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自一杀?】
1
“到时间了,速度!”结束了聒噪的手机铃声之后,电话另一端传来急促的声音。
“好的!”他迅速从沙发上爬起来,“你杀我还是我杀你?”
“当然是我杀你!”对方说。
“OK!”
挂了电话后,他快速按了电脑开机按钮,然后捂着肚子、夹一着大一腿冲向厕所。厕所里的排风扇疲惫地做着无用功,卫生纸裹挟着已经干枯的大便在垃圾篓里散发出沉闷的气味儿。他皱皱鼻子,拉开马桶后上方的窗户,出神地凝视着窗外。天空被绿色的纱窗割成密密麻麻的小格子,看起来非常忧郁。他莫名其妙地打了个饱嗝,然后踩上马桶,想象自己是一只正要冲破牢笼的鸟……
某个晨练的老爷子看到了他这辈子最惊心动魄的一幕。
一个魁梧的男人试图从狭小的侧窗里钻出来。他用手抓破了纱窗,然后把头探到窗外,进而是肩膀。但那个窗户实在太窄了,而他又固执地不肯稍微侧过身,于是金属窗框变成了四把尚未开刃的刀,刮破他的衣服,刮掉他的皮肉。请想象一下卷笔刀,大概就是这个效果。
终于,被“削瘦”的男人从小窗里爬了出来,然后一头栽在地上。
老爷子想报警,可没带手机。恰在此时,男人身上的手机很知趣地响了。老爷子犹豫了几秒,然后用拇指和食指从他裤兜里捏出手机,接听。
“快点!我等着杀你呢!”
“他、他、他已经死了……”老爷子颤巍巍地说。
2
“神啊!”想起刚才大家的称赞,他顿时觉得自己从一个瘦小的四眼男变成了高大威猛的佐罗,一陽一光冲破云层照耀在他的身上,世界如此美妙。
“佐罗哥哥好厉害,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我都愿意跟随他,就算被他杀死也心甘情愿!”原来被女孩子仰慕的感觉是这么荡漾,他擦擦手,起身将油迹斑斑的盘子拿到厨房。
菜刀就放在案板上,已经生了锈,正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他哼起不知名的小曲,用抹布擦去菜刀上的锈迹,然后将刀背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几天后,当物业接到投诉,叫来派出所民警一起强行破门而入的时候,他们发现臭味的来源正是户主的一尸一体,好像是自一杀,但很少有人能用刀背割断自己的咽喉,这需要极大的勇气。
3
“原来你是内一一奸一一!!!”
“是啊!大智若愚,大一一奸一一似忠,只有像我这么高智商的人才能达到这种境界!”她得意地抿了一口滚一烫的咖啡,苦涩与香甜本来就是最好的搭档,纯黑和纯白都很狭隘,只有灰色才是百搭。
“太狡猾了!”
“过奖过奖!”她开心地笑着,将不及格的成绩单叠成纸飞机,滑翔到废纸篓里,然后拿起电动车的钥匙飞奔出网吧。
绿灯亮了,她很乖一巧地捏了捏刹车,脸上洋溢着心满意足的幸福,似乎仍沉浸在刚才的胜利里。
红灯亮了,她加足马力,像一只欢乐的兔子,冲进猎狗们的利齿下。哦,这里不应该用比喻句的,事实是,她快速冲向疾驰的车流中,连一交一警都被吓呆了——这孩子不会是色盲吧?还是一交一通规则记反了?或者是故意撞车自一杀?
总之,那天因为她的死,导致本来就拥挤的一交一通愈加拥挤了。
【第一章·谋杀?】
1
“你不能这么消极,虽然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与其在不久之后发出难闻的腐臭,不如在热腾腾的少年时代光辉地死去。我很想成全你,但很抱歉,我不能,我有原则的。”
“还有你,我的甜心,瞧你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死去吗?我知道你很害怕,害怕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实现自我价值就变成一摊黏一糊糊的、令人倒胃的脓水,我知道你想让生命定格在最美的时刻,但我真的帮不了你,帮了你就会害了我自己,请原谅我的自私。”
“哦,天哪!亲一一爱一一的,拜托你不要摆出如此诱人的姿势勾一引我,我绝不会杀死你的,就算你使尽浑身解数,我也绝不会动你一根手指头!”
“沉沉!你还在自言自语什么?还不快去写作业!”
“我在劝它们不要自一杀而已!”我咽了口唾沫,深情地望了一眼餐桌上的热包子、冰激凌和炸鸡翅,“我可怜的小东西们,我知道你们非常想死,非常期待被我吃掉,但我在减肥啊!连满脸青春痘的宋好都有人追了,我不能再堕一落下去了!”
