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光大厦的第22层。
已经是晚上近十点了,一间办公室里还亮着微弱的光。
那是电脑发出的,如是不仔细看,还真容易被忽视。
幽暗的光点缀在整座黑漆漆的大厦里,脆弱,微薄,犹如燃在心头的一抹恐惧。
但张翱宇没有想太多,他盯着电脑,奋力苦战着。
他噼噼啪啪地敲着键盘,满眼都是电脑上的文件,满脸都是汗水,满身心的都是强打一一精一一神的疲累。
尽管自己跟主管杨山新的关系还算是不错,但他早已经在心里暗骂他,问候了他身边沾亲带故的女一一性一一千百次。
不过,骂归骂,他依然不得不忍耐着,一一逼一一着自己把手头的活儿干完。
哎,真是倒霉的日子,同事们早就一个个地走了,只有自己不得不继续卖力,干完杨山新一交一代的这一个限时的任务。
尽管完成了之后,自己的回报会很多,但谁愿意这么晚了,还想继续独自奋力苦战,身心俱受煎熬的加班呢?
临下班的时候……
“好好干,完成了这一个任务后,给你的奖金绝对会让你非常满意。”主管杨山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不过,他一整天都是哈气连天,看上去像是一个蔫巴巴的茄子,即便是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也是有气无力的,好像再多说一句,就会断了气似的。
他一一抽一一了很多根烟提神,弄得整个部门都是乌烟瘴气的,但他是主管,虽然大家的心里都有怨气,但谁也说不了他什么。
不过,即便一一抽一一了很多根烟,他依然一一精一一神不佳,始终还都是那种一一精一一疲力竭一般的样子。
“老是说这一句话,我都听腻了。”张翱宇毫不客气地说道。
两个人的关系不错,来自同一个城市,在同一所大学上过学,现在又在同一个公司上班,虽然不是同龄人,但他们在私下有着很多的一交一往,由此也积攒了很深的关系。
如果不是一交一情很深的人,张翱宇自然不会这么说话。
——试想想,哪个员工敢跟自己的主管这般肆无忌惮地说话呢?
杨山新似乎听惯了他的这种语气,没有在意。
“这一次是真的,如果公司给不出能够让你满意的奖金,我给你。”
“这一句话我也听得耳朵都生茧了。”
杨山新却回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张翱宇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他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动作,面向了杨山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像是被霜打了一下似的,整个人儿都蔫不拉几的了?”
“没什么,昨天晚上没有睡好觉,一整天都没有什么一一精一一神。”杨山新又打了一个哈欠。
“你的睡眠质量不是一直都很好么?我可从来没在上班的时候见过你这般颓废的样子。”
“有些事情,只有男人懂……”杨山新故意露出狡黠的笑。
不用想也知道,他昨天晚上应该是偷一腥了。
他没有女朋友,偷一腥自然是找“野餐”。
而他在昨天晚上的收获似乎很丰,不然,他今天也不可能顶着连天的哈气上班。
张翱宇当然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笑了笑,关怀道:“注意身一体,吃不消的话,以后就喊上我……”
杨山新很是得瑟,“行,两男一女,我还没尝试过呢。”
然后,杨山新似乎想到了什么,他靠近了张翱宇,小声地说道:“我告诉你,有一些女人,外面看起来清纯可一一爱一一,像是一个谁都高攀不起的女神似的,其实,很有可能她很一騷一……”
“为什么要这么说?你遇到了一个?”
“当然。那个女的长得漂亮,看起来也很清纯,是很多男人都喜欢的类型。”
“哦,不错,怪不得昨天晚上你的身一体透支了呢。”
“昨天晚上跟一群朋友聚会后,她主动上了我的车,我还没有把车开到某个宾馆,她便黏上了我,我自然受不了,把车停在有些隐蔽的地方,便跟她玩起了‘车震’。”
“够刺激的吧?还是一个漂亮的女孩……”
“当然。之后,我并没有开宾馆,直接把她带回了家,昨天晚上我们奋战了一一夜,嘿嘿嘿!”
谈话时两个人坐在一起,也挨得很近,张翱宇看着他时,忽然发觉他的身上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看了他一会儿,张翱宇才知道是少了什么——
“你的那一条金灿灿的项链呢?今天怎么没有戴?”
听了这句问话,杨山新的眼神有些恍惚,像是被狠狠地刺激了一下,一一精一一神陡得就上来了。
“应该是被那个女的拽走了吧?哎,伤身一体又伤财,真是赔本的买卖……”
那条项链是纯金打造的,价值自然不菲。杨山新当初买的时候,都感到心头肉一疼一疼的呢。
不过,听他那语气,感觉他不怎么在意它的丢失。
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异常反应呢?
