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工作
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听说在城里,类似于“守一尸一匠”这样的工作收入很高,对于像我们这样乡村里小门小户又不是大学毕业的年轻人无疑是很有吸引力的工作。可是那时候我一一娘一一总是撇撇嘴:“咱不去,咱家不差那个钱,也不讨这份晦气。”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前话就是我爸爸生了病,需要一大笔医疗费。曾经我的家不算大富大贵但也说得过去,曾经说着“咱们家不差那个钱”的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也没了办法,家里已经捉襟见肘。如果我不找一份收入高一点的工作,爸爸就只能躺在病一床一上等死。
还好我们家有一个远房亲戚,答应帮我在医院找一份工作,这样既可以多一点收入也方便我在医院照顾爸爸。当然,不会是医生护一士一类,工作很简单,那时候医院的停一尸一房还没有取消,我的工作就是在医院有病人去世之后将一尸一体搬到冰柜里,一整个晚上守在停一尸一房,然后在第二天一早火葬场来人的时候清点好一尸一体的数量,并将它们搬上货车。
一开始知道自己的工作一一性一一质的时候还是有点兴奋有点期待的,亲戚带我去看了以后将成为我师父的人,是一个已经在停一尸一房工作了二十年的老人。
不过他并不像一般师父那样和善,看样子我们打扰了他休息,他只是看了我一眼:“东西放到那边,这是你的一床一,这是钥匙。”一交一代好之后,就不再理我。
我看看周围,我们住的地方是在停一尸一房的外间,说得好听点就叫值班室,值班室的墙上挂着很常见的液晶显示器,放映的是停一尸一房四个角落的监控,桌子上有一台电视,有一台老式的电脑。
工资也算可观,而且供吃供住,我觉得这样也很不错了。到了晚上的时候,师父好像有点事要出门,临走时难得正眼看着我,很郑重很认真很严肃地说:“不管有多少一尸一体进来,冰柜第一层第三个格子,绝对绝对不可以打开,绝对绝对不可以放一尸一体,记住了吗?”
二、忠告
确信我记住了之后,他才离开。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我总觉得冷,害怕也一点一点袭上心头。没想到大楼门口值班的老头大约是闲得无聊,颠颠跑来这里,看了一圈:“你师父呢?”
“出去了。”
“哦,出去了,他不在就跟你唠唠,平时无聊的时候我总是找他聊天,你别看那老头表面上挺倔,其实心里好着呢,我看他对你也不是特热情,你别怪他,他到底是师父,还有就是在这个鬼地方呆久了,难免和周围的人都谈不来。”
“大爷,我师父他没有家室吗,我看他好像并不喜欢这个地方。”
“那是啊,”那大爷一缩头,从兜里掏出一瓶酒,我把晚上没吃完的小菜给他摆了出来,我不喝酒,就听他一边吃喝一边说,“谁愿意在这种地方呆着啊,晦气不说,他也害怕你说是不是,我跟你说,在你之前啊,这里来了好多人了,但是没有一个干得长的,最后都走了,所以来来去去,就剩你师父。”
感情这是铁打的师父流水的徒弟啊。我心想。“那,为什么我师父不走呢。”
老头摆摆手: “你师父没有家,你不知道,他以前有个女儿来着,就是……就是……”
他说到一半突然不说了,我背对着门口,顺着他的眼神回头一看,发现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门口,铁青着脸。
“师,师父……”
他没看我:“啥都跟小子说,也不怕吓着他,万一把这个徒弟也吓走了,你来陪我啊?”
那老头大概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是是是,我的错我的错,我不说了,你们慢慢吃,我值班室还有事,我就不呆了。”说着赔笑着走了。
停一尸一房一下子安静下来,走廊的灯年头久了不是很明亮,墙上的监控里那些冰柜冷冷清清模模糊糊,让人不敢细看。我不知道师父是会训斥我还是会冷冰冰的不理我,但无疑,这两种后果都会让我不很好受。没想到师父坐在一床一沿上:“没事,那个老头就是喜欢吓唬人,说什么你也别听。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他突然又板起脸,“确实有不少人来了之后呆不了多久就走了,还有一个——你不能说出去——据说是呆久了压力太大产生了幻觉——自己把自己吓死了,这个你必须要知道,因为你有权选择,你要是干下去,还是赶紧走人。”
我苦笑了一下:“师父,你看我爸就在那病一床一上躺着呢,别人或许还有选择的权利,但我肯定是没有了。”
“你孝顺,我很欢喜你,所以我告诉你,他们都传言这里闹鬼,但是我在这里住久了倒也觉得没什么,大体就是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吧,所以你也好好睡,有我呢你怕什么。”
三、女鬼
那晚我确实有些难眠,听着旁边的单人一床一上师父均匀的呼吸声,我扭头看着墙上模模糊糊的监控。画质不是很好,监控一角显示的时间是午夜1点25分。
神志恍惚中,我仿佛看见冰柜门开了一下,是第一排第三个柜子,我瞬间清醒,感觉浑身的汗一毛一都已经炸起来了。
只见一个女人的白影缓缓爬出冰柜,她似乎绾了一个髻,只不过松松垮垮,依稀看得见脖子上有一条长而深的像撕一裂一样的血痕,穿着一条素白的宽大的裙子。裙子下面似乎还拖着什么东西,不过再细就看不清了。
那女鬼慢慢站起来,脸冲向监控器,似乎很熟悉监控器的位置,而我浑身一抖,感觉到身后有动静,想起师父的警告,忙眯着眼睛装睡。但我绝没有想到,身后的动静,竟然是师父,他慢慢走向监控器,好像并没有察觉到我的清醒:“小囡,囡啊……你等着。”
他慢慢走出了门,而那女鬼也缓缓移动,慢慢走出了监控的范围,这种敌人在暗处的感觉真是不好。看起来他们的目的一致。门开了,一股冷风吹进来,我想我是看呢,还是不看呢?
