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刑侦大队的副大队长李广这天接到个电话,是他姐李玉娥打来的,叫他晚上去吃饭,说有事和他商量。李广一下班就直奔姐姐家,刚进门就吓一大跳。怎么了?姐姐变化太大了。他姐本是出了名的美人坯子,那脸上的皮肤白得就跟水豆腐似的,可现在呢?焦黄的一张脸,甚至还可以看到黄褐斑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姐夫呢?”李广叫着推开卧室门,只见姐夫肖大满躺在一一床一一上,听到推门声,竟把被子一扯,连脑袋一起遮住了。这是闹的哪一出啊?李广有些不明白了,就转头看他姐。他姐眼泪“哗”地一下就出来了,骂道:“你这死鬼,还遮着做什么?弟弟干公安的,接触的人多事杂,看他能看出点名堂不?”说着,一下子把被子掀了开来。
李广往肖大满脸上一看,大吃一惊,叫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搞的?”原来,肖大满惨白的一张脸上,左右脸颊竟然各写着一行红字!李广细看,是8月16,两边都一样。
“鬼才知道是怎么搞的。”李玉娥的眼泪直往下落,“上个月17日早晨起来就说脸上痒,先是起了红斑,到中午就成这个样子了。市医院、省医院都看遍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一种皮肤病。可世上哪有这么怪的皮肤病,竟是个日期!叫你来,是实在没办法了,你路子野,看能想点办法不?”
干公安的怪事见得多,但脸上生两行字出来,而且是清清楚楚一个日期,这样的怪事,李广还真没见过。眼见姐姐一脸失望,他安慰道:“别急,这件事我放在心上,先打听打听看。”
回到局里,李广绕着弯儿把这怪事说了出来,有个老刑警说了:“说到治疑难杂症,我倒知道个人─林扶竹林半仙,十几辈的中医世家,祖传单方,那真是叫绝了。”
李广当即问了这林半仙的地址,第二天瞅个空儿就赶了去。林半仙七十多了,一精一神倒还好,笑眯眯的,但听李广说完,他脸色却变了,吸了口气道:“鬼写字。”
李广一下子没听明白,问道:“鬼,鬼什么?”
“鬼写字。”林半仙又说了一遍,“我也是猜,不过照你说的情形看,十有八九是它。”
这回李广听明白了,却闹不明白了:“鬼写字,那是什么?鬼会写字吗?我觉得这些都是迷信。”
“迷信?”林半仙摇摇头,“我跟你说,药既然能治病,当然也能伤人,只不过闹得神秘点而已。鬼写字就是药功中的一种,创始于北宋年间的一位神医,这种功夫,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别人脸上或额头上写一行字出来。因为过于神秘,仿佛是鬼神写上去的,所以叫鬼写字。”
这种民间秘闻,李广从没听说过,一时间听呆了,半天才道:“那您老人家能不能治呢?”
林半仙把头摇得像个拨一浪一鼓:“鬼写字配药独特,除了下药的人,谁也治不了。但据我所知,鬼写字有个规矩,有九十九天的期限,在这期限内,只要能找到那下药的人,就有救;否则,从第一百天起,脸上的字开始烂,到那时,就连神仙都没辙了。”
从林半仙家出来,李广心里有些沉重。若真是什么鬼写字,那就不是不好见人的问题,而是一性一命攸关的问题了。因为有心事,没留神一下子和一个人撞上了。那人是个老头子,五六十岁年纪,手上提把琴还拿了本卦书,是个算命的。李广说了声对不起要绕开,那算命的却一把拉住了他,说要给他算一卦,李广哪有这兴致,甩手就走,没走两步,却听那算命的在背后吟道:“8月16啊,8月16。”
这几个字一入耳,李广心里一激灵,猛地转过身,问道:“你说什么?”那算命的笑眯眯地看着他:“我说,水草湖西大牛村11号出了桩稀奇事,你不想去看看吗?”
李广想问明白,那算命的却不肯说了。他叫两声没叫住,心中就琢磨开了:“这人说8月16,又说大牛村11号,难道给姐夫下药的人是在大牛村11号?莫非这个人是个知情的,在绕着弯儿提醒我?”他越想越有理,拐一拐脚,直奔水草湖。
到大牛村,问起11号,村里有人告诉他,家主叫钱贵,老婆钱嫂,有个独生女儿小花,可一个多月前在水草湖里淹死了。打听明白了,李广直奔11号。门掩着,刚要敲门,门却开了,出来一对中年夫妇,那男的扶着个女的,那女的手里提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十几只纸叠的水鸭子,口里喃喃自语:“小花,一娘一又给你叠了水鸭子,都给你放到湖里,好不好?”她眼光发直,看着李广,却似乎什么都没看见,只顾往前走。这情形让李广有些不知所措,问旁边人,别人告诉他,这两个就是钱贵和钱嫂,小花淹死后,两个人就这个样子了。每天什么事都不做,就只叠了水鸭子到湖里去放,因为他们的女儿小花生前最喜欢在湖里放水鸭子。
旁边人说着摇头,李广心中也觉有些凄惨,又有些迷糊。来的路上,他寻思着在11号住的,可能就是下药的人。这种一江一湖人物,必定十分剽悍难缠,但没想到碰到的却是一对心伤肠断的父母。他们和那神秘的鬼写字,能扯上什么关系呢?全然不可能嘛!
