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可怕的秘密,不是一个人的秘密,不是一个家族的秘密,而是一座城市的秘密。
整个B市最有名的不是工业,不是商业,也不是娱乐业,这个在地图上几乎找不到的小城市最有名的行业,是在外地人眼里看着最不吉利的——丧葬业。因为丧葬业的发达,所以全国流行着这样一句话,生在A城是幸。死在B市是福。
而我就生活在这样一个并不吉利,而且诡异的城市。
1
何素年来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晚上八点钟,长街上隔着十几米才有一盏路灯亮着,剩下能发光的东西只有墙上泛着冷光灯的奠、葬、殡这样的字眼。看到穿着黑色上衣的何素年,我忙打开店门,一股穿堂风一下就从门外刮了进来,几乎要把人吹倒。
看到我在门口,何素年并不高兴,口气恶劣地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怎么还在店里,要钱不要命是不是,”
看着何素年的脸。我怯懦道:“我本来已经要关门了,可是、可是最后一个客人一定要把贵人送进来,所以……”我的话还没说完,何素年的脸就一黑,在殡葬这个行当里,服务的就是被送来需要我们进行殡葬一条龙服务的死者,而这样能给我们带来钱财的死者,被我们称为贵人。
没有再理会我,何素年推门进了店,这家名叫往生的店在整条殡葬街并不算什么,不大不小,坐落在整条街最深的巷子里。跟着何素年一起到放置贵人的后院,才死的贵人躺在一床一上,客人来的时候并没说贵人的死因,按头和一尸一体的扭曲程度来看,应该是车祸,又或许是别的意外死亡。
看了一眼贵人,何素年道:“客人留下什么话了吗?”
看着何素年的背影我道:“客人只说他是外地的,所以并不方便总来,丧葬的事宜全权一交一给我们。已经付了最高规格的定金。”说着。我把客人留下的支票递给了何素年。
之所以这样晚还接下这样一单生意不仅仅是因为好赚,也是因为我有私心想要何素年来接我。我不知道何素年和我的关系要怎么形容,亦师亦友?他10岁那年在B市捡到了我,之后就这么带着我一起生活,直到开了这家丧葬用品店,有的时候我觉得他是父亲。但是更希望他是那个会陪在我身边一辈子都不离开的恋人。
收下支票,没有理会那具已经没了一点气息的一尸一体。何素年带我离开往生。
顺着整条殡葬一条街往外走,如果你第一次来或许你会迷路。因为即使你出了这条街看到的东西也都是和殡葬业有关的,看一陰一宅的。测下葬日期、写碑文、挽联,可以说整个B市的人几乎都是靠着死人活着的。
跟着何素年坐上公车的时候,冬天的晚上公车上并没有太多的人,但是车厢靠后的地方却放了很多纸人。守着这些纸人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大爷。如果一个外地人在公车上看到这样一幕一定会吓死,但作为一个B市的人,对这样满车纸人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
回家的路上,何素年都没说一句话。我也像往常一样跟在何素年身边,最近这些日子何素年的心情都不好,这其中的原因就是——他在这个世上除了我唯一的亲人,即将和他结婚的女孩失踪了。
回到家。换下那一身接待宾客的黑衣服。我找了印着碎花的裙子换好,就端着食物去了一陽一台。漆黑的夜里,黑猫的眼睛散着一股绿色的光,让人看了不寒而栗。可是这样一双眼睛却是我喜欢的。带着霸气忧郁的眼睛就像何素年一样,因为这双眼睛,我从街上带回了这只流一一浪一一猫。
而这只猫也没有让我失望。有人说猫是一种神奇的动物,虽然不会忠诚于主人,但是却可以按照主人的心思去做一切主人所想却不敢做的事情。
2
从冰箱里取出肉还有一些果蔬,我开始料理何素年和我的晚饭。晚饭并不丰盛,只有两个菜。一个是何素年的素菜,一个是我的肉菜。何素年不吃肉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戒得十分彻底,甚至有段时间看到肉还会吐,这么多年几乎都是吃蔬菜沙拉的。
