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海桃是在暑假开始后不久来到北京的。说实话,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并不太好。那天她拉着一个行李箱来到我们宿舍楼下,我下楼去接她。正是下午一温一度最高的时候,太一陽一像是不断地往地面上投射着火球。海桃当时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袖衬衫,一条黑色的制一服裤子,她的脖子上还围着一条黑色的丝绸围巾。我记得只有她的鞋子是红色的,在一陰一暗的影子里显得触目惊心。我没对她的穿着打扮提出意见,因为我们并不是朋友。
我领着海桃走进宿舍,看到她满头大汗,我拿自己的杯子倒了一杯凉水给她。海桃并没有立即端杯喝水,她费了很大的劲从行李箱里找出一根吸管来。她把吸管放到杯中吸水喝。我下意识地认为她嫌我的杯子脏,这个动作激怒了我,但是我也没有发作。
“那是周曼青的一床一位,你就睡她的吧。”我面无表情地说道,“她去杭州之前托我照顾你,有什么需要的就对我说。”
“嗯,谢谢你。”她扯着嘴角笑了笑。
周曼青是我的舍友,而海桃是周曼青在外地的朋友。她利用暑假的时间来北京读一所培训学校,想在我们宿舍借宿,节省一些开支。周曼青前天动身去杭州旅行了,她要我帮忙接待一下海桃。
我并不打算和海桃有太多的一交一集,在她收拾完东西之后我领着她到学校里转了一圈。哪里是食堂,哪里是浴池,哪里可以坐公一交一车,我一一给她一交一待清楚。
“东门正在修一条大路,以后出学校你走北门吧。”我捂住鼻子遮挡扬尘,指了指正在工作的推土机。
“嗯。”海桃用鼻音回应了我。
我扭过头去再一次注意到了海桃的围巾,我怀疑她的脖子上有着难看的伤疤,所以这样的天气里她也不愿意露出脖子来。
路过小卖部的时候我买了两瓶矿泉水,递过一瓶给海桃。我看到她拧开瓶盖,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吸管来插一进去,她在吸水喝。我突然发现自己之前的猜测是错误的。我忍不住好奇地问她:“为什么不直接喝呢?”
她说:“因为直接喝的话要仰起头啊。”
我并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但是我没有继续问下去。她那奇怪的举动让我有些莫名的恐惧。为什么不能仰起头呢?这并不是武侠小说里的世界,仰起头来会把脖子留给对手。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我梦到海桃仰起了头,她的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然后她举起双手想去抱住自己的头,但是那颗头突然往后掉落,像是原本就只是随意放在脖子上一样。我清晰地看到了脖子断口处模糊的血肉以及粗一大的气管。
我从睡梦中惊醒,扭过头看到海桃安静地躺在一床一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02
暑假的时候学校图书馆里的人并不是很多,我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决定留在学校里备考研究生的。吃过午饭我抱着两本书去图书馆的第三自一习一室,一进门就看到坐在角落里的莫航。我径直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好巧啊,你也在这里。”我笑着说道。
“原来是明美啊。”莫航坐直了身一子,说道,“我还想去找你呢。”
“找我什么事?”我心里一阵惊喜。
“这几天曼青联系过你吗?她的电话怎么一直都是关机呢?去杭州之前就关机了,我想送她都没送成。”莫航皱着眉头道。
“这样啊,她也没有联系我。”我淡淡地回答道。
