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黄昏早已落幕,黎明还未到来。
夜风吹进这条一陰一暗破旧的巷道,发出阵阵无力的呼啸,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奋力呐喊。一堆纸火摇摇晃晃的燃一烧着,忽明忽暗,在黑暗里短暂的醒目着,然而最终化为灰烬被夜风无情吹走,消失不见。
巷道尽头的转角,一盏高一耸而又昏黄的灯光孤独的照着,似乎想要照满这条巷道的每个角落。一个黑影落寞的站在不远处,火熄灭后,黑影转身隐入了黑暗中。
暗夜、昏灯、巷道、黑影,在一片悄无声息里,一切显得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1.一条大新闻
黎明拉开了帷幕,生活便开始了表演。
十里湾,十多条宽窄街巷纵横一交一错,高矮不一的黑灰色建筑杂乱无章的座落着,夜晚没有路灯,街道没有绿化,更没有繁华靓丽的建筑群,像是一座平民窟。
然而这座南方小城中一个最不起眼的地方,却承载了这座城市接近十分之一的底层劳动者的休养生息。
十里湾,黄金巷,王氏卤香包子店。
王德生夫妇带着笑,满头大汗的忙碌着,收钱、装袋,熟练而又机械的反复着这两个简单的动作。一如既往,几个高高重叠的大蒸笼面前围满了买包子的民工与上班族。
住在这一片区的人都知道,王氏卤香包子店的包子味道最好,个大香一软,馅厚味浓。同样都是面粉做成的包子,同样都是肉剁成的馅,同样都是一元一个的价钱,可在这里没有谁家的包子能胜过王氏家的味道。
王氏卤香包子店的包子在这一片就是一张代表着美味早餐的名片。但遗憾的是,术业有专攻,王德生夫妇只会做包子。
曾有不少餐饮人慕名前来讨教,王德生夫妇总会笑着回应说:“我们家的包子没有秘密,干净卫生,选好料,用心做,就是诀窍。”
然而,没有人相信,许多人都猜测说,一定是有某种秘诀的,可能是祖传的秘方,只是商家不愿意说罢了。
忙到早上九点,王德生夫妇才得以收拾铺面,整理好钱,轰隆隆的落下无法上锁的卷闸门。
每天的上午九点半到晚上十二点,王德生夫妇都会去医院陪护自己的女儿,同时夫妻俩轮流休息。他们的女儿患上了尿毒一症,透析治疗及等待肾源移植让夫妇俩除了努力的经营包子店筹钱外便是照顾女儿。
肾移植手术需要一笔很大的费用,王德生夫妇这些年赚的钱远远不够,也曾遇到过一次匹配的肾源,是医院里的一位病危者的捐助,但被院长让给了更有钱的关系户。
夫妻两个每每进到医院便是泪流满面,肝肠寸断。曾一度想带着女儿离开这个让她痛苦的世界,可看到女儿那苍白的笑脸,却又下不了这个决心。
人,不到绝望,总会期待着希望。
这夜十二点刚过,王德生夫妇又回到包子店开始了晚间的劳作。和面、卤肉、剁馅、捏包、上蒸笼,看着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包子整整齐齐的放在蒸笼里蒸着,浓香扑鼻的气息随着蒸汽袅袅升起,熏陶着他们布满皱纹但满怀希望的脸。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一陽一光洒落在这个有明有暗的世界。
就在清早生意最旺的时候,三辆车停在了他们的店门前,打头的车里下来了一个手持话筒的青年男子,身后跟随着一个扛着摄影机的长发男人,镜头对准了王德生夫妇及他们的店面,随后的两辆车里下来了几位穿着制一服的大汉,满脸横肉,大腹便便,凶神恶煞般死死的盯着。
这一幕让王德生夫妇不知所措,一群买包子的人呆呆的看着。
青年男子走上前,手持话筒站在了店门口,对着摄像机的镜头大声的说道:“电视机前的各位观众朋友,今天我们《真相大公开》栏目组来到了位于我市郊区的十里湾黄金巷王氏卤香包子店门口,那么现在大家看到的是正在购买早餐的人们。但我们栏目组接到热心市民打来的匿名热线电话,称王氏卤香包子店作为许多上班族们当做早餐食用的包子存在着使用腐烂变质的肉类材料经过卤制加工并进行出售,那么,究竟真相是不是如举报者所说的一致呢,今天我们栏目的记者联合了市卫生局及质监部门的工作人员来到这里进行真相大公开。”
手持话筒的记者话音刚落,摄像机的镜头立刻跟随转向了一拥而上冲进店铺的几个中年大汉。
王德生夫妇显然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他们并不清楚自己犯了什么事情,引来了这么一群不速之客。一旁正待购买包子的人们看到这一幕,也都纷纷议论起来,过往人群慢慢的移步过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这个小店重重包围了起来。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一名工作人员便捂着鼻子提出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走出店门站在了巷子中。塑料袋撕一开了一个角,起初大家还不明所以,直到一名皱着眉头的汉子拿着剪刀将袋子剪开来。
塑料袋一打开,一块块散发着恶臭的不明肉一体掉落了出来,带着黑糊糊的血迹,白色的蛆虫四下扭一动着爬开……
“哇”的一声在人群中响起来,一个正大口吃着包子的胖女孩煞白着脸捂着胸口当场呕吐了起来,随后更多的人加入了呕吐的行列。原本围观的人哗的一声散开来,站在不远处捂着口鼻观望着。
