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出生的四分钟前,心急如焚的父亲在赶往回家的路上不幸跌下山崖粉身碎骨,我出生的四分钟后,母亲因为出一血过多难产而死,而在母亲永远闭上眼的那一刻,接生婆从母亲的肚子里艰难的救出了妹妹。
妹妹出生的时候嘴巴紧闭,接生婆便将她头朝天脚朝地的倒立起来,然后狠狠的拍打着她的屁一股,妹妹涨着那张红彤彤的脸,挥动着稚一嫩的双手在天空吃力的挣扎着,突然,她张大了嘴巴,将憋足了的所有的气变成了笑声,一发不可收拾的大笑了起来。妹妹笑声很怪异,仿佛是在吟唱着一道道符语,以至于吓得经验老道的接生婆一脸的铁青,在她“啊”的惊叫一声后,便像着了魔一样想也不想的把妹妹扔出了出去。
妹妹被接生婆随手扔在了我旁边,我们一同躺在那张脏而凌一乱的大一一床一一上,旁边是渐渐低下去体一温一的母亲。妹妹的双手仿佛被一样东西牵引着,在空中乐此不彼的挥舞,嘴里仍旧一发不可收拾的发出怪笑声,她紧闭着双眼,咧着嘴,样子很滑稽,于是,我也跟着她大笑起来。
在我张开嘴大笑的那一刹那,接生婆的脸由青到白,在愣了几秒后,突然疯也似的撞开了门冲了出去,我听到她抓狂的疾呼着:魔胎、快来人啊……刘菜生下的是对魔胎。
她的疾呼声歇斯底里,飘在院子里久久不能散去!
二
我和妹妹在第二天便被年迈的一奶一一奶一送进了“阁阎山”。
我们出生的那一一夜天狂降暴雨,扭曲的山路在暴雨的洗礼后显得又泞又滑,一奶一一奶一背上背着妹妹,左手抱着我右手矗着拐杖,她那孱弱的身一体在泥泞的山路上每走一步都显得那么的吃力。我们的身后跟着一大群村里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只是没有一个人有任何一丝丝上来帮忙的迹象。他们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脚下的每一步,紧紧地跟在一奶一一奶一身后却又不敢靠得太近,一脸的严肃。我想,或许他们不是不愿帮忙,而是不敢,因为昨夜接生婆在跑出院子后便发了疯。村里的人说我们是魔胎,碰一下就会厄运不断!
“阁阎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间庙宇,是一个叫黄姑的巫婆施展道法之地,离村子只有十几里远,然而我们见到巫婆的时候已经是戌时,天已渐黑,月亮在天边隐约可现。
我们见到巫婆的时候,她正背对着我们端坐在庙宇的正中间,幽蓝的群褂像一汪清澈的池水,在满是冥纸的地上散漫开来,干枯的头发四处披散,埋过了头延过了肩,隐藏了她的模样。
村民们进了庙宇便虔诚的齐齐跪了下来,一奶一一奶一先是将我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地上,然后双手借着拐杖的力量,缓慢的弯曲下了膝盖,最后佝偻着她那已微驼的背,脑袋重重的叩在了地上。
在一奶一一奶一的脑袋与地面发出清脆的“砰”的一声后,那个叫黄姑的巫婆终于缓缓的转过了身一子,低哑着声音到:终于来啦!这四个字犹如一道一陰一风袭卷进了每个人的耳朵,令人不寒而栗。
三
巫婆之后说了很多的话,但我都没能听清楚,因为我的思维被妹妹所牵引,她躺在一奶一一奶一背上,双手仍不安分的在空中挥舞,我这次透过幽红的烛火,仿佛看见妹妹手中正抓着一根红细绳,绳子的另一头,还吊着个黑色的袋子,很小很小的、呈三角形的黑色袋子!
巫婆最后拖着她缓慢的脚步走到了一奶一一奶一面前,村里的人们立马再一次双手俯地,将头紧叩在了冰凉的地板后,都齐齐地将身一体向后挪动了两步远的距离!
