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月光如一层保鲜膜,覆盖着沉睡的×市。
市里的某处房子,极其昏暗,彷如地狱的囚笼一般。然而,在这昏黑之中,忽然有一束凛冽的银芒闪过,寒人肝胆。
银芒之中,是一个朦胧的黑影,身材高大,似乎是个男人。
嘭!嘭!
只见那男人挥舞着刀子,在暗黑之中,使劲地斩着什么。
月光之下,情景渐清,男人挥刀霍霍的,正是一具一尸一体。
他正在分一尸一!
飞一溅的肉沫,伴随着鲜血溅了一脸,但他却恍然未觉,只是一刀刀,狂一热地切割着那具女一尸一。
很快,一尸一体被碎成无数块,接着,男子狠戾的目光四处游弋,很快,便锁定了一处惨白的墙壁,只见他抄起了铁铲,向着墙壁而去。
嘭!嘭!
这次,是敲墙的声音。
待得墙壁之内,被挖出了一个洼洞后,男子放肆一笑,将数块滴血的烂肉,像扔垃圾一般塞了进去,接着,又拿出了水泥,将血染的外墙填上。
将一尸一体藏在墙壁后,他露出狡黠的目光,清理好现场后,若无其事地离开。
然而,在他离开后不久,某处看不见的角落,殷红的血,正一滴滴,极为诡谲地从墙壁一角,缓缓滴下。
最后,血液积成巴掌大的一潭……
半年后,同样在×市,同样沉寂的晚上。
一处普通的住宅里,两个人影在灯火之下晃动。
“丽,这房子有味道,闻到了吗?”一位青年男子,正拱着鼻子,像狗一样到处嗅着。
他的名字是坤,是一名火葬场的员工,负责一尸一体的清理工作。
“什么味道?”旁边看报纸的丽一愣,看着奇怪的男友,皱起了眉头。
其实,他们相识于两月前,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上邂逅。
尽管坤有过一段婚姻,但他的风趣幽默,体贴细致,却是像钩子一般,深深地吸引着丽,令得她心猿意马,丝毫不介意对方的过往。
她认为,只要两人相一爱一的话,任何事情都不是问题。而如今,这间房子,正是两人新筑的一爱一巢,由于价格便宜,一一交一一通便利,丽在几乎是没多思考,便是签下了合同。
可进来没几天,坤便出现了反常,就像刚才那样,老是说屋子里有臭味。
但是,自己却是从未闻到。
“不知道,反正是很难闻的味道,你真的不觉得?”坤拧起眉一毛一,凑到房子的各个角落嗅着,状若疯子。
“哪有什么臭味,只是心理作用吧?”
看着神秘兮兮的他,丽无奈地摇了摇头,摊开报纸继续阅读。
这几天以来,他一直都是这样,的确令人无语。
“不对,肯定有!我的鼻子不会出错的!”坤像只老鼠似的钻来钻去,不时还大打喷嚏。
对于这间极其便宜的房子,他一直都心存怀疑,后来,只是碍于丽的面子,方才不敢提出。但如今,这臭味,却是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
被不断晃动的身影所打扰,丽耸了耸肩,厉声道:“坤,你到底怎么了,哪有什么味道啊,是鼻炎又发作了吧?”
“哪有?”
坤哼着鼻子,围着房子转了好几圈。
最后,在毫无发现之下,只好拿起几瓶空气清新剂,到处乱喷。
“臭死了!”
他恨恨低语,几乎把整间房子都喷了遍,直到丽怒声责骂后,方才停了下来,一陰一晴不定地爬了上一一床一一。
望着黑暗中婆娑而动的树影,坤皱起了双眉,全无睡意。
而随着鼻子的微微耸一动,一种若隐若现的臭味,正从一道崭新的墙壁处,弥漫而开……
第二天,当日头移到天顶之时,躁动的空气在炽一热下微微扭曲。
坤抹了把汗,手里提着大包的东西,走近家门。
今天他正好休假,不用忙碌,而几乎是一大早,便是爬了起来,溜出家门。原因无他,还是那股难闻的臭味,他已经无法忍受,几乎一晚上都是辗转反侧。
而且,空气清新剂也用完了,他刚好要去购置一袋。
锵锵!
在口袋中一阵摸索,坤掏出了钥匙,正要开门,而恰在此时,却传来一声询问。
“买东西么?”
