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像一张带着倒刺的网,捉住你之后,还要让你感觉到疼痛。
1
张小一美是一位全职太太。
她的老公叫沈年。
这是个普通的星期天,天气不错。
下午的时候,张小一美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沈年打来的,他说晚上有几个朋友要在一起聚会,不能回家吃饭了。
作为一家知名企业的部门主管,这样的应酬很多,张小一美已经一习一以为常了。
一个晚上的时间是多久?十个小时?或者更少,那么它能给生活带来多大的改变呢?
但是,张小一美经历的这个晚上非同寻常。
凌晨的时候沈年才回来,明显喝了不少,一身的酒气。张小一美把沈年扶到卧室,转身去厨房给他倒杯水,可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她听见了一句话:
“我见到陈见平了!”明显是个女声,声音幽幽的。
张小一美头皮一麻,这个声音是梅子的!
可……这怎么可能?她猛一转身,看见躺在一一床一一上的沈年嘴里还在嘀咕着,可能是因为酒一精一的关系,他说的每个字都含糊不清。
很显然,刚才那句话不可能出自沈年之口。
一瞬间,似乎一温一暖的房间里凭空出现一一一团一一冷空气,争先恐后地从张小一美的一毛一孔里钻进去,一直凉到她的心里,使原本的恐惧扩大到极致,她不由得大口地呼吸起来,以平复内心的恐惧。
她忽然觉得,房间里除了自己和沈年以外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应该正得意地欣赏着张小一美的惶恐。
这个人,应该知道五年前发生的事情。
这个人,应该认识梅子和陈见平。
可这个人是谁呢?张小一美翻来覆去地想着。根本不可能有这个人,那么……这个声音……
张小一美惊恐地看着四周,再熟悉不过的环境,可就是因为太熟悉了,反而觉得不真实。
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沈年,面对前所未有的恐惧,张小一美第一次感到无助,到底是怎么了?到底生活出了什么问题?到底谁在密谋这样无聊的玩笑?
恐惧像一张带着倒刺的网,捉住你之后,还要让你感觉到疼痛。
可张小一美把疼痛在五年前就像垃圾一样丢掉了。
那么现在这个让她感到疼痛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躺在一一床一一上,张小一美定定地看着熟睡的沈年:越来越稀疏的头发,渐渐发福的身材,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魅力,可自己仍然一爱一他,想着想着眼皮变得越来越重……
就在这个晚上,张小一美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黄昏,天空和地面都被夕一陽一的余晖染成土黄色。
张小一美走在一条一逼一仄的巷子里,石板铺的路面印着潮一湿的痕迹,两边的墙壁都是青黑色的。
张小一美认得这条路,这是回沈年老家那栋老屋的必经之路,只是这条巷子像没有尽头似的。
张小一美走了很久,可她所见的仍然是潮一湿的石板路和青黑的墙壁。
隐约间,一阵呼吸声像棉絮般轻轻地划过耳膜,张小一美的心颤一抖起来,她转过身想往回走。
然而,她背后走过的路全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堵青黑色的石墙,她转过身发疯似的向前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就在她再也支持不住的时候,她看见了一扇门。
木制的门,黑色的油漆早已斑驳,在夕一陽一的照耀下显得诡异非常。
张小一美顾不上那么多了,现在的她只想看见一个人,以驱赶缠绕在心头的恐惧。
“有人吗?”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声地喊着。没有任何回应。
于是,她推开了那扇门……
2
张小一美的梦还没有做完就被闹钟打断了。虽然害怕,但是她还是非常想知道那扇门后面到底是什么。
看看时间,六点刚过。张小一美马上起一一床一一,来到厨房给沈年准备早饭。
就在她准备把淘好的米放进锅里的时候,一种细微的、像羽一毛一般轻一盈的声音软一软地吹到她的耳边。
她猛然意识到那是呼吸的声音。
“我见到陈见平了!”
