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一江一安没有开灯,苍白的脸在电脑闪烁的蓝光里,像张枯瘦的面具。屏幕上,倒计时的数字在急速地跳着。一江一安的心紧张得提到了嗓子眼儿。
突然,时间停在了零时零分零秒。一江一安飞快按键,购买成功。他这才靠在椅子上长出了口气。
他终于秒到了,秒到一张生还卡。
接下来的五天,他可以过得安心了。
一江一安抓起背包走出房门,和他合租房子的王胖子也走了出来。王胖子叫王勤,240斤的体重,每走一步,地板都似乎会跟着颤一颤。他看见一江一安说:“怎么样?”
“成了,你呢?”
王胖子咧了咧嘴说:“当然没问题了。”
一江一安瞥了眼房子里第三间紧闭的门,和王胖子急匆匆地走出大厦。早晨的公车,十分拥挤。王胖子费力地挤上去,遭到众多白眼。这个时候,一江一安真不喜欢和他站在一起,脸上多少有点难堪。
有人说:“哥儿们,减肥吧。”
王胖子不高兴地说:“我就肥了,你还怎么着吧?”
“嘻嘻。”人群里传出一丝尖细的笑声,说,“那就去死呗。”
“他一妈一的,你让谁……”
忽然,王胖子的声音戛然收住了,庞大的身一体像棉胎一样瘫一软成一一一团一一。有紫红的血,从嘴里涌一出来。车子里立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尖一叫一声。一江一安转过头,悚然地看着他说:“你没秒到?”
王胖子的嘴唇变成了可怖的青紫。他艰难地摇了摇头,说:“祝你好运吧。”随即沉重地垂下了头。
一江一安这才看见他的背上,竟插着一把匕首,黑色手一柄一上绘着一只黑色的蝎子。
Two
王胖子死的那天,司机把公车径直开进了公安局。可是车上的人太多了,根本没人注意到究竟是谁刺出的。一江一安作为王胖子的合租伙伴,被警察盘问了许久。不过他始终没有说出“生还卡”的事。
晚上,从公安局回来,一江一安感到疲惫不堪。他在黑暗中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才打开了手边的笔记本电脑,进入了一个叫“秒到我”的网站。一江一安在首页就看到了王胖子被杀的视频,摇晃的镜头中,时不时地会出现自己惊恐的脸。
王胖子是第三个被杀者,还剩下3人幸存。一江一安真有点后悔,卷进了这场生死不定的秒杀游戏。
其实他加入这个网站,是因为另一个室友齐仁。他住在第三个房间里。那是一个月前的周末,一江一安正在房间里玩游戏,齐仁忽然推门进来,神秘兮兮地说:“嗨,介绍个好玩的给你。”
齐仁说的“好玩的”,就是“秒到我”。网站的首页上一排一排的美一女照片,下面跑着倒计时。齐仁说:“一元秒杀,秒到晚上送上门。只有今天才开放注册,别说哥儿们我不照顾你啊。”
说完,齐仁就拍了拍一江一安的肩膀离开了。一江一安看着艳光四射的屏幕,忍不住注册了。可是当他填完资料返回首页,原来的美一女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只黑色的蝎子,下面飞快跑着倒计时的秒表。
“嗨,祝你秒到生还卡。”
一江一安轻轻读着屏幕上的几个字,心里有点发一毛一。他连忙去齐仁的房间,没想到王胖子也在,显然也是受了齐仁的蛊惑注册了。
齐仁似乎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他咧了咧嘴,说:“管他呢,先秒了再说。”
那天三个人各自回房间去秒杀,一江一安和王胖子都秒到了“生还卡”,只有齐仁没有秒到。王胖子一脸贱笑地说:“嘿嘿,看来只有你要孤枕难眠了。”
齐仁僵着脸,干笑了两声,好像心里藏着隐情。不过这天一直没有所谓的“上门美一女”,一江一安也只当是网站骗取注册量的手段。可是就在凌晨2点,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不疾不徐的节奏,在黑暗中听起来有点鬼魅。
门是齐仁开的,低低地发出一声惊呼。一江一安在房间里,迷迷糊糊地听到女人的嬉笑声。他立时翻身起来,悄悄地把房门打开一条缝隙,刚好看见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裙的女人走进了齐仁的房间。虽然只是一袭背影,细长腰肢缓缓摆一动着,妖冶异常。她随手掩上房门,白皙的手背似乎文了只蝎子的图案。
就在这时,王胖子的房门也发出“咔”的一声。很快他就发来一条短信说,“靠,美一女应该是咱们的吧。”
一江一安关了手机,没回复。因为他隐隐地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不对头。
Three
整整一一夜,一江一安都没有睡好。天一放亮,他就起来了。他刚走出房间去洗漱,就看见王胖子坐在客厅里喝茶。两个眼圈乌黑乌黑的,一脸寂寞难挨的表情。王胖子见到他,低声说:“凭什么是这小子占便宜,不是我们秒到的吗?”