壮士断腕,英雄自戕,如果不把这身乱颤的赘肉减掉,决不罢休!
“如果饿了就稍微吃点吧,”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从厨房里探出头,“我怕你撑不到明天中午,别忘了明天学校体检不能吃早餐哦!”
对了,体检!我的噩梦!我已经一年没有践踏过任何型号的体重计了,我的减肥目标是低头能看到自己的鞋尖,或者能把自己塞一进一时冲动网购回来的连衣裙里,我用来衡量胖瘦的标准有很多种,但绝对没有体重计。每次踩上体重计我都会觉得像被押解到绞刑架下,那些快速跳跃着的数字就是我的死亡倒计时。哦,不,若是倒计时反而会令人雀跃吧……
一想到明天的体检,我的心情立刻跌落到谷底,就像那些急于自一杀的美食们,连活着都变成实现自我的阻碍,我有什么资格劝它们呢?在众目睽睽之下踏上体重计?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绝望的吗?又会成为笑料吧?宋好又有了挖苦我的资本吧?
“沉沉,我只是建议你稍微吃点……”当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一边解下围裙一边从厨房走出来时,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吞下最后一块鸡翅。
“别叫我沉沉。”我低着头把自己关进房里。都说名字是父母送给儿女的第一份祝福,为什么我爸一一妈一一送给我的却是诅咒呢?大概就是因为这该死的名字,我才会长成一个讨厌的胖子吧?胃部的饱满感令我觉得耻辱,觉得窝囊,觉得自己没用。没有人喜欢我,没有人追求我,也许我最终会孤独地度过一生,并在宋好刻薄的嘲笑中死去。
“你们如愿以偿、死得其所了。”我拍拍鼓鼓囊囊的胃部,一胡一乱写完了作业,然后打开电脑。
电脑里有另一个我,在那个美丽的虚拟世界里,我苗条、一一性一一感,有许多漂亮的时装,还有像蝴蝶一样环绕在身边的男孩子们。
如果可以一交一换就好了。
“走,下副本去!”我刚上线,梵歌就发来组队邀请,他是我游戏里的好友,实际年龄应该是三十几岁,于我而言绝对是大叔级。梵歌是个魁梧的战士,背着盾牌握着长剑,血厚防高,无论是打怪还是打人,永远都是冲在最前面的职业。
“不想去,”我兴趣索然,“杀人去吧!”
“哦?是什么令一向一一爱一一好和平的小天使动了杀机?心情不好吗?”梵歌发来一个一温一暖的笑脸。
“没有人追是不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嗯……如果期待被人追求是为了面子的话,那自己给自己写情书好了,反正别人也不会知道!”
“好主意!”梵歌总能给我一些特别的建议。
“走!哥带你杀人去!”
“还是下本吧!”我心情豁然开朗。是啊,我渴望的并不是一场真正的恋一一爱一一,只是面子而已,只是不想让宋好太嚣张而已,既然如此,那么自己做自己的秘密情侣好了。
2
次日,因不堪我的体重而坏掉的劣质体重计并没有成为焦点,那封写着“何沉沉收”的粉色信封也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大家的话题都集中在耿杰身上,他在连续逃课两周之后突然变身为杀人嫌疑犯的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
耿杰是我的同桌,一个镜片很厚但思想浅薄的男生。班导贾老师允许我们可以在不影响其他同学视线的前提下,每学期随意调换一次同桌,而我和耿杰是全班唯一一对没有任何暧一昧关系的男一女同桌,我们之所以坐在一起,仅仅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和我们坐在一起而已。事实上我们彼此也都深深讨厌着对方,再加上他经常逃课,因此我们虽然同桌,但从没说过话。
就在体检这一天,就在大家盛传耿杰是杀人犯的这一天,他突然回到学校了,披着皱巴巴的校服,挂着深深的黑眼圈。当他呼吸的时候,会慢慢飘出一种沉重酸涩的味道,牙齿也不知为什么变成了发霉的煮玉米的颜色。
“大家不要以讹传讹,耿杰同学根本不是杀人嫌疑犯,只是他的一个朋友死了,因此被警方叫去协助调查而已。”贾老师在班会上一脸严肃,“另外,提醒大家要以学一习一为重,如果没有自制力就不要接触网游!”
