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记不清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我有了收集刀子的嗜好,尤其是那些做工一一精一一美、刀刃锋利的,我更加情有独钟。
当然,我不会让家人知道。他们只是知道我攒了很多钱,至于钱的去向则从不过问。
在我房间的一床一铺下面有一个箱子,里面是各式各样的刀子。
我想作为一个女孩子,这种做法儿有点儿不可思议,不过也许还有更让你不可思议的:我还疯狂地迷恋那些因为意外而永远留在人身一体上的伤痕。
我的胳膊上就有一条深深的割痕,愈合后微微地凸起,像一条小小的丘陵,随意找了一个起点,然后曲曲折折地蔓延,接着又找了一个终点,停下,收缩成一条痕迹。
二
我是一个刚刚失去了爸爸的孩子,所以现在我唯一的一一精一一神寄托就是这些亮晃晃的刀子。
人还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有着千奇百怪的嗜好。
比如说,有人一一爱一一好嗅汽油的味道;有人专喜欢吃别人剩下的东西;有人胆子小却喜欢看恐怖杂志,比如《男生女生》金版……我想,他们的血液里一定流淌着什么异样的东西,因为我的血液里也同样流淌着类似的东西,所以我敢确定。
爸爸是在一周前出的意外。
听和他一起的叔叔说,那晚他们一起去喝酒。席间,爸爸说去下洗手间,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第二天早上,有人在城郊的动物园发现了他。那时我的爸爸,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一尸一体。警察赶到现场,发现他的身上有大面积的摔伤,法医的鉴定也是,摔伤致死。
所有了解这件事情的人都觉得很蹊跷:如果爸爸的朋友没有说谎的话,从死亡时间上推断,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饭店和动物园这两个地方相距甚远,明明前一秒还在酒店,怎么下一秒就跑到动物园了?警方的专家也不能下定论。
大家都很困惑,爸爸为什么去洗手间之后又去了动物园?
他为什么要去?
又是怎么去的呢?
和很多人一样,我也很困惑。
我还记得那天,我拿着优异的月考成绩回家,多亏了爸爸之前的辅导和陪读,我才能考得这么好。可是没有想到需要我接受的是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
最后见到爸爸是发现遗体的当天晚上,所有家人和爸爸做了最后的告别。
握着他冰凉的手,我突然感觉有些硌,摊开一看,是他手指上齐刷刷的割痕。
我想起一天晚上,爸爸要给我削一个苹果,结果不小心割到了手指。
那天离开医院之前,医生将爸爸的遗物拿了过来,其中居然有一把刀,好像爸爸那时就是用它削苹果受伤的。刀是倏宁送的,我的朋友知道我一一爱一一好收集刀,经常送我刀子做礼物。
现在这把刀又回到了我手里,我常常在想念爸爸的时候把它拿出来,一一精一一美的随身水果刀,冷冷的刀刃映出了我的脸,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却满是狐疑。
听现场的警察说,爸爸死的时候手里就是攥着这把刀子。
之前的种种困惑又多了一层,为什么爸爸死的时候手里要攥着这把刀子,难道有人打劫他?或者遇上了什么事情,需要刀子来保护?
到底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发生了什么——
答案——
不得而知。
我安静地将那把刀子放进了一一抽一一屉。
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进来的时候,我迅速地将一一抽一一屉推了进去。她的眼神毫无光彩,冷冷地说:“把你要洗的脏衣服都找出来,我去洗。”
我起身,仔细地找了很多,然后一交一给了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
她出去的时候没有说任何话,我想应该是爸爸的死对她打击太大了。
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出去后,我才发现有一件脏衣服没有被拿走,是那天爸爸削苹果割到手,被血渍染了的T恤。
不过,我没有再拿给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
好在爸爸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都是这个城市里颇有名气的医生,家还是可以勉强维持下去。
那件事之后,我们家也受到了各界的关注,我经常要在镁光灯下讲述自己和爸爸关系是如何的好,然后是没有了爸爸的伤痛,接着会获得强烈的同情还有一些物质补偿。
有时候我会很奇怪,为什么这样地撕一开伤口,却感觉不到疼痛,也许伤口痛到了极致也就麻木了?