我和周曼青是在一次协会联谊上认识莫航的。我记得很清楚,莫航最开始是走过来和我说话的。后来周曼青来到我的身后,她的几句玩笑话让莫航注意到了她。接着他们就走到一个角落里单独聊天去了。我以前并不相信一见钟情,但是见着莫航之后我相信了。
可惜的是莫航喜欢的并不是我,他开始对周曼青展开了追求。
作为周曼青的好姐妹,我对她实在是太了解了。她长得很漂亮,人又有气质,所以对待追求者的态度永远是若即若离。我经常喜欢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周曼青,那就是恃一宠一而骄。我知道周曼青在等待,她想等待一个最好的人选出现。对于那些一心追求她的人来说,这其实是很不公平的。
因为周曼青的关系,我对莫航的喜欢变成了暗恋。
其实来到第三自一习一室碰到莫航并不是什么巧合。喜欢一个人,你就会特别地搜集他的很多信息,包括一一爱一一好和一习一惯。
“曼青的一个朋友现在住在我们宿舍,你要不要去献下殷勤?”我有些恶趣味地问道。
“呵,有时间可以请她一起吃个饭。”莫航弯着眉眼道。
我尴尬地笑了笑,并没有搭话。周曼青去杭州要旅行一段时间,我只是卑微地想正好这些天可以多和莫航接触一下。也许他会发现我的一点点好。
傍晚的时候我们一起去食堂吃了晚饭,然后他要和朋友去打篮球,我很识相地自己回宿舍。感情是不能着急的事情,太黏一糊有时候会适得其反。我经过食堂旁边的水果摊看到那里有卖冰镇西瓜的。硕一大的冰块浮在水面上,西瓜搁在冰水里起起沉沉。这样炎热的天气,冰镇西瓜实在是太诱人了。我让老板切了半个给我,用塑料袋装着提回了宿舍。
海桃已经在宿舍了。她正用一根吸管喝着果粒橙。我苦笑了一下,不得不适应她这个怪异的一习一惯。
“你吃西瓜吗?”我问她。
“不吃。”海桃的身一子往后撤了撤,似乎有些害怕。
我对她的行为不以为然,从饭盒里拿出勺子来挖西瓜吃。
“我很多年不吃西瓜了。”海桃皱着眉头笑了笑,接着说道,“我七岁那年去乡下舅舅家过暑假,他家种了很多很多西瓜,晚上我和表姐就睡在瓜地里看贼,就是在瓜地里搭一个一床一架子,扯上蚊帐,我们就睡在里面。”
“喔。”我无所谓地回应道。
“说起来我们是看贼的,却喜欢在晚上的时候去别人家瓜地里偷西瓜吃,现在想起来实在很无聊。有一天晚上我们偷了舅舅隔壁家张大爷的西瓜。张大爷也在瓜地里守贼,但是他年纪大了,反应不灵敏,根本没发现我们。我还清晰地记得那个西瓜的很甜,连西瓜籽都带着软一软的触感。你喝过珍珠一一奶一一茶吗?就像是里面的珍珠。你知道第二天早上出了什么事吗?我们发现张大爷死了。”
我的心里一惊,拿着勺子的手跟着颤一抖了一下,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也许是老死的吧。”海桃撇了撇嘴道,“虽然夏天天气热,但是晚上还是寒气很重的,老人家可能受不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我后来发现前一天晚上吐在沟壕里的西瓜籽都跟眼珠子一模一样……”
一勺子西瓜瓤含在口里,我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大人们都说我眼睛花了,但是我清楚记得吐西瓜籽的口感。那天早上下了很大的雨,那些眼珠子都被冲走了,所以无法对证。后来回到城里我有一个很灵异的想法,我觉得是张大爷太在乎那些西瓜了,所以总是盯着西瓜看,把自己的眼珠子都盯到西瓜里面去了……你要偷吃我的西瓜,那些西瓜籽眼睛就能看到你……”
我勉强将口中的西瓜咽下去,她的描述让我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是个并不合时宜的谈话,我觉得海桃是在故意让我恶心。我无奈地笑了笑,虽然脑海里还在闪现她描述的画面,但我依然用勺子往嘴巴里放西瓜。我是个不太喜欢示弱的人,我也不喜欢看着别人洋洋得意的样子。
海桃用吸管在果粒橙的瓶子里搅动了几下,接着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用吸管喝饮料吗?”
