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车
由于贪杯,他错过了末班车。家住在很远的地方,他不想花费太多钱坐计程车,只好在公车站牌下等夜车。夜车总是很久才来一趟,他已经和朋友聊了一阵,又用手机看了好几页书,旁边等车的人都陆续走光了,唯独他的那趟夜车还没有来。
车站只剩他一个人,他干脆缩着身一子靠坐在站牌下的长凳上打起盹来。刚要眯眼,朦胧中一束耀眼的车头灯从远处射来。他走到路边伸头看了好久,一辆残旧的公车慢慢驶来,车厢外的铁皮油漆都已经掉落了不少,车头上亮着“44号——开往春蓝园”字样。
他本不想坐这辆旧车,看了看远处,没有其他车来的迹象,心想错过了这辆,不知又要等到何时,没有办法,他极不情愿地登上了公车。
车里乘客不多,但少说大概也有10个,有的在玩手机,有点睡觉,有的和一爱一人暧一昧,对着化妆镜补妆。他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回家要坐差不多40分钟,坐后面可以好好休息,免得在前面被上下车的人打扰。
车一开动,司机就把车厢里的灯关了。“靠,这么省电。”他心里暗骂一句。不出几个站,他便昏昏欲睡起来,车刚好驶进一条老隧道,车内外一下全黑了,只有每隔大约10米就有一盏的灯照着隧道里的路。一道亮光从窗外划过,把车头到车尾扫了个遍,他突然看见车厢里变了样,地上,车身和车顶上沾满了血液,有的沿着车壁缓缓流下,有的直接从车顶上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座位上的乘客要么焦头烂额,面容扭曲,要么无头断臂,肚破肠流。他一个哆嗦坐正身一子,车刚好停站,司机打开了车厢灯,顿时光亮一片,车厢里一切正常,乘客们也没有怪异的地方。刚才一定是因为醉意未散,或是自己做梦了。他心想。
车门打开了,没有人上车,也没有人下,接着车门又关上,车子开动,继续起程,车厢又恢复漆黑一片。他看着窗外,感觉有点不对劲,外面的景色是那么陌生,刚才路口拐弯后应该是个汽车客运站才对,现在怎么变成荒野公路了?正值思考之际,他从玻璃窗的反射中看到一个只有半边脑袋的女人伸着嶙峋的手指搂着他的脖子,那长满脓疹的舌头在他脸上一舔一得油光闪亮。他条件反射般甩了下肩膀,扭头望去,旁边的座位什么也没有。他还是不放心,转头看看自己的肩膀和背后,又一边用手摸自己的脸,没有半边脸的女人,也没有口水。
他怒气冲冲正要叫司机开灯,车子一个急刹停了下来,车门“吱”的一声打开,乘客们纷纷下了车,连司机也跟着下去了。
“喂!”他一边跑下车一边叫嚷,没有人理会。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拉住司机的肩膀转过身,不料用力过猛,司机的脖子“卡嚓”一声随即像个瘪气的气球耷一拉下来,吊在胸前。他吓了一跳马上放了手,司机竟然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他无意中看到车头的指示灯,“春蓝”两字的上半部分闪了几下就灭了,剩下“日皿”两字。他回过头,朝乘客和司机走的方向望去,前方是一片广阔的地域——“日皿园”。那是郊区一个大型公墓。(待续)
食人墓
公车没有办法启动,这地方连辆过路车也见不着,他寻思着该怎么回家,要这么走的话,不知走到何年何月。这时公墓方向传来一阵钟铃的响声,他的身一体霎时不听使唤,往公墓深处走去,纵使他拔腿仰身也无济于事,不一会就赶上了刚才下车的乘客们。