三
下午回家的路上遇到倏宁,她说要给我个惊喜,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做工一一精一一美的折叠刀,吊在我眼前晃悠,她朝我微笑,然后说:“杨扬,漂亮吗?喜欢的话,送你了!”
我点点头。
突然,眼前出现了大片大片的幻觉,像有预谋般扑向了我,汹涌的血从爸爸的手里流了出来,锋利的刀刃亮闪闪地拉扯着视网膜,然后那些一温一热的液体一并流进了眼睛里,连同那把刀子,硬生生地被塞了进去。
接着,我身一子一弱就昏了过去,毫无预兆。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医院里了,坐在我身边的是倏宁。
我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呢,她为什么没有来?
“我给你家里打过电话了,可是没人接听,我想阿姨可能出去了吧!”倏宁看出了我的心事,安慰道,“现在感觉身一体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我点点头,若有所思。
“那就好,医生说你是因为爸爸去世引起的一连串身一体反应,休养一下就好。”倏宁说着掏出那把小刀,给我削起了苹果。刀刃很锋利,所以削起来很快。
我的视线始终不能安分,无法集中注意力,分散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那把小刀上面。
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最终也没有来看我,因为,她已经死了。
就在我住院的同时,她死在了烈士陵园。
听邻居说,那时的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正在做饭,因为家里的调料不够用了,所以找邻居借了些,然后就再也没还回去,接着就有人在离家很远的烈士陵园找到了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的一尸一体,和爸爸一样,同样是大面积的身一体摔伤,应该是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的。
我扬起头,烈士陵园的纪念馆是封闭的,整个墙壁没有任何的能打开的窗户,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是从哪里摔下来的呢?
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围着围裙,手里握着切菜的菜刀,似乎前一刻还在做饭。
同样的疑惑开始困扰着我,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为什么和邻居借了调料后要跑来这里呢?
更何况前后不超过几分钟,这么远,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为什么要衣冠不整的,握着菜刀到这里来,她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到底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发生了什么?
答案——
依然不得而知。
我一个人坐在一陰一冷的房间里,和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做了最后的告别。
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的表情安详,却又隐藏着某种不安,这让我想起了爸爸那时的样子,和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有些相似,仿佛不是死于摔伤,更像是死于某种,某种,某种我也不能表达的神秘。
她的手指上有一个简易包扎的伤口,应该是做家务时留下的。
割痕像是一枚戒指,狠狠地套在了那里。
短短的时间里,我先后失去了爸一一妈一一,甚至没有给我一个缓冲的时间,我就成了一个孤儿。我只能在将眼泪挥霍干净后,冷冷地坐在午夜时钟暧一昧的走针里,听着它们如刀子般地割着我的皮肤,只有伤口,没有血液。
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也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我也失去了在镁光灯下哭诉自己悲惨经历的机会,再没有人关注我,我像是一个异类被搁在了世界的边缘,仿佛谁也不认识。
四
幸好我还有朋友,倏宁说要我过去和她一起住,因为她的爸一一妈一一也是常年不在家,我答应了。
我安静地收拾着衣服,然后看到了那件曾经染了爸爸血渍的T恤,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还是给洗掉了。
我又把别的东西都安置好了,准备给倏宁去一个电话,却发现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在死亡前给别人打过电话,那时候她还在家里。
给谁打的电话?说了些什么?
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是一个细心的人,她仿佛已经预感了什么,因为她设置了电话录音。
是要告诉我什么吗?我颤一抖着手将电话录音打开。
“嘟——嘟——”这应该是拨电话的忙音,然后那头有人接通:“喂?”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呀?”
“一一爱一一丽吗?是我,我是杨扬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的声音有点激动。
“不是告诉你不要打这个电话来了吗?这样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的。有什么事快说!”那个人的语气有些诘责,有些不耐烦。
“……我老公死了。”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这一句说得很沉重。
“什么?老杨死了?”对方显得很吃惊,“怎么死的?”