长长的桌子旁,我吃着盘子里的牛排。何素年吃着沙拉。我们吃饭的时候几乎没有话。饭吃到一半,何素年拿起了手边的遥控器,打开电视又是B市的新闻,那是何素年吃饭的时候最一一爱一一看的。问他原因,他说,B市的新闻有很多东西对店有好处。比如,丧葬业开始不允许土葬。再比如墓地不能过于奢华。某些丧葬产业不能哄抬丧葬费用,否则严惩。
就在别的城市为了一平方米、一两万价钱的房价发愁的时候,B市人更愁的是十几万一平方米的墓地费用,因为丧葬产业的发达,全国各地的人慕名前来,把自己的祖先葬在B市,而这大大地影响了8市市民正常的生活。所以政一府出台了一系列的打击政策,正是这样的打击政策让丧葬业越来越不好维持,整条殡葬街有很多家有几十年殡葬历史的铺子都已经倒闭,只是往生却还存在着。
晚饭结束之后,何素年拿着新报纸回了客厅,而我整理着厨房。把吃剩的东西倒掉,把碗筷放在消毒机里消毒,然后端水果给何素年吃。其实有时候我觉得对何素年来说,我更像一个保姆,而并非被他收养的,本该让他疼一一爱一一的女孩。
抱着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一直安静的何素年突然道:“扔掉它吧。”
他口中的它就是我的猫,这个话题从猫来家里的那天就被何素年不断提起,在他女朋友失踪之后。他说得越来越多。而我的态度永远是一个:“不。”
午夜的时候,我睁着眼看着漆黑的卧室。空气凝结在这个不大不小的空间的每一个角落,让人有种说不出的窒息感。
开门声响起,那种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直到关门的声音从耳边渐渐飘远,我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就算这时候我的手里有一个小小的头,也会被捏碎吧。
何素年又去找那个女人了。
一定是……
清早醒过来的时候,小黑猫还在我的枕头边贪睡,摸了摸它,我轻轻地起一床一。和我想的一样,何素年一一夜未归。收拾好一切,带了我和何素年的早点,早早离开家去了店里。
打开店门,并不像想象中一样有扑鼻的一尸一臭,屋子里干干净净,昨夜放着一尸一首的位置有何素年留下的字条:“一尸一体已经被我带走处理,你尽快联系墓地。”
看着何素年的字,我淡淡一笑,把早点放在他的办公桌上开始联系那些只要有钱就能够选购的墓地,因为之前客人一交一代过要土葬。要贵人睡在华美的棺材里,这给我们加大了工作难度。
尽管B市已经严令禁止土葬,但是这个世界只要你想,就一定有人能帮你做到,而做这件事情要付出的无疑就是钱。
3
在街角的快餐店等墓地老板的时候,身边总有熟悉的人来打招呼,我端着咖啡杯看着四周的人,大多都是带着客人来的,这家店的炸鸡还有牛扒都很好吃,有很多办理完丧葬事宜的客人也会因为这里的牛扒再来B市。
墓地老板是个五十岁的中年人,光头,一双被金钱打磨的眸子被眼镜挡住了一半贪婪的光,看到我依旧是一句:“何小一姐……”
放下咖啡杯,我淡淡一笑道:“林先生。”
我不知道林先生手里的墓地都是怎么得到的,但是只要你想要的地界通过他几乎都能找到,当然价钱相对来说也是最贵的,说了我需要的墓地,林先生颇有些为难地道:“何小一姐,真是不巧,你看中的地方,三天前已经被签给了一个外地人。”
在生意场上,这样的圆滑我看得多了。刚放下咖啡杯,快餐店的侍应生很快就来为我续杯。看着面前的林先生我道:“林先生,我们已经合作了十几次了,每一次的价钱都给到您满意。为什么不成全一下我们,毕竟我们的一交一易是长久的。”
听我如此说,林先生道:“何小一姐,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信誉。”
说着,何先生的蔬菜沙拉还有土豆泥也端了上来,他这样身材的人吃素是我想不到的,只是后来去过他家才知道,他不是不吃肉。而是自己养了猪,他只吃自己养的动物。而他家的后院种着成片的玫瑰花。是这个城市最贵的一片墓地。