尽管他对钱看得并不那么重,但是那条项链,可是他花了让自己心疼的钱买的啊。
而张翱宇也没有在意。
他看着形似一个老人一般的杨山新,暗暗想道,以后跟不认识的女的玩一一夜情之类的,得注意一点儿,先把身一体保护好,再把钱包看好。
之后,他又忙着敲击键盘了……
杨山新早早地下班走了,而张翱宇不得不加班,一个人在公司里继续奋战。
一想到杨山新很有可能回去继续跟那个活色生香的美一女奋战,而自己只能一个人加班跟枯燥乏味的工作奋战,张翱宇在心里又问候了主管所有沾亲带故的女一一性一一。
不过,他后来忽然想到,杨山新一直都没有告诉他那个女的叫什么名字。
既然是聚会后她主动找上他的,两个人应该早就认识,说不定,自己也有可能认识呢。
会是谁呢?
这个问题,张翱宇也没有多想,——压在他手头的工作容不得他有太多的一胡一思乱想。
思绪飘到别处去,自己只能更晚下班,他可不能犯傻,害自己进行在这里煎熬。
……
忽然,安静的四周响起了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却越来越近。
——谁到现在还没有走呢?难道是跟自己一样在加班么?
第22层驻着的并非张翱宇所在的一家公司,还有一家规模与之差不多的。两家公司共用这一楼层。
虽然两家公司的同事之间往来并不多,但每次都是同一个点上下班,经常碰面,也多多少少是熟悉的。
声音不是来自自己所在的办公区域。
是另一家公司的某个如自己一样的倒霉员工,也加班到这个时候么?
但为什么脚步声像是朝着自己走来的,而且是越来越清晰了呢?
由于一直埋首电脑,张翱宇并没有打开办公室里的灯。
此时,除了电脑屏幕上发出的光比较强烈一些之外,四处是黑暗的。
他向办公室的门所在之处望去。
忽然,他看到了一个幽暗的人影站在门口。
他吓得“啊”了一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却顾不得疼痛,眼睛死死地盯着站在门口的暗影。
“你……你是谁?”他抖着声音,大胆地问道。
“你猜?”却是一个女孩俏皮的笑声。
声音有些熟悉,却不像是自己的同事的。
另一家公司里的员工?
有些像她的声音……
他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漂亮又可一一爱一一的女孩的清纯又一陽一光的样子。
他早就知道她的名字,毕竟漂亮的女孩很招人眼目,即便不想认识,耳边也总是会响起与之有关的各种传闻。
听得多了,自然而然地,也就知道了她的名字。
她叫田梦静,很优雅的名字。
知道是她,张翱宇的心放下了不少,刚才的惊吓也立即消减了下去,代之而来的是漾在心头的喜悦。
其实,在内心里,他是非常喜欢田梦静这个女孩的,也总是想跟她打一交一道,自然更希望跟她发展成男一女朋友的关系。
但他并不是一个健谈的人,也没有吸引女孩的幽默感,即便是聚在了一起,她也不可能对一一性一一格偏内向为人很木讷的他有什么好感。
所以,他也只是把喜欢压抑在心头,并没有真的表现出来。
在这一座大厦里,喜欢田梦静这个女孩的男人一抓一大把,又不只是他一个。
如此得一宠一的她,自然是不可能青睐不管是相貌,还是职位都并不出众的他的。
一直都想着与她能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而现在……这个机会似乎真的来了。
他怎么可能不感到兴奋呢?
如果今天晚上能跟她一块吃饭,之后让两个人的关系向前发展一步……他绝对会放弃了手头的工作,宁愿挨杨山新这个主管的骂。
理了理自己的情绪,张翱宇叫了她的名字。
“你认识我么?”黑暗中,她问。
“大家都知道你是漂亮的女孩,而对于漂亮的女孩,作为男人,即便不认识,也是知道名字的。”
“所以你也知道?”
“不仅仅是我,也许整栋大厦里的所有雄一一性一一动物,都不可能不知道你,也不可能不知道你叫什么。”
“为什么?”
“像你长得这么出众的女孩,站在那里就是一道美丽的风景,而哪个男的不喜欢你这样的美丽的风景呢?”
她笑了笑,黑暗中,她的笑有些干,有些苦,有些……让人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笑。
“你笑得为什么那么……勉强呢?”
“如果能够选择,我宁愿自己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说。”
“为什么?”