一江一安说:“算了,你没见过女人吗?”
“你没看到那个女人有多漂亮!”王胖子从沙发上跳起来,“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一江一安看他一副色一欲攻心的样子,拦也拦不住。王胖子走到齐仁门前,用力地砸起来,嘴里不干不净地嚷着:“齐仁!你他一妈一的给我出来!”
可是齐仁的房间里静极了,完全听不到一点声音。一江一安也感到有点奇怪了。他走过去,敲了敲门说:“齐仁,你在吗?没事吧?”
王胖子却一把推开他说:“少跟他废话!”接着“砰”的一声把门撞开了。
房间里的窗帘紧闭着,泛着深蓝的光。看不到齐仁和那个黑衣女人,只有一一床一一上的被子,鼓囊囊地一一一团一一,好像里面有东西在蠕一动。一江一安胆怯地站在门口,没敢进去。王胖子却气汹汹地走过去,猛地掀一开了被子。然而被子里根本没有齐仁,只有一一一团一一猩红的血,十几只黑色的蝎子见到光亮,一窝蜂地蹿出来,吓得王胖子厉声尖一叫起来。
一江一安从没有那样恐惧过,似乎头皮上的每一根头发都奓了起来。他和王胖子疯了一般把四处逃窜的蝎子踩成了肉酱,才停下来。
一江一安第一时间冲回房间,打开电脑,登上了“秒到我”网站。
黑色的页面,竟然多了6个头像。齐仁,王胖子,和他自己,都赫然在列。只是齐仁的头像已经黑了,旁边多了一条视频。
一江一安和王胖子对望了一眼,点开,视频里的人,正是齐仁。他的身上,爬满了蝎子。他不停地在一一床一一上挣扎着,可是嘴巴发不出一点声音。
画面最终定格在齐仁扭曲的脸上,可一江一安和王胖子半天都无法从惊恐中清醒过来。那段视频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那齐仁肯定已经……
网站上的计时器又开始重新倒计时了。下面的留言也换了句新的——想报警吗?什么下场,你应该看到了吧。
Four
周五的夜晚再次来临,一江一安一个人坐在电脑前,想起死去的齐仁和王胖子,心里异样恐惧。倒计时的读秒催命般疯跑着。他握着鼠标的手,已经僵硬了。
10、9、8、7……0,点击,黑屏,一江一安像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突然,黑色的屏幕上跳出一串红色的字迹——恭喜你,没有秒到。
一江一安全身一瞬虚了,死鱼一样滑一到地上。可是他陡然想起那些黑色的蝎子,身一体惊刺地弹了起来。他焦慌地反锁了所有的门窗,又用胶带封住了缝隙。窗外的天空,一片漆黑死寂。他点亮所有的灯,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房子憋闷的空气,让人昏昏欲睡。一江一安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半梦半醒间,他隐约听见房间里有人走动的声音,可是他分不清究竟是醒不来的梦境,还是一逼一进梦里的现实。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把一江一安惊醒了。他大口喘着粗气,发现窗外竟已大亮了。
电话是公司老板打来的,恼怒地质问他怎么不来上班。一江一安却把手机扔在一边,上了“秒到我”。
网页上,又一个头像黑掉了,却不是一江一安。倒计时下的留言,换成了——用秒杀作一弊器,等于直接秒到死亡。
一江一安点击了最新的视频,镜头摇摇晃晃地从窗口进入了一间卧室,到处散扔着垃圾,一个陌生的男人仰面躺在皱巴巴的一一床一一上。一江一安看到了一只熟悉的手,手背上文着那只黑色的蝎子。那只手把一小瓶透明的液体,倒进了男人微张的口中。男人顿时发出凄厉的叫一声,捂住喉咙滚落在地上。
是蝎毒!