我愣了一下,回道:“因为你后脑勺太重,仰头的话头就会掉下来。”
本来是一句玩笑话,但我说完自己不禁打了个冷战。
海桃玩味地笑了笑,说道:“那只是一个方面。其实矿泉水还好一些,里面有什么杂质肉一眼就看到了。但是像牛一一奶一一果粒橙之类的,你直接喝的话就很危险。那么大的瓶口那么大的喉咙,万一饮料里面有什么小孩手指牙齿之类的东西一顺溜就到胃里去了,太恶心了!”
“那是你想得太多。”我冷冷地回应道。
“对未知的东西我总是很恐惧。”海桃辩解道。
我没有再说话。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的嘴上否认了海桃的观点,但我的意识却真的被海桃影响到了。很多古怪的画面涌一入脑海,像是一块块锋利的刀片,将我的大脑隔成无数个惊悚的空间。我陷入其中,无法逃离。
03
过了两天莫航果然张罗着要请海桃吃饭,他同时邀请我一起作陪。我没答应,只是把海桃的电话号码给了他。我有些不怀好意地对他说,你可以见识一下周曼青一交一了一个多么变一态的朋友。那天晚上我看着海桃出门赴约,心里一阵怅然。窗外月色很美,我一个人坐在一床一上,将电风扇对着自己吹,呼一呼的热风让我的心更加难受。
到了晚上九点海桃还没有回宿舍,我决定出去走走。
学校的东门前停靠着几辆推土机和挖土机,像是巨型野兽一般。那些铲子上的铁齿被磨得锃亮,看上去锋利无比。工人们已经停止作业了,周围很安静。那一堆堆黄土像是坟茔一般。这里本来是一片老房区,后来拆迁掉盖了两个新楼盘,政一府部门计划在两个楼盘中间修一条很宽的路。施工大概是在一个月前开始的,挖土机先在原来的路面上挖出四五米深的沟壑来,然后是放置下水管道,接着要把挖出来的黄土填在沟壑里,用推土机一点点地压平整,最后才是铺上水泥,画好斑马线。
我走在这些黄土中间,那条沟壑现在已经被填得只剩两米深了,我想用不了一个月这条路就快要修好了。我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心情突然变得有些愉悦。我哼着小曲回到宿舍,海桃还是不在。我到洗衣房刷牙洗脸,再回宿舍的时候我把宿舍门从里面反锁上了。我讨厌海桃,但是我并不愿意得罪她,毕竟她是周曼青的朋友。这样做只是给她一个警告。
那天晚上我很快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看到海桃站在我的一床一头,她俯下一身一子将自己的嘴巴凑到我的脸前。我想移开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像是被磁石吸住了一般。海桃将她的嘴巴覆在我的左眼上,她用力地一吸,我的眼球就滑一到了她的嘴里。我的右眼看到海桃开心地咀嚼着我的眼球,后来她把我的眼球吞了下去。我的额头上不停地冒汗,全身都凉透了。海桃露出了诡异的微笑,她移动嘴巴想去吸食我的右眼。我惊恐万分,攥紧了拳头,大声地尖一叫。
突然,我猛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大口地喘着粗气。我看到海桃站在宿舍中间,她问我:“你怎么了?”
很快我就恢复了理智,我诧异地看着海桃:“你怎么进来的?”
海桃愣了愣神,说道:“你给了我宿舍的钥匙啊,你忘了?”