巫婆一把抱起了我,将我搂入怀中,这次,我终于看清楚了他的模样:那是怎样一张脸?满脸的皱纹犹如一块腐朽的木材隐没了眼睛,让人乍一看上去,仿佛她的脸上就只剩下那张塌陷的鼻子和往外极力翻飞着的嘴唇,她眼球极力向上翻滚,散发着丝丝幽光,非常的恐怖,我被这一张丑恶的脸吓得大哭了起来,挣扎着想离开她那肮脏的身躯。我挥着手本能的扭过头望向一奶一一奶一,但是一奶一一奶一虔诚的跪拜在地上,没有敢抬头看上我一眼。只有妹妹,停止了手中的舞蹈,吃惊的望着巫婆和那个正在巫婆怀中极力挣扎着的我,突然,她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微微张了张嘴,跟着也大哭了起来,这是妹妹第一次放声大哭,我和她的哭声犹如一道犀利的响雷打破了夜空的宁静,天空又立马狂降起暴雨。
巫婆低低的叹了一气:前世的孽债,今世的冤缘!“天”本孤独,“煞”本绝望,天勿近煞,煞不近天,奈何又同根同生,前世的孽债注定今世的血尝。
众人在此时都缓缓抬起了头,他们脸上伴随着各种奇怪的表情,一动不动的仰视着巫婆,他们屏住呼吸,静静等等着巫婆的下一句话。
一奶一一奶一也抬起了头,她目光呆滞。巫婆佝着身一子,把我放回在了一奶一一奶一的身前,我立马感受到了丝丝凉意,地板上透出来的丝丝凉意!
巫婆转过身一子,缓缓的挪动了步子,她那幽蓝的群摆将地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裂痕。一个低沉的声音飘来:这两个孩子活着对周围的人就是一种灾难,让这两个孩子分开,使其永不相见,方可破咒。
巫婆的话夹杂在我和妹妹的哭声中,像一首幽深的祭歌,回旋在每个人的耳畔,然后飘出门外,消失在夜空!
我看见一奶一一奶一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一行行泪水爬满在她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顺着下巴滑一下,落在我的唇上,咸一咸的,一滴又一滴!
四
回家后,一奶一一奶一把自己反锁在屋内,她只顾呆呆的望着一一床一一上的我和妹妹,整整一个白天,一动也不动!
家门前很安静,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以前人来人往的一陽一台小道,如今显得格外冷清,因为没有一个人愿意从这里经过。
夜来得很快,窗外的雨在此时更加肆虐的侵袭着黑暗,一道长长的闪电拉破夜空,将大地绚照得格外明亮,紧接着又一记响雷,像魔鬼的怒吼一般的震慑了天空,使我分明感觉到了地面微微的颤一抖了一下。
一奶一一奶一就在这一记响雷后,终于立起了身一子,然后弯下腰,躬在地上,在一一床一一下摸寻着些什么。屋里没有一丝亮光,我不能看清她的表情,但我敢肯定她很吃力,因为我听到了那微微急促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奶一一奶一在一一床一一下找到了两个竹篮,然后将我和妹妹各自放了进去,用一根红木绳紧紧的将我们绑牢,最后她又从枕边摸索出两个吊坠挂在了我和妹妹脖子上,我胸前的那个“月亮”我见过,前天还带上母亲身上。妹妹怀中的“太一陽一”,一定是父亲的,我想!
做好这一切后,一奶一一奶一又回到一一床一一边,安静的坐了下来,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午夜十二点整,是的,墙上的钟摆那一记沉闷的“砰”的一声这样告诉我的,一奶一一奶一就在这一记钟声过后,抱起了竹篮中的我和妹妹,推开门,向夜色中走去。
夜很冷,雨很大,很快,我全身便被肆虐的暴雨所侵湿,突如其来的寒冷冻得我和妹妹嚎啕大哭起来,我们的哭声很大,压倒了雨的狂妄。我们的哭声也引暴了村庄,我隐约听见了身后村庄的怒吼,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们咆哮着:拦着老婆子,拦住老婆子。别让那两个魔胎活下来。
一奶一一奶一加大了步子,大地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不知道一奶一一奶一是如何在这片漆黑中疾走的,当我听见河水的急一喘声后,也看到了身后无数的火把,那些离我们越来越近火把。
一奶一一奶一在岸边突然止了步,双膝重重跪在了地上,仰天长啸,声音很悲壮很孤寂,仿佛是对人世的愤谴,又仿佛是对老天的怒斥。
她放声歇斯底里的悲嚎着将我和妹妹的竹篮推向了飞腾的河面,她的手和她的声音一样,颤一抖得厉害,那是不舍的情结。在我回眸的那一刹那,我看见一奶一一奶一那瘦小孤怜的身躯在桀骜的寒风中摇晃着,她说:孩子,你们一定要好好活着。她的声音很低很沉,但我还是听清楚了,这是她这辈子对我说过的唯一一句话。
最后,一奶一一奶一纵身一跃跳进了汹涌的波涛,只留得无数的火把怔在那里久久不能散去,点燃了夜色,通红了河面。
五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一温一暖的一一床一一上。一一床一一边有两张陌生的脸孔,一男一女,大约三十多岁,他们见我睁开了眼睛,显得分外的兴奋,脸上立马笑成了一朵花。
这一男一女便是我后来的养父养母,他们给我取了个名字:木桑!
