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横祸
三个小时前,发生了一起震惊全国一的恶一性一一一交一一通事故,一辆货车在高速公路上恶意超车,将一辆高速行驶的奔驰车撞出隔离带。
黑色奔驰车坠人农田,车体严重变形。救援人员在30分钟之内赶到现场,将两名重伤的司机送至医院抢救。
此刻躺在手术台上的男人45岁,他正在不停地大出一血,就连手术过程中,那鲜艳的液体还是止不住地向外溢出。
“把这个拿去给家属签字。”主刀医生满头是汗,急急忙忙地把一张纸塞给我。
那是一张病危通知单,我慌忙地推门出去。
“家属在吗?”看到挤得满满的医院走廊,我吓了一跳。
“我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女生赶紧上前一步,“我叫白雨欣,我爸爸怎么样了?”
躺在手术台上的男人就是经济频道中常常提起的一位富豪,白永君,投机致富的天才,就连地摊上的盗版书都有他的传记。
这就是为什么,这起一一交一一通事故震惊了全国。
现在,这个头脑聪明的人躺在抢救室中,颅骨已经被打开,生死未卜。
白永君的妻子由于受到惊吓,此刻也躺在了病一一床一一上,因此,唯有他刚满十八岁的女儿,颤一抖着在病危通知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回到抢救室,助手焦躁地问:“外面怎么那么吵?”
“都是来抢新闻的媒体。”我看了一眼伤者的脑电波,其形态非常散乱。
2.谋杀
抢救了十几个小时之后,白永君被转到了ICU,在ICU中观察了三天左右,又被转到了特护病房。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实际情况并没有那么乐观。
“虽然生命体征恢复正常了,但是家属仍然要做好心理准备。”主治医生将目前的情况告知那对母女。
病一一床一一上的白永君戴着氧气呼吸罩,头部缠着绷带。即便麻醉时间已过,他仍然昏迷不醒,而且可能以后也不会醒来了。 他的妻子得知这个情况哭成了泪人儿,护一士不得不把她搀扶出了病房。
“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白雨欣守在病一一床一一旁,大概是一直在熬夜,眼睛也肿了起来。
“我们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然后组织专家会诊,进行第二次手术。”一一交一一代完所有事情,主治医生匆匆离去。
我观察着脑电波接一收一器,白雨欣看着父亲,一时间病房里只有仪器发出的“嘀嘀”声。
“医生,你知道和我爸爸一起进医院的那个人怎么样了吗?”白雨欣突然问道。
“抢救无效死亡了。”我说。
她沉默良久,对着白永君道:“爸,这个事故不是意外吧?”
我有点吃惊,不但惊讶她的这个问题,更加惊讶的是,几秒钟之后,我面前的脑电图突然发生了明显的波动!
这意味着病人的大脑对问话都有反应!
“你的意思是……怀疑有人预谋要杀害白先生?”
“我父亲出事之前就有些不对劲,总是神神秘秘的样子,问他什么也不正面回答,而且,这次谁也不知道他离开上海去苏州的事……”白雨欣说。
我们俩对话的时候,我不时看一眼脑电图,发现脑电波开始有了奇异的起伏。
“我相信你说的话。可既然你父亲不和你们说,一定有他的苦衷,现在他躺在这里,你也不要想那么多。”我说。
“我怎么可能不多想?如果这真是谋杀,他们一定还会再来的!”
“有一点我不明白,你从开始就一直称呼‘他们’而不是‘他’。”
白雨欣握住父亲的手,说:“因为我无意中听到过他的通话,他在电话里用了‘他们’这个词,但是内容我就不想说了。”
我点了点头:“所以你才在这里没日没夜地守着你的父亲?不用担心,医院的安全措施还是很到位的。”
她叹了一口气,突然,像发现什么新大一陆似的盯着我胸前的名牌:“你是墨向韩?脑科专家墨向韩?”
“不然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就是一个实一习一医生……”白雨欣惊讶的表情映在我的眼底,想必躺在病一一床一一上的那位也很吃惊吧,不然脑电图怎么会波动得那么厉害?