我想说我昨天明明反锁了宿舍门的,但是话到嘴边我赶紧咽了回去。
“你做了个什么噩梦?”海桃笑着问我。
“没什么,我梦见自己的眼球被别人吸走了。”我爬起一床一喝了一杯水。
“哈,我以前也做过这样的梦。”海桃站在镜子前说道,“不过我是梦见自己低头的时候眼珠子从眼眶里掉出来了。其实想想也是,牙齿能看到牙龈包裹一着,眼珠在眼眶里就好像是自一由活动的,说不定哪天一低下头睁大眼睛,眼珠子还真的掉出来了呢,那就太恐怖了……”
我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因为海桃的讲述再次感到战栗。她就像个魔鬼一般在我的面前不停地制造着幻象。我收拾好东西出门,到了宿舍楼下我给莫航打了个电话,我们约在图书馆见面。
“昨天晚上和海桃聊得还开心吗?”我一落座就问莫航。
“挺好的啊,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变一态。”莫航笑着说道,“我问了她很多关于曼青的事,非常有趣,等曼青从杭州回来,我一定能想办法把她追到手。”
“你不觉得海桃奇怪?”我愣神道。
“没有啊~~你是不是最近考研压力太大了?”莫航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我尴尬地摇了摇头。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没联系到曼青,她的手机一直关机,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莫航看上去很担心的样子。
“她很好啊,昨天下午还打电话给我了。”
“什么?”莫航显然有些不相信。“那她怎么没有联系我?”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重色轻友的家伙啊。”我取笑他。
“拿你手机给我看。”莫航伸出手来,他对我的一一精一一神状态提出了质疑。
我乖乖将手机递了过去。莫航找到“已接电话”一栏,里面确实有周曼青拨打我电话的纪录,通话有十几分钟的时间。莫航将手机还给我,一脸的失落。沉默了一会儿,莫航问道:“周曼青都对你说什么了?”
“她说她想静下心来想一想自己的生活方式,所以她把手机关机,不与外界联系。”
“那她有没有让你向我们报平安?”
“没有,她只是让我多关照一下海桃。”我摇了摇头。
莫航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他脸上的表情很落寞。我能看出来他在强忍自己内心的痛苦。所有的努力都是泡沫,他在周曼青的心里什么都不是。我在莫航身边坐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没事吧?你知道的,女生孤单的时候还是喜欢找女生谈心事,她应该是喜欢你的。”我安慰莫航道。
“你不用安慰我,我都明白,我没事的。”莫航苦笑道,“晚上陪我一起喝点酒好吗?”
“嗯。”我知道自己没有拒绝莫航的理由。
那天晚上莫航醉得一塌糊涂,我打电话让他宿舍的朋友来扶他回去。有一个男生提出要送我回宿舍,我拒绝了,我说我想自己散散步。其实我也有些醉了,只是我不愿意承认而已。快到学校东门的时候有下班的工人朝我吹了一个口哨,其他的人跟着笑了起来。我有些害怕,快步地往前走。我感觉到有人在跟踪我。
因为已经靠近了学校,所以我并不是很担心。在故意放慢脚步之后我突然回过头去,跟踪我的人离我只有一米之远。他看上去像个大学生,斯文干净,戴着一副金边眼镜。
“你跟着我干什么?”
“她已经不是人了。”男生诡异地笑了笑,脸上有着淡淡的恐惧。
“谁?”我一个激灵,从朦胧中醒了过来。
“她。”男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过身去,匆匆忙忙地走了。
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虽然他没有说明白,但我却马上把这个“她”联想到了海桃。她已经不是人了,那她是什么?我颤一抖着身一子,海桃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怪异举动再一次涌一入了我的脑海。我不敢回宿舍,在学校不远的地方找了一家招待所住了一个晚上。
04
到了第二天中午我才回到宿舍。海桃在用自己的笔记本上网,我不想抬头看她的样子。天气依然很热,我的手心不停地往外冒汗。面对现在的情形,我不知道要如何处理。如果海桃是正常的,我太冒失的话肯定会闹得很僵。如果海桃真的不是人,那我就更加不敢得罪她了。