当贾老师说到“网游”时,余光里的耿杰深深低下头,用力扣着自己的手指。看来真的和传言中一样,那个疑似被耿杰杀死的男人,是他游戏里的朋友。
“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来学校了。”课间时,耿杰破天荒地主动找我说话。
“啊?不是说没有嫌疑吗?为什么还是被学校开除了?”望着他眼睛里那股冰冷的绝望,我突然想起暴饮暴食后的自己,同样的无助。
“不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可能要死了。”
“别瞎说。”我莫名想起昨夜被吞下的食物,它们至今还留在我身一体里,也许一部分已经慢慢蠕一动到肠道,也许还残留在我的胃里,“我能理解你,但好死不如赖活着。”
“你记住,如果我死了,决不是自一杀,就算有我亲笔写的遗书,也绝对是谋杀。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话了,因此你是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原来他主动找我说话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个秘密,我忍不住放低了声音,“谁要谋杀你?”
“我。”耿杰说。
这件事似乎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耿杰谋杀了耿杰”和“耿杰自一杀”不是同一个意思吗?但是,当我试图再多提些问题时,耿杰已经趴在课桌上睡着了,他侧着脸,皱着眉头,流着口水,镜架在鼻梁上留下两枚紫一红一色的印记。
他这种狼狈的样子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直到他死后,还时常出现在我的噩梦里。
那天放学的时候,耿杰悄悄塞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留意到你故意丢在地上的信封了,信封上是你自己的笔迹。如果你在自己给自己写信的话,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呃,果然是因为不断发胖的原因影响了我的智商吗?幸亏那封信没有被别人阅读,否则应该一眼就能看出写信的是我自己吧?看完那张纸条后,我立刻对耿杰充满了感激,是他阻止了我变成更大的笑话。
3
网络将原本处于天涯海角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又将原本聚集在一起的人们发配到天涯海角,因为网络的存在,我们更近了,也更远了,并因此在人际一交一往中变得更加勇敢,或者更加厚脸皮。
也是因为网络,我才可以随随便便向梵歌提出那个请求,“给我写情书吧,只是做做样子。自己给自己写情书的话,很容易被认出笔迹的。”我没有给梵歌思考或拒绝的机会,直接把自己学校的地址发给了他,然后补充了一句:“要粉色的信封,并且要在信封上画一个红色的心。如果你拒绝,我以后再也不给你加血了。”我是治疗系职业,无论打架还是下副本,都必不可少,因此在游戏里很吃香,如果失去我这个配合默契的固定搭档,梵歌一定会很困扰。
梵歌犹豫了一会儿,说:“你不是这么幼稚吧?真是个孩子!就算是假装写情书,毕竟白纸黑字,万一被我老婆发现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你们班级和学校不是有微博群吗?你可以自己注册个账号追求自己,不是比写信更方便吗?如果你自己拿着情书到处炫耀反而显得很夸张,倒不如利用网络。”
说实话我很喜欢梵歌这一点,每次他拒绝别人的同时,总会给对方另外一个可行建议,从不把任何人一一逼一一向绝路,他之所以能在游戏中成为备受尊重的大哥,就是因为这点吧?
于是我立刻就注册了一个名为“慕沉”的新微博,然后加自己“关注”,并在自己的某条微博中回复:每个胖女孩身一体里,都藏着一颗柔软的心。
如果一开始就热烈表白肯定显得过于突兀吧,当然要循序渐进才更加真实。
随后,我又用慕沉的身份发了几条无关痛痒的微博,然后一胡一乱关注了一部分校友之后,这才退出慕沉,登陆我自己。望着微博里我给我的留言,心中竟真的洋溢出喜悦和一温一暖。“每个胖女孩身一体里,都藏着一颗柔软的心”,这句话说得多好啊。
就在这时,页面右上角提示我被“@”了,点开一看,是一条“@”了许多同学的微博:耿杰同学咬腕自一杀了。在他经常玩游戏的那家网吧的厕所里,用牙齿咬断自己的动脉。请大家为他祈祷,希望他在天堂里可以得到快乐。
我想起耿杰嘴里那副如发霉的煮玉米般的牙齿,不由颤一抖起来。
用刀片割腕已经需要很大的勇气了,用牙齿?那需要怎样的决心啊!没有人会采用这么残忍的方式自一杀,不,是谋杀。
耿杰说过的,是谋杀。
耿杰谋杀了耿杰?!