王德生夫妇傻眼了,一动不动的一脸惊愕的望着发生的这一幕。这一切来得太快,没有一丝预兆,让他们膛目结舌,更让他们莫名其妙,甚至都紧张得忘记该说点什么。
还未弄清楚这一切,他们来不及开口,更没有人和他们一交一代什么,便被几个大汉推搡着粗一暴的扣押了起来塞一进车里,眼睁睁的看着店内的物品搬到了车的后箱,一直到店门落下贴上封条。
《腐肉做包子,良心何在?》、《食品安全问题,治理迫在眉睫》、《蛆虫肉包,你敢吃吗?》……
就在这天晚上的电视报道、网络媒体、报纸等大大小小的媒体新闻里,以《真相大公开》栏目为主导报道,十里湾黄金巷王氏卤香包子店使用病死的猪肉鸡鸭甚至鼠肉合成的变质腐败肉类制成的包子,出售长达数年之久严重危害市民身心健康的各种新闻标题占据了头条。
这些放大的标题显示在最容易看到的版面,周正的大黑黑体字就像是病毒一般的通过各种渠道迅速的蔓延扩散开来,街头巷尾甚至全市范围都纷纷谈论着这件让人恶寒的事情。
也曾有一家小报社刊登了与之相反的报道,声称有人匿名致电说王氏卤香包子店并非众人所看到的那般不堪,其中另有隐情。但这份报纸的新闻并起不到什么作用,瞬间被淹没在主流媒体的声音与图像里。
“你们看报纸没有,难怪他们家的包子那么香,原来是用调味品处理的!网上的照片真让我恶心!”一个每天都吃王氏卤香包的眼镜男恨恨的说道。
“我说他们怎么有钱给女儿治病,我家做早点生意都只能保本经营,一年到头也赚不到多少钱。现在被他们家这么一闹,我们都没法做生意了,我们家一直做着良心生意。”一个粉面馆的老板感叹着,坐在店铺门前用手敲打着桌台。
“也不知道他们的良心去哪里了,简直没人一一性一一啊!这家人该判死刑。”一个中年男人咒骂着。
一时间,谩骂声讨的声音此起彼伏,街边大大小小的早餐店纵使收拾得干干净净打出了真材实料良心经营的广告,生意也是萧条得门可罗雀。
与此同时,领导们发话了,各部门轰轰烈烈的展开了有关食品安全问题的行动,几天的时间里,查封了无数无证经营的小早点铺及小饭馆,餐饮经营、原材加工、材料来源的调查整治有声有色的开展起来;新闻媒体也如嗅到血腥的苍蝇一般纷纷发出了各种令人谈食色变的新闻报道;专家教授们也出来了,高谈阔论着关于食品安全的专业处理及防范建议。
王氏卤香包子店门口不再干净整洁,堆积着各种垃圾,许多人经过都会吐一口口水咒骂一声,以表达自己曾吃过他们家包子的恶心及愤恨之情。
就在王氏卤香包子店事件报道仍有余热之时,王德生夫妇及女儿死在了被查封的包子店里。
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回来死在里面的。
王德生夫妇的女儿是灌服了剧毒药物中毒身亡的,光着头,穿着病号服,瘫倒在地上,地上还有一个摔碎的瓷碗。夫妇俩是割开了自己的脖子自一杀身亡,王德生的妻子紧紧的抱着女儿,鲜血染红了地面,现场惨不忍睹,血腥刺鼻,整洁的白色墙壁上用鲜血画出了一个大大的‘冤’字。
第一时间得知消息的新闻栏目《真相大公开》又率先爆出了包子事件后续的新闻头条,收视率在同类媒体中急速上升。
这件自一杀案又引起了各大新闻媒体的争相报道,一时间各种新闻头条标题纷纷钻入了市民的眼睛里。
《良心不安有愧于民,涉事店主自一杀身亡》、《包子事件引发的悲剧》、《自一杀,能解决什么问题?》、《以死鸣冤?其中有何隐情?》……
街头巷尾再一次的热闹起来,国人总喜欢关注这样的事情。
但没有人觉得王德生夫妇的死值得同情,也没有人觉得王德生夫妇的死有何冤枉。
许多人都觉得,这种无良商家、死有余辜;更有人觉得,幸好后代也死了,不然活着也是罪过。
2.夜半魂喊冤
巷子两侧的楼房里,还未入睡的人家开着灯,或黄或白的灯光从窗户口透出些许微弱的光照着这条小巷,巷道早已没有了行人,商铺都早早的打烊,只有破旧的老房子像沉睡的巨兽一般孤独的屹立着。
叶茂东倒西歪的走在黄金巷中,一手握着一瓶啤酒,一手提着一袋卤鸡爪,快乐的哼着谁也听不明白的歌。
他很高兴,口袋里多出了一笔钱。从今天开始,就算一个月窝在家里不出门赚钱,都可以生活得有滋有味。
在他租住的这栋楼的人眼里,叶茂是这些为生活而颠沛流离的人中间的一个异类。他活得很滋润,谁也不知道他的工作是什么,它每天穿梭在大街小巷里,也经常去市中心逛一逛,从白天到晚上,逍遥自在,但似乎也从来不缺钱用。
除了他自己,或许没有人知道他的钱何处而来。
叶茂走到了王氏卤香包子店的门前,这个商铺从王德生夫妇死后便再也无人租用。死过人的店铺谁敢用来做生意呢?
为此这栋楼的房东欲哭无泪,也咒骂着这该死的新闻报道及该死的一家人。
叶茂走到这里停住了脚,灌了一口啤酒,嘿嘿的傻笑着,他借着手机的余光,照看着略显破败的招牌,嘴里念叨着什么。
而就在他醉眼朦胧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点什么声音。
“冤啊、冤啊、冤啊!”幽幽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像是从王德生夫妇的包子店里传出来的。
叶茂竖一起了耳朵,再细细的听了听。
没错,声音确实是从王氏卤香包子店里传出来的。
叶茂吓了一大跳,一阵夜风吹过,打了好几个冷战,就连酒也醒了大半。幽幽的声音不停的反复的传出来,轻飘飘的,又似乎从四面八方天上地下汇集而来,灌入他的耳朵。
叶茂死死的站在门前,声音让他越来越感到恐惧。
难道王德生夫妇死后的鬼魂还留在这间包子店里?