张小一美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她猛然转过头,看见沈年站在身后不到三寸远的地方定定地看着她,表情僵硬。
他见到他了?
不可能!她望了一眼沈年,在他脸上找不到撒谎的表情。难道这个陈见平不是五年前的那个陈见平?张小一美的思维不停地翻转着,尽量安慰自己。
“哦,他……最近……怎么样?”张小一美咽下一口空气,觉得心里稍微舒服些。这时沈年的表情开始变得自然起来,可张小一美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说他去了国外。那么多年没见,其实一点也没变。”
说到这里,沈年像是为了证明这个陈见平就是以前那个他见过的人似的,又加了一句,“和我几年前在部队里认识的那个陈见平一样,连皱纹都还是那几道。”沈年边打哈欠边把头伸到前面,“今天早上吃什么?”
一点也没变!张小一美听到这句话觉得特别别扭。
“喂,我说你想什么呢?那么入神,快点吧,我饿着呢!”张小一美看了看火上的锅,“粥煮好了,马上就能吃了。”
五分钟后,张小一美准备好粥、火腿、油炸馒头片、小咸菜,还有沈年每餐必不可少的辣椒酱,把小餐桌摆得满满的。
沈年洗完脸过来,低头吃得很香,只是一直没动那瓶辣椒酱。
张小一美把辣椒酱推到他面前,他嫌碍事又给推了回来……
“怎么今天不吃辣椒酱呢?”
“辣椒酱?什么辣椒酱?我胃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五年前就不敢吃了。”沈年拿起那瓶辣椒酱,看了半天,“你什么时候买的?”
张小一美忽然觉得思绪像扎在一起的线头一样凌一乱。就在昨天她还清楚地记得,吃早饭的时候沈年一边抱着辣椒酱瓶子一边说:“又要吃完了,最近乐购打折你去看看,要是便宜了就多买点回来,辣椒酱又放不坏……”
为什么事情变得那么怪异?张小一美觉得有点头疼。
她张了张嘴可什么都说不出来。沈年也没再问,他一边穿西装打领带一边叮嘱道:“装修公司找好了,过几天开工,你照看着点。等把老房子装修好了,咱一妈一可以经常来住,省得一个人在老家怪孤单的。”说完,沈年转身出门了。
张小一美收拾好桌子回到卧室里,呆呆地望着窗外。
“我见到陈见平了!”
对于张小一美来说,这句话就是一句咒语,她喃喃地重复着。还有昨天晚上那个女人的声音,忽然间,张小一美觉得浑身冰凉……
陈见平早在五年前就死了。
3
这是个普通的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张小一美像往常一样去楼下的小区市场买菜准备晚饭。
人很多,大多数都是这个小区里的住户,看着都很眼熟。
这时候张小一美看到了一个老太太。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布满皱纹。她很老,老到恐怕已经超过了一百岁,稀疏雪白的头发用一根簪子别绾在脑后。她穿着深蓝色的斜襟上衣和黑色棉裤,嘴里似乎一颗牙齿都没剩下,远远看过去那半张着的嘴就像是一个深幽幽的洞。
老太太弯着腰,却直直地抬着头,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张小一美,并以很快的速度走来。
当她距离张小一美不到一米的时候,老太太忽然放慢了脚步身一子稍稍一转,与张小一美擦肩而过,并且说了一句话,她说:“小心枕边人。”
声音沙哑,像干枯的树枝在地上来回地滑一动。
张小一美马上转身,看着老太太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小区门外。
“小心枕边人?”张小一美愣愣地看着老太太的背影,自言自语,她是在说……沈年?
她忽然想起沈年喝醉的晚上,那句让她战栗不已的话,还有那瓶辣椒酱……
张小一美魂不守舍地回到家,沈年已经在沙发上看报纸了。
“怎么才回来?”沈年头也没抬。
“没什么,买菜的人多,耽搁了一会儿。今天在家吃吧!”