“你和周曼青的关系好吗?”海桃突然问我。
“嗯,挺好的。”
“那我怎么从来没有听她提到过你?”海桃笑道。
“可能是你又不认识我,说起来也没什么意思。”我回答得有些谨慎。
接下来的话题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生活小事,以至于我的立场开始动摇。我怀疑自己真的是考研压力太大了,容易将一些问题上纲上线。其实那只是个人的生活一习一惯而已。至于昨天晚上遇见的那个男生,我想他大概是喝醉了。海桃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她的谈话大部分还是透着一个正常女生的正常气息。
不过这些想法并没有完全将我的怀疑清除干净,晚上的时候我还是跑到五楼一个朋友的宿舍睡觉去了。
莫航那天醉酒之后对我的印象好了些,虽然算不上恋人,但至少也可以称得上知心朋友了。莫航偶尔还是会发呆,盯着手机看,我知道他在等周曼青打电话给他。有时候他也会假装不经意地问我周曼青有没有打电话给我,我说没有,那次电话之后她就像是消失了一般。
有一天傍晚我想回宿舍拿点东西。站在门口的时候我停了下来,我看到宿舍门开着一条缝。我想知道海桃在做什么,所以我没有出声。一阵风吹来,门缝开得更大了一些。我侧着身一子看到了坐在一床一上的海桃。她的手里端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杯,杯子里插着一根吸管。我看到海桃在吸食杯中的液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艳红的液体,像是从身一体里流一出来的鲜血。我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了,全身发冷。我想移动脚步,却无法动弹。
“明美,是你吗?”海桃的声音悠悠地传了出来。
“嗯。”我不由自主地回答,整个人像是受了蛊惑一般走进了宿舍。
“你这些天怎么没回宿舍睡觉?”海桃问我。
“我有一个朋友她一个人住在宿舍里害怕,所以叫我去陪她。”我颤一抖着撒谎道。
“那你可要注意安全哦。”
“谢谢你关心。”我拿了自己要拿的东西匆匆忙忙地走出了宿舍。
晚上我又不知不觉地走到学校东门的施工路段去散步。我看着那条沟壑慢慢地被填平,心里随之安宁了下来。我想这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夏天,一切都会涅槃重生。我能感觉到莫航的变化,只要再过些时间,他就会真正地喜欢上我。
在我准备往回走的时候,我遇到了那天晚上碰到的男生。
他从巷子里走出来,站在我的面前。
“看来你不相信我?”
“我不认识你。”我冷冷道。
“但是你认识海桃,你想不想知道她的事情?”男生露出了瘆人的微笑。
我没有回答,我承认我很想知道,但我又害怕知道。
“她是我的女朋友。”男生突然悲伤地说道,“可是我们吵架了,而且我一失手杀了她,用刀割开了她的脖子。她现在是个死人。”
“你不要一胡一说。”我的嘴角抖了抖。
“我没有一胡一说。她来这里读培训学校是假,找我是真。她不愿意放过我,做鬼也不放过我……”男生的眼睛里露出惊恐的神色。
“你骗人,你要是杀了人的话警察早把你抓起来了……”我匆匆地往回走。我知道我听得越多就会越害怕,我已经到了恐惧的极限。他没有跟上来。我快速地跑回了朋友的宿舍,将宿舍门锁了起来。这不是真的,我不停地提醒自己。
可是,她喝的红色液体是什么?难道她是在靠喝血维持自己的形态吗?我不敢再往下想,这样的大热天里我用被子将自己捂了起来,身一体止不住地颤一抖。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海桃站在我的面前。
她拿着一把小刀,冷冷地看着我。
“你要干什么?”我瞪大了眼睛问道。
“我想喝你的血。”
我惊恐地往后退去,却被她一手掐住了脖子。她拿着小刀割开了我的喉咙,然后用另一只手拽住了我脖子上的血管。她就像扯着一根绳子般将血管拉了出来,然后她的嘴巴凑上来含一住了我的血管用力地吸一一吮一一。
我感觉自己的身一子开始轻飘飘起来,我想我就要死了。“不要……不要……”
“明美,醒醒,你快醒醒。”朋友用力摇晃着我。
我满头大汗,睁开眼睛才发现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我感觉自己的思想完全被海桃控制了。这个时候莫航打电话给我,他说周曼青的父母来学校了,警察有事要问我。他们怀疑周曼青出了什么事,已经有半个月没跟家里联系了。我作为最后一个与周曼青联系的人要接受警察的询问。
“她给你打电话说了什么?”