循着声音望去,不远处的树荫下,正围坐着两名老妇,虽是一头苍发,但却一精一神矍铄,正拿着大蒲扇,惬意地坐在石椅上乘凉。
坤认出来,那两人正是邻居,早已退休,如今百无聊赖的,经常在门口聊八卦。看来自己也甚是倒霉,恰好也就成了她们的谈资。
“对啊,天气真热……”坤拭去额间的汗水,随意应了句,卸下袋子开门。
实话说,对于这种长舌妇,他并不想过多招惹。
而她们,却好像对自己兴致盎然。
“哎?这不是佳丽(空气清洗剂品牌)吗?你买这么多干嘛?”
随意放在一旁的袋子敞开着,正好被他们看见。其中一人,放下了扇子,深深浅浅的皱纹拧成一副困惑的表情。
“呃……没什么……”坤并不想回答,只是支吾着,一边拧着钥匙。然而,今天的门锁似乎锈蚀了一般,左右转动却是分毫未开。
很快,焦灼化为汗水,流过了坤的脸颊,又酥又麻。
“嘿嘿,小伙子,看你那么紧张,是房子有问题了吧?”正当他陷于门锁泥潭之时,又一声苍老的询问传来。
坤一阵愕然,指间的动作顿了下来,宛如泥雕。
他忽然想到,这两人居住已久,确是不折不扣的八婆,对于这间房子的事情,或许会知道不少。
于是,打消了进去的念头,坤拔一出钥匙,耸了耸肩:“是啊,门锁好像又坏了……”
他收起了钥匙,转过来,凑到两名老妇身旁疑惑道:“阿婆,你们也知道这房子有问题?”
树荫下,灵动的光斑跳跃在老脸之间,一名老妇看着坤,神秘一笑,指了指旁边的空椅子:“嘿嘿,咱们住在这都快20个年头了,有什么不知道?”
“不过,说出来,怕是吓了你……”
瞧见两人相视一笑,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坤咽了口唾沫,越发好奇。
于是,他坐了下来,摸一着鼻子,忙不迭说道:“其实,我也有同感,房子里一直有股难闻的味道,臭死了,之所以买了那么多的佳丽,不就是为了这事么!”
“对了,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内情?”
瞥见坤一副焦急的样子,另一名久未发言的老妇,把中指搁在唇边,示意他安静。
然后咽了口唾沫,肃穆道:“其实这也只是个传闻罢了,你听听就好,也别当真……”
看见他们松口,坤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侧耳倾听。
“其实呐,这间房子的主人,是一对夫妇。妻子一温一柔和善,与大家的感情都很好,然而,这丈夫呢,却是个赌鬼,每天早出晚归地放纵,赌输了还打人!有好几次,大伙都能听见半夜的惨叫一声……”
说道这里,老妇瞥了一眼伙伴,长叹一声。
“可不是吗……”另一人也摇了摇头,续上,“这人坏成这样,大伙都劝她离婚算了,可这妻子说来也怪,经常被打得片体鳞伤的,就是不哼声,果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之后呢?”
对于这种苦情故事,坤可是毫无兴趣,他想了解的,只是后续的发展。
“后来嘛……说来就怪了……”
话到此时,微风拂过,摇落了无数鲜一嫩的香樟花,淡淡的香味,令得他们一阵舒适,仿佛游离在另一个空间。
说话的老妇,轻轻捋顺飘扬的白发,淡淡道:“不知道从哪天起,妻子,竟然神秘地消失了……”
“消失了?”
坤双眉紧蹙,惑然道:“不是说她没哼声的吗,怎么忽然又跑了?”
“哎呀,事情不就怪在这里嘛……”老妇咽了口唾沫,续道,“而且,在妻子消失之后,那个丈夫竟然也不报警,每天就在家门前烧纸,搞得神神叨叨的,所以呐,大家都猜测……”
“妻子,可能已经被他杀了!而且,正藏在房子的而某一处……”
说道这句的时候,老妇脸皮一一抽一,语气极为沉郁。
听罢,坤心里猛然崩了下,仿佛被一枚强力炸弹击中一般,浑身俱惊。本来,他还难以肯定,屋子里的臭味到底是什么,但听完老妇的话后,他顿时醒悟。
没错,那就是一尸一臭!
对于一位在火葬场工作的人,一尸一体的味道,早已谙熟于心。他十分肯定,屋子里弥漫的味道,正是一尸一臭。所以,租金才会那么便宜……
在得知原因后,坤又回到了那间令人胆颤的房子。
咔嚓……
刚打开门,刺鼻的臭味又是扑脸而来,每次想起工作的时候,那些一身烂肉,冰凉蜡黄的一尸一体,胃里便是剧烈翻腾。
最不想看到的东西,没想到,竟然和他共眠一室。
“臭死了!”