我很喜欢我的父母,因为他们给了我无微不至的一爱一,父亲为了陪我过生日,可以放下手头的一切工作,母亲为了我一次小感冒,可以整夜不合眼。我很听话,从来不会吵闹顽皮令父母费心,因为我过分的早熟;我很挣气,从上学的第一天起便一直是班上第一名,因为我有超强的记忆力。
我记忆力超强,超强得惊世骇俗,超强得令自己害怕。我可以清楚的记起我脱离母胎起的每一件事,包括妹妹那夸张的笑脸、巫婆那丑恶的模样,还有,一奶一一奶一在河边那瘦小孤怜身影。所以,我也很清楚的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一个真正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那便是我的妹妹,那个生下来就会大笑的妹妹。
我的朋友很少,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朋友。我的思想和同龄人格格不入,我从小到大一直把自己伪装着,严严实实的伪装着。这也使我逐渐相信了巫婆那句话,那句“天本孤独”!巫婆说我是“天”,那么,我终将孤独。所以,我一直很害怕,不是害怕没有朋友,而是害怕这对疼我一爱一我的父母会在某天也悄然离我而去。尽管我心里知道我并不是他们亲生的,但我很一爱一他们,这份一爱一,从来没有变过。我想,为了我的亲人,我可以做任何事,包括死亡。
我对死亡这个词很敏一感,因为我觉得我每天都在与这个词接触,这都源于长久以来一直困扰着我的一个梦:深遂的夜幕下,一个浑身酒气的年青女子醉熏熏地搭上了一辆的士,年青女子一上车便倒头大睡了,的士开到一个荒山野路傍停了下来,年青的司机转过头来眯着眼睛轻唤了两声后座的女孩,见没有反应,司机竟开始大胆地对年青女子动手动脚起来,而年青女子被折腾醒了过来,发现了司机的罪恶企图,立马大声惊叫抵抗,女子从包中摸出一把防身用的尖刀向司机扎去,刺中了司机的手臂,而这也彻底激怒了司机,他抢过了那把尖刀,发疯一样地向女子身上扎去,鲜血流了出来,溢满了整个车子,女子睁大着充满怨恨的瞳孔,气若游丝地对司机说道,我就是做鬼,也饶不了你。
女子死去了,司机的理智才渐渐恢复过来,他慌着把女子的一尸一体塞到了后车厢,然后发动车子往回开去,一路上司机一精一神恍惚不已,额上不停地冒出冷汗,在经过一个大的弯道时,一辆疾驰的货车迎面扑来,司机吓得大叫一声,猛的一打方向盘,车子冲了弯道,滑一向了无底的深渊,车毁人亡。
也许你会说这是一个噩梦,但我不这样认为,我已经不觉得它有半点恐怖了,因为不管什么事情,陪伴了你整整十八个春秋,你都会感到麻木的。但困惑却一直存在,那就是我超强的记忆里面并没有发生过这一幕,那么这个梦是源何而来的呢?
六
转眼十八年过去了,在我十八周岁这天,我来到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酒吧,准备给自己举行一个孤独的成一人礼。我父母都把抱我回家的那天当作是我的生日,我也并不反对,或者说是我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酒吧的光线很暗,音乐很吵,我像一只猫一样蜷缩在一个角落里,我自认为在这里不会有人发现我,至少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但是我错了,一杯啤酒还没下肚,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孩面带微笑地坐到了我的对面。
“嗨,我们喝一杯怎么样?”女孩说道。她扬了扬手里那满满的一杯啤酒。
“为什么,我并不认识你?”我回答道。
“喝完这杯不就认识喽!”女孩偏了偏头,模样还挺可一爱一。
我没有理她,我想,就算认识了我们也不可能成为朋友的,因为我注定孤独。
女孩倒没放弃,她继续说道:“喏,不理我,那我们做个游戏吧!”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呵,不说话就当你默认喽。”女孩倒会自做主张,她伸手摸出一枚硬币来放在桌面上认真地说道:“游戏很简单,猜正面还是反面,你来丢硬币我来猜,玩五局,我全猜中就算我赢!”