“也许,只要普通的女孩才能真正得到幸福,才能……活得更长一些。”
她的这一句话,让张翱宇的心不由得缩紧了。
“为什么要这么说?——什么意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我最烦恼的就是……长得太漂亮,又很有人缘,活脱脱就是几乎每个男人追求的目标。”
听了她的这一感慨,他笑了笑,说道:“别的女人都在为怎么更吸引男人而烦恼,你却正相反。如果你让别人知道了你有这样的想法,岂不是要把别人活活地气死?”
她笑了,笑得依然有些干,有些苦,有些让人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
灯亮了。
是她打开的。
张翱宇看到了她的笑脸。
但……
他的神经立即绷紧,心也立即跳到嗓子眼儿处了。
他的内心里充斥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那不是一张漂亮的脸,而是一张满是血的脸。
——不仅脸上,她浑身上下都是血,衣服被血浸透,长头发上似乎也滴着血。
他很想尖一叫,而喉咙处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怎么也叫不出声。
她遭遇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看到这样的一个人,比在黑暗之中看到一个来历不明的身影还要可怕。
有着对她的良好的印象,脑海里也勾画出了她美好的形象,但现在看到的,却是……
但她还是笑着的,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经满身是血。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为什么还没有下班?”她问。
张翱宇面色苍白,不敢回答。
“你这是什么脸色啊?你也说了,我可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哎,见到我后,能吓到你么?”
他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而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摇了摇头。
“你摇头又点头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回答,而是定了定神,故作镇静地反问道:“你……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走?”
“已经走了啊,只不过……跟朋友出去嗨皮了一下,回到住处却发现身上没有钥匙,想了想,知道自己把钥匙落在办公室了,于是就回来了。”
“找到钥匙了没有?”
“当然找到了,喏,就是这个……”她伸出了血红的手,手里拿着一个可一一爱一一的钥匙吊坠。
“既然找到了,那你还不赶紧回家?”
“看到这儿还有光亮着,知道肯定有人在加班,于是过来打搅一下……”
张翱宇没有说什么。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全身是血,不仅如此,还像是在说自己已经经历过的一件事一样,说出了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她是在撒谎呢,还是她真的有着这样的经历?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更是不敢知道。
而她又接着说道:“能不能跟我一块下楼,我……有些害怕。”
也许,这是她故意来打搅他的原因吧。
不是因为这里有亮光,也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她一个女孩子也怕黑,不敢一个人下楼。
如果是在平时,听到她说出这样的一句话,他自然会感到意外和惊喜。
她有这样的请求,他自然愿意陪着她,送她回到家都愿意。
刚才自己还在想着跟她一块吃饭,然后两个人的关系进一步发展呢。
可是,现在……
听到她的这一句话,张翱宇心里的恐惧感更是强烈了。
——自己怎么敢跟这样的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孩走在一起?
——谁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谁知道现在的她是死人,还是活人?
他的心里早就有疑惑。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满身是血,却还笑得那么自然,那么开心?
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变成什么样的人了吗?
满身是血哎,哪个女孩不会在意?
但她为什么没有发觉自己身上存在的异常呢?
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原因,让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在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他很想知道,却又不敢知道。
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她叹了一口气,幽怨地说道:“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我……我一个人下去。”
他没有说什么,只想她赶紧离开。
但是,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并没有走。
她看着他,眼睛里满是责备。
过了好一会儿后,她哀求似的说道:“我真的很害怕,你送送我……就送我到楼下,不行么?”
被她这么哀求,他自然不敢再“怠慢”。
“好吧,我……我送你。”不知鼓了多大的勇气,他说出了这句话。
他没有收拾桌面,也没有关掉电脑,对田梦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先走。
她转过身,向着电梯口走去。
他心惊胆战地跟了过去。
而看着电梯按钮亮着的红色数字,他不由得联想到影视剧里与电梯有关的恐怖的剧情。
但凡坐上电梯的人,基本上都会遇到不好的事。
要么莫名其妙地死在电梯里,要么电梯出事故,被困在电梯里,要么是电梯一直往某个楼层爬升,不受按钮的控制。
不管是什么样的,都是非常可怕的。
他敢不敢跟她一起乘电梯下楼呢?
进了电梯后,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可怕的事呢?
他不敢想象,却又没法控制自己的脑子,不让自己一胡一思乱想。
电梯门悄然地开了。
她先走了进去。
他站在那里,很是犹豫。
她皱着眉头,“再不上来,电梯就关门了。”
他不得不将心一横,进了电梯。
出乎意料的,直到下了电梯,他都安然无恙。
有惊无险,真的如死里逃生,让他神经绷得一一精一一疲力竭。
可是,现在依然不是松懈的时候……
“听说你有车,——这么晚了,我不想搭出租车,你能不能载我回家?”