走了一段路就开始上坡,在他面前是一条看不到头的阶梯,阶梯两边排满了墓碑,有些墓碑下的石块像机关门一样打开,好几个乘客都钻进那些洞一口里,墓碑石又重新关上。他吓得腿脚发软,回头一看,不知不觉已经爬了一段路,坡下又一批丧一尸一一般的怪人往这边慢悠悠地走来。钟铃又响了一声,他这才明白,是那魔音把那群死物拉过来的,自己只是不巧混在了里面,被一同勾了上来。
正想着,他的身一体突然一个转弯,往旁边的墓碑走去,只见不远处一块墓碑石缓缓打开,瞧那态势他是要往那里面走去,他一看碑上,空白一片,竟然没有名字。见势不妙,他一把拉住棒壁墓碑角的柱子,然而从打开的洞一口里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引力要把周围的东西都吸进去。他渐渐支撑不住,双手再也抓不牢,重重摔在地上,向洞一口滑去。他到处乱抓,使劲巴住地面,地上划出一道道血痕,落叶和沙尘打在他脸上身上全都向后被吸进了那黑一洞,风声在耳边呼一呼地刮,一块不知在哪吸来的大石敲在他的脑门上,他一下就松了手,掉进了无底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醒来,放眼望去到处乌漆抹黑,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所身处的空间很小,甚至连坐起来也做不到,简直就是一副棺材的形状。他慌了,这么小的空间,空气不知能维持多久,在这等救援也不是办法,于是空出两手拼命往斜上方挖,泥土哗哗地掉下,里面夹杂着别的声音。他停下手竖一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那声音像极了人的呼吸。难道隔壁也有像自己一样误闯公墓的无辜受害者?他又惊又喜,加紧了挖掘的力度,没挖多久就听见“轰”的一声,塌出个洞来。没想到和隔壁墓居然这么近,他小心地往洞里爬去,呼吸声越来越大,果然有人!他从屁一股兜摸出打火机,“啪”地点着,就着微弱的火光,他面前躺着一个干涸的活死人,瞪着一对眼珠子死死盯着他,鼻子里来回喘着气息。他“啊”的一声尖一叫,退后好几米,火机也掉在地上,洞里恢复了一片漆黑。
冷静了片刻,他又在地上摸了好久才找回火机,重新点着,那半死人还在,眼睛还在看着他,只剩下一张死皮的嘴唇微微动着,好像想说什么。他本想过去听清楚,突然背后又传来了些许响声。难道另一边也有同样的受害者?他看了一眼半死人,想想这边的人或许没那么严重,还是救人要紧,还是先看看另一边的状况,那半死人一时半刻应该也还死不了。想罢他转身往另一边开始扒土,费了些功夫终于也打通了。乍一看让他喜出望外,里面躺着一个女人,除了虚弱一点,其他和自己一样正常。
他爬过去扶起女人,一边借助火光观察洞里的情况。周围到处是指甲挖过的痕迹,空间也比自己那边要大,看来对方为了逃生没少费功夫。刚转头往远处一看,差点没把火机又掉在地上。就在自己对面,隐约看见墙面也被打通了,洞一口边上也躺着一个男人,样子更为虚弱,有点像刚才看到的半死人。原来自己并不是新人,在此之前,已经有好些人被坑进来过,大家又都像自己一样挖洞逃生,寻找同伴。
他低头正要问那女人底细,突然觉得手上沾上了什么,粘粘的,拿起火机靠近,那是一片奇怪的景象:女人身上的衣物被染红了,一裸一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尽避没有伤口,却不断向外渗着血,就像血液在人一体里呆不住,要冲破皮肤逃生一般。血液流一出体外后结成一张血网,另一端直接导入泥土里,仿佛这泥土拥有生命,在不断一吮一吸女人的血液。他当即明白了,刚才看到的半死人,就是这样被吸光了血,才变成一具干枯的躯壳的。