【第二章·病毒?】
1
又是因为耿杰,慕沉追求我的事再次被大家忽略了。
关于耿杰的死,有很多种传言。有人说他中邪了,有人说他加入了某个变一态的自一杀组织,有人说他是被人一一逼一一迫咬腕的,还有人说他是因为杀死了网友而畏罪自一杀。因为他的死,关于那位网友的种种死亡内幕被爆料出来。
耿杰的那位游戏好友叫陈思,他先是用厕所窗户的窗框自残,然后跳楼自一杀。在他死去的那天,曾和耿杰约好了在游戏里对刷。“对刷”是一个网游用语,几乎可以用于任何网游。比如在设有功勋系统的MMORPG游戏(大型多人在线角色扮演游戏)中,杀死敌对种族或占领敌人的领地就可以获得功绩,而功绩一般可以令游戏角色换取极品装备或拥有更高的属一一性一一,为了得到功绩,敌对双方两个人约定好时间、地点,故意毫不反抗被对方杀死,两人轮流被杀,以此获取功绩;比如在一些诸如赛车之类的竞技游戏中,其中一方故意不跑,令对手顺利跑完全程获取胜利,以此方式轮流获得经验和游戏币或者胜率;比如在“杀人游戏”一类的桌游中,玩家在一开始就自曝身份,然后约定轮流取胜以获得经验或声望;比如……
总之,对刷本质上不过是一种抹杀游戏乐趣、贪慕虚荣的作一弊手段而已。
而耿杰之所以被怀疑成凶手,是因为他在陈思自一杀时打电话催促他赶快上游戏被自己杀死,而这个电话正巧被一个目击者接听了,误解了其中的意思。
耿杰的死亡传言风一靡一网络,甚至还有人爆出其他几个离奇自一杀者,无不与网游有关。据说有个四眼男同时开三个账号在同一个房间里玩杀人游戏,因为一局的16个玩家里有3个都是他自己,其中他比较偏一一爱一一“杀手”这个身份,每当其中一个角色一一抽一一到“杀手”牌时,他就会自己杀死自己的另外两个角色让“杀手”角色赢,因此被玩家们奉为“神一般的杀手”,追随者无数,这个四眼男是用刀背割颈自一杀的;据说有个高中女生双开玩类似“三国杀”的身份卡牌游戏,每局只有5个玩家,而她一人分饰两角,当然能很轻易猜到其他三人的身份,每次,她都会让一一抽一一到“内一一奸一一”身份的角色赢,经常自己对自己使用“杀”牌,这个女生是撞车自一杀的。
可怕的传言弥漫了整个网络,甚至还引发了关于世界末日的揣测:网络上有个被称为“绞刑架”的病毒,可以传染给人类,感染了这种病毒的人会以非常极端的方式自一杀。
其实关于“绞刑架”的事,我早就在某个游戏论坛看到过。它是一种非常厉害的电脑病毒,可以令网游中的虚拟角色拥有生命,相当于一种高智能外挂。但这种传言只是被当做笑话或科幻小说来被传播,从来没有人相信。即便这种电脑病毒真的存在,也不过是一个程序或者一堆数据,根本不可能传染给人类。
网络可以扼杀我们原有的生活方式但决不能杀死我们本人,我坚信这一点。
耿杰绝对不是自一杀,这一点我同样坚信。
2
慕沉终于被关注了,首先发现新大一陆的当然是宋好,只有践踏我才能让她找到自信,因为我的存在,她才没有成为全班最令人讨厌的女生。当她仰着一脸新鲜欲滴的青春痘问我“慕沉”是何方神圣时,我在她眼里看到了赤一一裸一一一裸一一的嫉妒。
“一定是从未见过面的网友吧?”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瞳孔里的我,变成了肥胖笨拙的恐龙、长颈龙,“肯定会见光死!”
“我今晚会把照片放在微博上,无PS版。”我的自信令宋好额头那颗最大的青春痘瞬间爆裂。
放学回家后,我果然在微博上贴了一张照片,最真实最质朴的生活照,全身的肥肉被压迫在紧绷绷的校服里呼之欲出,两个臃肿的脸蛋就像漏水的水管里慢慢滴出的水,让人莫名恐慌,担心我的脸蛋会随时掉在地上。眼睛原本是很好看的,因为肥肉的关系而被挤得暗淡无光。
连我都讨厌这样的自己,但是慕沉在照片后回复说:多么可一一爱一一的眼睫一毛一,又长又浓密,像洋娃娃一样。
呵呵,没有谁比慕沉更了解我的优点了,因为没有谁比我自己更了解自己。
在慕沉的帮助下,越来越多的人通过微博认识到我的美丽之处。
——哎?仔细看的话,何沉沉的眼睫一毛一真的挺漂亮的。
——啊,原来何沉沉唱歌很好听呢,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哦,她以前对谁都一一爱一一答不理,一副惹人嫌的样子,原来那只是因为肥胖而自卑啊,我还以为她本来就是那种孤僻的一一性一一格呢!