我狐疑地望了望她,因为我用我聪明的头脑简单算了下概率,觉得要五次全中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如果你输了怎么办?”我说道。
“输了以后你来酒吧喝酒我都陪着你,给你做伴。”女孩说完自己都乐开了。
“不过我赢了你也得给我帮个小忙”女孩调整好表情说道。
“什么忙?”我问道。
“待会儿会有人进来找我麻烦,一共三个,不过你放心,他们都没你壮,你只要凶凶他们就把他们吓跑了。”女孩说道。
我皱了皱眉,想了下待会儿我要扮演的角色,觉得这倒是挺刺激的。
“好吧,现在我们开始吧!”女孩说道。
游戏开始了,我用了很多自认为聪明的办法想要让女孩受骗,可是她今天运气实在是太好了,一点机会都没有给我,我连输了五局。
女孩美美地笑着,对我说道:“快做做热身运动吧,他们来了。”
我转过头向门口看去,果然看见三个染着金一毛一的小青年走了进来,他们在四处张望着,很快发现了坐在角落中的我们。
三个人怒气冲冲地来到了我们面前,领头的一个大耳朵青年猛地拍了一下我们的桌子吼道:“一胡一梦娆,现在看你往哪跑。”
原来对面的这个女孩叫一胡一梦娆,我心里想道。
一胡一梦娆斜了大耳朵一眼,表情轻蔑地说道:“声音这么吵干嘛?没看见我正跟豹哥喝酒吗?”
豹哥,三个人顿时显得迷惘起来,嘴里嘀咕着,眼睛还警觉地往我身上扫瞄着。
“豹哥都不认识,七里屯这一带都归他管,你们这些小混混可别惹着他了。”
说完一胡一梦娆还暗中还给我递了个眼神。
我立马咳嗽了两声,放粗嗓子说道:“怎么,都不想活了是不是,梦娆的事我已经给你们老大打过招呼了,你们还敢来捣乱,”
见三个混混已经面露胆怯之意了我索一性一天大声冲他们一吼道:“还不快滚!”
三个混混终于被吓怕了一边赔着笑脸一边道歉着往外退,等到了门口时都改成跑了。
看见那三个小瘪三的狼狈样一胡一梦娆不由大笑出声来,一拍我肩膀说道:“嗨,没看出来,你演技还真不错。”
然后一胡一梦娆站起身来猛地拉起我的手说道:“不过现在我们没时间喝酒了,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我不解地望着她,她于是耐着一性一子给我说道:“你笨啊,那几个小混混马上就打电话给他们老大了,很快就会知道我们骗了他,不跑,还在这里等着挨打啊!”
一听这话,我心里一惊,于是和她迅速冲出了酒吧,可刚一出门就听见左边传来了那个大耳朵青年的声音“快,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我扭头一看,见那个大耳朵青年正带着一大帮人向我们追了过来。
“不好,被你说中了,快跑!”我大喊一声,拉着一胡一梦娆大步跑了起来。
我们撒开步子一路狂奔,风声在耳边呼一呼作响,当我们经过一条一胡一同时,一胡一梦娆拉着我一头钻了进去,她熟练地带着我在里面穿梭着,渐渐地我们身后的呼喊声越来越小了,终致消失。
靠在一面墙壁上,我和她大口喘起气来,然后转过头来相视一眼竟都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没想到你跑得挺快的嘛!”我说道。
“呵呵,都是练出来的。”她有些自嘲地回答道。
“现在我们安全了。”我说道。然后我看了下表,心里一惊又对她说道:“不行,时间晚了,我得回家去了,不然我爸一妈一会担心的。”
一胡一梦娆定定地看着我,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逝下去。然后她自言自语似地说道:“有父母疼真好。”
我疑惑地向她望了一眼,看见她拿手捋了捋有些凌一乱的头发把脸扭到了一旁。
“你没父母?”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只是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有,只是她们并不疼我。”
我沉默了。而一胡一梦娆却又开始说道:“她们整天整夜的打牌,都忘了做饭给我吃,很小的时候,我只有俄肚子的份,长大一点了就自己泡方便面吃,再大一点了就出来鬼混了,起码不会饿肚子。”
“记得我小的时候,他们给弟弟买了好多零食,我却一个指头也碰不上,我偷吃了弟弟的一块署片弟弟就哭了起来,父亲一巴掌把我打到鼻孔流血。”
我睁大了眼睛,问道:“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女孩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我想也许这个问题我本来就不该问,于是我又换了一问题。
“刚才那些人追你是怎么一回事?”