聊了整整半个钟头,林先生吃完一餐,我们的协议都没有达成,不管我加价多少他都不点头,直到价格到了极限,他才决定去疏通外地的那个卖家。走的时候林先生回头和我说:“问何先生好,有时间要他多来光顾我,最近的生意都不好做。大家要互相照顾。”
我点了点头,耳朵上的珍珠耳钉映衬着玻璃,却没有珍珠那样耀眼的光芒,黯然的色调有种失意的华美。
回店里的路上。因为小黑猫的地毯坏掉了,所以我顺便去了一宠一物用品店。皮质的和纤维手织的都不贵,我要了相对结实的牛皮的。拿着毯子离开的时候,又为小黑猫买了一些可口的零食。
回到店里已经将近十二点钟,何素年还没回来。打开电视机,电视里是临城电台收视率并不高的旅行节目,长得并不好看的主持人一大口吃着某个海滨城市著名的特产,一大块的肉被用力地咀嚼。跟着她,我又游览了一个城市,从6岁那年来到B市,我没有再离开过,尽管这个城市的一交一通便利,也并非是个进来就出不去的封闭的城市。或许是因为何素年不离开,所以我也就没有离开。
何素年回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从那辆漂亮的轿车走下来的男人像是偶像电视剧里的贵公子,而非一个诡异的殡葬行业负责人。没有问何素年去了哪儿,我冲了咖啡和决明子茶给他,那是他碰过一尸一体之后都要喝的东西,已经成了一习一惯。有人说死人的钱好赚,可是一个行业如果有太多的竞争对手,那赚钱的程度就会变得困难很多。安葬一个人除了从多年以前只要一副棺材还有一把火到了今天,已经复杂到附带无数周边产品:为一尸一体美容。为一尸一体量体裁衣,留下一尸一体的一个部分作为家属永久珍藏的纪念品……还有另外一些特殊服务。比如为难产死掉的女人安排一个死胎当她下辈子的儿子,再比如为未婚的男一女举办冥婚,然后让他们一起下葬。当然这些附带的周边也有极大的利益留给我们这样从事丧葬业的人。
说了林先生已经去疏通的情况,何素年道:“那就等他的消息,如果他那边有了消息你再联系我,我去停一尸一局调一尸一体。”
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我翻看着手里的报纸,喝着咖啡的何素年又道:“何夕……”
叫了我的名字,何素年却没有继续,抬头看他的时候他端着咖啡杯望着窗外,我6岁那年遇见何素年,6岁前的记忆在遇见何素年的时候像是被洗掉了,一点都不记得,所以随了何素年的姓氏。希望是梦想,夕一陽一却是终结。
许久,放下咖啡杯的何素年才又道:“何夕,外面的天多蓝,为什么不出去走走?”
放下报纸,为何素年续上咖啡,我道:“我每天都出去。”
“我说的是离开B市。”何素年浅淡坚一硬得像冰一样,一点点刺着我的内心。
离开B市……
淡淡一笑,没有理会何素年的话,我打开刚刚放下的报纸道:“你为什么不离开?”
屋子一下就变得安静了,除了咖啡杯和瓷碗碰撞的声音,就只剩下翻报纸的声音,我和何素年没有再说一句话。
4
林先生打来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林先生说,那块墓地对方已经决定让出,所以使用权可以被我们买下。
因为在我意料之中,所以并没什么惊喜,给何素年打电话,那边很安静。何素年道:“我知道了,你准时下班。剩下的一切一交一给我。”
挂掉电话的时候,电话那边一个细腻的声音和何素年说:“何先生,孟律师已经再等了。”
孟律师,我在脑袋里搜索着孟律师这个名字。终于在想到那个女人的时候想起了这个人。有人说人是这世上最善变的动物,因为嫉妒心强所以比任何的动物都有斗一一性一一,在何素年没有遇见那个女孩之前,我一直不觉得我有这样的一一性一一格,以为何素年一直都是我一个人的。可是我错了,何素年不仅一一爱一一上了别人,更愿意为了那个人要跟了他这么多年的我离开。所以,我嫉妒那个女人,嫉妒得发狂,只是何素年的一一爱一一情好景不常在,他喜欢的女孩就这么失踪了。半年多过去,何素年一直没有放弃,可是有些东西如果消失。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冬天的晚上,五点,天就已经黑了。锁好门,把脖子缩在大衣里,我一个人离开殡葬街。因为晚上也会有生意,所以街上有很多家24小时营业的店。那些店为了招揽生意或者为客人引路,会在自家的门口摆上灯箱,不大的灯箱上都是黑色的字,规整,就像火葬场告别厅上那个大大的“奠”。