李广跟着钱贵夫妇到了湖边,湖边有一只小船,夫妇俩上了船,钱贵划船,钱嫂便把水鸭子一只只放到湖里,水鸭子随着水波的荡漾一起一伏,倒真像一只只可一爱一的小鸭子。然而,看着钱贵夫妇那悲痛欲绝的脸,这些可一爱一的小鸭子却只倍增人们心中的凄凉。李广不忍再看下去,刚转身,却猛地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撞在了一起。李广连忙说了声对不起,绕开走了。
到姐夫家里,肖大满依旧躺在一一床一一上,姐姐眼巴巴看着他问道:“怎么样?”却突然眼光一转,看着他头上,“谁和你开这种玩笑?”说着一伸手,从李广头上拿下一只纸叠的水鸭子来,和钱贵夫妇叠的那些一模一样。李广吃了一惊,凝神一想,想起了那个和他撞在一起的女孩子。想不到那小丫头竟是个高人!更想不到的是,肖大满一见到这只纸鸭子,就像见了鬼一样,惊呼一声掉下了一一床一一,踉跄着往后退,接着一个翻身上了一一床一一,将被子一扯,连头带脚,整个人捂了个严严实实。
李广连忙问他是怎么回事,肖大满双手死扯着被子,既不回答,也不肯露出脑袋来。李玉娥火了:“你是撞着鬼了,还是神经病?”李广却不这么想,他由纸鸭子联想到钱贵夫妇,再想到指点他去大牛村的算命人,还有在他头上放纸鸭子的女孩儿……看来,那一老一少是一条线上的,莫非他们是想告诉自己什么?难道姐夫和小花的死有关联?姐夫只是个普通的公务员,平时谨慎怕事,而那小花死时还不到13岁,若是个大姑一娘一,和姐夫搞什么婚外情出了事,倒有可能,可现在怎么扯得到一起呢?李广带着满肚子疑惑再奔水草湖。
到钱贵家,钱贵夫妇还没回来。李广就和钱贵家邻居聊起了小花的死因,邻居告诉他,8月16日那天,小花划着小船去湖里喂鱼,哪知道突然冲来一只汽艇一下撞翻了她的小船。闯祸的汽艇停也没停就跑了,不会水的小花活活被淹死了。水草湖前两年开了一家水上游乐公司,汽艇是游乐公司的绝错不了,钱贵夫妇找上游乐公司,游乐公司却不认账,因为那闯祸的人自己并没有承认,无证无据,谁肯认账?所以小花就等于是白死了。
听了小花的死因,尤其是听到8月16日这个日期,李广一颗心就像擂鼓一样跳了起来,他急忙直奔水上游乐公司。租游艇一般有记录的,翻到8月16日那天,本子上赫然写着一个名字:肖大满。
看到姐夫的名字时,李广呆了足足有五分钟,他心中既愤怒,又痛心。因为他已经明白了一切。回到姐姐家,肖大满还躲在被子里,李广把姐姐拉到一一床一一边,说:“姐夫,我查清楚了。你脸上的字,不是什么皮肤病,是中了一个民间奇人的药功,叫鬼写字。中了鬼写字的人,除了下药人的解药,无药可治,九十九天后,脸上的字就会发炎溃烂。”
“天啊!”李玉娥发出一声惊呼,“为什么?谁这么歹毒?怎么偏要害他?”肖大满也掀一开了被子,直直地看着李广。
李广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在8月16日那天,姐夫的游艇撞翻了一条小船,小船上有个叫钱小花的女孩儿,还只有十三岁,就那么淹死了。游艇跑得快,没有人认得姐夫,他自己也不承认,以为这是死无对证的事,但那个身怀鬼写字奇技的人却看清了姐夫的脸,在他脸上下了鬼写字,8月16说的就是那一天。”
听到这里,肖大满霍地坐起,呆呆地瞪着李广,好一会儿,又直一挺一挺地倒在了一一床一一上。
李广站了起来,转身走到门口,沉声道:“苍天无眼,人间有报。你是我姐夫,我可以给你一点特权,明天早上八点,你来自首,我等你。”
第二天下午,李广刚从局里出来,竟然又和一个女孩子劈面撞上了。定神看,正是那天在水草湖边撞着的女孩儿!那女孩儿冲他一眨眼,迈开长一腿,小鹿一样地跑了。李广赶紧摸一摸头上,没什么古怪,再摸,竟从衣袋里摸出一个小纸袋来,里面有一粒红色药丸和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这是解药,服下后字迹自消。纸条背面却还有一行字:若问心有愧,就自己留下它,说不定还用得着。
李广把药丸给肖大满服下,果然,第二天字就消了,看着他奇迹般光滑起来的脸,再想想那纸条背面的话,李广不免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