走出大厦,将要分开的时候,她又提出了这样的一个请求。
本来以为即将解脱,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又要掉进恐惧的漩涡里,不能自拔。
幽暗的路灯光下,他没有回答她。
“你要知道,一个女孩子,那么晚了坐出租车,是很危险的。”
她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但他依然无动于衷。
“难道你就真的那么放心我一个人回去?如果我出了事怎么办?”
他低下头,不敢看她。
“如果我出了事,我告诉你,你也脱不了责任……我会把责任全都推到你的身上,我会恨你一辈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也许这一句威胁的话触一动了他,让他不敢真的放她一个人走。
于是,他只好答应……
他的车停在地下车库。
原本以为进了地下车库去开车,自己会处在危险之中,影视剧里的某些吓人的桥段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但依然是有惊无险,他带着她,很安全地将车开了出来。
她坐在副驾驶座上,一直都很安静。
也许,就这么把她送回家,也不会出什么事。他这么想道。
在心里,他默默乞求着平安,希望尽快结束了这一场漫长又可怕的“送别”。
其实,她很安静,他也希望两个人谁也不要多说什么,就让这份安静一直保持下去。
而他不知道她住在哪里,需要她指路。
两个人必然要随便说一下话,他必然要打破了这一份安静。
奇怪的是,她只是指路,很少说话。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这一份安静,竟然变得让他感到很是恐慌。
埋在心头的那一份冷,狠狠地袭击着他。
尽管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但她指的路似乎有些蹊跷。
这是他的感觉,奇怪的是,他偏偏相信这种感觉是对的。
如不是认真去揣摩她每一次的指路,也许他也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为什么她指路时,要想一想呢?难道她对回家的路不是太熟悉吗?
——她的住处为什么离紫光大厦那么远?开车驶了快一个小时了,竟然还没有到?她为什么会选择住在离上班之处那么远的地方?
——每指一次路,她说话的声音似乎就多了一点儿变化,而车里的空气似乎也变得愈来愈冷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有着太多的疑惑,他很是恐惧,他不得不打破愈来愈压抑的这一份安静。
“怎么还没有到?”他问。
“快到了。”
“你住得那么远,上班方便吗?”
她没有回答,却充满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骗了你。”
“……”他的心骤得绷紧了。
“其实,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并不是我的住处。”
“你……你要带我去哪儿?”
“我死去的地方。”
他的血液逆流,浑身发麻,把握方向盘的手不禁哆嗦得厉害。
她竟然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那她是不是也知道自己浑身是血呢?
“你说什么?我……我不明白。”张翱宇故作不明白,一一逼一一着自己这么说道。
说真的,现在他真的不希望她知道自己死了。
一个死人指路,要带一个活人去某个地方,那个地方怎么可能不令那个活人感到惊恐?
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也许他还能蒙混过关。
可她却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不仅如此,她还故意把他带到……啊,她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她死去的地方?她为什么要把他带到她死去的地方?
“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一个女鬼。”
“……”
“不过,你不用害怕,虽然我是一个女鬼,但我是不会害你的。”
“你是怎么死的?”
“莫名其妙地遇到了匪夷所思的事,遭到了侮辱,又被弄死了,我实在是……太委屈了。”她如是说道。
“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么?”
“知道,是被侮辱后活活打死的。”
“杀你的人是谁?”
“……呜呜,我不知道。”她竟然哭泣了。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呢?”
她没有回答。
不是因为她不回答,而是她喊了停,说“就是在这里”,然后两个人要下车。
他当然不敢下车。
她没有一一逼一一他,一个人先下了车。
不知道为什么,他即便不敢,也主动下了车,跟了过去。
其实,她下了车之后,他是可以立即关了车门,然后逃之夭夭的。
他可以这么做,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想过,她之所以带他来这里,一定有着什么目的。
但她并没有害他之心,他不必担心她的目的是与他有关的。
她在前面带路,他在后面跟着。
其实,没有走多少步,他们便停住了。
他们走进了一个暗巷。
暗巷像是城市的一陰一影,躲在路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城市里发生的大多数罪恶,都是由此为地点,或者说是背景。
她指着蜷缩在一个一陰一暗角落里的一个一尸一体,说:“我就死在这个一陰一暗潮一湿的巷子里,就死在暗巷里的这个角落里。”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他确实看到了一个类如人形的东西倒在角落里。
尽管是深夜,但并不是那么黑,即便没有路灯光,但暗巷里还是有些微的光芒的。
光芒是反射过来的,是冷的。
当他的眼睛适应了这里的一陰一暗时,他看到了她的一尸一体。
令人惊讶的是,一尸一体没有穿任何衣服,是完全一丝不挂的。
雪肌上沾着发腥的血,看起来死了不是太久,从一尸一体的腐烂程度上来看,好像不是今晚……
也就是说,她不是今晚死于非命的。
那她是在什么时候死的呢?白天,或者是昨天晚上?