一江一安看着眼前惨烈的场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是为自己的死里逃生庆幸吧。可是他笑着笑着,却落下眼泪。就算他笑得再痛快,还能笑多久呢?下一次秒杀,就剩下50%的生存机率。如果他再没有秒到,会是怎样的死法?
一江一安颓败地跌坐在一一床一一上,缓慢思索着是秒杀的赢面大一些,还是报警自救的机率更大。
Five
周一的早晨,有几个警察敲开了一江一安的门。一江一安没一精一打采地依在门边,说:“我知道的都说了,你们还要怎么样?”
“好像还有没说的吧?”一个警察明白地提点他,“比如秒到我。”
一江一安打了个冷战,慌乱地问:“谁告诉你们的?”
“你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
一江一安在公安局里看到了一个叫王剑的男人。他就是和一江一安秒到最后的对手。显然一江一安一直思考的问题,也是王剑所想的。他最终选择了报警。
从警方掌握的情况来看,在“秒到我”注册的6个人,唯一相同的都是齐仁的朋友。负责办案的警官说:“愚蠢啊。这种事情为不什么不早报警?现在查物理地址很快的,哪用得着死这么多人!”
王剑恐怖地说:“这事很邪门的,死的人越多,我越害怕啊。”
一江一安却紧闭嘴巴,一言不发。
警官说:“你们先关两天吧。想想还有什么要一一交一一代的。”
这是一江一安第一次被关进看守所,躺在冰冷坚一硬的一一床一一上睡不着。王剑被关在隔壁的房间,隐隐传来轻微的鼾声。看来也是许久未睡了,坚固牢房反到让人安心。就在这时,走廊里忽然传来“吱呀”的开门声。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依稀是个女警,黑暗中,一江一安看不清她的样子。只是制一服下,婀娜的腰身太过漂亮,漂亮得像是摇着尾刺的毒蝎!
一江一安恐惧地缩在薄薄地被子里,仿佛有死神漫游在走廊里。他用力皎着自己的胳膊,让自己镇定,可全身依旧筛糠一样瑟瑟地抖。
脚步声最终在王剑的门前停了下来,一江一安屏息等了很久,才听到她离开的关门声。
王剑被害了吗?一江一安不安地想。突然,隔壁房间里传来一声响亮的鼾声。
一江一安这才长出了口气。看来王剑还活着。
Six
第二天,警察就查出了“秒到我”网站的具体地址。原来就在本城近郊。作为涉案人员,警察把一江一安和王剑带上一同前往。那是一幢私人盖起的小洋楼,斑驳外墙看起来像是荒废很久了。警察破门而入,冲上了二楼。
一江一安和王剑是在被告知安全之后,进入小楼的。一江一安一进门,就闻到到一股刺鼻的福尔马林味。楼里看起来比外面还要破烂不堪,苍蝇成群结队地飞舞着,发出嗡嗡的响声。一江一安感到一阵阵的恶心。
二层很宽阔,只有支撑房子的水泥方柱,没有墙,更像是间仓库。一陽一光从积满灰尖的窗子透进来,飘浮若微微的绿光。屋子的中央,摆着一张电脑桌,上面的电脑仍然运转着。而桌子旁的椅子上,竟坐着具枯瘦的干一尸一。显然一尸一体是被福尔马林腌制过了,干瘪却没有腐坏。眼睛和嘴因为肌肉失水紧缩而诡异地大张着。一江一安偷瞄了一眼一尸一体的右手,黑褐色的手背,依稀可以看出文着一只蝎子。
一江一安惊恐极了。如果不是和王剑铐在了一起,早就夺路而逃了。就在这时,电脑屏幕跳闪了一下,现出了“秒到我”的主页。不过,上面的倒计时已经没了,只有一串红色的字符:
It's over!