——嗯,慕沉真有眼光,能发现像何沉沉这样的宝藏。
大家逐渐开始认可我,不再讨厌我,而我竟然真的通过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找到了自信。可不知为什么,我越来越不快乐。这种不快乐不是因为慕沉并不存在,也不像以前那样仅仅因为肥胖和自卑而难过。现在的“不快乐”是一种复杂的、难以名状的情绪。是因为找不到不快乐的原因所以才不快乐,这句话虽然非常矛盾,如果稍微思考一下就会被绕进去,但却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感觉。
除了被这种“不快乐”困扰之外,我还时常因耿杰而陷入深深的恐惧。这个还未来得及成为我的朋友就被谋杀了的男生,总会时不时回到他的座位上。每当上课走神的时候,我都隐约看到他侧着脸趴在桌上睡觉,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两排发霉的玉米。他明明没有看着我,也没有挪动嘴唇,但嘴里却发出低沉的声音,“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身边那个空荡荡的座位每天在提醒着我,是耿杰谋杀了耿杰。
后来有一天,我发现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那时,耿杰差不多已经死了半个多月,他的座位一直空着,桌兜里那堆乱糟糟的废纸也没人愿意碰,因此一直保持着他死前的样子。有天放学时,桌兜里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音乐,像是手机短信的声音。于是我试着拨一开那些凌一乱的废纸,果然发现了一部手机,已经没电了,刚才那铃声应该就是手机关机音。
与贪心无关,纯属好奇,好奇耿杰的手机里是不是藏着关于他谋杀自己的秘密,我悄悄将手机塞一进了书包里。
幸好爸爸的手机和这部手机是一个牌子的,数据线可以通用,我才能将它连接在电脑上充电。
在翻开耿杰手机通讯录时,我心中涌一出莫名的悲伤。通讯录都是一些诸如“傲月”、“糖娃娃”一类的网名,莫说是现实中朋友们的联系方式,就连他父母的电话都没有。原来他比我更孤单,起码我还有爸一一妈一一的一宠一一爱一一,而他的父母早就放弃了这个叛逆的儿子。
那个更大的秘密就藏在耿杰的手机里,是手机微博,但用户名并不是耿杰常用的那个,而是一个一串字母,那串字母只发过一条微博,内容正是当初发布耿杰死讯并@了所有同学的人。
我急忙在电脑上登陆自己的微博,没错!当初第一时间发布耿杰死讯的就是他,但大家都忽略了这个人的存在,只是想当然地把他当做自己的某个校友而已。更可怕的是,他发布微博的时间和耿杰死亡时间相差无几。
也就是说,这个人很可能目睹了耿杰的死,并用耿杰自己的手机将他的死讯发布在微博上。难道这串字母才是谋杀耿杰的凶手?可手机为什么会在桌兜里呢?难道凶手就是我们的同学之一?
是谁呢?
“咚咚。”电脑微博页面上弹出一个提示“一位好友@你”,我顺手点开,@我的竟然是慕沉:我可一一爱一一的沉沉,太晚了,早点休息哦!好梦,梦里要有我。
我明明没有登陆慕沉的账号更没有用慕沉的身份发布任何微博,难道被盗了?!
3
如果是在几个星期前,我发现自己不用努力收腹就能轻松拉上校服裤子的拉链,一定会雀跃着买一份肯德基全家桶庆祝吧?
可惜,“如果”是这世界上最令人绝望的两个字。以前我总觉得“心宽体胖”四个字只不过是胖人的自我安慰,而现在,我竟那么怀念“心宽体胖”时代的幸福。我瘦了,被抑郁、恐惧和噩梦折磨瘦了。
每个白天,我都偷偷观察着班上的每个同学,绞尽脑汁地揣测是谁发布了耿杰的死讯?是谁谋杀了耿杰?每个晚上,我都会望着慕沉的微博发呆,是谁在冒充慕沉?确切说,是谁在冒充我?慕沉的登录密码已经被我修改了无数次,但对方仍能肆无忌惮地随时登录,为此我怀疑自己是否患上了人格分裂症,我和慕沉在轮流掌控着我的身一体。为了验证这一点,我闭着眼睛一胡一乱复制了一堆字母和数字,将其修改成新密码。这意味着,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新密码是什么,连我都不能再登陆慕沉的微博,但即便如此,慕沉仍畅通无阻地在微博上嘘寒问暖。
是鬼吗?是黑客吗?还是那个传说中的绞刑架病毒入侵了我的电脑?啊,对啊!也许真的和那个什么绞刑架有关,陈思也好、耿杰也好,都是被它杀死的!当我将耿杰的手机连接到电脑时,就已经感染了绞刑架病毒吧!