“嗯。”
“西红柿炒鸡蛋,行吗?”
“嗯。”
沈年一直都没抬头,还是在看报纸。
最近似乎沈年对自己冷淡了许多,张小一美有点伤心,但还是一丝不苟地洗菜切菜做饭。
“哎,看看,你看看现在的人呐!”
沈年拿着报纸站起来。
“怎么了?”张小一美把鸡蛋打进碗里,问道。
“昨天就在咱家附近的小区里发现一具一尸一体,嘿!你猜在哪里发现的?卧室的墙里!”沈年像是怕张小一美听不清似的一边说一边从客厅走到厨房,“那男的把自己的老婆杀了,然后砌了一道墙在卧室里,把一尸一体放了进去……”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打断了沈年的话。
张小一美怔怔地站着,沈年的鞋上、地上满是白花花的陶瓷碎片和鲜黄色的鸡蛋。
时间似乎在那一刻静止了,沈年和张小一美就那么互相审视着,隔着彼此的身一体审视彼此的心。
“手太滑,没拿住。”张小一美简单地解释着,转身去拿扫帚,不经意抬头看见一陽一台窗户的玻璃上映出沈年的脸。那张她看了多年、照顾多年、一爱一了这么多年的男人的脸上,此时呈现出一种极其恶毒的表情。
张小一美惊恐地转身,脸还是那张脸,只是表情平和,像往常一样。她忽然想起在市场遇到的那个老太太对她说的那句话:
“小心枕边人!”
“做饭的时候小心点。”沈年从张小一美的手里拿过扫帚,认真地打扫起来,“最近看你总是走神,是不是累了?”沈年很关切地看着她,张小一美马上觉得心里暖暖的。
张小一美跟自己说,刚才一定是看错了,她的沈年还是那个沈年,没错!
夜里的黑暗让人恐惧,也让人有安全感。因为谁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更不知道你想什么。
张小一美躺在一一床一一上怎么也睡不着,她在反复想着沈年读的那条新闻,怎么会那么巧呢?
这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和沈年以前住的那栋房子。
因为那不是普通的房子。
因为那房子里有一间卧室。
因为那个卧室有一面墙。
因为那面墙里有一样东西。
因为那样东西是一具一尸一体。
而那具一尸一体活着的时候叫陈见平!
张小一美根本不想杀他,因为他是沈年最好的朋友,曾经也算是帮助过自己。
可事情的起因还是沈年!不,都要怪梅子,那个叫梅子的女人!
4
五年前,沈年刚和张小一美谈恋一爱一,那是最平淡无味且以结婚为目的的恋一爱一。沈年喜欢妖娆一性一感的女人,可张小一美那纤瘦的身一体和苍白的脸根本与一性一感无缘,尽管她对他一往情深。
沈年过25岁生日的时候,陈见平带他去了当时那个城市最有名的洗浴中心。等他们洗完澡准备按摩的时候,进来两个化着浓妆身材火爆的按摩女郎。其中一个很漂亮,她皮肤白净,长发卷曲,穿着鲜红色的上衣。女郎媚眼如丝,撅一着一性一感的小嘴对沈年说:“老板,我给您按吧……”说着手就抚上了沈年的背。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沈年觉得女郎的手指似乎有一种非凡的力量,她按过的每一寸地方的每个一毛一孔仿佛都充满了愉悦。他总忍不住回头看她。
陈见平笑了,低声对沈年说:“怎么样?舒服吗?”沈年的脸马上就红了。陈见平说:“今天不是你生日嘛!哥们儿送你个生日礼物,怎么样?”然后用眼神示意那个女郎。沈年心里本来挺兴奋的,但一想起张小一美马上又觉得很堵,于是又有点忿忿的感觉。这时陈见平说:“年子,你不是害怕了吧?怕你未来的媳妇知道?”沈年马上说:“我怎么可能怕她?再说她还不一定是我媳妇呢!”于是一个小时后,沈年和那女人去了一家旅馆。
这个女人就是梅子。
5
张小一美推开门,屋里很暗,弥漫着一股潮一湿的气息。她发现这个房间没有窗户。靠近门口的地方有张桌子,上面点着一盏古老的油灯,跳动的火苗把房间里物品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张小一美轻声说:“请问有人吗?”没有回答。这时她发现房间深处有张一一床一一,上面好像有东西,于是壮了胆子拿起油灯,走到一一床一一边。这是一条白色的一一床一一单,一一床一一单下似乎有人,应该是很瘦小的人,这个人在不停地颤一抖。
“你怎么了?”张小一美想伸手拉开一一床一一单。
“你别动她……”声音很轻,像棉絮划过耳边,是个女人的声音。
张小一美很害怕。“谁?谁在那里?”