他并不太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灵鬼怪,因为他从未见过。可这声音听得真真切切,就像是王德生夫妇从地狱里发出的冥音。但他又不敢迈动一步,脚就像被钉在了地面上一般无法动弹。
夜风徐徐的吹着,叶茂呆呆的站立了几分钟后,一瞬间声音消失了。他突然一个激灵,深呼吸了一口气,又灌了一口啤酒给自己壮了壮胆,蹑手蹑脚的朝卷闸门走了过去。
卷闸门没有上锁,轻轻的便可以推开,叶茂走上前,用手轻轻的抬起了门,一阵嘎吱嘎吱的刺耳声音在静夜里响了起来。
叶茂突然停住了手,他觉得自己有些冲动。
卷闸门从地面拉开了十多公分,叶茂蹲在门前,他在思考着一个问题。
要不要进去看看呢?
如果不进去,自己无法心安,恐怕从今晚起都无法安睡了;可进去了万一真的遇到了王德生一家人的鬼魂怎么办呢?
他犹豫了,这种犹豫就像是来到了地狱的大门口,处在投胎做人或孤魂野鬼之间进退两难。
又灌了一口酒,叶茂狠狠的捏了捏自己的大一腿,痛觉让他暂时的勇敢起来,于是他轻轻的趴在门外的地面上,睁着带着俱意的小眼缓缓的朝门缝底下瞄了进去。
里头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叶茂想了想,觉得自己有点傻,看过的电视里的鬼都是缥缈的,在这黑漆漆的空间里,如何看得见?他想想后,于是打开手机,屏幕发出了莹白的光,小心翼翼的朝里照去。
这个举动恐怕是叶茂有生以来做出的最愚蠢的选择,因为他看到了他最怕也最不想看到的东西。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双穿着黑色布鞋的脚,鲜红的血从看不到的上头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地上。
叶茂清楚的记得,在王德生夫妇死后的现场,他也在围观的人群中,王德生就是穿着这样一双再也普通不过的黑色布鞋用菜刀割开了自己的脖子的。
“有鬼啊”,叶茂一声惨叫,魂飞魄散的倒在了地上,双手双脚撑地,双眼死死的盯着卷闸门,惊恐的退后几米开外爬起就跑。
这一一夜,叶茂没有回住处。
他不敢回住处,因为他的家就在这家包子店的楼上,包子店在一楼,他住在三楼。
叶茂在几条巷子以外的一家网吧角落里坐了一一夜,就像一只冬日里刚出生的小野猫没有了一温一暖一般浑身颤一抖着等待着天明。
天亮了。
叶茂失魂落魄的从网吧里走出来回到了巷子的进口,看着一陽一光照耀在自己的身上,脚步匆匆的人从他的身边穿梭而过,他的恐惧也消失了许多。
白天王德生夫妇总不可能钻出来吧,他想着。
王氏卤香包子店的招牌仍旧在,只是门前再也不会有人争先恐后的买包子了。叶茂走到王氏卤香包子店的对面,他摸一摸自己的口袋,突然发现手机不见了。
猜测着应该是昨晚拔腿就跑,亦或者是在商店网吧这些地方不小心遗落或被三只手偷去了手机。再摸一摸口袋,硬一邦一邦的,幸好那笔钱还在。
可手机丢一了是个天大的麻烦,必须要找到。
叶茂站在巷子里,一步步的朝包子店挪动着,想起昨晚的情景,他仍旧惊恐,好不容易挪到了店门口,除了三三两两的垃圾外,手机却无影无踪。
他慌了神,他的手机里有一些秘密。
而这个秘密一旦泄露出来,他或许就无法在这座城市生活下去了,到时候,他就会像是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叶茂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起来,就像是泄气的皮球无力的瘫坐在店门前,半晌后,不顾来来往往的人的目光,疯狂的扒拉起了包子店门口的垃圾。
整整翻了三遍,仍旧不见手机的踪影。
他跑回了昨夜买啤酒买鸡爪的卤味店,老板摇头说没看见,跑回网吧问网管,网管一一爱一一理不理。
叶茂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坐在一床一上的他就像是被人一一抽一一了筋剥了骨一般呆呆的坐着,他也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醒来后天已经黑了。
醒来后的叶茂充满了焦虑,他开着灯,傻呆呆的坐在一床一上,眼睛红通通的,其实睡得并不好,就像老了好几岁。他努力的想着自己的手机究竟是掉在了包子店门口还是在某处遗失。手机会被谁捡到,手机里的东西会不会被人发现,虽然手机有密码,但总归是不安全的。
还有昨夜看到的王德生夫妇的鬼魂,会不会找到自己?
越想越心乱如麻,越想越头痛欲裂。
叶茂就这样一胡一乱的惊恐的不安的思索着,想到最后,他决定等到天亮后便去见一个人。
3.夜半敲门声
这个人与他密切相关,或许他会给自己一点帮助或建议。再不济,也或许再能找他拿点钱,离开这个地方,如果自己逃不掉,那么这个人也得与自己绑在一起面对未知的后果。
想到这里,叶茂心里打定了主意,就等天亮。
人,一旦想开了,所有的一切也都会随之柳暗花明。
有了目标和想法的叶茂舒展开了紧皱的眉头,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突然发现肚子有点饿了,于是从一床一上一跃而下,在脏乱的房间里试图翻找着吃食。左翻右翻,也就翻出了一桶泡面,看看保质期,似乎快过期了,但肚子饿了,什么都可以将就。
叶茂拿起电热水壶在卫生间里灌了一壶水烧着,正咕咚咕咚的吞着口水等待着水的沸腾,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想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响了三声。
叶茂警觉的竖一起了耳朵,这声音不是来自隔壁,而是就在自己的房门上。想着自己虽然在这里一年多了,但并没有什么熟人朋友,夜半敲门的又会是哪个鬼家伙呢?
鬼!想到这里,叶茂突然一个寒噤,他突然的本能的想起了在楼下包子店里自一杀死去的王德生一家人。
王德生一家是自一杀的,死前还在墙壁上写下了血红的冤字,听说自一杀的人怨气也很大,偏偏自己昨晚还好奇害死猫的扒一开门去瞅,难道是王德生一家人看见自己在夜晚找上门了?