“死法和周徽夫妇一样!”我有点儿迷惑了:爸爸的死怎么又牵扯出一个周徽夫妇。他们又是谁?“医生给了我一尸一检报告,我没有给别人看。”
“上面写了什么?”对方问得急切。
“直接死因是摔伤,但是,但是我敢保证他体内有那个东西!”很清晰的,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此时吞咽了一口唾液,像是巨大的恐怖降临。
“确定吗?”对方问道,“确定是那个东西吗?”显然,对方的语气也是被提了起来,听起来她恐惧的样子不亚于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
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要她们恐惧成这个样子。
“是不是我们那个时候没有清理干净,他们找我们来了,找我们来复仇来了!”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此时有些语无伦次了。
“你不要慌张,只要守住秘密,对了……”
对方的话还没有说,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突然挂断了电话。
为什么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要挂断电话,她应该和这个叫一一爱一一丽的阿姨接着说的,可是此时却挂掉了。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一一爱一一丽阿姨是谁?原来根本没有听说过。从她的话来说应该是认识爸一一妈一一的,但是又不想让他们联系她。
爸爸的一尸一检报告?什么叫做“直接死因是摔伤,但是,但是我敢保证他体内有那个东西?”难道死因会和“那个东西”有关系。而那个东西又是什么?
还有就是,那个周徽夫妇是谁?
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所说的什么东西没有被清理干净?他们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所指的“他们回来复仇了”又是什么意思?
这所有的疑一团一一下子涌进了脑海的迂回,像是一一一柄一一一柄一一锋利的刀子,切割着大脑,然后所有的血管越缠越紧,像是有谁在背后控制着一样。
是倏宁的电话打断了我的沉思,她问我收拾好了没有。我说因为临时有事,所以明天再过去,她说这样也好,不过要我自己平静下情绪,有什么不快,可以打电话给她。
我说好,然后挂断了电话。
突然间,我感觉爸一一妈一一的死似乎是另有蹊跷,这件事似乎有很多头绪可以被清理,也可以被追寻,譬如那个一一爱一一丽阿姨,再譬如“那个东西”或者周徽夫妇。
可是看似可以行得通的路,仔细一看都是死路,所以我决定依照我自己的想法去做。
五
第二天,我和倏宁说了我的猜测和那个电话里的奇怪谈话。倏宁也是感觉不可思议。她问我有什么想法和打算。我说我准备去爸爸死的那个动物园去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倏宁说陪我一起去,我点点头。
我对那个动物园管理员撒了谎,加上倏宁的默契配合,我们顺利地去了爸爸死亡的现场。
“你可真厉害,说谎话都不会脸红!”倏宁试图和我开玩笑让我开心些,但是我一点儿想笑的心情都没有,
整个现场空空荡荡的,惟一可以入眼的就是百鸟馆的一面墙壁,高高的,挑战着我脖颈的极限,从这个角度朝上看,一陽一光正好刺下来,亮闪闪的,割进了瞳孔,然后我低头。
突然,我的脑袋里冒出一个词语:割痕!
割痕。我再次抬头,在我头顶上面两米多的地方,有一条痕迹,像是被什么用外力给生生割开,然后像人的皮肤一样又愈合了,留下了这条长长的痕迹,像是突兀的小丘陵,或者说是蜈蚣更加确切,牢牢地附着在墙壁上,看上去很不规则。
墙壁上也能像人身一体一样结出这样的痕迹,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突然,我想到了爸爸手里的刀子,从爸爸摔伤的高度来说,在有痕迹的地方摔下来足以要了他的命。难道那个痕迹是爸爸死前留下的,要告诉我什么?
不过,我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这面墙壁平平整整的,没有任何落脚的地方,爸爸是不会、也不可能在那里留下痕迹的。
可是爸爸又是从哪里摔下来的呢?脑袋里突然像进了水,疼了起来。
倏宁扶住了我,她把我搀到了角落,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摇摇头说没事,然后抬头对倏宁坚毅地说:“倏宁,我要去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死的那个烈士陵园。”
“去那里做什么?”倏宁困惑地问。
“去那里,寻找一道割痕!”我吐出这几个字。
事实证明了我的猜测,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死的那个地方,上面的墙壁上,也有一条长长的割痕。不过和在爸爸那里看到的不同,这条隆一起的高度很大,应该是很用力。
究竟是谁在这里留下割痕,又是为了什么?
是要告诉我什么,还是什么别的?