杰从袋子里抄出佳丽,对着周围一阵乱喷,尽管清新的花香味很快充斥着大厅,但是,那股一尸一臭依旧若隐若现,仿佛霉在了心里。
“可恶!一尸一体到底在哪里!?”
坤坐立不安,于是跃了起来,一双眼睛闪烁着通红的光芒,连瞳孔四周的血丝,仿佛也涨大了几分。
他拱着鼻子,到处嗅着,试图要将一尸一体的藏匿之处找出。
“不是这里!”
“也不是这里!”
很快,整洁的大厅,转瞬间便被翻得一片狼藉,各种衣物,架子,均被掀翻一地。但饶是这样,还是一无所获。
“到底在哪里!?”
他喘着粗气,通红的眼瞳掺杂着几丝疯狂,在大厅之内四处游弋,最终,锁定了一道墙。
那是厨房与大厅中间的一座墙,此时,在墙角之下,竟然有一潭暗一红的斑迹,很隐秘,藏在饭桌后面,要不是拉开了椅子,根本难以发现。
一尸一体就在这里!
看着略显崭新的墙,坤脸皮一一抽一,抄起铁铲,走了过去……
傍晚,当残褪的紫霞挂在天穹之上时,一处住宅,正传出激烈的敲击声,似乎有人在拆卸着什么。
颇大的击打声,很快便引来了邻居的注意。
他们凑到门前,探头探脑地张望,议论纷纷。然而,在密闭的窗户间,除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之外,自然看不到别的东西。
正当他们窃窃私语时,丽回来了。
她挽着公文包,拖着倦极的躯体归来,但瞧见众人围在自家门前窃语时,眉头一挑,不禁愕然不已。
出什么事了吗?
心里一阵紧张,她拖着三寸高跟,啪嗒啪嗒地跑了过去。
“喂,怎么了?”推开围观的邻居,丽疑惑道。
“哎……你终于回来了!”那两个老妇看见丽,就像久旱之人适逢甘霖一般,抓住了她的手,“你老公啊,不知道在里面搞什么,贼大声的,吓死人了啊!”
“而且怎么叫也不回应,我们差点都要报警了!”
听罢,丽双眉紧蹙,视线越过人群,落到人影晃动的房子。
嘭!嘭!
听着不绝于耳的敲击声,她顿感莫名,于是拿出钥匙,从围观的人身旁挤过去。
咔嚓!
开门之后,一阵烟尘便是迎面而来。
“咳咳!”
丽沿着嘴巴,双眼被扬起的砂砾搞得刺痛。
“搞什么!?”她不满地嘟囔着,然而,在回过神之际,脸庞却是被讶然之色覆满。
视线之内,大厅堆满了碎石泥灰,乱如狗窝。无数的衣物椅子,被掀翻在地,仿佛遭到了抢劫一般。而且,在厨房外,竟然积起了大堆水泥块。
水泥碎屑旁边,只见坤像疯了一样,抄起铁铲,对着墙壁一阵乱戳,嘭嘭作响。
“坤,你疯了啊!?”
看见家里被搞得满目疮痍,丽脸色铁青,杏眼怒瞪道。
“唔?”听见身后的喝声,坤停下了动作,抹了抹泥染的脸庞,转身向她招手,“丽,不得了啦!我终于知道了!”
“我们家里弥漫的臭味,就是一尸一臭!”
“而且,那具一尸一体,就藏在这座墙里面!”
“你看!”当丽还迷惑在那番话之时,坤已经冲了过去,一把将她扯到墙边,“就是这里,看到没有,有一摊血啊!肯定是一尸一体渗出来的!”
“还有……”
说完,坤又把她扯到另一边,曲着手指,用力敲击厚重的外墙:“听到没有,咚咚!是咚咚的声音!”
“里面是空的!肯定藏着一尸一体,而且就在刚才,我问过邻居了,他们说这里的女主人,曾经神秘地消失了,一定是被杀了,埋一进了里面,所以,才会这么臭的!”
“没错,一定是这样子的!”
说着说着,坤仿佛痴狂一般,全身战栗,冷汗像小溪一般淌下来,作势又要挖墙。
“坤!”看见他癫狂至极,丽扑了上去,从后面一把搂住了他,泪水夺眶而出,“别这样了!”
“我知道……之前妻子的离开,让你身心受创,可是……这也不能成为疯狂的原因啊!这一切,一切都是心理作用罢了,根本就没有一尸一体,没有臭味!”
“你相信我好不好!”