叶茂又胆战心惊起来,正当恐惧的时候,敲门声又想了三下,声音洪亮有力,他听得清清楚楚。
叶茂坐直了身一子,从一床一上的枕头下摸出了一把匕首,虽然还未开过刃,但不是都说鬼怕刀吗?
“咚、咚、咚”,又响了三声。
这是第三次响起敲门声,叶茂紧一握着刀一一柄一一,双手颤一抖着,目不转睛的死死的盯着自家的房门,随时防备着门外的东西破门而入或者从狭窄的门缝底下钻进来一般。
等待了许久,就连眼睛都快看出了重影,然后敲门声仅仅只是想起了三次三声,便再也没有响起过。
走了!它们应该是进不来走了!
叶茂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继续将匕首放在一床一边,吃过泡面后开着灯躺在一床一上,至此一一夜平安无事。
清早醒来,叶茂匆匆洗了把脸,连散发着馊味的衣服都没有换便准备开门下楼。
叶茂拉开门,又吓了一跳,他的房门前站着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朝他房间议论纷纷的张望着。
这几个人他都认识,一个是他隔壁302房的手机店维修员小傻子、一个是对面303房的拾荒老人陈婆婆、还有一个是斜对面304房的孤寡老头。这几个人都是居住在这一层楼的几个住户。
看到叶茂的出现,这几个人便像是见到了什么让他们感觉害怕的东西,后退着散开到各自的房门前,带着说不出的表情看得他心里直发一毛一。
“你们几个,在这里做什么呢?”叶茂疑惑的问道。平时这些人都是早早的出门,彼此之间一交一流得很少,就算见面也只是点点头。
而今天这时候却不约而同的站在自己的房门前,这确实很难让他理解。
“叶先生,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就在你的房门口呀!”开口发问的是302房的小傻子。
声音!叶茂的心瞬间又被提了起来,难道昨晚上的敲门声不止自己一个人听到?
“这、没呀,我、我什么都没有听到,你们听到什么声音啦?”
“真的没有听到?敲门的声音,连续敲了三次呀,你没有听到?” 303房的陈婆婆转着浑浊的双眼,疑惑的反问道。
“叶先生,你昨晚是不是招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敲门声不奇怪,但奇怪的是这里,你看看你的脚下!”小傻子说完,朝叶茂脚下指了指。
叶茂低下头一看,吓得差点摔倒在地上,自己脚下赫然的出现了三双大小不一的血脚印。
脚印上的血已经凝结成了暗一红色,整整齐齐的印在了灰色的水泥地上,触目惊心。
“叶先生,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听了不要害怕,昨晚我下班比较晚,回来的路上看到了我们楼下的包子店门口亮着三盏幽绿的灯,差点没将我的魂给吓出来,你说是不是我们这栋楼闹鬼了?” 302房的小傻子突然神秘的说道,表情一本正经。
叶茂惊慌失措的摇着头,边摇边说道:“我这两天都没有出门,昨晚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这脚印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门口呢?”
“叶先生啊,你说,是不是包子店那死去的一家人过来了呀?以前这一家人不就是住在楼下的么?难道是走错了门?”陈婆婆沙哑着声音,像是在问着叶茂,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叶茂没有出声,他已经心慌得无法开口说话了。
就在这时候,隔壁房的小傻子又开口了:“听说包子店的夫妻是被人害死的,自一杀前还写了一个冤字在墙壁上,不会是回来找人报仇了吧?”
“哎,都是楼上楼下的,平时虽然没有打过多少一交一道,不至于找到我们几个老的老,小的小的人身上啊,再说,我们也没人害他们啊,电视里新闻不是说他们一家人是自一杀吗?”一直没有开口的老头突然冒出了一句。随后却又补充了一句:“难道,真是我们这栋楼里面有人害死了他们?”
几个人将目光看向叶茂,又看看叶茂脚下的血脚印,眼神里带着询问。
叶茂退后了一句,跺了跺脚,急慌慌的说道:“都什么年代了,还讲鬼话,人死了还能怎么报仇呢?再说,我也和你们一样,不清楚怎么回事,你们都看着我干嘛呢?这血脚印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真他一一妈一一倒霉。”
叶茂气急败坏的说完,强制镇定了自己的恐慌,转回屋里拿出一个拖把便狠狠的拖起了地。
直到将地拖得干干净净,再也见不到半点血印,叶茂这才将拖把丢在了走廊上,转身拿起钥匙上了挂锁,不顾几个邻居的直视,匆匆的跑下了楼。
4.一条短信息
楼梯口一阵风吹过,一陰一森森的,叶茂在摔了一个跟头后,哒哒哒的跑下了楼,连滚带爬。
跑到楼下,一陰一沉沉的天有点暗,似乎是暴风雨来的前奏。看着大门紧闭的包子铺招牌,叶茂双手合十晃了晃,然后飞快的跑出了巷子口。
叶茂没有坐公一交一车,难得大气的招手拦下了一辆破旧的的士,像是吃了火药一般气喘吁吁的冲司机嚷到:“快,快开车去电视台。”
“下车,不去!”司机翻着白眼,没好气的说道。
“为什么不去?我又不是不给你钱。我有钱,你看!”叶茂很奇怪,平时这片地的的士司机恨不得强行揽客,而今天却装起大爷来了。叶茂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百块钱,在司机的眼前晃了晃。