我记得第一次来这条街时我和何素年都没钱,那时候这条街还很破,也是这样四处都是纸钱、白菊花、纸糊的人和花圈。何素年之所以带我来这里是因为我们活不下去,他来背一尸一。
那时汽车还不像是现在这么发达。背一尸一成了这些殡葬产业链下最基层的人。他们用体力赚死人的钱,不长的路就能挣到在外面一天都挣不到的钱。何素年背一尸一的时候我跟着他,休息的时候我也跟着他,那样如影随形的日子,成了我这一生都忘不掉的时光。也正是因为背一尸一,何素年才存下了开店的钱,带我安顿了下来。
回家的时候空荡荡的家里只有小黑猫缩在角落里,黑暗中,黑猫的眼睛散着一种绿色的冷光,把垫子放在一陽一台,又把小黑猫抱进一陽一台,我又开始做我和何素年的晚饭,依旧是一个素食主义者的沙拉,还有一个肉食主义者的牛扒。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已经七点钟,何素年还没回来,陌生的号码在手机上闪动,我擦干净手去接听电话,是个陌生的男人打来的,问我明天是否方便见面,要向我了解一下他一一爱一一人的殡葬事宜。
这个委托人就是那天晚上把死者托付给我,又一定要林先生墓地的委托人,因为是最近以来最大的一单生意,所以我答应了。
何素年晚上九点才回来,牛扒有点凉了,不过蔬菜沙拉不怕凉。看着穿着围裙的我,何素年的表情并不自然,看了我许久才叹了口气。从有了那个所谓的女朋友开始。他对我就一直是这样的态度。我记得他第一次带那个女孩来家里的时候,我就和他说过,即使让三个人都不幸,我都不会放手。因为何素年是我唯一的希望。
依旧是两个渐渐变得没有话的人。依旧是晚间电视,依旧是B市的新闻。丧葬业创收三亿元,带动了B市的经济发展,努力做好丧葬业的合理化、合法化、科学化,几乎每一条新闻说的都是丧葬业。即使不是,也是和丧葬有关的。
最后一条新闻是即时新闻,最近B市肉禽生产量占全国的百分之十三,在殡葬业领军发展的B市,肉禽类的发展也成了城市发展的生力军。
随着城市新闻熟悉的结束音乐响起,见何素年放下遥控器,我道:“前两天的客人,明天可能会到店里来。”
没有说话,何素年点了点头。
看着坐在长桌对面的何素年,我淡淡一笑,只是那种笑容却冷了许多,看着何素年为了别人而伤心的嘴脸,我淡淡地道:“伤心了?是不是很后悔把我捡回来又把我养这么大?”
“何夕——”
“何素年,我告诉你,我是不会离开你的,即使死,也不会。”
那天晚上因为我的话,家里又变得安静许多,我不知道为什么何素年这么想要赶我走,即使他结婚,我也可以作最大的让步当他的妹妹或者别的,我为什么要让步,我绝不离开。
5
早上起来的时候,空荡荡的家里只剩下了我自己,小黑猫依旧缩在一陽一台。新买的毯子又是一个大大的洞,那些并不好的皮料被猫几乎撕碎,收拾好一陽一台的残骸。依旧把小猫关在里面,我换好衣服离开家去了店里。
到店里的时候已经上午九点,隔壁像是昨天举办了冥婚,所以一地白色的鞭炮碎屑。打开店门的时候,店还是像我昨天离开的时候一样,可见何素年没有来过。为了那女孩的事情,这几天他几乎都不回店里,即使回来也都是奉劝我离开的,打电话要了一份鸡肉早餐,我就挂掉了电话,在B市生活了这么多年,我对什么都已经一习一以为常,只是B市的蔬菜价格和鸡蛋却位居全国之首。一枚鸡蛋已经超过了一个鸡腿的价格。我想这么强烈的对比,也只有B市才能发生。
吃早餐的时候,昨天约定好的客人来了,放下还没有吃完的早点,我把客人引到了会客室,因为越来越发达,殡葬业的很多东西都已经按新闻上说的那样,走向了合法化和科学化,所以在贵人被客人带到丧葬店的那一刻。就要签署相关信任的委托书,至于在之后的丧葬事宜上还有全面详尽的合同。
把合同放在男人面前的时候。穿着得体的男人看着我笑道:“那天来得匆忙。所以没看清小一姐的样貌,这么年轻做这样的事情不觉得害怕吗?”