我感觉自己越来越像陷进了一个莫名的怪圈,无力挣脱,想去看清什么,可是一使劲就会让自己往下沉,往更深的地方沉下去,明明知道会有危险,可还是要去。
六
我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没有睡意,在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这时,有人走了进来,是倏宁。她坐在我后面,然后像一个姐姐一样将我抱在怀里。我的眼泪刷地一下涌了出来,“谢谢你,倏宁!”
故事写到这里,应该给倏宁作下介绍了,其实我和倏宁也是认识不久,可是就像很久之前认识一样,很快成了挚友。倏宁的爸一一妈一一常年在外,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她是个聪明而善解人意的女孩,知道我有收集刀子的嗜好,总是给我买各式各样的刀子,然后她就说自己很开心。
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她又邀请我和她同住。对于她的照顾,我自然是很感激。
七
关于爸一一妈一一的死,我虽然想介入调查,可是苦于没有线索,也就这么搁置了下来。
我的生活慢慢地恢复了正常,可就在此时,事情有了新的转机。
那天,我回家取些衣服,收拾完之后,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正在播新闻。
我将头向后仰,闭目。
“今天在城郊的一座废弃工厂里,发现一具女一尸一,初步断定是死于高度摔伤,进一步的死因还有待法医的调查结果。从死者的遗物中,已经确认该死者名叫苏一一爱一一丽。”
我猛地一惊!“苏一一爱一一丽!”脱口而出,她是苏一一爱一一丽!苏一一爱一一丽!
“死者死时手里攥着一把水果刀。”我看着电视镜头往上推进,一个晃眼,我看到了一条扎眼的割痕在死者后面墙壁上两三米处,可是没有人注意到,那条充满迷惑感的割痕,像是一条安静的蜈蚣,毫无声息地攀在那里。
这个就是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电话里的对方,那个一一爱一一丽阿姨吧?为什么她也死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死前手里握着一把刀子,而死亡地点后面是一面墙壁,上面有一条充满诱一惑感的割痕!
我转身跑进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迅速提取了那个苏一一爱一一丽的照片,然后键入她的名字,立刻出现了很多关于她的信息。
关于她的信息,所有的网页都差不多:某医院的副院长,同时是一个热衷于公益事业的单身女人。
这时,我在一个过期的网页里发现一个网址,链接过期却已经加密。我利用电脑技术进入了那个网页,里面也是对苏一一爱一一丽的介绍,应该是个局域网页,而且是内部的,不过在下面却多了一句:“某某医学研究所研究员,‘空间计划’执行员。”
“空间计划”?那是什么?
我又在网络上搜寻这个“空间计划”,可是没有任何有用可靠的信息。不过关于那个医学研究所倒是有详细的信息:苏一一爱一一丽曾是那里的第二十四届研究员,在和她同届人名里,赫然写着:杨可、吴素珍,那是我爸一一妈一一的名字,难道他们也曾是那里的研究员,我怎么不知道?
难道所有的事件和这个研究所有什么关系吗?如果苏一一爱一一丽是那个什么“空间计划”的执行研究员,又认识爸一一妈一一,那么爸一一妈一一或许也是执行研究员,不过在他们名字后面就没有别人了!只有两把小刀的标志印在那里,孤零零的,格外刺眼!
我仔细看着那个小双刀,应该是那个“空间计划”的标志,我用手机拍了下来。晚上的时候我没有去倏宁那里,因为她临时有事没在家。
我孤独地躺在一床一上,死寂地盯着天花板。突然,爸一一妈一一的脸显现在了我的眼前,然后就是大片大片的血迹,接着又变成了大把大把不能被触及的割痕,像是一条条有意识的蜈蚣,朝着我的方向过来,然后我闭上了眼睛,眼前还是有那些东西,不过它们慢慢衍化成了一个标志,就是那个小双刀的标志。
小双刀的标志?它们是两把小刀还是两条蜈蚣?亮闪闪的,又好像有意识。
在哪里见过吗?好像是,好像是在哪里见过?在哪里见过呢?
八
“杨扬,你不可以进去!”倏宁站在我背后,说。
我转过头,看见倏宁,显得很尴尬:“喔,对不起,我只是觉得门上的标志很特别,有些好奇,所以想进去看看!”我这样解释着。
倏宁的脸还是有些一陰一沉,她说:“杨扬,这个房间是我爸一一妈一一原来的工作间,据说有些机密的东西,不是不相信你,不过……”
我觉得气氛有些紧张,和倏宁认识以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喔,我知道了,我只是觉得好奇,对不起啦!”