“有钱了不起啊?坐车就坐车,你招鬼上身啦,冲我嚷什么?”司机看了一眼钞票,声音软一了下来。
“好好,师傅对不住,您开车,我去电视台。”叶茂没办法,四处一望,这附近也就这一辆车。
司机发动了车,没有说话,一路不慌不忙的开着。叶茂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心急如簧,但他不敢催,唯恐司机半路将他扔下。
到了电视台的楼下大街上,叶茂付了钱,一路狂奔进门。
电视台大厅。
叶茂见到了他要见的人,一个脸色同样不太好的青年男子,似乎昨晚也如叶茂一般没有睡个安稳觉,一脸的疲惫与不安。
还没等叶茂开口,对方却先开口了:“别在这说话,走,出去找个地方说。”青年男子开口,叶茂皱了皱眉,这口气似乎上火很严重。
叶茂忍住胃里的一阵翻滚,点点头,跟着青年男子走出了电视台大厅的门。
两人来到附近的一片绿化林,来往的人烟稀少。
青年男子站住了,盯着叶茂死死的看着。
过了一会,两人像是不约而同的开口说道:“我遇到了一点麻烦事。”
“你先说!”两人顿了一顿后,又同时开口说出了同样的话。
“好,我先说。”青年男子开了口,皱了皱眉头,脸上的肉都紧绷了起来。
“昨夜我收到了一条短信,说我和你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要我和你在电视里做一条新闻公开说清楚王氏卤香包子店的事情真相并道歉,为王德生一家人洗清冤屈,并且要我向公安局自首。也提到了你,要你也在电视里露面,最奇怪的是,信息的署名是黄德生。”青年男子说得很简单,但神情很惊恐,嘴里的牙齿发出哒哒的声音。
叶茂呆了一呆,他的双脚颤一抖了起来,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我也和你说一个事情,这件事情比你遇到的还要可怕。”叶茂蹬了蹬脚,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青年男子点点头,叶茂的声音有点抖:“我前天晚上遇鬼了,真的是鬼,就在王氏卤香包子店里,我看到了一双脚,还有血从我看不见的地方滴下来。还有昨晚,我的房门外有敲门声,敲了三次,每次三声,然后今天早上我房门外就出现了三双大小不一的脚印,还带着血。”
叶茂说完,顿下一身一子,一屁一股坐在了草地上,神情惶恐颓废,似乎昨晚的事情就像刚刚遇到。
青年男子忽的蹲下一身一子,歪着脑袋,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疑虑问道:“你说你见鬼了?还是那家包子店的老板?你是不是心里太紧张害怕出现了幻觉?”
“是的,我感觉是的,不然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呢?”叶茂神情呆滞的说道,说完又补充来一句:“但觉不是幻觉,因为不单我一个人看到,还有我住处的几个邻居,他们也听到了敲门声,看到了我门前的血脚印。”
“是你太紧张了,世界上不会有鬼的,有鬼的话,这个世界就不会存在人了。”青年男子想了想,肯定的说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现在有点后悔干了这么一件事,我也不知道这件事会闹出死人这么大动静。”叶茂低着头,语无伦次。
“你先别管你这事情了,这件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收到的这条短信。我可不信这个世界上有鬼,死去的人怎么可能发短信,我想是有人故意署名为黄德生发信息给我的。但我很奇怪,这事儿只有我们两个知道,我肯定不会说,剩下的一个就是你,是不是你不小心说出什么了?”
“没有,我不可能说,这事儿我能说吗?就算喝醉酒也不会说的。不过,昨晚我的手机丢一了,我也不知道丢在了哪里。”
“手机丢一了?手机里有什么?我们的通讯和信息你没有删除?”青年男子张大了嘴,神情变得不安起来,声音也提高了七八度。
“没删,准备到家了再删除的,谁又知道我走到包子店门口就遇到了那事。但我想,手机一定是在包子店门口被人捡去的,只是不知道是谁。”叶茂一脸颓废与不安,他不敢大声说话。
“那这事儿就怪了,你遇到了鬼,我遭到威胁。我还奇怪为什么有人会匿名给我发一条信息,而且,这信息还是死去的黄德生发出来的,但是当我回拨电话过去的时候,又关机了。看来这事是有人知道了,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想怎么样。”
“发信息的人,不是要你我公开事实真相吗?”叶茂抬起了头,小声的问道。
“你疯啦,公开事实真相?你以为这事儿就是播条新闻道个歉能解决的?你见过电视台有道歉的吗?还有,我刚升任做了栏目的二把手,公开了我就一无所有,甚至要被判刑。还有你,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事情是你做出来的。” 青年男子站起来挥舞着拳头,像是发了疯一般的叫道。
“那现在怎么办?事情已经发生了。”叶茂没了底气,声音越来越小,同时他也知道,他是来求人的。
“让我安静的想下,我要理清下头绪,下一步该怎么做。”青年男子重新蹲在了叶茂的面前,喘着气,从口袋里一一抽一一出一根烟点燃,猛吸了几口后,慢慢的开始变得安静起来。
天、仍旧灰沉沉的,大片大片的乌云慢慢的飘了过来,遮住了光。
叶茂的腿都蹲得发麻了,青年男子仍旧低头闭眼思索着。
半晌后,青年男子开了口:“你再好好想想,不要漏掉一点一点细节,你和我说说,你办事那天晚上,真的没有人看到?”