什么声音也没有……
张小一美拿着油灯缓缓打量这个房间。突然,她在墙角处看到一个女人。那女人长发卷曲,穿着鲜红色的上衣。她一裸一露在外的脖子泛着惨白的光泽,背对着张小一美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手一扬一扬的。张小一美看到她手里拿着线,像在缝什么东西,于是她走过去看……
下一秒钟,张小一美用尽所有的力气,带着崩溃后的恐惧发出一声尖一叫!
那个女人在缝一个死人!那个死人脖子上有一道伤口,伤口的一半已经缝好,像一条丑陋的蜈蚣,剩下的皮肤血肉斑驳!那死人睁着恐惧的眼睛却面带微笑!那个人是陈见平!
张小一美转身就跑,她觉得心快要跳出来了,甚至呼吸不了。
只是她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门。
门不见了。
她紧紧一握着手里的油灯,火苗跳得更厉害了。张小一美靠着墙不能动弹,浑身冰冷。
这时一一床一一上的人停止了颤一抖,拉开一一床一一单,下了一一床一一,走过来,那是个瘦小干枯的身影。
油灯照出一张很苍老的脸,老到恐怕已经超过了一百岁,稀疏雪白的头发用一根簪子绾在脑后。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像干枯的树枝在地上来回地滑一动,她说:
“我看见陈见平了!”
张小一美尖一叫着从梦里醒来,沈年正看着自己。“怎么了?做噩梦了吧!”沈年伸手把张小一美揽到怀里,“没事,有我呢!别怕!”一只手在她后背安一抚一着。在最一爱一的男人的怀里,张小一美渐渐平静下来……
忽然她闻到一种熟悉的潮一湿的气息,并且发觉沈年穿的是一件……红色的上衣,她慢慢转过头,看到沈年原本安一抚自己的手里竟然拿了一根针……
张小一美的身一体僵硬了,她想动却动不了,想喊却喊不出来。她有点绝望,仿佛胸口被塞一进了一斤棉花,她希望这仍然是一个梦,还没醒来的梦。
这时候沈年说:“你看你怎么这样不小心,让你给我缝个裤脚怎么缝完了针也不收起来?”
张小一美轻轻地离开他的怀抱,看着沈年的脸,这是她一爱一了整整五年的男人。为了他,张小一美甚至付出了一切。然而此刻她感觉刺骨的冰冷。她想起了那个在市场遇到的老太太跟她说的那句话:
“小心枕边人!”
她从来没有把针落在一一床一一上,因为自己根本没有给他缝过裤脚,还有一一床一一单是睡觉之前换的……
那么,沈年手里的针是做什么的?
6.