“还不就欠他们钱呗!”一胡一梦娆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又沉默了。
“你知道吗?打我看你第一眼起就觉得特别亲切。”女孩抬起头来看着我说道。
“这种感觉无法描述,你知道吗?”
不待我回答,她又摇了摇头说道:“算了,你是不会懂的。”
“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一胡一梦娆耸了耸肩膀然后说道:“你能送我一件礼物吗?”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真有这么巧的事,但我并没有说出我心中的惊讶,我只是看着她无奈地说道:“喔,那我祝你生日快乐,可惜我并没有什么礼物送给你,以后补上吧!厄……你喜欢什么呢?”
“你能抱我一下吗?”她很突然地打断了我的说话说道。我有些失措地望着她,我看见她眸子里闪动着期待的光芒。
抱一下她,可她是个女生啊,我们不过刚刚认识而已,我有些犹豫起来。
“呵,算了,不强人所难了,我知道你不会抱我的。”她竟然哭了出来,我分明看见她用那纤细的手拭去了眼角闪闪的泪光。
这让我更加手足无措起来,这时连我都恨自己为什么这么胆怯,自己不也明明想抱她一下的吗?看着她那瘦小的身躯,一开始我就有一种一捅一她入怀好好疼她的冲动啊。
“你快回去吧,你爸一妈一买了一个大蛋糕还在家里等着你呢,我也要走了。”一胡一梦娆的微笑突然在刚被泪水浸花的脸上绽放了出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对我说道。
一胡一梦娆说完就将身一体从墙上挪了开来,从我面前走了过去,她将手背在后面,脚步一蹦一跳的。走出不多远,又回过头来冲我笑着喊道:“对了,祝你生日快乐。”
我一直傻站在那里,看着她纤瘦的身躯慢慢走远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我在心里问自己道:“她怎么会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呢?”
我回到家门口时已经很晚了,却发现客厅里的灯还亮着,我小心地开了门,探头一看,眼前的画面立马让我心中涌起一股一温一暖与感动,辛劳一天的父母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而在他们两人面前还摆放着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
可很快,一种怪怪的感觉又爬上了我的心头,我突然想起了一胡一梦娆给我说过的那句话--你快回去吧,你爸一妈一买了一个大蛋糕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七
我和一胡一梦娆成了好朋友,每次我有空的时候,她都会准时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带我去一些好玩的地方闲转。她是一个与常人不一样的女孩子,她会把冰激凌溶化到可乐杯子里面捣成浆糊吃,把她白色的发夹突然插到我的头上然后在一旁看着我哈哈大笑,她总是跑到一些CD店看新上架的碟片,却只看不买,她有个好一习一惯,吃东西一定要吃光,不能剩,于是和她在一起吃点菜的时候我总是小心翼翼地点小份,她还会带着我做很多游戏,这些游戏花样百出,和她在一起我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
此时,我们正坐在一条马路旁边的长凳上,喝着可乐。
“梦娆,你欠的钱我已经帮你还上了,以后不能再乱混了。”我正经地对旁边的一胡一梦娆说道。
她吐出含在嘴里面的吸管然后很正式地冲我点了点头,她今天新穿了一件白色的花边裙,很好看。
“你新买的裙子吗?蛮好看的哟!”我说道。
一胡一梦娆睁大了眼睛望着我,然后大声说道:“真的吗?”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可这时她却又把头扭到一边去了,表情不满地说道:“那你现在才说,我们都一起玩了一上午了呢,还以为你没发现,真是笨死了。”
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抬起头来看着面前川流的人群。
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妇女从我们面前经过,毫无征兆的,一胡一梦娆突然就失声尖一叫了起来,她指着那个妇女对我喊道:“快看,她,她没有头的,浑身都是血!”
我一惊,定睛看了看那名妇女,发现她很正常啊,可是这时一胡一梦娆已经将头埋向了我的肩膀,身上还在瑟瑟发一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你看错了,人家好好的啊,是幻觉吧!”我拍了拍梦娆的肩安慰道,可是她却抖得更厉害了。
我叹了口气刚想再努力安慰一下,这时一声尖锐的汽鸣声打断了我的话,接着便是一声惨叫和人群一騷一动的声音。
我猛地抬头寻着响声望去,不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就在不远的马路中央,一名穿着黑色上衣的妇女倒在了血泊中,她的头已经被车轮压得血肉模糊了,黑色的衣料因鲜血的渲染而变得沉重,而这名妇女正是刚才从我们面前经过的那位。
天!我在心里不由惊喊一声。望着还靠在我肩上颤一抖不止的梦娆,耳畔响起了她刚才说的那句话
--快看,她,她没有头的,浑身都是血!