她似乎看出了他所想的是什么,说道:“我是在昨天晚上死的。现在是秋天,这一段时间雨水比较多一些,地面也潮一湿,所以我的……我的一尸一体腐烂得较慢一些。”
“你是几点遇害的?”
“我也不太清楚,也许是昨天晚上十一点吧,或者是更早一些。”
“是谁害死了你?”张翱宇看着她那倒在角落里的一丝不挂的一尸一体,没有情一欲,只有恐惧。
任何人看到一尸一体都会是这个样子,尤其是这样的血痕累累的一尸一体。
“我……我不知道。”她回答。
“什么?你不知道是谁?”他吃惊了。
“是的。当时我跟朋友聚会,散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大家都喝醉了,本来是想找一个宾馆住下的,但……我没有喝太多酒,执意要回去,于是就……一个人回去了。”
“你坐的是出租车?”
“是的。”
“你是在什么时候遭到不幸的?”
“下了出租车后,我快上了自己所住的那一栋大楼的时候。”
“有没有可能是出租车司机?”
“没有,因为很幸运,我所坐的那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一个女的。”
“既然不是司机,那会是谁呢?”
“肯定是一个知道我的住处的男人,但认识我的人太多了,我……不可能知道是谁。”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谁呢?他……侮辱了你,之后才杀害了你。”
“他是蒙着面的,后来我也被他蒙上了眼睛……”
这个解释,确实很合情合理。
是的,认识她的人太多了。像她那种出众的相貌的女孩,认识她的男人自然很多,觊觎她的美色的男人自然是不可能少的。
张翱宇也是觊觎她的美色的男人,只不过他有贼心没贼胆,甚至面对漂亮的她的时候,他还有些自卑。
“你想找到害死你的那个男人?”
“是的。”
“为什么?报仇,还是……”
“我并没有想过要报什么仇,因为死了就死了,我心有怨念,但再怎么寻仇,自己还是活不过来了。”
她虽然死了,却并不想杀人。
早就听说她是一个既漂亮又善良的女孩,现在,他也知道,她现在已经只能是一个善良的女鬼了。
“既然不知道他是谁,就不用找到他了。也许,不知道他是谁,你还不会太过伤心,知道了他是谁之后,你会特别伤心了。”
“为什么?”
“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得多。”
她摇了摇头,“我就是想知道是谁害死了我,我不能死得……这么不明不白,连是谁侮辱了我,又杀掉了我都不知道。”
“那你我什么要找上我呢?我也不知道凶手是谁啊?”
“我也不是故意选定了你,而是……我只能深夜出来。在这个城市里,我所熟悉的地方不多,但工作的地点绝对算一个,所以,我想到公司的大厦碰碰运气。”
张翱宇叹了一口气。
她确实很有运气,碰到了他。
但他呢?他今天真的不该加班啊,加班竟然遇到鬼了。
他当然不想她死,他当然希望今晚遇到的她,是一个活生生的田梦静。
可是……
他忽然想到,自从上班,今天自己好像没有听说她没有来上班啊?但他也没有听说她来上班了……
也许是自己这几天工作太忙了,没有闲心关注工作之外的事,所以没有在意大厦里是否有什么流言蜚语。
也是同样的理由,他并没有怎么观察身边的同事有什么异常之举,自己所能遇见的她所在的公司的同事是否也有什么异常之举。
不管怎么说,自己是不可能找到那个凶手的。她找上了他,他也不一定能真的帮上什么忙。
“我不是什么侦探,我可不能帮你找到那个害死你的人。”他如实说道。
他可不想对她承诺些什么。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欺骗了她,也许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当然,她是不可能害死他的。
毕竟,在他看来,她是一个还算比较善良的女鬼,她要找到那个害死了他的人,并不是想报仇,而是只想知道他是谁。
她也已经说过了,她是不会害他的……
而这时,她却说道:“我可以提供给你几个线索。”
“什么线索?”
“他的身上有很浓重的烟草味。”
“这个不算是什么线索,因为吸烟的男人多的是,但凡是吸烟的男人,身上都有烟草味,只要一天吸得太多,烟草味也就会很浓重。”
“这不是什么线索么?”
