉利的数字,六百六十六,八百八十八之类的,为了讨个彩头。可是,九百六十七算什么?
不管它算什么,肯定不吉利。
周宥越来越觉得隔壁老王就像一个只有谜面没有谜底的谜语,让人抓狂。他愣了半晌,开车去了加油站。
加油站很小,很冷清,亮着一盏昏黄的灯,看不到人。周宥按了按喇叭,过了一阵子,从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慢吞吞地走出一个女人,一边走,她一边整理裤子。周宥立刻想到那个角落里还有一个男人,光着腚。
“加满。”周宥说。
她没说话。加油的过程中,她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她穿了一双男式棉拖鞋,明显偏大。加完油,她瞥了一眼电子屏幕,说:“二百五。”
这个数字比九百六十七还不吉利。
周宥从红包里取出二百五十块钱,递给她。借着灯光,她仔细地检查着每一张钱,每一个动作都要重复好几遍。周宥有些不快。
“你给换一张。”她把那张面额五十的钱递了过来。
“为什么?”周宥捏了捏那张钱,是真的。
“不为什么,你给换一张。”
“这又不是假钱。”
“你给换一张。”她很固执地说。
周宥给了她一百块钱。她仔细检查一番,找给他五十块钱,然后慢吞吞地返回了那个黑暗的角落。她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周宥拿出那张她不要的钱,仔细看了看,没发现异常,又看反面,发现反面写着两行字:你想知道吗?后面是一个手机号码。字是用红色圆珠笔写的,很工整。钱上写着字,这不稀奇,大都是无聊的恶作剧而已。可是,周宥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这个隔壁老王设的一个套,动机不明,目的不明。
风更大了,一个空纸盒飞快地从周宥面前跑了过去。
四周空荡荡的。
周宥拿出手机,按下了写在钱上的手机号码,横下心,打了过去。响了两声,接通了。奇怪的是,对方没说话。周宥听见了他(她)粗重的呼吸声。
“你好。”周宥说。
对方没说话。
周宥等了两秒钟,又说:“我看到了写在钱上的那句话。”
“你来不见天路七号。”他匆匆说了一句,挂断了电话。
时间太短,对方的语速太快,周宥不能确定他是不是隔壁老王。他开了好几年车,从没听说这个城市还有一条不见天路。回到车上,他用导航仪搜索,竟然找到了,在这个城市的另一端,很远。
周宥开着车过去了。
风越刮越大,车窗“噼里啪啦”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进来,又似乎有什么东西想出去。不管是那种情况,都很吓人。
周宥有些害怕,但是必须过去弄个明白。
害怕一阵子总比纠结一辈子要好。
一路上,周宥竟然没看见一个行人。虽然是晚上,虽然是郊区,虽然刮着大风,但也不能一个人都没有,这里面肯定有别的原因。
这个世界已经不正常了,周宥想。
跑了大半个小时,终于到了不见天路。那是一条简易的水泥路,双车道,到处都是坑,路边没有路灯,种了一些歪脖子树,不知道名字。
四周漆黑一片。
周宥下了车,用手电筒照着,慢慢地找。
不见天路两边是一排排的门面房,大部分都空着。卷帘门上贴着招租的广告,成天风吹日晒,白纸已经变成了黄纸。有些窗户上面爬满了蜘蛛,大如核桃。
一片荒凉。
周宥总感觉背后有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睛在盯着他。他回过头,背后只有黑暗。电筒的亮光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孤独。
找了半天,周宥也没找到不见天路七号。
这条路压根就没有门牌。
难道是那个人耍他?周宥觉得应该不是。他换了一个思路想:那个人让他到不见天路七号,说明不见天路七号里面一定有人,只要在这些门面房周围找到有人住过的痕迹,也许就能找到那个人。
周宥又找了一遍。
在最西头那间门面房门口,他发现了一个垃圾桶,里面有一些生活垃圾,方便面袋子矿泉水瓶子啥的。他用手电筒照了照,发现卷帘门上没有招租广告,再往上看,是一块黑底白字的招牌:不见天路七号。
原来,不见天路七号不是门牌号,而是一家店铺的名字。这么古怪的店铺名字,里面卖的是什么东西?还有,如此荒凉的地方,东西卖给谁?