3.探望
人们知道墨向韩这个名字,大多是通过两年前一本名为《脑世界》的大脑研究报告,那本书在出版之后风一靡一世界。
“大家请看这张图,这是患者女儿提出问题时的脑电图,接下来是这张图。”我将十几张脑电图展示在大屏幕上。
“大家有没有发现,喜、怒、哀、乐……”我指着几个波形的变化。
下面的专家认真地记录着。
“这是触觉测试时的脑电图。我想大家已经明白了,白永君先生不能说话也不能动,没有触觉、嗅觉,但是听觉是存在的,并且思维是非常清醒的。”
几位专家轮流发表意见,很快,专家们明确了一个诊疗方向,下一步手术方案也渐渐成形。
结束专家会诊之后,我又回到白永君的特护病房。
病房外面,一个中年女一性一靠在门口的墙边。听到了我走过来的声音,她抬起头,然后向侧面挪了一步,挡住了门。
“是医生吧?”
“你是……”
女人说她是白永君生意上的朋友,只想过来看看白永君。她拎着很重的水果篮,手都被勒得通红。
“麻烦你把这些水果一一交一一给白先生的妻子吧,我没别的意思,就希望白先生早日康复。”她见我不接,露出很担心的样子,“难道白先生……”说着就要哭。
这时,门突然开了,白雨欣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女人一脸惊讶。
“余姨,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就是不放心白先生……”这个叫余珍的女人轻轻一一揉一了一下眼睛,然后拉起白雨欣的手,把果篮一一交一一到她手上。
“真是让您费心了,放心吧,我爸没事。”白雨欣安慰着这个女人,“不要相信外面的那些传言,我爸好着呢。”
“有你这句话,余姨就放心了,替一我安慰安慰你一妈一。”余珍这才肯离去。
我跟着白雨欣走进病房。
“听说来探望白先生的生意伙伴都被你拒之门外了?”我说。
“一个是人太多,再一个是……”白雨欣话说了一半,便不再说下去,转而说,“我一直觉得我爸有话想说。”
我看了一下脑电波接一收一器,波形正常,病人应该是在睡眠。接一收一器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本《脑世界》。
她解释道:“我前两天回学校寝室找到的,希望能学到点什么,但是仍然看不懂这东西。”
“你刚刚那么说应该不是气话吧?”我一边记录着白永君的状态,一边问她。
她将果篮上一上一下一下检查了一遍,然后问:“你在这本书里说,能通过脑电波推断大脑的状态,可不可以解释为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这个……只能说是一种对话状态,而且非常模糊。你想要确切地知道他在想什么,现在还达不到那个水平。”
“我想请你帮忙试试能不能找出那些人。”
“那你应该找侦探。”我说。
她摇摇头,指着脑电波接一收一器:“就用这个。”
白雨欣是个聪明的女孩,可是有时候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
4.好消息,坏消息
事实上,如我所说,医院安保措施非常好,加上白雨欣防间谍一样地提防,白永君一直安全地躺在病一一床一一上。就算是这样,白永君的情况也还是在恶化。
自从那次,白雨欣和我用脑电波的形式与白永君沟通,得到一个奇怪的地址之后,白永君便一直陷入昏迷状态,于是第二次手术不得不提前进行。
手术前的下午,余珍约我见面。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我双手握着咖啡杯,看着坐在面前的余珍。
“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我希望你有话直说。”此时余珍的气场可跟上次探病时的样子大不相同。
“那么我先说好消息吧,白先生是没办法醒来了,而且身一体情况还在恶化,很有可能挺不过明天的手术。”我说。
“白小一姐没必要骗我。”她昂起头,质疑我带来的消息。
“那是白雨欣的一时气话,所以……”我耸耸肩,意思是你一爱一信不信。
她尴尬地笑了:“瞧您说的,像是我们巴不得白先生醒不过来一样,我们可是朋友。”
“那么坏消息就是,永朝经贸的账簿在我这里。”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故意别过头看窗外的风景。
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说:“好吧,是白小一姐让你这么说的?”随后她又否定地摇了摇头。
“没错,白雨欣还不知道这件事,这是白先生亲自告诉我的。”
“你刚刚还说白先生没办法醒来。”她不傻,马上反应了过来。
我指指脑袋,说:“是用他唯一清醒的大脑知道的。我是脑科专家,这个还是可以办到的。”
“他没必要将那些事情告诉你一个外人。”
“他是想和自己女儿说,无奈,他发不出声音。”我说。
“你这样做是在敲诈我?”余珍眯起眼睛。
“鉴于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给你一些时间。我将在白先生第二次手术之后,决定是把资料一一交一一给你,或者警方。”我站起来,轻松地离去,估计这之后,余珍可没办法这么轻松了。
5.批捕
手术在上午九点钟正式开始,在这之前,我们还要给白永君实施全身麻醉。重要的是,我没有接到任何电话。
“白先生,我们已经像那天说的那么做了,所以,手术结束后,一切就都揭晓了,你可以先小睡一觉。”
我看到脑电波给予了积极的回复。
看着不平稳的心电图和脑电图,我想起了白雨欣之前问我的问题,“我父亲还能活多久?”