“她说她想一个人静一静,思考一下自己的人生。”
“你有没有从她的话语里听出轻生的念头?”
“这个我不确定,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那你听她的声音是颤一抖的吗,当时有没有人在一旁威胁她?”
“我不知道。”
重复的问题每天都要面对几次。最开始是警察,接着学校,周曼青的父母都来问我。我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警察到电信公司取证,证实周曼青确实那一天用手机在杭州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周曼青的父母随后赶去了杭州,警察也立了案,派人去协助寻找。
05
他们走后我得到了短暂的安宁。莫航因为周曼青的失踪又喝醉了几次,每次都是我陪他说话,最后把他送到宿舍楼下。莫航喝醉酒的时候喜欢说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朝着那个方向发展。他说如果周曼青不丢失一身份一证她就会坐飞机去杭州,那一切的际遇都会不一样;如果周曼青不关机就不会悄悄地消失而无人发现;如果周曼青早决定和他在一起,他就会陪她一起去杭州。但是一切都没有重来的机会,周曼青出事了,我们只有各自悲伤。
莫航醉醺醺地说,你跟曼青是好姐妹吧,为什么她出事了你一点都看不到伤心的样子?
我无奈地笑道,也许你还不了解我,我是一个喜欢把什么情绪都藏在心里的人,就像我喜欢了你这么久,你却一直都没有发觉。
那天以后莫航发高烧了,因为一直不退烧,医生建议他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在医院照顾他,从很远的地方买来他想吃的东西,陪他讲不痛不痒的笑话,偶尔还替他招待来看望他的朋友。我的辛苦得到了回报。出院的那天莫航瞒着我打电话订了一束很大的玫瑰花,等我办完出院手续走进病房的时候他突然捧着玫瑰花走到我的面前。他说,明美,我们一交一往吧!
我点了点头,泪水突然就涌一出了眼眶。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是一陰一天,空气中的一温一度让人感觉很舒服。
那段时间我都没有接触到海桃,几乎忘记了她的存在。可是等这一切都安妥下来之后我又想起了她。那个男生的声音不停地在耳畔回响,他说他杀了海桃,海桃已经不是人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相信他,但是我决定把事情查个清楚。
一大早我就戴着墨镜在学校的北门等着,看到海桃出来后我远远地跟在她的后面。我注意到她第一次没有戴黑色的围巾,但是我看不清她的脖子和别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在站牌那等了一会儿,她挤上了一辆公一交一车。我紧跟着在路上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我让司机跟上去。
等海桃从公一交一车上下来我又不疾不徐地跟在她的后面。我看到她走进了一家咖啡厅,于是跟着进去要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海桃没有立即点单,她拿着手机在给朋友发短信,好像是在等人。我摘下眼镜,特别留意了海桃的脖子。她的脖子上什么伤痕都没有,白皙中透着红一润。我感觉自己被欺骗了。服务员给海桃端上来一杯白开水,海桃直接端起来喝了一口,她并没有从口袋里掏吸管。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正想走过去问个明白,一个男生突然进入了我的视线。我很诧异,他正是那个声称是海桃男朋友的人。
他们点了一些吃的,很开心地聊着天。我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心里有些焦急。看到他们快吃完了我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
“好巧啊,你们也在这里。”我淡淡地说道。
男生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吓了一大跳。反而是海桃似乎早已经想过这样的情形,她伸出手来拉我在身边坐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心情并没有平复下来。
“看来我得重新介绍一下自己了。我是学心理学专业的,有时候也会写一些恐怖小说,是周曼青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海桃摊了摊手道,“你应该还记得我问过你,你和周曼青的关系怎么样?虽然你说你们是姐妹,但是她好像不是很喜欢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来这里读培训学校是真的,周曼青知道后就让我来住你们寝室好趁机吓唬吓唬你。因为她很讨厌你!”