回家时沈年不住地闻自己的衣服,绝大部分男人在做了对不起自己另一半的事后,总是担心身上留下蛛丝马迹。可沈年刚好相反,他希望闻到梅子的味道,似乎那样就又能看到她白皙的皮肤和卷卷的长发,梅子的妖娆与一性一感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那时张小一美还没有搬过来和沈年一起住,沈年自己住一套房子不免觉得寂寞,于是经常找梅子过来。梅子是个聪明的女人,这个从名牌大学毕业的知名企业的副经理有多好的前景自己不是不知道。更何况他对自己有求必应,照顾有佳。梅子已经厌倦了颓一靡一的生活,沈年是个契机,能改变自己命运的契机。她干脆就在沈年家住下,给沈年洗衣服做饭,俨然已经是沈年的老婆。
这些张小一美早就知道,打电话听沈年的口气她就知道自己的男人有了状况。张小一美明白自己似乎很难抓住沈年的心,其实这从一开始她就察觉到了,只是梅子的出现让沈年离自己更远。坐在对面的陈见平低着头,“我真的不知道事情被搞成这样,要是早知道,我是不会带他去那儿的,更不会让梅子和他……”
张小一美很冷静,没有找沈年哭闹,甚至装做一无所知。她知道现在的不理智只能让沈年有个分手的借口,他们是沈年的领导给介绍认识的,沈年不敢贸然提出分手是怕对自己的将来有影响。
想来这世上哪里有纯粹的一爱一情啊!连最亲近的人对你也是有所算计的。
没关系,什么事都会有解决办法的。张小一美说:“我是不可能让沈年和那种女人在一起的。”
张小一美觉得她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接到沈年的电话,张小一美觉得自己慢慢变成了一具一尸一体,渐渐没了一温一度,连同她的一爱一情一起腐败。
电话已经在手里捏了很久,那个熟悉的号码拨了一次又一次,不过都挂断了。她不知道是没有勇气面对沈年还是没有勇气面对自己。她害怕沈年的出一轨,害怕失去沈年。电话打过去会怎么样呢?张小一美很矛盾,她想挽回沈年但实在找不到好的办法。对他的想念甚至多于伤心,她不能没有沈年,她必须挽回自己的一爱一情。
张小一美已经厌倦了等待、踌躇和迷茫的感觉。最后她还是拨通了电话,她甚至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很久,电话才接通,那边是沈年疲惫的声音:
“有事吗?” 冷冷的没有一温一度。
“嗯……我只是想问你过得好不好。”
“不好!”
“怎么了?”
“没什么。”
“你明天有时间来看看我吗?”
“明天不行,我得……陪一个朋友去医院……做个手术。”
“哦……”张小一美当然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手术,她觉得自己的心疼已经让她不能呼吸。
张小一美放下电话,眼泪就掉了下来。但很快她就释然了,张小一美明白自己必须做些什么,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7.
老房子装修好的时候,沈年把母亲接过来住。张小一美怕老人一个人孤单,想让她过来和他们一起生活。可老人仍然像以前一样坚持,张小一美和沈年没有办法,只好尽量多一抽一时间去陪母亲。沈年的一妈一一妈一是位慈祥的老人,她一直把张小一美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沈一妈一一妈一在老房子住的这段时间,张小一美经常和她一起买菜逛街做饭,沈一妈一一妈一洗澡时张小一美还会帮老人擦背,相处融洽得就像一对母女。
一天,张小一美和沈一妈一一妈一一起逛街,张小一美想给老人买些补品,老人死活不让。
沈一妈一一妈一说:“我这身一体是老一毛一病了,买多好的补品也没有用。”她指着腰的位置,“这里,功能不行了。”
“那就更应该补补啊!”
“我知道你和小年都是好孩子都孝顺,可是当年我的病已经把小年拖累得不行,现在啊你们生活好了,也该为自己打算一下,结婚需要不少钱呢!”老人说着脸上就很满意地笑,“小一美今天你也要二十六了吧!”
张小一美点点头。
“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我看得出,你会是个好媳妇。小年能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气啊!”沈一妈一一妈一拉着张小一美的手亲切地说。
“沈年说,嗯……等有了孩子,就结婚。”
“哎!先结婚不一样嘛!等我回去说他。这小子,竟瞎一胡一闹!”