淡淡一笑。我道:“有什么可怕的。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吗,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客人也是一笑道:“也是。”
因为他选的都是最高规格的丧葬,所以合同细节很多。看合同的时候,客人问我。店里的生意好不好,我一一回答。当他问到来丧葬的男客多,还是女客多。女客中是否有奇怪的人的时候,我才抬起头。
何素年并不喜欢话多的客人。因为和他在一起,我也不一习一惯问话多的人。似乎想了解很多秘密。
或许是看出了我眼里的质疑。客人笑了笑道:“不回答也没关系,反正就是闲聊。”
客人说他姓徐。所以我叫他徐先生。徐先生还没看完合同,何素年就回了店里。见他回来。我离开会议室,何素年开始接待徐先生,他们出会议室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和徐先生一起出会议室的何素年和我说:“我们要去总局,你好好照看店里。”
从上午十点到下午四点,何素年都没有回来,而我也只接了一单生意,老年丧子的老人要葬儿子,因为没钱,所以老人只要现在最为省钱的骨灰安葬。不要任何纪念品。因为简单,所以只用了五分钟联系了火葬场,又把剩下的事宜廉价转让给小的殡葬仪队,整个生意就结束了。把一尸一体送上火葬场的车,看着老人离开的背影,像是被沉重的岁月所压,老人的背已经佝偻。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人心疼。
快五点。我准备关店的时候,何素年竟然回来了,跟着他离开的徐先生却未同行,何素年说。徐先生已经回了临城,丧葬事宜。全权一交一给我们处理。我没有抬头,浅浅地哦了一声。
那天晚上。何素年和我一起关了铺子的门,然后和我一起回家。回家的车上,气氛好极了,何素年认真地开车,我认真地望窗外。耳边还飘着肖邦的雨滴钢琴曲,一切和谐得要命,停车的时候,小区楼下,我和何素年坐在车里,并没有开灯的车厢里。什么也看不到,只有略带窒息感觉的车厢里回荡着两个人浅淡的喘一息。黑暗里何素年道:“何夕,真的不走?”
“不!”那个“不”字带着我强烈又决绝的态度。
而在那声不字说出口的一刹那,是何素年似乎知晓一切的深深叹息。
6
我和何素年之间的一切从那天晚上开始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速度快得让我想不到,何素年开始疼我、一一爱一一我,似乎把我当成生命里的一切,似乎完全忘记了那个几乎要和他谈婚论嫁的女孩。
徐先生的生意结束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只是我和徐先生再没见过,我也一习一惯了和何素年回到以前的时光的感觉,直到我再见到徐先生。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已经快到春节了。春节是丧葬业的冷淡期,所以每年的春节何素年都会关掉店铺休息几天,那天他像是往年一样去协调春节前已经确定的生意,把那些等待送走的贵人存放进了停一尸一局,等待节后送走他们。
徐先生来的时候,不过上午十点,因为没有生意,我缩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飞雪。听到敲门的声音。我回头的一刹那,徐先生已经推门进来,相比一个多月前徐先生明显老了很多,头发已经有了些花白的颜色。
为他倒了咖啡。徐先生道:“何小一姐,今天来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你,这件事情你可以选择信。也可以选择不信。但是我确实没理由去编造这样一个故事。”
因为无事,所以也没有说什么,不点头也不摇头就这么静静地和徐先生坐在一起,听他讲故事。徐先生的故事里,一年前,他有一个美满的家,有一个贤惠的妻子和一个漂亮的女儿。他自己有公司,妻子是退休的医生,女儿毕业于最优秀的传媒大学。只是,这一切一切的幸福都在女儿失踪之后改变了。徐先生的女儿毕业之后进了省城的一家电视台工作,因为是新人,所以上级安排给徐先生的女儿一个特殊的任务。女儿是一年前开始工作,准备了近半年时间才来到B市。起初他对B市并没有太多的好感,不仅仅是因为B市的丧葬业,更因为B市的神秘,所以他在女儿出发前一直要女儿小心,可是怕什么来什么,徐先生的女儿还是出了意外。半年前开始她不和徐先生联系了,电视台也从半年前开始没了徐先生女儿的消息。她最后给电视台的消息只是一条短信,写着:“事情有了新进展,放心。”可是从这条信息后,再没有了任何线索,为此徐先生找到了电视台,才知道女儿来B市是来做秘密采访,采访的就是B市最大的经济链条,丧葬业。
就像很多老字号的食品都有它特殊的调料一样,每个行业都有它的秘密,这些秘密的存在让这个行业更快更好地发展。殡葬业还不同于其他行业,可以用一些侧面的角度去采访,殡葬业不吉利,所以很少有人去触碰。大众对于这个行业的好奇让很多电视台挖空心思想要做以殡葬业为题材的纪录片。所谓的纪录片就是剖析这个行业最根本的秘密,外界传闻很久会有关干B市的纪录片,也都是空一一穴一一来风,这个城市的这个行业就像是新闻和纪录片的绝缘体,除了B市的新闻,几乎殡葬业从没在外界的电视台出现过。
看着说得激动的徐先生,我淡淡一笑道:“徐先生,这些我比您更清楚。”
听我如此说,徐先生抬起头声音有些凄厉地道:“因为女儿的失踪,我妻子来了B城几次。在最后一次离开B市的时候出了严重的车祸,当场就死了。”
“就是半个月前的那位贵人?”