周宥的心“扑腾扑腾”的乱跳起来,深吸了几口气,他敲响了卷帘门。
风毫无预兆地停了。
天地间鸦雀无声。
3、索命的孩子
周宥听见里面响起“嚓嚓嚓嚓”的声音,似乎有人正走过来。那个人有一个不好的一习一惯,走路不抬脚。
卷帘门“吱吱呀呀”地叫着,慢慢地升起来。升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里面那个人慢吞吞地说:“你进来。”
他为什么不把卷帘门完全升起来?他为什么不出来?周宥用手电筒往里照了照,只看见一双蓝色老旧的塑料拖鞋和一对大脚。那个人的脚很脏,脚趾甲乌黑,应该是很长时间没洗过了。
周宥一咬牙,钻了进去。
那个人迅速转身,躲避着手电筒的亮光。周宥还是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苍老的脸,眼睛很小闪着光,下巴上留着山羊一胡一子,比大多数男人的头发都要长。
不是隔壁老王。
周宥松了一口气,又有几分失落。他环顾四周,发现到处都是泡菜坛子,有大有小,上面没有图案,全部都是黑色的,显得死气沉沉。
那个人点亮了煤油灯,黄豆大的火苗无风自抖,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周宥觉得煤油灯和那只暖壶一样,都属于一个已经逝去的年代,它们不应该出现在生活中,应该静静地躺在博物馆,供人观瞻,供人追忆。
“怎么称呼你?”周宥试探着问。
“叫我老易,周易的易。”他说。
“我看到了写在钱上的那句话……”
“你想知道什么?”他打断了周宥。
周宥一怔,难道不管想知道什么他都能解答?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妻子出一轨这种事,藏在心里还好一些,如果让外人知道,那痛苦就会放大,让人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老易一言不发,等着周宥的下文。
周宥横下心,说:“我妻子可能出一轨了……”
“隔壁老王干的?”老易似笑非笑地问。
周宥抖了一下,一下子觉得老易深不可测,彻底服了。他立刻换了一种语气,恭恭敬敬地说:“我也怀疑是隔壁老王干的,可是没有证据。”
老易沉默了一阵子,说:“证据就在你家里。”
“在哪儿?”周宥追问。
老易却不说话了,从一个泡菜坛子里掏出一把花生,一个一个地往嘴里扔。
周宥想了想,问:“是不是那只暖壶?”
老易还是不说话。
周宥又想了想,脑子里一下就炸了,脱口而出:“是我儿子!”
老易终于开口了:“你说错了,他不是你儿子。”
“我应该怎么办?”周宥无助地看着老易。
老易吃着花生,不说话。
周宥一下就明白了,不能白问。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今天就带了这些钱……”
“放那里面。”老易指了指他身边的一个泡菜坛子。
周宥把钱放了进去,手指无意间碰到了一个一毛一茸茸的东西,似乎是活物,他吓了一跳,赶紧一抽一出了手。
老易从角落里拿出两个小木凳,让周宥坐下,又拉下了卷帘门,不见天路七号与外面的世界一下子隔绝开来。凝滞的空气里充斥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那孩子多大了?”老易问。
“刚满月。”
“哪天出生的?”
“4月3号。”
“几点钟生的?”