回家后,老太太把沈年教育了一番,然后收拾东西要回乡下。张小一美和沈年怎么劝都没有用。
沈一妈一一妈一说:“我啊,想念那些在家门前种的花花草草了。你们这里高楼大厦,好是好,就是每个人都冷冰冰的,不如乡下人实在。还有,这里连个扭秧歌的都没有!闷死人啦……”
老人的脾气他们是知道的,也不敢逆了老人的意,就把老人送到车站。临走时沈年问母亲什么时候再来,沈一妈一一妈一指着沈年的鼻子说:
“你小子,要是真孝顺我,就早点把小一美娶过门。这么好的媳妇你去哪里找,要是再想让我过来就早点生个孙子给我抱。我啊,到那时候就不走了!”
沈年连连点头把张小一美搂在怀里,“好的,一妈一,你放心吧。我会尽快娶小一美的。”
老人笑着把张小一美拉到一边,低声说:“孩子啊,别看沈年这样大了,其实啊,还是小孩子脾气。有什么事多担待他点儿,他爸死得早,他有今天不容易啊……”
张小一美拉着老人的手:“一妈一,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
老人眼里有了泪:“有你这声‘一妈一’,我就放心了!”
沈一妈一一妈一走后,沈年再也没提过结婚的事。
晚上吃饭的时候,张小一美对沈年说:“一妈一的身一体不太好啊!听一妈一说几年前,得了一场病,是吗?”
沈年夹菜的筷子像定住了一样,他抬头看着张小一美,用一种探究的目光。
“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 张小一美发现沈年的表情变得不合常理的严肃。
“哦,人老了身一体难免会有一毛一病,没什么事。”沈年低头吃饭,含糊地回答她。
张小一美还是觉得沈年怪怪的,老人的病有什么必要隐瞒呢?自己又不是外人……
第二天,张小一美接到老人的电话,寒暄了几句后,老人说:“孩子啊,你陪我那几天真是谢谢你啊,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不过你听了不要害怕。”
张小一美忽然觉得有些紧张。
“有什么事?一妈一,您就说吧!”
“等沈年回来啊,你一定跟他说,让他务必把老房子卖掉!”
“卖掉!为什么?您不喜欢那里吗?”
“孩子啊,那个老房子不干净……”老人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变得很沙哑,像干枯的树枝在地上来回地划动。
“不……干净?”张小一美不知道这种害怕的感觉是因为老人的话还是因为老人的声音。
“是啊,我在卧室睡觉的时候总能听到有女人的哭声!有一次做梦还梦到一个皮肤白白、头发卷卷的女人,她跟我叫婆婆!你说怪不怪,所以我也不敢住就早早回来了。开始没跟你们说怕你们害怕,后来我想万一你们去住怎么办,有不干净的东西害你们怎么办?哎!还是早点卖掉的好……”
“哦,一妈一您放心。等沈年回来我一定告诉他。”
放下电话的时候,张小一美觉得手像冰块一样。这件事该不该和沈年说呢?不行,如果卖了房子,买家如果重新装修砸了那面墙看到了陈见平的一尸一体,那一切都完了!
11.
到了老房子,沈年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风呼一呼地灌进来……月光下,沈年的脸忽然变得狰狞而诡异。
“你……到底要拿什么东西,拿完咱们就回家吧!”张小一美有点害怕这样的气氛。
“小一美,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五年了吧!”
“五年……这五年里发生了很多事……”
沈年一步步地走过来,靠近张小一美,“你接到我一妈一的电话了!是吗?她说要卖房子是吗?”
张小一美惊讶地看着沈年,心里仿佛有个东西慢慢地沉了下去,压得自己喘不上气来。
“小一美,你说,你想卖掉这房子吗?”
张小一美拼命地摇头。
沈年笑了,“还是你为我着想啊!不卖掉房子是为了帮我保守那个秘密是吗?”