“但仔细想想,也并不一定不是……那个家伙肯定是有备而袭击你的,他在等你的时候,一定吸了很多的烟。”
“以此推理,他很有可能是很熟悉我的人,也许我也认识。”
“是的,连你住哪里都知道,要么是你所认识的某些男人,要么是跟踪狂,跟踪了你很久的那种。”
她沉默了。
她好像是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后,她才说道:“我还有一条线索。”
“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因为我死的时候,并没有感知到自己抓住的是什么。”
“你抓住了杀害你的那个男人身上的某个东西?”
“嗯,是的。”
“东西在哪里?”
“你掰一开我一尸一体的右手,手里有一样从那个男人的身上拽下来的东西。”
听了她的这句话,他犹豫了。
他可从来没有碰一触过死一尸一,怎么敢从死一尸一的身上拿东西呢?
不过,她已经这么说了,自己也不能不依照着她所说的方式去做。
一尸一体的右手攥得很紧,他使了很大的劲儿才掰一开。
然后,他从一尸一体的手里拿到了一个链型的东西。
“哦,原来是项链,——应该是那个男人强一一奸一一我的时候,我从他的脖子上拽下来的。”她说。
他打开手机,用手机亮起的屏幕照了照拿在手里的项链。
项链不是很粗,但是金色的。
拿在手里,分量也不轻,很有可能是真的金子打造的。
有这种项链的男人一定很有钱,佩戴这种项链的男人……他忽然想到了一个。
但……怎么可能会是他?
而一想到临下班的时候,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张翱宇又不得不怀疑就是他了。
但是,两个人的说法不一样啊。
他说是漂亮的女孩主动找上他的,但她却说自己是被强一一奸一一,当然并非自己所愿。
难道不是他么?
可是,他的项链分明就是自己的手里,张翱宇绝对不会看错。
她问他,“这个项链,你认识么?”
他没有回答她。
但她从他的眼神里看得出,他很有可能是认识这个项链的。
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认识项链的主人。
她不禁激动了。
“快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
他惊恐得看着她,嘴唇发白,面无血色。
“你一定知道是谁,是吧?你……求求你,告诉我吧。”
他没有说,却咬了咬牙,说道:“我想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但是,那个男人的说法却不一样。”
“他是在欺骗你。谁杀了人敢承认呢?他是在撒谎……”
也许是吧,不管自己跟他的一交一情再怎么深,他也不可能把自己杀人的事告诉他。
他们的关系还没有深到那种地步。
不过,即便知道他杀了人,张翱宇依然不希望他被报复,死在这个女鬼的手里。
在他的印象里,他就是有些看起来不靠谱而已,嘴上的谎话一大堆,但为人还算不错,要不然,他也不可能跟他有太深的一交一情。
“如果我告诉了你,你会不会报仇,杀了他?”
她摇了摇头,“不会,我就是想知道他是谁。”
而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却有些变了。
但他没有在意,他告诉了她——
“那我告诉你……他就是我的主管,确切地说,也是和我一交一情很深的好朋友,杨山新。”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凶狠起来,怨恨,仇恨,如火一样,灼着她愤怒的眼睛。
她身上的衣服忽然消失了,一丝不挂的她浑身是燃一烧着一般的血。
“你说过不杀他的……”恐惧袭击了张翱宇的全身。
她的变化太快了,快得他几乎被吓窒息。
她冷冷地看着他,“让这种人渣活在世上,对像我这样的受害者太不公平。”
“他不是一个那么凶残的人,我跟他有一交一情,知道他……”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认为自己真的知道他吗?”
“不管怎么说,我不相信……不相信他真的能干出这种事来。”他说这句话的底气很是不足。
她冷笑,“谁也不会把杀人犯两个人写在自己的额头上。”
他无言以对。
两个人的一交一情确实很深,但那也是饭桌上或平时的一交一情,也是因来自同一个城市,走出同一所大学,来同一个公司上班而生出的一交一情。
如果两个人不在同一个城市,不在一个公司,他相信,他们的关系与一般认识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其实,他并不是真的了解他,现在想来,他似乎连他住在哪里,生活一习一惯是什么样的,有着怎样的私生活,他都不知道。
这样的一个外表光鲜的人物,难道就没有肮脏又不耻的私人活动空间么?
他不知道,所以他对她的问话,无言以对。
其实,何止是他的主管杨山新,就是他,也有着自己不为人知的私生活。只不过,他没有杨山新那么邪恶,他也做不出来那种可怕的事。
延伸想一下,这个世上的任何人,哪个没有自己不为人知的私人空间呢?在那样的空间里,谁知道一个人会扮演出与自己在社会上的面貌有多大不同的角色呢?