梵歌是我的蓝颜知己,因为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姓名,因为隔着千山万水不在同一个生活圈子,所以我什么话都敢对他说。
“你听说过绞刑架病毒吗?真的存在吗?”我问他。
“这个啊……”梵歌说,“大概是某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为了劝诫像你这样的孩子过度沉迷网游而编造出来的吧?”
“切!我又没有沉迷!只是写完作业才玩一小会儿而已!”我在游戏里对他做了一个“恼怒”的表情。
“你以前确实能把握好分寸,但最近有点过火哦!如果你真的沉迷了,我就再也不跟你玩了,并且发动其他玩家让你玩不下去,嘿嘿!”
“喂!不用这么狠吧?我最近都没怎么上游戏好不好?”
“撒谎就不是好孩子了哦!”梵歌说着,一交一易给我一条极品项链,“喏,送给你的,别再为了它熬夜了,知道吗?”
那条项链确实是我梦寐以求的,但梵歌是怎么知道的?我好像从来没有主动提过……
【第三章·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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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好的青春痘愈加猖獗了,几乎布满了脸上每一寸肌肤,据说情绪越暴躁,痘痘就会越疯狂。因为慕沉的关系,本来是“全班倒数第二令人讨厌的女生”的她,变成了倒数第一,恰在此时,那个对她“有意思”的男生声称,只不过是和别人打赌才追求她的。宋好当然应该暴躁,我时常在她的眼睛里看到燃一烧的怒火气势汹汹地顺着课桌上的书本们向我烧过来。
“喂!肥婆!”愤怒让她失去了基本的礼貌,“那个什么慕沉,不会是在和别人打赌吧?”
“也许吧,像我这样‘重量级’的人物,被当做赌注也没什么奇怪的。”我自嘲地笑笑,“但即便是打赌,也是一场很真诚的赌局,谁都看得出,慕沉的每一条微博都情真意切,不是吗?”
“我怀疑……”宋好凑到我耳边,“那个慕沉该不会是你的马甲吧?否则为什么一直神神秘秘的不肯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如果是我自己就好了。”我叹口气,如果是我自己,一直是我自己,我就不会这么恐惧了。
“哎?慕沉又发微博了!”一个女生拿着手机跑过来,念道:“沉沉,你在梦里听到我对你说的情话了吗?——哇!好一一浪一一漫!”
我笑笑,转而对宋好说:“你亲眼看到了,慕沉刚刚发了微博,并不是我。”
宋好恨恨地攥起拳头,而我则隐藏着内心的恐惧,努力不让身上的肥肉们发出战栗的颤一抖。
梦里,原来梦里听到的话都是真的。
每个梦里,慕沉都会在我耳边低声细语。
“沉沉,你知道的,我其实是另外一个你,所以我会像一一爱一一自己一样永远都深一一爱一一你。”
“沉沉,你知道的,你其实就是另外一个我,所以你也要像一一爱一一你自己一样永远一一爱一一我哦!”
“为什么我感觉到你对我的恐惧呢?你是在害怕我还是害怕你自己?”
“你开始讨厌我了吗?就像你讨厌你自己一样?”
“现在,是你生气了还是我生气了?别忘了我们根本就是一体的哦!”
“沉沉,你想彻底抛弃我?还是想彻底抛弃你自己?”
“何沉沉!”贾老师重重地敲了敲我的课桌,将我从昨夜的梦境中拽出来,“你最近怎么总是魂不守舍的?听说你在玩网游,是真的吗?是不是玩游戏太晚了影响了功课!今天放学后,我会去家访,请你中午时提前通知一下家长!”
“哦。”我默默低下头。
“晚餐的话,不用太隆重,家常便饭就可以,如果有红烧带鱼就更好了。”贾老师补充了一句。
同学们发出一阵哄笑,“喂喂喂!想蹭吃蹭喝的话不用说这么直白吧!”
2
我将耳朵贴在书房门口,贾老师和爸一一妈一一的对话隐隐传出来。
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其实我们也有关注女儿的微博的,是不是因为早恋的缘故?”
爸爸:“那个叫慕沉的臭小子到底是谁?”
贾老师:“不是因为慕沉,这一点我倒是可以肯定。我怀疑是不是她每晚玩游戏熬太晚了?”
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不可能啊?家里的路由器在我们的卧室里,每天11点都会关掉。”
爸爸:“不仅如此,沉沉房里电脑的电源也在我们卧室,每天也都11点关掉。”
贾老师:“那就奇怪了……”
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有什么奇怪的?”
贾老师:“哦,我的意思是,何沉沉同学最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爸爸:“这孩子最近总是心事重重的。”
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说起来,前天半夜我去厕所时,好像听到她房间里有什么人在说话。推开卧室门一看,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该不会我家闹鬼了吧?天哪,我可怜的沉沉难道被鬼上身了?”