叶茂半蹲着,撅一着屁一股低头看着地上的草,思索了一会后,才开口说话:“应该不会有人看到,我那天把那袋东西用黑色塑料袋裹好封口了,一丝气味都散不出来,而且外面还套了一个编织袋,一直等到天黑才拿到自己的住处。那破地方,到了晚上十点多基本上就没什么行人了,但我一直等到晚上快十二点了才将东西从我住处搬到楼下,下楼到了楼道口的时候,我还特的四处观望了无人经过后才放进那家店里,再说那块地方也没有路灯,我觉得那晚应该不可能有人看到的,还有,你也知道,我放的位置也很隐秘。”
叶茂说完,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像是肚子里的话都被清空了。
“既然没人看到,那就还好,或许那个发信息的人只是诈我们也说不定。这样吧,你先回住处,你也不用紧张,我们这几天不要再联络了,放心,这件事情很快会被众人遗忘的。今晚我想想办法和发信息的人谈谈,看他到底想怎么样,能用钱解决问题是最好。”青年男子拍拍屁一股,说完就走。
叶茂抬起头,他突然记起今天是特地找青年男子再要一笔钱的,张了张嘴,看着青年男子走远的背影,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叶茂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十里湾,找了一家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小餐馆吃了点饭,又在商店里买了点饼干泡面和啤酒。从商店出来的时候,他看着斜对面一小巷子里的一家商铺,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后偷偷的走进了店里。
很快,叶茂提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脚步匆匆的回到了住处。
5.恐怖魂不散
叶茂百般无奈的坐在房间里,窗门紧闭,就连房门也用一张小桌子顶了起来。
有时候,封闭的空间或许也是一种安全。
丢一了手机后,他就变得无所事事起来,一会儿数数口袋里的一叠钞票,一会儿数数红色塑料袋里的冥钞。他忘记了自己数了多少遍,最后昏昏欲睡起来。
叶茂手舞足蹈的醒来,醒来的时候他发现天已经渐渐的黑了。叶茂模模糊糊的记起,自己在梦里被人抓着脖子,然后又想起自己在黑暗里提着那个大大的黑色塑料密封袋探头探脑张望四周的时候,却忘记了看身后的楼梯转角,还有一双疑惑的看着他的双眼,然后又梦见了自己在楼梯口跳来跳去,毫不费力,但落地时却是砰的一声响……
梦很长,乱七八糟的,一会儿在这里一会儿在那里,天马行空,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个梦境是真的,那个梦境是白天的臆想。
叶茂咕咚咕咚的大口喝着凉水,水灌入他的喉咙,流进他的胃里,一股凉意冷得他一阵颤一抖,顿时清醒了不少。
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街巷里三三两两的行人,提着菜或牵着孩子,低头看着手机或一脸的疲惫,模模糊糊的影子一步一步的移动着。在这条破旧的街道,没有多少喧闹,没有多少霓虹,没有多少欢乐,一切都是旧的斑驳。
叶茂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或者说是一个决心。
明天就走,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如果走之前再拿到一笔钱,那就更好。
他重新又躺回一床一上,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没有任何可看的东西,除了四面墙壁和一张一床一。叶茂闭上眼睛,从他来到这座城市,到糊里糊涂的走到今天,他努力的回想着自己究竟做了多少值得留念的事情,哪些是做得对的,哪些是做得错的。
他回想起自己溜达在大街小巷,观察着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一切明亮与黑暗,善良与丑相,存在的不公,存在的罪恶,存在的人一一性一一,然后将线索迅速汇集到青年男子手里,完一事后换取或多或少的线索费,看着电视新闻网络媒体报道着他揭发的现象,一种刺激而又自豪的正义与存在感油然而生。
一习一以为常的现象经历得多了,内心里某处便会蠢一蠢一欲一动;生活一直过得太惨淡,物质的需求也会膨一胀。
当青年男子正为新闻素材而发愁的时候,自己也意外的看到了一条过时的新闻。
现在想想,那件曾过时的新闻与现在自己做的事儿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一个曾用纸箱火碱调料做包子馅,一个用一尸一身腐肉悄无声息的藏在包子店。
两人一拍即合,各取所需。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新闻引起了轰动,自己也换取了一笔钱。
只是事情的开头可以控制,不曾想过的结束却是始料不及。谁又能想到,对于仅仅只是需要罚点款封个店转身便可以在他处重一一操一一旧业的事情会闹出人命呢?
想到这里,叶茂突然觉得,自己发现了社会上那么多的正义与一陰一暗,可所有的事情加起来都抵不过这一次欲一望的罪恶。
看着窗外的光线从一陰一暗到墨黑,从有声到无声,他的心也跟着暗淡了下来。
今晚,还会不会有那诡异的敲门声与门外的血脚印呢?
叶茂想着想着,突然记起了自己,今天应该给楼下的包子店一家人烧点纸钱赎罪,虽然并不知道有没有作用。
叶茂拿出自己的不锈钢脸盆,虔诚的半跪在房间里,一片一片的烧起了纸钱,每烧一片,他就低沉的念叨一声对不起。
房间里顿时乌烟瘴气起来,火光明明暗暗,纸钱一片片的化为灰烬。
正当叶茂虔心的烧着纸钱喃喃自语的时候,一阵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又是三次三声,节奏清晰响亮,没有过多的停顿。这声音就像寺庙的大钟,每一响都震进了他的心里。
“黄老板、你们别进来,你们别进来,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会闹成这样,这事儿也不是我一个人干的。”叶茂战战兢兢,惨白着脸,就连手中的纸钱燃一烧到了底烫到了自己的手都没有了知觉。
门外一片寂静。
“黄老板、你们别进来,你们别进来,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会闹成这样,我、我在给你们一家人烧纸。”叶茂战战兢兢的又重复了一遍。
敲门声停止了,但却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叶茂颤一抖着身一子,双手撑在地上,小鸡啄米似的慌乱的朝地上磕着头,直到额头上破了皮,渗出了血。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数,自己磕了多少个头,只觉额头一阵生痛,隐约觉得敲门的声音消失了,这才小心翼翼的抬起了头,张大了耳朵仔细的听着。
敲门声确实停止了,叶茂瘫坐在地板上,仍然大气不敢喘,小心翼翼的呼吸着。就这样保持着僵硬的动作,过了许久他才战战兢兢的爬起,一步一步,爬到了房门前,又继续张大了耳朵,连眼睛都不敢转动,侧耳倾听。
直到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他才靠着堵门的桌子坐着,而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门外,会不会又有一双血脚印呢?