八
在一个安静的公园里,我和梦娆就肩并肩地靠着躺在一块干净的草坪上,懒洋洋地晒着太一陽一。
她说要给我讲她的故事,于是带我来了这里,我不知道她究竟要讲些什么,但我知道她要讲的这个故事肯定不寻常。
“你一直觉得我有点怪对吗?”她很直接地问道。
我没有否认,因为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们都这么认为的,其实也包括我自己。”
她把头偏了过来瞪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望着我。突然说道:“告诉你个秘密,我能看见一些将要发生的事情。”
我一愣,定定地看着她。她把头扭了回去,然后说道:
“所以我和你猜硬币我总能猜中,所以那晚在酒吧里我知道会有三个人来找我麻烦,所以我知道那天你父母买了生日蛋糕等你回家,还包括今天的这起车祸。”
我点了点头,连我自己都惊讶于自己此刻的平静。
“她们都说我是怪胎,我父母也这么说。”梦娆突然又苦笑了一声,说道:“但我都一习一惯了。”
这时一胡一梦娆的嘴里反复吟着“父母”这个词。
然后她猛地从草坪上坐了起来,说道:“算了,我又何必欺骗自己呢,跟你说了吧,其实,我都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梦娆是背对着我坐着的,所以我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但我想那一定很悲痛。
“我那天只跟你说了我父母对我不好,但我没说全,其实他们只是我的养父母,后来他们生了一个儿子出来,加上他们嫌我是个怪胎,对我态度就急转直下了。”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一直认为有个对自己并不好的父母总比连父母都没有要好很多的。”
梦娆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细弱的肩也开始不住地抖动。
看着眼前的梦娆我的心突然变得无比疼痛起来,而与此同时,我心里却又什起了一股强烈的异样之情,原来她的亲生父母已经不在了,跟我一样。她看到我就有一种亲切感,难道……
我心里泛起了一种莫名的激动之情,难道她便是与我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但很快这种感觉很快又被一种恐惧替代了,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巫婆的那句符语
----前世的孽债,今世的冤缘!“天”本孤独,“煞”本绝望,天勿近煞,煞不近天,奈何又同根同生,前世的孽债注定今世的血尝。
那么我就是天,她就是煞了吗?如果真是这样,我周围的人岂不是会面临灾难。
就在想得出神的时候,我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接起电话,那边传来了母亲那慌乱而又焦急的声音:孩子,快回来,你爸出车祸了!
犹如一声惊雷在我头顶炸开,我愣了几秒钟,然后疯一样地向家里面跑去。
九
父亲在开车回家的路上与另一辆小车相撞,流了很多血当即昏迷过去,但万幸被人及时送进了医院进行抢救。
我跑到医院的时候,父亲正躺在雪白的病一一床一一上输氧抢救。而母亲则神情憔悴地守在病房外面焦急地等着医生的诊断结果。看见狂奔进医院的我后,母亲一把将我紧紧搂住,靠在母亲的肩头我听到了母亲那急促的呼吸声,但是却没有见她哭出来。
“一妈一,别担心,爸会好起来的。”我使劲咽了口气,说道。安慰着母亲也宽慰着自己。
“孩子,要没了你爸可叫咱一娘一俩怎么活啊!”母亲终于没能忍住低声哭了出来。
我一时没了语言,想着父亲平时对我的好,泪水溢了出来。
过了好一阵子,主治医生出来了,我和母亲赶上前去急切地询问道:“大夫,大夫,里面伤者的情况怎么样啊?”
老医生缓缓地取下了鼻梁上的宽边眼镜,轻声回答道:“伤者大脑受到重度撞击,里面有淤血,我们已经尽力清除了,但能不能醒过来,就得看造化了。”
老医生说完叹了口气,从我们面前走开了,这时我只看见母亲双一腿一软便要向地上倒去,我赶忙抢前一步把她扶住了,喊了两声没有答应,我心里顿时一阵慌乱,回头大声喊道:“医生,医生,快来帮帮忙啊,我一妈一晕倒啦!”