爸爸:“瞎说什么啊!也不怕老师笑话。”
贾老师:“鬼魂这种事我是不信的,也许……也许是因为她同桌的自一杀对她造成了心理一陰一影吧。”
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难道是她同桌的鬼魂?!”
爸爸:“行了吧你,出去帮老师倒杯水去,快去!”
我急忙躲进自己卧室,呆呆地坐在一床一上。真的有鬼,真的,连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都听到过……
3
家访的次日,贾老师把那张带着耿杰气息的课桌搬出了教室,换了一张崭新的课桌,但情况并没有因此而好转。梦里的幽灵仍一陰一魂不散地纠缠着我,甚至变本加厉。现在的慕沉,在白天的时候也会以手机短信的形式出现。可怕的是,发送短信的号码是我自己的手机号,而我十分确定我从未给自己发过短信。每当我点开短信阅读后,那条信息就会自动删除。
不是鬼是什么呢?那个鬼就是我自己,就潜伏一在我心里。
慕沉说:“沉沉,你不一一爱一一你了?你又开始讨厌你了?”
慕沉说:“你太令你失望了。”
慕沉说:“不一一爱一一我就是不一一爱一一你自己。”
慕沉说:“想离开我就是要剥离你自己!”
我无法分辨,到底是那个浓情蜜一意的慕沉变成了喋喋不休、满心怨恨的魔鬼,还是我自己变成了令父母和老师失望的、讨厌的何沉沉。没错,即便是我最胖的时候,也从未在父母眼里看到过哪怕是一丝丝责备的目光。但现在,我觉得深一一爱一一着我的爸一一妈一一已经快要放弃我了,就像耿杰的父母放弃了他一样。
那天下午,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逃了课,买了一大包鸡翅、一份咖喱牛肉披萨、两袋巧克力和五盒薯片,然后茫然地回到家。爸一一妈一一都去上班了,家里空荡荡的。我翻出被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藏起来的一一奶一一茶,冲了满满一杯,然后开始狼吞虎咽。
其实我并不饿,那些我最一一爱一一的食物们也不像以前那么美味,但我就是忍不住想吃。就像以前被宋好嘲弄后那样,就像看到暗恋的男生与别人手牵手时一样,就像没有拿到理想的成绩而被爸一一妈一一批评时那样,只有吃,不停地吃,才能排解我内心的悲伤。
这时,手机响了,是慕沉打来的,是我自己打来的。
“亲一一爱一一的,你怎么了?再吃下去就要撑一破肚子了哦!是因为你讨厌我吗?是因为不知道怎么摆脱我吗?”和梦里的声音一样,慕沉的声音充满了磁一一性一一。
我毫不犹豫挂断了电话,但慕沉很快就又打了过来。挂断、再打,又挂断,又再打,如此反复,就算我关了机,手机竟又中邪了一般自动开机,然后慕沉的电话紧随而至。
最后,我干脆开了免提,任凭他喋喋不休地唠叨。
我一边吃薯片一边打开电脑,登陆了游戏。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在游戏里痛快地厮杀一番才能彻底发泄吧?
刚上线,梵歌就发密语,“喂!你逃课!”
“是啊!我是逃课了。”
“喂!别一一逼一一我啊,信不信我一声令下,整个服务器的人都会排斥你?只要你一走出安全区就会被截杀,你卖的东西没有人买,你想买的东西没人卖给你,就算下副本也没人和你组队!怎么样?怕了吧?还不快滚回去上课!”
“随你了,”我破罐子破摔,“反正我在现实世界里也是这样的,连我爸一一妈一一都讨厌我了。”
慕沉在电话里说:“连虚拟世界都混不下去了吗?真可悲。”
梵歌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早就想跟你谈谈了。你到底怎么了?自己追求自己的事被发现了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越来越想摆脱我自己罢了。”
“喂,臭丫头!别做傻事啊!你在哪儿?网吧吗?”
“当然是家里。所有零用钱都用来买吃的了,哪还有钱去网吧?”说着,我仰头把第五盒薯片的残渣倒进嘴里。
慕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你终于说出来了,终于亲口说出来了!你想摆脱我,你想摆脱你,我想摆脱你,我想摆脱我……”因为愤怒和绝望,慕沉不断重复着这些像绕口令一样的句子。
我四仰八叉地靠在电脑椅上,胃部已经撑一破了校服上衣的扣子,那种憋胀的饱腹感令我十分悲伤。我不再答理游戏里的梵歌,起身在家里四处游荡着,并努力露出微笑,做出快乐的样子。
“想摆脱我?不可能的!除非你杀死我!”慕沉在电话里嘶吼。
我莫名欢快地吹了声口哨,似乎所有的情绪都找到了发泄的出口。是啊,杀死慕沉,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翻出爸一一妈一一卧室里的安神药,拧开盖子全部倒进嘴里,嚼。竟然不苦,什么味道都没有,好像在嚼粉笔头。嚼完一整瓶后,我静静地等了一会儿,除了困之外,什么感觉也没有。我突然意识到我是多么愚蠢的胖子啊,现在的安神药已经不能用来杀人了。
幸好我找到了新的办法,立竿见影的办法,这令我觉得十分畅快,终于能摆脱慕沉了,不是吗?