九
“对了,就是那个标志,那个房间门上的标志就是那个小双刀,那时在倏宁家看到的就是这个标志,就是这个标志!”
我蹭地一下子坐了起来,面带兴奋。
或许那个房间里有关于“空间计划”的什么东西,那个网页上在我爸一一妈一一名字后面就没有了,可是倏宁的家里又有那个标志,如果倏宁的爸一一妈一一也是“空间计划”的一员,那么他们岂不是也有危险?
我当下没有多想,就赶去了倏宁家,我手里有她家的钥匙,然后开门进去,当时的标志已经没了,令人惊讶的是,房间的门没有关,里面还开着灯,但是朝里一瞄,没有人。可能是倏宁走的时候忘记了关灯关门吧!
房间里的光线像是冰冷的手术刀,硬生生地打到皮肤上,平整地切下去,然后聚集了大量的抗体。我不禁抖了一下,然后朝着有光源的地方走去。
没有经过倏宁的同意,我第一次走进了这个房间。房间的最里面是一个大大的书架,上面排列着很多东西,旁边是一个桌子,光源正是上面的台灯发出来的。
突然,身后吹来了一股一陰一风。
“谁?”我机警地转身,等了几秒,然后确定没事又转过头来。
这时,我的目光落到了暗处的墙壁,瞳孔猛地睁大,因为在我眼前,有两条扭曲的割痕,印在上面,有些痛苦,有些隆一起,然后我走近,用手轻轻一触一摸,似乎还有体一温一,又有些微微的刺痛。
“这种割痕这么熟悉,反复出现三次,爸一一妈一一和苏一一爱一一丽的死亡现场都有这个割痕,在倏宁不允许进入的这个房间,同样还有这种割痕,而且还是两条。”我自言自语。
目光随后又回到了光源处。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在他们的潜意识中,光永远是一种救赎的颜色。
我走到桌子旁,上面很凌一乱,左边摆着一张全家福,倏宁在上面,旁边的应该是她的爸一一妈一一吧。说实话,认识倏宁以来,从没有见过她爸一一妈一一。
没有规则的摊着的纸,上面画着各式的图案,旁边放着一一一柄一一亮晃晃的小刀,我不禁拿过来摩挲两下,我将刀刃一一抽一一出,在冰冷的光线下透出某种一陰一森。
这时,我突然发现那些纸上面写的是有关“空间计划”的东西,便急于把刀子放下,却不小心割破了手指,血滴到了纸上,我一下慌了,忙在桌上找些纸巾,却把旁边一支没有搁稳的小试管打破了,里面的液体流了出来,粘到了我的伤口上,我只是急于收拾好这一切,就没有注意。
我拿起那张有关“空间计划”的纸,因为上面有很深的墨迹,应该是纸的背面写了什么,我翻过来一瞧,不禁惊讶:杨可(死)——吴素珍(死)——苏一一爱一一丽(死)——杨扬。
啊——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倏宁和这些案件有关——
为什么要在最后写上我的名字,难道我也要——死?
这一切和倏宁有什么关系,还有那个“空间计划”,到底有什么关联……
十
“杨扬,我说过,你不能进来的!”身后突然传来冰冷的声音,是倏宁。
我猛地一转身,倏宁就站在门口,我们双目相对,如同陌路,毫无生气。
“你没有听我的话,还是闯了进来,所以你不能怪我!”
“倏宁,这是什么?”我举起那张纸,“你到底在这个事件中是个什么角色,还有就是,‘空间计划’你到底了解多少?”