……
田梦静走了。
张翱宇也开着车,快速地离开了田梦静的一尸一体所在的那个暗巷。
他没有报警,却给杨山新打了一个电话。
接通了之后,他劈头就问道:“昨天晚上跟你在一起的女孩是不是田梦静?”
“你怎么知道?”手机那头,杨山新的声音透着吃惊。
“你们昨天晚上到底在干嘛?一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张翱宇问得很急。
“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么?”
“我不相信你所说的话。”
“但是,那是事实。”
“而我听到的另一个事实是,你强一一奸一一了她,并且在一个暗巷里把她杀害了。”张翱宇如实说道。
“放屁,根本没有的事。——明明是她勾一引的我,上了我的车。”杨山新的声音很激动,显然不像是装出来的。
从他的声音里,张翱宇真的无法判定他就是杀死田梦静的凶手。
“可是,她已经死了,就是在昨天晚上死的。”
“什么?你别一胡一说……”杨山新显然害怕了。
“她是在什么时候上了你的车的?”
“晚上十一点左右吧。”
“她好像也就是那个时候死的。”
“你别一胡一说……怎么可能?——难道当时我跟一个女鬼在一起?”
杨山新的这句话,把张翱宇吓了一大跳。
如果当时他真的是跟已经变成女鬼的田梦静在一起,那么田梦静为何有他的项链,便容易解释了,而两个人之后在一起发生的事……
张翱宇不敢想象。
仅仅浮在脑海里的那一抹想法,他就觉得一毛一骨悚然。
“我不想多问你们的事,我给你打这个电话,就是想提醒你一句,田梦静现在去找你了。”
“她……她为什么要找我?又不是我杀了她……”
“但是,她认为是你杀的,因为她死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你的项链。”
“那个项链是我亲自送给她的,那不是我杀了她的证据。”
“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她现在去找你了,你跟她解释吧。”
“一胡一扯,你不是说她已经死了么?她现在是一个女鬼,我跟她能解释得清么?”
张翱宇还想说什么,手机的信号忽然断掉了。
再拨打他的手机,却是关机。
他的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儿处。
……
张翱宇急速地开着车,驶向杨山新的住处。
他很害怕,但他不想就这么看着杨山新就这么被田梦静报复,不做任何拯救的措施。
如果田梦静真的要报仇,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帮上什么忙的。
——一个平凡的人怎么能斗得过怨气那么重的女鬼呢?
即便知道自不量力,他依然要赶过去,尽一些自己的绵薄之力。
连闯了不知多少个红灯,他终于将车驶到了杨山新所住的那栋大楼的楼下。
快步奔到他所住的402号房间,他按响了门铃。
没有反应。
他有要撞开门的冲动。
而当他有这种冲动的时候,一种巨大的恐惧感袭击了他的心头。
为什么会忽然生出这种不祥的感觉呢?他不知道。
但他将冲动化作了行动,用身一体撞了门。
还好,门没有安装防盗措施,他费了一些力气,便将门撞开了。
房间是暗的。
他摸一到了开关,打开了灯。
让人想不到的是,田梦静已经进了杨山新的房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杨山新就坐在她的身边,而两个人一丝不挂地拥抱在一起。
让张翱宇想要呕吐的是,他们的身上都沾着发臭的血,苍蝇叮在他们的身上,到处是恶臭的气息。
——他们竟然都已经死了。
——他们已经死去多时,不像是一天两天的事。
恐惧让他身一体里的血液几乎要逆流了,他也感到头皮发麻,四肢也变得有些无力了。
——如果田梦静是死在这里,那他在那个暗巷里看到的一尸一体是谁的?
——在公司里跟自己在一起的那个女鬼呢?她到底是谁?
他实在想不清楚今晚所发生的事,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所有的事发生得也太玄乎,一切想起来根本就不像是真的。
但他现在已经来到了杨山新的房间。
时间往前推一推,所有不可思议的事情的发生,源自于他在公司加班……
那么,现在回去,回到公司里。他这么想道。也许回去了之后,所有的疑惑就都有答案了。
他退出了这个房间,下了楼,开着车驶向紫光大厦。
没有将车停在车库,只是停在大厦的楼下。
然后,急匆匆地坐了电梯。
紫光大厦的第22层。
他回到了办公室里。
在办公室里,有一台电脑的屏幕还亮着。
那分明就是自己的办公桌上的电脑。
只要坐到办公桌旁的椅子上,继续加班赶杨山新派给他的那个任务,也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这么想着,他没有开灯,便走了过去。
可是,当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旁时,他立即愣住了。
办公桌下,他每次上班都要坐的那把椅子的旁边,躺着一个跟自己的身形一模一样的人……
他震惊了。
久久地,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个人忽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猛地回过身来。
杨山新和田梦静相拥着,站在了他的身后。
他们竟然没有穿衣服,是一丝不挂的。
但田梦静好像并不害羞,杨山新也没有觉得有什么羞耻。
“哎,你和我们一样,都遇到了不幸……”杨山新叹了一口气。
张翱宇冷冷地说道:“我遇到不幸,不是你一一逼一一出来的吗?”