“她讨厌我?”我张大了嘴巴。
“嗯,她说你偏执、一陰一险、傲气,喜欢背后打小报告,总之她说了很多你让她不舒服的事情,所以她想整整你。我其实知道周曼青的一一性一一格,并不是很好。但是作为朋友,我还是愿意帮忙滴!”海桃得意地说完这段话,然后扭过头看着我。她指了指对面的男生,有些歉意地说道:“他是我的男朋友,也被我拉下水了。这段时间对你,我们真的很抱歉,请你原谅。”
我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件事情。
对面的男生看我不说话,连说了几声对不起。
“我可以原谅,但是我想问几个问题。那天我反锁了宿舍门,你怎么进来的?”
“我跟一个朋友学过开锁,呵呵~~”
“你那天喝的红色液体呢?”
“西瓜汁。”
我尴尬地笑了笑,问道:“那周曼青失踪也是假的吧!她现在在哪儿?”
海桃突然叹了口气道:“这个是真的,我来北京的前两天就和她失去了联系。我本来以为她是故意关机来躲开你的责问和求救,谁想到她现在真的音信全无了。本来我想找个时间跟你说清楚的,没想到你今天跟踪了我,你不害怕吗?”
“我很害怕啊!你来之后我做了很多的噩梦呢!但我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我深吸了一口气。
“也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海桃笑道。
“我也很乐意,不过下次不要在我吃西瓜的时候说西瓜籽像眼珠子,那种话太倒胃口了。”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06
学校东门的那条大路终于在暑假即将结束的时候修好了。施工队带着他们的大机械离开了那里。通路那天晚上莫航拉着我的手一起散步,我想我再也不用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我抬起头觉得夜空像是一个巨大的屋顶。月亮贴在上面像是一盏美丽的灯。干净清新的路面落满了银辉,周遭的空气也跟着凉爽了起来。
我用步伐来来回回地丈量着大路的长度和宽度,然后在一个地方站定。
莫航问我,你在干什么呢?
我说,我在想一个人。
莫航从后面搂住我,笑着说,我就在你的身边,你还用想吗?
我笑了笑没有答话。我没有告诉他我想的那个人并不是他,而是周曼青。很多事情藏在我的心里成了永久的秘密,这些事情发生在海桃来北京之前。
——我偷拿了周曼青的身份一证,因为早已经确定了行程,所以她不得不改坐火车去杭州。如果是坐飞机,她没有登机的话会有记录,而坐火车就没有。
——学校东门的这条路那个时候才刚埋好那些下水管道。那天午夜我约周曼青出去走走,我在一瓶饮料里放了一点药,后来她就死了。我将她的一尸一体埋在了沟壑里的泥土之中。那些推土机和坐在一一操一一作室里的工人是不会注意到沟壑里的泥土有一点点变化的。他们继续往沟壑里填土,然后一遍遍将泥土压得结实平整。
——我在一家购物网站上找了一个杭州人的地址和电话。我在街上找了一家快递公司帮我将周曼青的手机快递给了那个杭州人。我在包裹里留了一张便条,我说如果你有什么疑问可以用这个手机打我电话。后来我接到了那个杭州人用周曼青的手机打来的电话。我告诉他只要他参加我的一个调查那个手机就是他的了。我故意拖延时间直到手机上的话费为零。一个杭州人没理由再用一个北京的手机号,所以他很快换上了自己的手机卡。而周曼青的手机号永远处在了关机状态。
——我杀了周曼青,也躲过了警察的调查。他们都认为周曼青是在杭州出事的。
我知道周曼青讨厌我,而我比她更甚,我恨她入骨。她的光芒让我在她的身边就像是一个丑小鸭。她轻而易举就赢得了别人的好感,而她还可以肆意玩一弄别人的感情。
我喜欢莫航,我不能让她那么做。
我从来都不否认自己是个虚伪的人。周曼青说我偏执、一陰一险、傲气。她总结得很好。
可惜她现在已经死了,就埋在我脚底下四米深的地方,再也不会出现。
周曼青,我在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