“凌晨两点。”
老易闭上眼睛,手指毫无规律地动着,似乎是在掐算什么。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过了半天,他突然睁开眼睛,眼神里闪着恐惧的光,低低地说:“那是一个孽种。”
“什么意思?”周宥隐约觉得事情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那天日值月破,大事不宜,凌晨两点是丑时,丑时又是那一天的凶时。那个孩子在那一天的那个时辰来到这个世界,肯定是不怀好意。”
“他要干什么?”周宥有些懵了。
老易东张西望,上看下看,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他的动作极其缓慢,就像一个正常人的动作放慢了十倍,让人发冷。过了一阵子,他盯着一个方向,时而侧耳倾听,时而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在跟什么人一一交一一谈。
周宥不敢出声,更不敢动。
过了半天,老易松了一口气,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心有余悸地说:“打听清楚了。别的孩子到这个世界报恩,那个孩子到这个世界索命。”
“索谁的命?”其实,周宥已经知道答案了。
“当然是索你的命。”
周宥打了个冷战,就像一个听到判决书的死刑犯一样,一下子崩溃了。
老易的神情变得很严肃,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地说:“他会让你失去房子,失去车子,失去妻子,失去亲人,失去健康,直到失去一切。四十二岁那年,你病死在一间只有五平米的出租房里,口袋里没有一分钱,身边只有一只流一浪一猫。”
周宥的脊梁骨一阵阵发冷。
老易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软一绵绵地靠在泡菜坛子是,闭上了眼睛。
“我应该怎么办?”周宥颤颤地问。
“送他走。”老易慢吞吞地说。
周宥吓了一跳,小声地问:“你是说弄死他?”说实话,他下不去手,就算那是曲芬芳和隔壁老王的孩子。他是一个善良的人。
“不,不是弄死他,是把他送走。”
“送哪儿去?”
“你把他一一交一一给我,我帮你处理。”
周宥有些犹豫。从曲芬芳怀孕开始,他就对那个孩子充满了期待。他生出来之后,周宥每天给他喂一奶一、换尿布,看着他一点点长大,周宥和他已经有了的感情,突然把他送走,周宥有些于心不忍。
老易又吃了几颗花生,慢吞吞地说:“五天之后,我也帮不了你了。”
“为什么?”
“五天之后,那个孩子三十五天,命运已经注定,再想破解就难了。”
沉默了一阵子,周宥说:“我再考虑考虑。”
老易没说什么。煤油灯里没油了,火苗挣扎了几下,灭了。老易无动于衷,静静地坐在黑暗里,无声无息。
周宥站起身,说:“我想好了就给你打电话。”
老易还是没说什么。
“我先回去了。”周宥走到门口,拉起卷帘门,走了出去。
外面还是漆黑一片。
周宥打开手电筒,慢慢地朝车走去。走出去十几米,他回过头,用手电筒照了照不见天路七号,看见老易直直地站在门口看着他,眼神很是悲凉,就像在看一个即将被推进火化炉的死人。
周宥的心一下掉进了冰窟。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母亲在厨房忙活。看见周宥回来,她走出来说:“曲芬芳还没吃饭,我给她煮了面,你也吃一点吧。”她是一个面冷心软的人,刀子嘴豆腐心。
周宥没胃口,说:“我不吃了。”说完,他去了卧室。
曲芬芳半躺在一一床一一上,睡着了。孩子还小,睡不踏实,每天晚上都要醒十几次,她也跟着醒十几次,睡眠严重不足,一抽一空就补一觉。
那个孩子躺在小一一床一一里,无声无息地睡觉。
周宥凑过去,端详他。
刚出生的时候,他只有五斤二两重,哭声像小猫一样乏力,很丑,头发稀少,身一体上都是褶子。现在,他好看多了,长出了一些黄黄软一软的头发,变得肉一嘟一嘟的,很是讨人喜欢,只是还看不出他长得像谁。
他一直没动。
周宥甚至怀疑他死了,伸手试了试,呼吸正常。他的嘴动了一下,似乎嘟囔了一句什么。他这么小,哭得还不太熟练,能说什么呢?