他脱一下上衣垫在女人身下,想让她的身一体和泥土隔绝,阻止血液外渗,可是没有一点作用,却是自己的手臂有点痒痒,他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臂和上身,也开始流血了。(待续)
(接续《食人墓》)
血债
血液沿着身一体流到地上,钻进了泥土里,他心想这下面一定有玄机,于是动手朝下发掘,必须在血流尽之前找到解决办法。体力活加上失血,不一会儿他就消耗得差不多了,可是还没挖到什么苗头,他沮丧地锤了一下地面,不料这一锤,原本已经挖薄的地面竟然塌陷了,他和女人都掉下了更深层的地底。
他一揉一着摔痛的身一体爬起身,眼前景象让他大惊失色。自己目前身处一个宽敞的深洞里,距离自己几十米远是一棵大树的根,粗一壮如触手一般的树根一插一入地底,洞墙等各个方向,树干直径大得出奇,怕要10几个人才能环抱住。
地上不断传来“簌簌”的声音,他低头一看,由血液连成的网像有生命一样往树根方向涌动,随着血液的吸取,树干也一点点往上长。他四处查看血网的另一头,分别都来自各个坟墓的底部,也就是说这树是靠吸收坟墓里的人血生长的,而他自己和女人,还有刚才上面看到的半死人,全都是这棵魔树的营养来源。
他感到一阵目眩,身上的血越流越快,他转头看看躺在身边的女人,皮肤已经开始脱水起皱,体内的血快要被吸干了。他艰难地撑起快不行的女人,想要往上爬回墓里再找出路,身后一下钟铃的响声又让他不受控制地停下了脚步。他扭过头,树干表皮像门一样两边打开,里面无数触手串着腐一尸一和骷髅,不时卷起白骨互相敲击,竟然发出钟铃般清脆的声音。腐一尸一当中,他认出了一张脸,是他失踪多年的父亲,身上还穿着出事时的衣服。
他的父亲以前在林业开发局工作,后来承接了这片山林的开发改建工程,要建成公墓,于是整个林业队伍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将山林的树木全部砍伐掉,听说当时还发生了邪门的事情,工人砍树的时候,树干里竟然会流血,还有工人说经常能听见惨叫呻一吟的怪声。
他心想,莫不是当时被砍倒的树木怨气积聚在这山林地下,现在要活人的血来再生,准备复一活报仇?又一下钟铃声,他感觉却像是父亲的呼唤,于是朝树根里看了一眼,不得了,所有腐一尸一全都向自己方向伸手,不知是要求救还是在召唤自己过去。突然一个人影从他眼角越过,慢慢走向大树。他定睛一看,是那虚弱得不行的女人!她一边摇摇晃晃地迈步一边叫着爸爸,或许她的父亲也是当时林业队伍中的一员,也在那堆腐一尸一之中,叫着自己的女儿。或许大家来到这里都不是偶然,而是被命运选中,来偿还父辈欠下的血债。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拉住女人,掩住了她的耳朵,女人这才清醒过来。他二话没说,搀着女人往回走,无数树根像蛇一般向他们袭来,眼看就要追上了,女人用尽力气把他推开,喊一句“快跑!”然后用指甲划破颈上的动脉,最后的血汹涌而出,树根被鲜血吸引,停止了对他的追赶,一拥而上扑向女人,饥一渴地吸一吮一着。
他一锤胸口,悄声说了声“对不起”,手脚并用爬回了墓里,然后马不停蹄向外挖土,手指甲断了,手指折断了也全然不顾,终于一丝月光透了进来,他咬牙加快速度,挖穿了墓顶的泥土,爬出了地面。
他发疯似的跑出公墓,站在马路中间,截停了一辆计程车,一屁一股坐进去让司机快走。司机一脚油门,终于离开了那诡异的地域。休息了好久,他才稍微恢复了一些,让司机送他去医院。司机一句话不说,他以为司机没听清,准备再叫,赫然发现窗外竟又是日皿园公墓,车子绕了个圈又回来了。他顿感不妥,朝后视镜里望去,那驾驶座上的,分明是早些时候的公车司机,耷一拉在胸前的脑袋向他微微一笑……(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