“你好像是在审讯犯人啊,你闯进了我的房间,还在这里吆五喝六,不觉得很过分吗?”倏宁的语气带着强大的挑衅。
“我查到了我爸一一妈一一,还有刚刚死去的苏一一爱一一丽都曾经是某医学研究所的研究员,他们都曾经研究过‘空间计划’,我想你的爸一一妈一一或许也是其中的一员,否则你这里不会有关于‘空间计划’的资料。
”我还发现,我爸一一妈一一和苏一一爱一一丽的死亡地点都有一面空荡的墙壁,高得不能触及,而且都是死于重度摔伤,在他们死亡地点的上方都有一条不规则的割痕,微微地隆一起。
“我刚刚发现这房间的墙壁上也有两条同样的割痕。而且你一直不让我进来,说明你有意隐藏了里面的东西:割痕和‘空间计划’。这张纸上的名单,说明你对他们死亡的事情了如指掌,而且跟你有莫大的关系,还有就是,下个就是——我。
”所以,倏宁,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相信你接近我是因为某种目的,但是我不得不信。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我含泪质问道。
”杨扬,你能走到这里,已经是你的极限了,因为在常理范围内,你已经知道的很多了。你比我想象的聪明哦!“倏宁说着鼓起了掌,”不过,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选择的,所以你要对自己所作的付出代价。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隐瞒什么,我的确有目的,我的目的就是——杀死你爸一一妈一一,苏一一爱一一丽,还有你!“倏宁的话像一把刀子狠狠地给了我一道割伤,血沿着皮下组织流了出来。
”什么?“我一下子愣了,”难道,我爸一一妈一一还有苏一一爱一一丽的死,都是你所为?“
倏宁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没错!他们的死的确和我有关,不过,我不是直接的执行者,杀死他们的人其实是你啊,杨扬!“
什么?
杀死他们的人是我?
怎么会是我?
我什么时候动过手?
他们死的时候我都不在场,况且我有什么理由要杀害自己的亲人。
”你在一胡一说些什么?“我大声呵斥道。
倏宁无奈地笑笑:”如果要说这件事,不如先说说你所苦苦追寻的‘空间计划’吧!你的爸一一妈一一还有苏一一爱一一丽都曾经是某医学研究所的医学科学研究员,和他们一起的还有我的爸一一妈一一,那时他们正在着手开始一个叫做‘空间计划’的课题研究。所谓‘空间计划’,有些不可思议,听上去似乎和医学没有关系,其实他们研究的是一种奇异的病毒,这种病毒如果沾染上血液就会融入体内循环,能够使感染者产生巨大的幻觉,感染者的眼前会出现一面封闭的窗子,感觉周围的空间不断缩小,所以就必须寻找利器来将窗子割开一道口子,以求生路。让人更加不可想象的是,感染者真的可以割开一条异次元通道,然后他们就会钻进去,通道的尽头是一个离窗户很远的地方,而且通常是在高处,所以感染者一般都会摔死。“
我听了简直不敢想象,竟然能有这种病毒存在,而且倏宁的爸一一妈一一也是其中人员,可是为什么没有他们的资料?我转念一想:难道我爸一一妈一一和苏一一爱一一丽都是死于这种病毒?
倏宁继续说:”虽然研究这项课题的有五个人,但是研究成果主要是我爸一一妈一一的。谁知另外三个人起了邪念。那天晚上,他们约好在我家一交一流成果,就在这个房间里,他们强迫我的爸一一妈一一试用了那种病毒,然后我爸一一妈一一就永远地消失在你刚刚看到的那面墙壁里,这样一来,他们既除去了我的爸一一妈一一,又可以夺得‘空间计划’研究成功的奖励。后来这项计划被提升为机密,你的爸一一妈一一和苏一一爱一一丽得到了很大的物质奖励,现在都成了医学界名人,而我的爸一一妈一一什么都没有,他们的死被归结于意外!你在墙壁上看到的割痕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我的爸一一妈一一就是从那里进去了异次元通道,死在了通道的另一头——一座废弃的建筑里。“
”这么说来,我的爸一一妈一一和苏一一爱一一丽都是死于这种奇异的病毒了?那这一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还有就是你手上怎么会有‘空间计划’的资料的?“
”不错,他们都死于这种奇异的病毒。我爸一一妈一一死的那天,我正好在隔壁上网,并偷了爸爸的一个试管玩,后来我发现我随意拿来包书皮的纸竟然就是‘空间计划’的详细资料,我很不幸地目睹了我爸一一妈一一死亡的过程。因为当时我爸一一妈一一骗他们说我去了外婆家,我才侥幸活下来。我就这么小心翼翼地用爸一一妈一一留下的积蓄,撑到了现在。“
我此时充满了巨大的震撼,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女孩,我的好朋友倏宁就是杀害我爸一一妈一一的凶手,一个背负了深仇大恨的凶手,一个使用奇异病毒报复的凶手,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让我措手不及!