周宥弯下腰,想听一听他在嘟囔什么。
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周宥吓了一跳,打了个趔趄,坐到了大一一床一一上。
他哭了,撕心裂肺地哭。
曲芬芳立刻就醒了,过去抱起他,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左一下右一下地摇晃着,嘴里还哼着摇篮曲,哄他。
他无动于衷,还是哭。
周宥站在旁边,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他躺在曲芬芳怀里,转动着眼珠子,不时扫周宥一眼。他虽然还在哭,但是有些心不在焉。也许,哭声只是为了掩饰什么。周宥觉得他的眼神像成年人一样。
母亲过来喊曲芬芳吃饭。
周宥说:“你去吃饭吧,我抱他出去转转。”
母亲说:“这么晚了,外面还刮着风,别出去了。”
周宥说:“风已经停了,我就抱他去楼下转转,不走远了。”又对母亲说:“一妈一,你早点睡吧,都忙活一天了。”
母亲出去了。
曲芬芳说:“吃完饭我先睡一会儿。半个小时之后,你就带他回来。你明天还上班,别睡得太晚了。”说话间,她用一个小毯子包裹一住孩子,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周宥抱着他出去了。
他想和他单独谈谈。
走出家门,他立刻就不哭了,静静地看着周宥。不知道为什么,周宥不敢和他对视,用小毯子的一角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没反抗。
小区里一个人都没有。几盏路灯幽幽地亮着,周围的灌木丛显得无比幽深,那里面有几双淡绿色的眼珠子,是野猫。
这个世界只剩下周宥和他了。他不知道怎么弄的,把小毯子掀一开了,定定地看着周宥,他的眼珠子像野猫一样明亮。
周宥硬着头皮和他对视了一阵子,轻轻地叫了一声:“周曲。”
他叫周曲,周宥起早贪黑用了半年时间才想出这个名字。
他没反应,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一妈一一妈一是谁?”周宥套他的话。
他的眼珠子往上转了转,给出了正确答案——曲芬芳在楼上。
周宥的头发一下就炸了。老易说得没错,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小小的身躯里包藏着一颗心事重重的心。停了一会儿,周宥又问:“你爸爸是谁?”
他半天没反应,似乎是在思考,过了大约两分钟,他的眼珠子又往上转了转——这个时间隔壁老王肯定在楼上睡觉。他太小了,还没学会撒谎,不知道谎言有时候可以掩饰自己,保护自己。
周宥的心一下子就硬了。
4、送不走的噩梦
第二天,周宥请了一天假,带他去打防疫针,并且没让曲芬芳和母亲跟着。其实,距离他下一次打防疫针的日子还有七天。周宥不能等了,因为老易说过,再过五天他的命运就已注定,无法回天了。
周宥要去做一件事,一件决定命运的事——亲子鉴定。
打开车门,周宥把他放到后座,用小毯子把边缘垫高,防止他掉下去。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咧开嘴,冲着周宥笑了一下。
这是他出生后第一次笑。
周宥觉得他的笑容里有讨好的成分,扭过头去,不理他。
他突然放了一个屁,很响,把他吓了一跳,哭了。
周宥很想笑,但是他憋住了,关上了车门。如果是在两天前,他一定会像发现新大一陆一样把这件事告诉曲芬芳和母亲,分享他身上的趣事,可是现在周宥没那份心情,只想弄清楚孩子到底是谁的。
路过一家银行的时候,他进去取了些钱,又去旁边的眼镜店买了一副墨镜。做亲子鉴定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他害怕遇见熟人。
周宥向市医院驶去。他查过了,只有市医院能做亲子鉴定。
一路上,他不时回头看。
周曲没睡觉,安静地躺在后座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车顶。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对即将发生的事毫不在乎。
周宥突然觉得他搞不过他。
到了市医院,周宥停好车,抱着他走了进去。一个穿制一服的女孩迎上来,问周宥干什么。周宥吞吞吐吐地说明了来意。女孩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带他办了手续,让他去七楼最西边的科室。
在这个过程中,周曲一直表现得很平静,蜷缩在小毯子里,无声无息。他太轻了,小猫一样,小小的脸还不如周宥的手掌大。想到等会儿就有一根针管扎进他的身一体,一抽一他的血,周宥一阵莫名的心酸。他摸了摸脑袋,似乎摸一到了一顶无形的帽子,于是他很快就战胜了这种情绪。
七楼最西边的那个科室门口有不少人,大都是男人带着孩子。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蹲在地上,一陰一沉着脸,身边有两个十几岁的男孩,长得都不像他。周宥想:看来,世上戴绿帽子的男人绝对不止他一个,有些男人的绿帽子更多更大。这样一想,他心里的悲伤就减少了百分之一。
周宥排在第九号。
走廊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
悲伤尽在无言中。