张小一美迷惑了,“什么秘密?”
“别跟我装了,你早就知道是我杀了梅子。记得前几天我说我看见陈见平了吗?他都告诉我了。亲一爱一的,我不希望这房子卖掉。当然我更不希望有个知道我那么多秘密的女人每天跟我睡在一起。因为……那样我太没有安全感了!”
张小一美觉得身一体变得很重,她正慢慢地倒下去,血顺着插在腹部的刀缓缓流下……
“为……为什么?我根本不知道是你杀了梅子!为什么要……”
“为什么?因为她身上有一样能救我母亲命的东西!我认识梅子不久就查出我一妈一有尿毒一症。我从小没有父亲,我一妈一受了一辈子苦。我不能就这样让她走了!医生说只有换肾才能救我一妈一的命,可去哪里找合适的肾?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这时候,梅子怀孕了!我在陪她堕胎的时候发现她的血型居然和我母亲一样。我知道机会很小,但是还是跟梅子说了,希望她能做个配型试验。在我苦苦哀求下,她答应了。真是很巧!她的肾正好可以移植给我母亲。我答应娶她,照顾她,伺候她一辈子。希望她能捐肾给我一妈一。但她只说考虑,从来不正面答复我,可我一妈一根本等不了了!于是我给陈见平打电话让他帮忙,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了你的计划。在你们谈判的第二天,我从外地请来一个私人医生,就在这里拿走了梅子的肾,然后让陈见平给你打电话,告诉你计划一切顺利。这样就算她的死被人发现也只和你这个情敌有关系,就算有人查也不会查到我头上。记得我失踪了一年吗?那一年时间是我演戏的时间,也正好是我照顾我一妈一的时间。”沈年慢慢走近躺在地上的张小一美,伸手抚一摩她的脸。
“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杀你吧?我讨厌你总是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明明很恨我对你的不忠却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古人说的对,‘最毒妇人心’,我就不信你知道我杀了梅子会不趁机报复我!你知道吗?从见过陈见平开始,我就早早计划这一天了。我故意改变生活一习一惯,还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举动。我喜欢看你迷茫看你痛苦,像你这样虚伪的女人,早就该死!哈哈……”
现在的沈年已经不是张小一美所认识的那个了!听到他的话,张小一美觉得心里像被一插一进无数的钢针,冰冷而疼痛。
这时候,沈年忽然很兴奋地说:“知道梅子的一尸一体在哪里吗?亲一爱一的!” 他走到卧室的西墙,用手来回地抚一摩。“她就在这里!哈哈……我把她封到墙里,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的!哈哈……”
张小一美听着沈年洋洋自得地说完一切,觉得眼皮很重。她知道自己流了很多血,支持不了多久了,她艰难地抬起手臂,“那么你知道……卧室的……东墙里有什么吗?”
张小一美微笑地看着沈年。沈年收敛了笑容,定定地站在那里。然后忽然发疯似的从厨房里拿来锤子拼命砸开墙壁……
12.
沈年疯了,被关在郊区的一所疯人院里。张小一美经常来看他,还像以前一样照顾他,仿佛他从没伤害过自己。原来一爱一情可以让女人的心无限宽容。她已经把沈一妈一一妈一接到城里住,像照顾自己一妈一一妈一一样照顾她。张小一美经常跟沈年说家里的事,但他一直都没什么反应,只是不停地说:“我看见陈见平了!我看见陈见平了!”至于他喝醉的那个晚上到底见没见到陈见平,谁也不知道。
端午节张小一美来看沈年的时候,在草坪上看见了一个很眼熟的老太太,她很老,老到恐怕已经超过了一百岁,稀疏雪白的头发用一根簪子别在脑后,穿着病号服,站在路的中间,每过一个人就会拉住人家,然后神秘地说:“小心枕边人……”声音沙哑,像干枯的树枝在地上来回地滑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