徐先生点了点头:“在我的调查中,我女儿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这条街,所以我把妻子的一尸一首送到了这里准备丧礼的一切,我只希望从这里找到线索,或许还能从这些线索里找到我的女儿……”
“可是,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对吗?”
徐先生点了点头:“对,事情比我想的难得多,我到B市的时候只有这家店开着门。所以我把一尸一体一交一给了你,可是从你们安葬我妻子所做的每一步我都看不出一点破绽,何小一姐,你也有父亲,如果你突然失踪,你母亲为了找你命丧黄泉,你父亲又会是怎样的无助。帮帮我吧。”说着,徐先生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相片。
相片上是幸福的一家人,只有三个人,我却全都认得,除了徐先生和徐先生已经去世的妻子。女儿我居然也认得,那个几乎抢走何素年的女孩琦薇竟然是徐先生的女儿,而她也并不像是她说的那样无父无母。她是为了探秘B市的丧葬业而来的。那她的失踪是否和这个充满谜一团一的行业有关,
放下照片看着面前的徐先生,我道“对不起,我是孤儿。”
终
那天晚上,徐先生带着何夕离开B市。准备把一切曝光,只是不幸的是,在离开B市的路上发生了重大车祸,徐先生当场死亡,他的一尸一体在不久之后成了别人餐桌上的食物,衣服上的纤维,系腰上的皮带,而何夕在那场车祸中重伤,成了永远都醒不过来的植物人。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但何夕却永远都记得那天晚上她所经历的一切。在知道自己吃了这么多年人肉的那种恶心。在知道了这个城市秘密的时候的那种恐惧,却在离开B市的路上因为想起了和何素年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而最终渐渐融化在心里。因为何素年,她在父母离开之后才活到现在。而她也似乎明白为什么在徐先生的女儿来到B市之后。何素年固执地要赶她走。那是何素年怕一切曝光之后她承受不了,他希望她过更好的日子。既然这样,她又有什么理由置何素年于死地。所以,她搬动了徐先生的方向盘。
多年之后B市最发达的还是殡葬业,肉价也一直是最低的,政一府对殡葬业的发展放宽了很多。这样的放宽让全国各地更多的一尸一体涌进B市,不管一尸一体到达了怎样极限,B市这个奇怪的城市仍能承载得下。整个殡葬一条街依旧是那些泛着诡异的店铺。“往生”还在这条街的深巷里,只是不再是两个人,只剩下何素年独自一人守着铺子。这么多年何素年都保持着一个一习一惯,每天都去距离殡葬一条街不远的医院看何夕。
每次去看何夕的时间都不长,但是他却一定要说那个故事。
故事还是多年前的,少年在搬运一尸一体的时候丢一了其中的两具一尸一体,因为害怕责罚,所以少年做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在来B市必经的路上,他杀死了一对从B市路过的夫妇用来充数。在杀死夫妇之后,他才发现车里还有一个小女孩,而那个小女孩就是何夕。
抚一摸一着躺在一床一上的何夕的手,何素年一句句地说着对不起。他之所以对何夕这么好是因为愧疚,而何夕却是因为一一爱一一,只是那样的一一爱一一却付出了太大的代价。
这个世界最可怕的秘密不是一个人的秘密,不是一个家族的秘密,而是一个城市的秘密。因为如果一个城市有秘密,就会被很多人保护起来,而像我们这样的人,永远在看不见真相的角落。
你呢,你所生活的城市有着怎样的秘密?低廉的肉价、不华美的珍珠、用特殊的一毛一发织的外套。还是那个秘密比B市更恐怖、更诡异。如果是,那么恭喜你,你同我一样生活在一座秘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