王剑在一旁激动地叫起来:“结束了!哈!结束了!”他紧紧地抱着一江一安说,“我们不用死了!”
一江一安也兴奋异常,没想到就这样躲过一劫。
可是正在欢呼的王剑忽然觉得耳朵孔里有点痒,他用手指抠了抠,却“啊”地叫了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咬了他一口。
一江一安看见他指尖涌一出的紫黑色的血点,惊慌地说:“你……你怎么了?”
王剑望着他,茫然地摇了摇头。突然,他的耳孔里露出一只黑色的钳子,接着竞爬出一只细小的幼蝎!王剑猛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叫一声。有更多的幼蝎,从他的嘴里,鼻孔中涌一出来。一江一安从未这样怕过。他挣扎着想要逃离,但右手却和王剑死死地锁在了一起。
他大喊:“救我!快救我!”
可蝎虫天生让人生畏,没有人敢靠进。警队里的神槍手大喝了一声:“别动!”
接着举槍“砰”的一声击断了手铐。
一江一安连滚带爬地逃开了。他疯了似的脱一下一身上所有的衣服,甚至开始扯头发。他觉得身上细小的皱褶里,都藏着蠢一蠢一欲一动的蝎子。没人能拦得住他疯狂的行为。警察只能无奈地用槍托把他击晕了。
Seven
一江一安是6个人中唯一的生还者。警方在解剖王剑一尸一体的时候,在胃里发现了软蜡,怀疑那些活的幼蝎包襄在其中,被王剑吃了下去。一江一安没有把那天晚上看到的事说出去,无论警察怎样盘问,他都三缄其口。因为以王剑做参照,他不想自寻死路。
对于那具干一尸一,警方比对过DNA后发现,和两年前一个失踪的23岁女孩完全吻合,有被强一奸一的迹象,因注射蝎毒死亡。
警方能查到的有用的信息,也就仅此而已。不过在网络上,这件事却衍生出许多版本。
有人说,女孩其实还有个姐姐,知道妹妹在网络上遭骗色谋杀后,一精一神抑郁,在网上用妹妹的身份杀人泄愤。
也有人说,其实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在网上被骗的女人,联合起来报复男人。
而流传最广的,还是一个被蝎毒毒死的女孩,死有不甘,最终化成厉鬼,设下诱一惑的陷阱……
然而,这些都只是揣测,没人知道真正的答案。
一江一安辞了职,搬去了南方一座遥远的城市。他找了一份新的工作,租了新的房子,有了新的室友。一江一安觉得一切都是新的,就可以有一个新的开始了。
如今已是盛夏,南方的暑气,潮闷难当。一江一安一下班,就躲回房间里吹空调。他躺在一一床一一上,打开电脑清整一天的邮件。突然一封匿名邮件传进来,点开,里面只有一行红色的正文:
嗨,去找6个朋友来玩秒杀啊。拒绝我,就等于秒到死亡。
一江一安看着落款的那只黑色蝎子,止不住地发出一阵阵的战栗。他飞快地打开“秒到我”的网站。首页上,又变成了倒计时的美一女照片。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参加秒杀的人,都是齐仁的朋友了。
一江一安轻轻关上电脑,走出房间,一把推开合租室友的门。室友正在忙着打游戏,眼也不抬地问:“有事吗?”
一江一安挑一起一个微笑,说:“嗨,介绍个好玩的给你。一元秒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