”你是怎么做到的,按理说,你没见过我爸一一妈一一几次,更没有机会接近他们?“
”你说得很对,所以我才说我不是直接执行者啊,杀害他们的人是你。我知道你有个怪嗜好,那就是收集刀具,所以我就利用这一点接近你,和你成为好朋友。其实我在所有送你的刀具上都抹有那种病毒,既要让你的爸一一妈一一摸一到刀子,又要他们有伤口可以感染,几率是相当的小,不过我还是等到了,就是说你爸爸帮你削苹果的时候割伤了手,所以就感染了这种病毒,不过可能因为感染得比较少,所以发病比较晚,拖到了第二天晚上,在酒店的洗手间他割开了异次元通道,接着死在了通道的另一头——动物园!“
”可是我的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没有接触你所谓的沾染病毒的刀具啊?“
”哼,记得我们上学的时候,我问你,为什么没有穿那件白T恤吗,你说染了血渍了。因为那种病毒具有很大的附着一一性一一,所以你的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应该是手上之前就有伤口,被T恤上的病毒感染了,然后和你爸爸一样。至于苏一一爱一一丽嘛,死法和他们大同小异。能说的只是我的运气太好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们死时手里都有刀具!倏宁,你太轻视人的生命了,简直把杀人当做了儿戏。“
”你没有资格说我,你的爸一一妈一一就有权利随意掠夺别人的生命和研究成果吗?我所作的一切都只是重复,重复他们的所作所为。“
”这么说,下一个被杀害的应该是我吧!“
”没错,因为苏一一爱一一丽没有结婚,所以,杨扬,你是最后一个人,等你死了,这个事件也就完结了!“
”那么你打算用那种可怕的病毒来杀我吗?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是的,我不会再做什么了,因为刚刚你已经感染了那种病毒,就是那个被你碰倒的试管里的液体,你的手指也被那把刀子割伤了。“
我猛地一惊,看见了手指上的伤口,本想继续回击倏宁的,可是身一体好像是突然被什么给控制住了,不听使唤,只是感觉周围的一切扭曲起来,所有的空间慢慢变小,朝我的方向挤了过来。倏宁还是站在门口,却离我越来越远,我想喊出来,可是没有了分贝,空气都没有了气流的变化。
突然,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扇窗子,这就是那扇倏宁所说的窗子吗?这就是夺走爸一一妈一一、苏一一爱一一丽、倏宁爸一一妈一一一性一一命的那种窗子吗?
空间越来越小了,我只能一把抓住桌子上的刀子,这种让我迷恋的东西,然后朝着封闭的窗户割了过去,接着出现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像是人的皮肤,不过没有血,我用力地撕一开了一个通道,正如倏宁说的,真的有这种异次元通道存在,它是如此的拥挤,可是我还是不顾一切地爬了进去。就在身后的空间消失的一刹那,我听见了很多人的哭声,渗透着疼痛的血液,还有倏宁的话:”我就在你身后,千万别回头,否则你连这个短暂逃生的机会都没有了,你将会永远迷失在这个异次元的通道之中,永久迷失自己!“
我只是不顾一切地朝前爬着,呼吸慢慢地变得细微,然后就看见了前面的光亮,我终于挣脱了这个通道,看到了更大的空间,可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下面是一面平整的墙壁,我没来得及反应,就掉了下去,接着就是重重的落地声,我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声音,我听到了血液喷一出体腔的声音,我的手里始终紧紧攥着那把刀子,巨大的疼痛覆盖了我的知觉。
我的脑海里突然涌现了很多很多的割痕,所有我曾经见过的,没有见过的,它们活了起来,四处爬着,而我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我挣开的通道,慢慢地愈合,愈合成了一条微微一隆一起的割痕,有意识地附着在墙壁上,它好像有生命般还朝我笑了笑,然后就越来越大,慢慢超出我瞳孔的承受范围,压迫着我可怜的呼吸,眼前的空间越来越小,慢慢地缩成了一条缝,然后就是永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