周宥慢慢地往前挪动,低头看了一眼周曲,发现他含一着手指,竟然没心没肺地睡着了。他的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孩子的神经比他的身一体还粗。
前面只有一个人了。
周曲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睛,放声大哭。他哭得是那么伤心,肯定不是饿了这么简单。周宥觉得他在想方设法逃避做亲子鉴定,他的身一体现在还很弱小,心里虽然有三十六计,却无法付诸行动,只能用哭声来拖延时间。
周宥硬下心来,不理不睬。
他哭得脸都发紫了。
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听见哭声走了出来,竟然是隔壁老王。他看见周宥,神色立刻变得十分古怪,明显想转身回去,想了想,又停住了。
周宥无比震惊,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冤家路窄,此言极是。
周曲立刻就不哭了。他肯定知道,救兵来了。
周宥的心立刻沉到了无边的黑暗里。
“你怎么在这儿?”隔壁老王小心翼翼地问。
这是一句废话,周宥不予回答。
停了一下,隔壁老王又说:“我在这儿上班。”
周宥还是不说话。
隔壁老王看了一眼周曲,意味深长地说:“这孩子真可一爱一,长得和你一模一样,你不要一胡一思乱想……”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周宥的神情。
欲盖弥彰。
周宥在心里说:“你当然希望我不一胡一思乱想,一门心思把你的孩子养大。等他长大了,我也被榨干了,他就回到你身边,我一个人孤独地死去……”
隔壁老王又说:“做这种事,很伤夫妻感情,你一定要三思。你现在回头,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看见。”沉默了几秒钟,他又说:“当然了,如果你坚持要做,我可以帮你,毕竟这是我的职责。”
周宥决定放弃亲子鉴定。他认为,隔壁老王是这里的医生,肯定能修改数据。别人做亲子鉴定,相似度也许是99.99%,他做亲子鉴定,相似度肯定是100%,他连0.01%的狐狸尾巴都抓不住。
周宥抱着周曲离开了。走过拐角的一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隔壁老王还站在那里,眼神里有些许无法掩饰的忧伤。
周宥开着车去找老易。
他要把周曲送走。
一路上,他一直在想把周曲送走之后如何面对曲芬芳和母亲。他想出了十三条借口,都不满意,不是太假就是太血腥。最后,他决定这么说:他去了一趟卫生间,忘了锁车门,孩子被人抱走了。
她们或许不信。
一爱一信不信,周宥硬一硬地想。他豁出去了。
路上太静了,两旁的灌木丛里黑咕隆咚的,似乎比一陰一曹地府还要深邃。偶尔有车驶过,白晃晃的车灯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走在两个车道中间,竟然没有司机冲他按喇叭,就像看不见他一样。
他的脚步越来越轻了,脚底下一点感觉都没有。
终于,他看见那个路口了。
红灯一闪一闪的,似乎是在指引他。
走着走着,周宥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他的车竟然还在那里。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为什么没有人把它拖走?他慢慢地走了过去,盯着它。车窗里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车里有人。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低下头想。不知道是哪根筋开了窍,他突然想明白了:车里那个人就是他!已经死了一个月身一体正在腐烂的他!
那车外的他是什么?
周宥决定打开车门看看自己。深吸了几口气,他慢慢地伸出手,慢慢地拉开了车门。车里一个人都没有,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
他直起腰,茫然四顾。
红绿灯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男人,笔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风吹起地上的纸灰,四散飘飞。周宥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抓住它们——那些纸灰可能是母亲烧给他的钱。他想:儿子不是他的了,妻子不是他的了,家不是他的了,这些纸灰总该是他的吧……
那个人慢慢地转过了身,是隔壁老王。他盯着周宥,突然说话了:“我到这里来,是想告诉你几件事。”
周宥紧张地听着。
“你根本就没死。”
“可是我没有影子。”周宥弱弱地说。
“那是因为你家里的灯太多了。不信,你往后看。”
周宥回过头,看见在路灯下,他的影子拖得很长。
隔壁老王又说:“我们不是想吓你,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不能一胡一思乱想,不能疑神疑鬼,更不能轻信他人。否则,你会失去一切。”
周宥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母亲慢慢地从一个角落里走了出来,走到周宥面前,抬手一抽一了他一个嘴巴,厉声说:“畜生!看你干的好事!”