其实,在两人认识之前,坤有过的一段婚姻,并不圆满,妻子没有跟他离婚,也没有病殁,而是在某一天,神秘地消失了!
他的经历,跟这间房子的主人,如出一辙。
这是丽后来才知道的,但她并不介意,再说了,要是原配不走,她又哪来的机会?可是,坤却是耿耿于怀,尽管没有声张,但丽是知道的,他做梦时都在唤着妻子的名字。
这是多么深的羁绊!
包括后来的臭味,在丽的眼里,不过是一精一神受创的后遗症,她一爱一他,所以愿意陪着他一起承受,可是,她根本想不到,情况竟然会越发严重。
“听我说吧……她已经抛弃了你……不要再想了,好不好?”
感受着怀里微微战栗的身躯,丽泪水涟涟,眼眶像缺堤的大坝,一发不可收拾。
然而,狂躁不安的坤,心里之念,却是迥然不同。他的眼里只剩下了一尸一体,墙壁之内,一定埋着一尸一体。
“没错!”他猛然挣脱了丽的怀抱,在后者讶然的神色中,再次抄起了铁铲……
翌日,天亮之时,又是一阵刺耳的敲打声。
大厅之内,坤竟然还在挖墙。
经过一晚的休息,他体力大盛,一大早便爬了起来。而原本厚重的墙壁,在他的摧一残下,早已变得满目疮痍,几乎毁了大半。
“快成功了!”
在一堆泥土之中,坤正疯狂地敲打着,墙体几近全毁。
大厅之内,到处都是泥土灰尘,如同施工现场一般脏乱,尘土飞扬间,几乎波及了卧室,但丽昨晚已经被气走了,所以,他更是毫无顾忌,一心一意地拆墙。
现在,就差一点,墙壁便被掏空,然后,一切便将水落石出,里面一定有一尸一体,他要证明给丽看。
这样想着,坤更加卖力地挥动铁铲,臭汗四溅。
很快,随着轰的一声响起,最后一寸坚实的水泥被敲开,墙体崩颓。
“成功了!”
颇大的倒塌声响彻大厅,坤把跟前的一怀沙尘挖去,扔开了铲子。
整个大厅,顿时被漫天的尘埃覆盖,极其朦胧。
待得尘雾部分散去,坤喘一息着,把头探进去一看,如遭雷劈!
与想象相悖,残破的墙体内,竟然空无一物!
没有一尸一体,没有臭味,里面,只是中空的墙体。
怎么可能?坤挪了出来,呆若木鸡。
而正在他呆愣之时,外面传来一阵门锁的拧动声。
“坤,你在哪里,快出来啊!”丽看着一片狼藉的房子,掩着嘴大叫道。
在她旁边,站着一名青年男子,正紧张地抹着汗,显然,这断壁残垣一般的大厅,同样令得他愕然失色。
在丽的叫一声过去不久,一堆泥土之中,只见坤披头散发,满脸污迹地爬了出来,状若疯子。
而且,嘴里还兀自念叨着:“没有……竟然没有……”
“坤,别挖了,房子没有事的!”
瞥见他步履蹒跚,一脸憔悴的样子,丽急了,转身向青年示意,“租房的中介来了,不信你就问问他啊!”
被丽瞪了好几眼,满头大汉的中介点了点头,抱歉道:“先生,对不起,没想到……让你如此困扰……”
“其实,房子没事的,绝对没有什么一尸一体,它便宜……是因为……业主在建的时候……偷工减料,将墙体的材料缩了不少,真是对不起,那时候……我怕你拒绝,所以才没说清楚……”
听到中介的结结巴巴的解释,丽终于松了口气。
其实,昨晚她看到坤像疯了一般挖墙,无计可施之下,才想到去找中介。本来,后者自然是不承认,后来只是怵于她的大吵大闹,方才吐出了真言。
原来房子便宜的原因,不过是偷工减料,根本就没有什么一尸一体。
至于那些杀妻的传闻,也不过是好事之徒的所为罢了。
“原来如此……”
听完后者的解释,坤恍然大悟。看来墙埋一尸一体的想法,也不过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罢了,根本就不存在,至于那些臭味,估计是鼻炎的问题吧。
想通之后,坤松了口气,生活再次复归平静……
然而,就在两人和好之时。市里的某处房子,在连接厨房和大厅的墙壁下,有一潭暗一红的痕迹。
痕迹之上,正不断地,一滴滴地渗出殷红的血。
不少血迹已然风干,但隐隐间,却是透出刺鼻的一尸一臭。
顺着墙壁而上,崭新的水泥墙面,俨然便是一张婚纱照。
其中的男人,正是坤……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