我把浴一室的莲蓬头拆下来,直接将粗一壮的管子插一进喉咙里,又用透明胶封住了鼻孔,然后将水龙头开到最大。奔涌而出的热水呛得我喘不过气,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甚至还有一丝快意。我紧紧一握着水管,微笑着,默念着,“拜拜了,慕沉!”
【尾声·绞刑架?】
1
是贾老师救了我。
他隔着防盗门听到声音,及时打电话给我爸一一妈一一,将疯狂的、濒死的我送进了医院。
住院的时候,很多同学都来看我,宋好也来了。她一直坐在我病一床一前哭,这个可怜的女生到现在还那么自以为是,她以为是她把我一一逼一一到了自一杀的地步,甚至还为此在全班同学面前做了检讨。
但是,贾老师和我父母都知道,那天、那阵子,在我身上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
原来,梵歌就是贾老师,起初他并不知道游戏里的我就是自己的学生何沉沉,直到我请他写情书时莽撞地说出了自己的通信方式,他才恍然大悟。因为这样,他才知道我之所以消沉并不是因为早恋,他知道慕沉就是我,这个主意本来就是他出的。
那段时间,他经常在深夜看到我的游戏角色上线,可家访时,我父母又很坚决地否定了这种可能一一性一一,因此他当时就觉得很奇怪,怀疑这件事可能真的和传说中的绞刑架有关,怀疑是病毒擅自登录了我的游戏角色。
事发当天,贾老师发现我逃课,打我手机又一直占线,于是想到游戏里看看我是不是在线,果然就被他撞到了。
在我说出“想要摆脱自己”那句话之后就一言不发,贾老师立刻意识到我可能会出事,于是迅速赶来。当他和我爸一一妈一一打开门的时候,听到手机里的慕沉仍在歇斯底里地嘶吼:“很好!杀死你自己,就彻底摆脱我了!既然你已经对我绝望了,既然我也已经对你绝望了,既然你已经对你深恶痛绝,既然我也对我自己恨之入骨……”
甚至在我被送到医院后,慕沉仍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发泄着……
三个大人很快发现给我打电话的就是我自己的手机号码,他们无法理解这种不可思议的事,也不知道如何终止,干脆烧烂了手机。随后,又在贾老师的建议下,砸烂了我的电脑。
贾老师怀疑,我的手机和电脑都中了绞刑架病毒,但却不知道是怎么感染的。
2
深陷内疚的宋好为了赎罪,决定主动帮我抄笔记,并打算帮我在课本上工工整整地做好标注。为此,她拿走了我的书包,随后在书包里发现了一部已经没电的手机。
幸好,这部手机和她的手机是同一个牌子的,充电器和数据线也是通用的……
3
我躺在医院里,用新买的笔记本登录了游戏,很奇怪,梵歌竟然在线。
“喂!贾老师!下午没课吗?”我问。
还不待梵歌回答,贾老师突然从病房门口探出头,“何沉沉同学,恢复得怎么样了?下午没课,过来看看你!”
我望着电脑里的梵歌,又看看病房门口的贾老师,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4
是绞刑架干的吧?一定是!
但奇怪的是,我并不恨它,甚至觉得它根本没有错,错的是我们自己。
就像美丽的罂粟,好人用它来治病,坏人用它来制毒,而它本身是无辜的。
就像耿杰和陈思在游戏里对刷,这种行为令它觉得他们能通过死亡获得荣誉和自豪;就像四眼男三开玩游戏、自己杀自己,这令它觉得自一杀能获得快乐;就像撞车死去的高中女生,她双开玩“身份卡牌”游戏,这才令它觉得自残能获得满足。我想,他们在死前,也一定曾在梦里和自己对话,也一定收到过自己给自己发来的短信,也一定接听过自己给自己打来的电话。
或许,耿杰是故意把手机丢在了课桌里,以此来摆脱源于它的困扰,但他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困扰就是他自己。
我是因为厌恶我自己,才确定放弃自己,与慕沉无关,与绞刑架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