周宥隐约明白了什么。
隔壁老王说:“你离开医院之后,我觉得不对劲,就叫上两个保安,一直跟着你。我看见你把周曲一一交一一给了别人。等你走后,我让一个保安继续跟着你,我和另一个保安控制住了那个人。他只说他叫老易,只字不提你为什么把周曲一一交一一给他。我让保安用了点手段,他只好说出了实话……”
“他说什么了?”周宥迫不及待地问。
“他骗了你,目的是想让你把孩子送给他,他好拿去卖钱。他开的那家店生意不好,入不敷出,早就不想干了,可是租金又退不出来,正为难的时候,你送上了门。他提前把东西转移走了,打算回老家把孩子卖掉,甚至连买家都找好了。”
老易是骗子?周宥疑惑地说:“可是,可是他知道……”看着隔壁老王,下面那半截话他说不出口了。
“他是不是知道和你妻子有不正当关系的人是隔壁老王?”隔壁老王淡淡地问。
“是。”
“就是因为这句话你才开始相信他?”
“是。”
隔壁老王叹了口气,说:“一句玩笑话,没想到你也当了真。”
“玩笑话?”周宥如遭电击。
“没错,就是一句玩笑话。据老易讲,他随手在一张钱上写下了一句话,然后那张钱鬼使神差地到了你的手里。你给他打去了电话,他随口说让你去找他,没想到你真的去了。开始,他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慢慢地,他察觉到你对他的话很信服,就临时起意打起了你儿子的主意。”
周宥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过了一会儿,他说:“那张钱是你给我的。”
“我给你的?”隔壁老王一怔,“我想起来了,那九百九十九块钱当中确实有一张五十的钱,就是那张钱上面写着字?”
“不是九百九十九块钱,是九百六十七块钱。”
隔壁老王想了一阵子,说:“肯定是那个店主搞的鬼,怪不得他给我换了零钱之后,又帮我把钱装进红包里封了起来,原来是怕我发现钱少了。”
周宥傻眼了。
“你为什么怀疑我和你妻子有不正当关系?”隔壁老王突然问。
周宥吞吞吐吐地说:“因为一只暖壶。”
“暖壶?什么暖壶?”隔壁老王明显吃了一惊。
“你送给我的那只暖壶,绿色的。”
“你是说那只老式的绿色暖壶?”隔壁老王似乎想起来了,“那天,你家里很热闹,有人说话声音很大,吵得我头疼,我就想找你们说一下。出门的时候,我拎上了那只暖壶,打算顺便下楼把它扔掉。刚走到你家门口,有个人就把暖壶接了过去,还请我进去喝茶。我知道他误会了,却不好说破。我越想越觉得不合适,你们家办喜事,我不能送只暖壶,就准备了一个红包,回来的时候给了你。”
原来如此。
周宥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隔壁老王又问:“难道就因为那只暖壶,你怀疑我和你妻子有不正当关系?为什么?你是怎么想的?”
周宥沉默不语。他一直觉得之前的推测合情合理,现在看来是那么的可笑。他左右开弓,用尽全身力气一抽一了自己两个大嘴巴,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隔壁老王叹口气,不再问了,转身慢慢地走了。
周宥僵僵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母亲用手帕擦去他嘴角的血,恨恨地说:“老婆孩子还在家里等着,你傻站在这里干什么?”
“曲芬芳会原谅我吗?”周宥忐忑不安地问。
母亲白了他一眼,慢慢地说:“她要是不想原谅你,就不会演这出戏了。”
周宥撒腿就往家里跑。
他刻骨铭心地记住了隔壁老王的话:不能一胡一思乱想,不能疑神疑鬼,更不能轻信他人。否则,你会失去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