想到这里,他又提心吊胆起来,看与不看,又成为了一个让他艰难无比的选择。
谁也不知道他的内心有多么的挣扎,但最后他还是抖着身一子蹑手蹑脚的搬开了堵在房门旁的桌子。
死就死吧,或许是报应。
叶茂心里说完了这句话后,拉开了门栓,扭开了门。
门缓缓的打开了,屋内的灯光随着房门的移动渐渐的扩散了照明的范围。灯是黄白的灯,地是黑色的地,血脚印没有,但地上的一排血字与三个散发着血腥与卤味的大包子却明明白白的映入了他的眼睛里。
一排血字红得触目惊心,三个包子白的诡异莫测。
叶茂一一揉一一了一一揉一一眼睛,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
等缓过神后,他终于看清楚了地上的一排血字:公开真相,还我清白。三个大包子上各点着一个红点,这是王氏卤香包子店的卤包的记号。
王德生一家三口的鬼魂回来了,回来找自己了。
叶茂越来越肯定,这事儿,他在劫难逃。
这一一夜的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漫长无比。叶茂拿着抹布,呆坐在门口,一下一下机械的擦着地上的血迹,三个包子被他小心翼翼的收到了房间里。
忙完这一切,叶茂关了灯,将自己沉一沦在这间二十平米的空间里一一夜未眠,呆滞的望着窗口。
曾几次鼓起勇气,爬到了窗户边站起来,推开玻璃,眼睁睁的望着无边的暗夜,想跳下去一了百了,但又想起这是三楼,如果摔不死,那将更难受;想拿把刀或一包毒药,也像那死去的一家人一样吞毒或割喉,却又找不到一把锋利的刀或一包剧毒的药。
原来寻死也这么难,可不死,存在这恐怖的地方一天,就多一天的担惊受怕。
离开?离开能否是一条逃亡之路?
叶茂的心里此时就像是有两个小人住在了他的左右心房。
左心房的小人对他说,走吧,去找那个电视台的记者索要点钱远远的离开,这事儿不是你的错。右心房的小人对他大吼,走了,你这一辈子都会被这一家三口的怨灵给追随,不管是天涯还是海角,唯有去揭发,再一次的揭发,才会洗清你的罪孽让你心安。
两个小人在他的左右心房对峙着,不分高下,就像是两根刺,扎得他的心血肉模糊,隐隐作痛。
熬到了天亮,左右心房的小人仍旧没有分出个胜负,这时候,一个声音在他内心深处响了起来:“再去找那个青年男子!”
6.黑白世界
叶茂拉开房门,走到了楼梯口,隔壁的小傻子正红着眼睛拉开了房门,四目相对,小傻子笑了笑:“叶先生,一大早出门啊?”
“嗯。”叶茂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他以前一直奇怪,这看上去傻不愣登的家伙,怎么能干修手机的活。
叶茂正待要下楼,小傻子却神神秘秘的拉住了他诡异的问道:“叶先生,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像是昨晚一样,敲门的声音,好像还有脚步声,就在我们这层楼。”
“我有事去电视台,懒得和你说,你个傻子懂什么?”叶茂没好气的说道,甩开了小傻子的手,噔噔的下楼了,留下了身后一脸若有所思的小傻子呆呆的站立着。
叶茂走出巷子,心急如焚的等着的士。他没有留意,他的身后多了一双时隐时现的眼睛。
叶茂来到了电视台,找到了青年男人。看着青年男人的脸色,似乎也比自己好不了多少。
叶茂开了口,这一次直截了当:“我想要离开这里,你再给我一笔钱。”
“钱?什么钱?我不是给了你一笔钱吗?”青年男子脸色更加难看了,就像是掉进了煤洞。
“那是线索费,你也升职了,你们的收视率也上去了,奖金肯定少不了吧?你才给我多少呢?我为了你这事担惊受怕,现在那死去的一家人的找上了我,你知道昨晚我看到了什么吗?” 叶茂有点愤怒。
“看到了什么?”青年男子疑惑的问道。
“我看到了一行血字,写着要我揭发你,还那一家人一个真相,还有三个卤肉包子,那明明显显就是那一家人才能做出来的。” 叶茂歪着头,大声的说道。
“揭发我,你疯了么?你也会跟着我一起倒霉。” 青年男子暴跳如雷。
“那我管不了,我顶多被关一段时间,也比担心受怕的好。但是你,你这一辈子再也别想做这一行了,肯定会有污点记录吧。”叶茂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昨晚我打电话给发给我信息的人,电话仍旧打不通,今早起一床一,我又看到一条短信,仍旧署名黄德生,而且说,如果我还不上电视和报纸说明王氏包子店的事实真相,那么他将要把手机一交一给警察 。而现在你还找我要钱?我觉得我们两个应该更加的一团一结起来想办法解决这个事情,而且事情是你先提出来的,你现在竟然还想要钱跑路?” 青年男子很生气。
“那我不管,我管不了这么多了,你给不给?不给我就鱼死网破,我真的受不了了。”叶茂加重了语气。
“你要多少钱?”青年男子瞬间软一了下来。
“不多,二万,拿到钱我立马就消失在这座城市,我走了,就算有人揭发你,也需要我这个人证不是么?”
“好,那就依你,我去取钱给你,你进去那个没人去的小树林等我,走进去一点,我不想被人看见。” 青年男子低下头,想了一会说道。
叶茂点点头,转身走进了树林里。
叶茂苦苦的等待着,半个小时后,青年男子从另一侧走了过来,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
“给你钱,拿着快走吧!” 青年男子没好气的说道。
叶茂接过公文包蹲在地上,拉开了拉链,却看到里面装的只是一块石头。
叶茂很愤怒,抬起头站起身,却看到了青年男子狰狞的脸和一把明晃晃的刀朝他一胡一乱的刺了过来。
叶茂无力的倒在了地上,一一抽一一搐着,看着血从自己的身一体里喷一涌而出,看着青年男子慌乱奔走的背影,一切变得渐渐模糊,他想拼命的呼喊,却发现这座林子是如此的寂静,更发觉自己也没有了力气。
……
叶茂醒来的时候,周围是一片白,散发着药水的味道。
“我没有死?我这是在这里?”叶茂小声的问着站在他身边的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一士,想爬起来,却又浑身疼痛。
“一个年轻人打了救护车将你送过来的!”一个护一士回答道。
“这位好心人叫什么?”叶茂很意外。
“他说他叫卤肉包子,这个人带着口罩和帽子,我们也没过多留意,他随车将你送到医院门口一交一了一点钱就走了。喔,对了,他还说,这是你的手机,还给你,要你摸一摸自己的胸口,做一个决定。”
叶茂接过护一士递过来的手机,呆呆的看着,这不就是自己几天前苦苦寻找的手机吗?