闻讯赶过来的医生迅速将母亲扶进了另一间病房休息。
我本以为过一会儿母亲就会醒过来的,可奇怪的是直到第二天母亲都没有睁开眼睛,但是呼吸却很均匀的。医生在仔细地检查过后告诉我说,母亲是因为伤心过度,重度昏迷过去了。可是我从医生那闪烁的眼神里看出来,这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难道真的有种魔力在缠绕着父母,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认识了梦娆?
我没有再想下去,也不敢再想下去。
于是从这一刻起,我不得不开始一个人照顾父母亲,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和恐惧感笼罩住了我,难道我真的只能孤独一身?
十
黄昏的时候,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家里熬着鸡汤,想赶着给躺在病一一床一一上的父母送去。
门突然就开了,吱嘎的一声。
风吹了进来,灶上的蓝色火苗立马感受到了风的存在,欢快地跳动起来。
一个黑影从后面笼罩住了我,我回过头去一看,心里不由一惊,居然是她,那个叫黄姑的巫婆。
没错,我认得她,她那张丑陋的脸已经清析无比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
“是你,你来做什么?”我回过头去,像审视仇人一样盯着她说道。
她好像并不惊讶我认得她,她扶了扶她那肮脏的裙摆说道:“我只是来做我该做的事情。”
“你,你能救好的我父母吗?”我问道,我想也许她可以做到。
“不,能救你父母的其实是你自己。”巫婆冷冷地回答道。
“为什么?”我不解地望向她。
“这一切灾难都是因为你和梦娆的相遇。”巫婆又向前移了一步。继续说道:“你和她都是魔胎,她可以看到一些将要发生的事情,而你能看到过去的事情,所以你记忆很好,还记不记得一直以来困扰你的那个梦?”
我疑惑地点了点头。
“那个便是你们的前生,你在你的梦境里面看见了,你们前世结下了一段孽债,可偏偏你们今生又成了兄妹,真是天意弄人。”说到这里,巫婆自己都不由苦笑了一声。
“所以在你们相见后,你们身上的怨气便会重新苏醒过来,你的父母便是受了这股怨气的纠缠。你的亲生父母已经因此而丧命,而你的养父母也将因此而罹难。”“不,你是在一胡一说!”我突然大声吼了起来,“你说过我可以救活她们的。”巫婆安静地看着我,没有任何反应。“告诉我,怎样才能救活她们,付出多少代价我都愿意。”“只有这股怨气永远消失了,你的父母才能得救。”“那你快告诉我,我要怎样做才能让怨气永远消失?”我几乎是用了乞求的语气说道。“你,和你的妹妹之间必须有一个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巫婆一字一顿地吐出了这句话。巫婆像一阵一陰一风,飘出了门去,只留下这句话在我耳边久久回荡着。“你和你妹妹之间必须有一个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原来,梦娆真的是我妹妹。我一下子瘫在了地上,久久无言。鸡汤熬好了,我装好了提到了医院,像前几天一样,我给父母亲依次喂了汤喝,坐在他们旁边给他们讲了会儿故事,然后我起身在父母的额上吻了一下,走出医院。 再一次回到那个空荡荡的房子里面我烧好热水干干净净地洗了个澡,关好门窗,拧开了煤气罐的开关,然后安静地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了下来,我听人说呼吸着煤气死去时人会做着美妙的梦,于是我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终于不用再做那个让人乏味的梦了,我希望在梦中能看见父母醒过来,开心地生活。我的头越来越沉,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我要死了,我对自己说道。十一我没有死,是大脑的疼痛感告诉我的,我再一次睁开了眼睛,白墙壁,白一一床一一单,穿白大褂的医生,我分明躺在医院里,而我的养父母则凑在我的一一床一一头,他们也活过来了。“娃醒了,娃醒了。”我听见了母亲欣喜的叫唤声。“我怎么在这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头还在隐隐做痛。“嗨,娃啊,你一个人在家里忘了关煤气,差点丢一了一性一命啊,还好有人及时把你救了出来。”母亲一下子就哭了出来,看得出她为我担了不少心。“是谁,谁救的我出来?”我一下子紧张起来,急忙问道。“一个女孩子,短头发,穿白色连衣裙,我也是听医生说的,当时我和你爸都还没醒过来呢!”母亲抹着眼泪说道。“是她,梦娆!”我心里一惊,“她把我救了出来。”这时一股不详的预感突然涌上胸头,我一把拉住母亲的手大声问道:“那她人呢,她现在在哪里?”父母突然都沉默了。说道:“孩子,我们后来去找过她,人是找着了,可是她却……”
母亲把头低了下去,而父亲则叹着气把头扭到了一边。
“她怎么了,她怎么了?”我混身血脉急速膨一胀起来,着急地大声问道。
“她死了,是割腕自一杀,死后两天她的父母才在她的卧室里发现的。”母亲抹着泪说道。
我浑身一阵颤一抖,我拼了命地挣扎着想下一一床一一,可是身上却没有一点力气。
“我要去看她,我要去见她。”我不停是摇着喊道。
父母被我的表现惊呆了,立忙抱住我的双肩哭喊道:
“孩子,别,冷静一点,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吗,整整一周了,她都已经埋了啊!”