“对不起,我不该总是把工作推给你,一直让你忙,让你透支太多身一体的一一精一一力。”
“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我知道,但是……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我们都死了……”
“不,我没有死,我……我不能死。”
“不要骗自己了,承认这个事实吧。——其实,一开始我们也跟你一样,不敢承认自己已经死了,但是,现在也想开了,知道自己不得不承认。”
张翱宇痛苦地低下了头。
田梦静说道:“其实,你并不是今晚死的,你也早已经死了。”
“我是在什么时候死的?”他吃了一惊。
“实话告诉你,比我们死得还早。”
“什么?怎么可能?”
“杨山新就是因为你的死感到过意不去,所以才在你死后的第二天一直饮酒,把自己灌得不死不活的,跟个死人没有什么区别。”
“他是怎么死的?”
“被入室盗窃的人杀死的。”
张翱宇不敢相信。
然后,田梦静讲了杨山新和自己死的过程。
其实,他们两个人早就谈了恋一一爱一一,也早就生活在了一起,不过他们的关系很是隐秘,谁也不知道,杨山新连他张翱宇这个一交一情很深的朋友都没有告诉。
张翱宇因加班熬死的第二天,杨山新心里很是愧疚,拿酒狠狠地灌着自己。
田梦静知道这两个男人之间的关系,没有劝阻,却是默默地拿出杯子,陪他喝了起来。
喝得稀里糊涂,两个人借着酒劲儿,就在沙发上做了一次一一爱一一。
完一事了之后,他们便相拥着睡着了。
当时的他们没有穿衣服,当然是一丝不挂的。
没想到的是,那晚竟然有几个盗窃犯潜进了他们的那个家。
本来只是想偷了东西就走,但田梦静听到了动静,竟然不知不觉地醒了。
她酒量比较好,喝得虽然多一些,但并没有太醉。
也只怪她没有睡死,所以盗窃犯知道被发现了,二话没说,拿出匕首便毫不犹豫地一一捅一一死了沙发上的两个人。
当时房间里并没有开灯,盗窃犯自然没想到一一捅一一死的是两个人,他们也不知道两个人竟然是赤身一一裸一一体的。
他们一一捅一一死人后自然害怕,于是连杀人现场留下的自己的痕迹都没有清理,便拿着盗窃的东西赶紧跑走了。
就这样,这两个人不明不白地死了。
田梦静死的时候是清醒的,当然感受到了痛苦。
而杨山新依然是因醉酒而酣睡着的,死的时候浑然不觉。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了,连是谁杀的都不知道,真是可怜啊。”杨山新苦笑了一下。
田梦静接了话,“我和你不一样么?知道死的时候那么痛苦,还不如不醒来,在梦中死去呢。”
张翱宇看着他们,一脸的失落。
他抱怨道:“我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我不能死啊。”
杨山新说道:“在死之前,我也有很多事要做,但……死了之后,活着的时候认为的那些有意义的事,忽然就变得没有什么意义了,自己也没有必要去做了。”
他很是痛苦,“不,我真的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看开一些。生和死是两个世界,我们从这个世界再跨到那个世界里去了。”田梦静淡淡地说道。
张翱宇不解地问道:“既然已经死了,我……我为什么还会遇到今晚发生的那些事呢?”
杨山新笑了一笑,“你是鬼,你可以遇到比今晚更加离奇的事……”
张翱宇沉默了。
是啊,他现在已经是鬼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当然可以遇到很多比今晚更不可思议的事。
其实,这样的一个夜晚,由于他不相信自己死了,他已经重复了很多次。
虽然有很多的过程不一样,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不敢承认自己已经死了,于是想重新回到活着的时候,让自己继续在公司里加班,骗自己还好好地活着……
可是,今晚,他彻底地放弃了挣扎,默默地承认了不争的事实。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了身来。
奇怪的是,他没有看到刚才所看到的自己的一尸一体。
但电脑的屏幕依然是亮着的。
在整个办公室里那一抹微弱的光线下,他们三个的鬼影相对而立,却又渐渐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