万一真有鬼……
可是,万一这是个梦呢,不看看不是太可惜了吗。都说好奇心害死猫,看来果然说的没错。收发室的老头说师父曾经有个女儿,难道就是死了的这个?
这么想着,我把心一横,蹑手蹑脚走了出去。走廊里一陰一风阵阵,我转来转去,终于看见医院大楼的后门拐角处有一个白色的影子,看起来像是那个女鬼衣服的一角。可是当我想凑近去一看究竟的时候,那白影晃了一下,不见了。
我本能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算了,人生如此美好,自己何必呢,就当是做了一个梦吧,就算真的有鬼,那跟我也没有一一毛一钱的关系。
可是当我回头的时候,就看见那个女人站在我身后,站在走廊并不明亮的灯下面,似乎是想要我看清它,而我也终于看清楚她两一腿之间拖着的是什么了,是一个婴儿,确切的来说,那是一个死婴。
“我女儿,”我一个激灵回过头,就看见师父从门后面绕出来,“难产死的,没想到还是被你给发现了。”
“为……为什么师父,为什么要存在冰柜里?”
“也许,介绍你来工作的人应该告诉你不要问得太多。不过既然你好奇,其实告诉你也没有关系,她是在这个医院里死掉的,是因为医生的疏忽,让她在产一床一上死掉了……我是她爹啊,她没有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我从小把她养到大,可是她……可是她……”未说完,便泣不成声,而我回头看那个女鬼,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飘飘忽忽好像一个幻影。
“难道,难道医院……没有,没有赔偿的吗?”
“哼,赔偿?我给你一百万,哦不,我给你一亿,你现在愿不愿意去下面,把我女儿换回来,你去不去?去不去!”
“所以你舍不得你女儿,所以不肯让她离开冰柜,囚禁了她的灵魂,你可以每天都看到她,可你这是在害她,害她和孩子都无法投胎转世,没有办法再生活!”
四、噩梦
“不用你管!”说着,他似乎是气急,拼命向我扑过来,我转头,那女鬼好像也得到了某种启示,慢慢向我走过来,我眼看就要躲不过,好在张大爷上了岁数,而我还年轻,起码身一体要比他强壮很多。我奋力撞开他,从后门夺门而逃,然后转弯跑向值班室,这么晚了,值班的大爷一定还在,他知道那么多,也就说明我师父一定不会伤害他。
可是当我赶到的时候,值班室里黑漆漆一片,值班的大爷躺在一床一上睡得很沉,门还锁着。我拼命砸门,敲窗户,可是值班大爷一点反应都没有,而我知道,如果那只女鬼真的想抓到我,我一定是跑不掉的。
说话间,那身影就已经慢慢移近。退无可退,所有的门都打不开,大概所有的鬼都有这个法力,锁上猎物能够逃跑的所有出路。
第二天清晨,停一尸一房看门的大爷一觉醒来,发现年轻人死在了办公室的单人一床一上,医生验一尸一说是由于过度惊吓导致心脏一病发。当相关人员调出当晚监控时发现,该人当晚一点多突然冲出值班室,在辗转几番之后,像力气用尽一样慢慢挪回值班室。大概是做噩梦了吧。
不过,守一尸一这种高薪水的活一向是不缺人的,当晚就有人给停一尸一房的师父又介绍了一个徒弟,那个徒弟年纪轻轻,很老实的样子。看门老头瞥了他一眼: “他们都传言这里闹鬼,但是我在这里住久了,倒也觉得没什么,大体就是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吧。但是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不要怪我没提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