我愣住了,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你们出去一下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我对父母说道。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了他们出门的脚步声。
“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泪水不自觉地溢了出来。
我的一精一神突然一片恍惚。我仿佛看到了过去……
十一
梦娆站在那个巫婆面前,一脸的惊慌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我看见未来的一个夜晚里木桑会自一杀?”
“为了救他的父母!”巫婆冷冷地说道。
“救他的父母为什么要自一杀呢?”梦娆不解地问道。
“因为你和她都是魔胎,你们前世结下了孽债,注定了今生的血尝。你们之间必须有一个离开这个世界你们的亲人才会健康地活下去。”巫婆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很多。
梦娆一下子沉默了,眸子里的光渐渐淡了下去。
“你记得帮我把这个一一交一一给他。”梦娆从衣袋里摸出了一样东西,送到了巫婆的面前,那是一个吊坠,上面有一个太一陽一的标志。
“这个从小就陪着我,我一直珍藏着,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这个吊坠能替一我陪在他身边。”梦娆说完将这个吊坠一一交一一给了巫婆,然后便转身走了,一脸平静。
我自一杀的那个夜晚,梦娆砸破了我家的窗户拼命爬了进来,她用一块打湿的手巾蒙在鼻子上,打开门奋力将我救了出来。
她瘦小的身躯背着我吃力地搭上了一辆的士车,将我送了医院里。
我被医生送进病房抢救后,梦娆便一直守在我病房的玻璃窗外,直到看见我脱离了危险梦娆才默默离开了。
回到她自己的家中,梦娆把自己紧紧地关在了卧室里面,然后安静地躺在了一一床一一上,这时她把一只纤细的手伸了出来另一只手摸出一块锋利的刀片,轻轻地,刀锋在她那细白的手腕上划出一道鲜红的口子。
血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溅到了地上,没有声音。
十二
“不!”我大喊一声,眼睛猛地睁开了。
可就在我睁眼的一瞬间我突然发现一个身影正坐在我的一一床一一边,是那个巫婆。
“你,你怎么在这里,是谁叫你进来的?”我冲她大声吼道。
巫婆没有一丝生气的表情,事实上她什么表情都没有,她木然着脸对我说道:
“我来给你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我问道。
巫婆没有回答却从她那肮脏的裙袍里面摸出了一个吊坠,我认得这个吊坠,正是梦娆一一交一一给她的那个。
我一下子愣住了,难道刚才那个梦里的事是真实发生过的。
“你刚才在梦里见到的,便是过去不久发生的事,你妹妹可以看到将要发生的一些事情,很不巧的是她看见了你自一杀的那一幕,惊慌失措的她找到了我向我问原因,于是我告诉了她这一切,因为她有权利知道。这个吊坠便是她当时给我的那个。”
巫婆把吊坠递了过来,我颤一抖着手去接了过来。
“不,这不公平,为什么会这样,上辈子我便害了她一条命,今生应该是我还她一条命才对啊!”我接过吊坠失声痛哭了出来,拼命地说道。
巫婆静静地看着,然后对我说道:“你错了,命运永远是公平的,因为你的前生其实是那个受害的女孩,而你妹妹的前生才是那名司机,所以,这辈子她只是还了上辈子欠下的债。”
什么,我顿时震惊住了。
巫婆没有再理睬我,起身离开了,她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孩子,这是宿命,谁也改变不了,不过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梦娆死了,是为了让你更快乐的活下去,所以为她为了所有一爱一你的人,请你一定要快乐的活下去。”
她的声音我第一次听起来有了一温一暖的感觉,我藏在棉被里的身一体不由一颤。
我从脖子上取下了我的那个吊坠,又将梦娆的那个吊坠举了起来,两个吊坠便在空中摇晃起来,我看见吊坠上面的那个图案,一个月亮,一个太一陽一,我突然苦笑一声,心里泛起无边的痛楚。
---月亮,太一陽一,注定不能同生同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