叶茂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半晌后,他呼出了一口气,对着护一士招了招手,护一士凑近他的眼前,叶茂轻声的说道:“我要报警。”
第二天的清早,医院里的护一士一交一给了叶茂一张报纸,报纸上的照片是叶茂缠着绷带躺在病一床一上,一脸的轻松。
这是叶茂第一次登上了报纸,占据着版面的头条,就像几天前,黄德生夫妇的包子店新闻占据着头条一样。叶茂打开了病房里的电视,看到了电视里的自己,连他自己都未注意过,他一脸的轻松。
与此同时,那个电视台《真相大公开》栏目的青年记者也被拷上了手铐,坐在了警察局的审讯室里,低着头述说着什么。
《捏造虚假新闻、一一逼一一死一家三口》、《天网恢恢、不义自毙》、《揭秘!腐肉包子事件背后的真相》……媒体的新闻标题还是那么引人注目。
城市的街头巷尾又再一次的热闹起来,大家纷纷声讨着捏造虚假新闻的媒体,给自己造成了不可消除的心理一陰一影。
十里湾的人们又沸腾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了黄德生一家人冤死寻凶的消息。
但大家都改变了口风,都觉得王德生夫妇的死真是太冤屈,如果不是鬼魂做怪,这件事或许再也不会有真相揭开的一天,现在想想,这家包子店怎么也不像那些新闻媒体所说的那么灭绝天理。
“你们看报纸没有,王氏卤香包子店的腐肉包子新闻是假的,是记者和我们这里的一个无业游民联合栽赃陷害,现在媒体和政一府已经发表了声明。哎,我就说嘛,看上去那么老实的一对夫妻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情!”那个曾看到腐肉狂吐不止的胖女孩大声的说道。
“那还用你说?只可惜这一家人也太想不开了。唉,其实我一直都是相信他们家的,我在他们家买了一年的包子,从不觉得有问题,可惜再也吃不到了。”一个民工模样的汉子感叹着,抬头望了望已经脏乱的王氏卤香包子店。
“那可不,十里湾我不敢说,这黄金巷里面的商家,有谁不是本分老实的做生意呢?只可惜总有那么些人想方设法不让我们好过,还有那些做新闻记者的,简直就是一胡一说八道。” 那家粉面馆的老板愤愤不平的边拖地边说道。
一时间,针对新闻媒体的谩骂声讨此起彼伏,街边大大小小的早餐店慢慢的又顾客盈门起来。既然媒体都报道承认了之前的王氏卤香包子事件是纯属无良记者及线人诬陷,那便可以放心大胆的吃了。
而就在报纸刊登澄清假新闻事件后的第二天,相关部门针对新闻媒体及各类出版社的整治有声有色的开展起来,各大媒体纷纷做着自我批评与相互批评;媒体工作者的学一习一班也以《传播真实新闻杜绝弄虚作假》的主题盛大的召开起来;专家教授们也出来了,但这一次没有高谈阔论着关于食品安全的话题,而是针对新闻媒体的弄虚作假纷纷展开了批判与声讨。
叶茂躺在了病房里,二十四小时都有警察看守,只等他的身一体初步痊愈。
在医院的这些日子里,他很轻松,睡得安稳,再也没有了恐惧,更再也没有梦见过或遇到过黄德生一家人的鬼魂找他。让他欲哭无泪的是,早知如此,何必苦苦的煎熬那几天几夜呢?
叶茂躺在病一床一上,除了每天双手合十的真正虔诚告歉外,他想得最多的事情便是送自己来医院的究竟是谁?是不是那个捡到了自己手机的人呢?而在自己的手机丢失之前,是否被人看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这一切有着太多太多的谜一团一。这个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或许会成为他以后的一个心结。
十里湾、黄金巷,王氏卤香包子铺的三楼302房。
小傻子坐在桌旁,拿起了当天报纸细细的看了起来,所有的新闻媒体都在为王氏卤香包子店澄清着事实真相。
他微笑着,谁也看不出他脸上有一丝一毫的傻气。
小傻子喃喃自语,用剪刀剪下了所有关于澄清包子店事件的新闻报道,叠成厚厚的一叠,轻轻的来到了楼下。
就在他关门的那一刹那,他的一床一底下,放置着三双大小不一的布鞋和一盆红色的不明液体。
小傻子轻轻的走到了王氏卤香包子铺的门前,夜风吹进这条一陰一暗破旧的巷道,发出阵阵呼啸。报纸燃一烧了起来,火光旺旺的摇曳着,小傻子跪在地上,看不清表情。
对着燃一烧的报纸,小傻子只是说了三句话。
“黄叔,二年前如果没有你们家的卤肉包子,我想我饿死在了十里湾,你们或许忘记了,可我一直都记得。”
“陷害你们一家人的,是住在我隔壁的叶先生,你们出事前的那天晚上,是我无意中看见他偷偷将一袋东西放进了你们的店内。但事情发生的太快,可惜我没来得及阻止,不然或许你们不会死,我对不起你们。”
“你看,新闻已经还给你们一家人一个公道和真相了,只可惜你们不能亲眼看到,如果你们在天有灵,知道了就给我托个梦。”
小傻子傻傻的跪着,眼里噙满了泪水,他记起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他第一次来到十里湾的时候就被偷了手机钱包,举目无亲的他求助无门,直到走累了晕倒在黄金巷的王氏卤香包子店的门口,正在做包子王德生夫妇给他端来了包子与豆浆。
那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第二件事是他睡眠很差,每晚到凌晨才能睡着,在无意中从窗台看到了鬼鬼祟祟的叶茂提着黑色袋子下楼,他好奇的跟了下去,奇怪的看着叶茂进入了王氏卤香包子店内,然后第二天清早王氏卤香包子店便出了事。
第三件事是他恶作剧般的试探着吓一吓叶茂,没想到冥冥中一切有着不可言喻的巧合,叶茂惊慌失措的跑开,他捡到了叶茂的手机解一开了密码,得知了一个让他愤怒无比的秘密。
小傻子站了起来,作了三个揖,望着渐渐暗淡的火光,转身走入了黑暗里。
他没有看到,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地上的烟灰被风卷起,飘到了天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