我对她说了谎,他的父亲即便第二次手术成功,熬到第三次手术的几率也很低。
我从电视上看到过那辆被压扁的,车子,连货车司机都抢救无效死亡了,很难相信白永君能坚持一个星期。在我看来,他一直在以他非凡的意志力坚持着。他想我们找到那些账簿,想让事情有个结束。
果然,在手术结束后,就有人急匆匆地来通知我,我的家里遭到盗窃了。
不用想,摸入我家的窃贼一定被当场捉住了。
走出手术室,我迎面撞到了一个熟人。
“你骗我?不管我答不答应,你都已经联络了警察!”余珍气势汹汹地挡住我的去路。
“那你又做了什么?还不是派人去偷那些账簿。”我说。
“如果不是为了钱,你之前见我那次到底是什么意思?”看来她到现在还没弄明白。
“我们有账簿是没错,但是还缺少一份名单。”我说。
“你们是想拿我当作突破口得到名单?”
“你的那些合作伙伴还不是把你推到了最前面?”
我看到几名警察匆匆赶来。
“是余珍吧?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
顿时,余珍脸色一片苍白,不比刚从手术室中推出的白永君好多少。
“余珍,白永君是拿你们当朋友才没有留下名单的。不管他多么够义气,错了就是错了。”我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向白永君的病房。
“他那是为了他自己!现在好了,他自己脱身了,在医院里落个清净!”余珍大喊大叫着被带了出去。
6.落幕
两天后的傍晚,白雨欣堵在医院门口,一陰一沉着脸,像是一个复仇的女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珍被逮捕,其余五个人也被余珍供了出来。”我说。
“为什么来的警察是经济调查科?这明明是谋杀!应该是刑事案件!”
我摇摇头:“很遗憾,不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爸爸说的。”
她一愣。
“还记得你问过你父亲一句话吗?‘这不是事故吧’,这句话脑电波的α波形是平稳的,没有特别波动,较之前紊乱的波形完全不同。也就是说,这的确是事故,而不是谋杀。”那个谋杀论调,从头至尾只是白雨欣一厢情愿的猜测而已。
白雨欣怨恨地看着我:“为什么你不早说?”
“这就是你父亲一直不说出来的原因,因为他也是其中一员,他一旦将所有事情抖出来,恐怕你们白家就垮掉了。我如果将这些告诉了你,你也会像你父亲一样,考虑种种利益而迟迟拿不定主意。”
她忽然恍然大悟:“你利用我?直到最后你才把真相告诉我,你以此威胁我父亲告诉你那份账薄。
”因为我父亲担心我一直查下去会有危险。你从谁那里拿了什么好处,要这样做?“
我确实借白雨欣一逼一白永君说出地点,沉默了两秒,我说:”大概因为他是难得的病人吧。这是一个难得的案例,如果不充分利用……“
白雨欣的黑色手包”啪“的一声砸过来。
”而且这件事,我已经单独和你父亲说过了,他同意过了。“
”那么你知道他的同意是无奈的同意、痛苦的同意还是绝望的同意吗?“她转过身,愤然离去。
当晚,白永君脏器衰竭,抢救无效死亡了。
几个月后,经济大案告破,因为白永君已经离世,永均集一一团一一股票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而其他几位涉案人员不但所有资产面临清查,公司形象也毁于一旦。
这就是白永君在遭遇车祸之后失去了所有行为能力的最终计划,这就是你想要的吧?之前一直犹豫不决,直到失去了所有感官,大脑才恢复理智。
相信白雨欣迟早会查出他父亲单独驾车去苏州只是为了给她买她最一爱一吃的螃蟹,那也是白先生不希望她查到的,所以我才和白先生一样,宁愿她一直把这一切当成是谋杀。
最后,这起事故经警方调查,属高速违章事故,否定了网络上的谋杀传言。
很久之后的某天,我收到了白雨欣发来的短信:我们急于窥一探别人在想什么,却忽略了自己在想什么。
这是那本《脑世界》引言中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