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一爱一一你就像一一爱一一自己
姓娄的人可并不多见,西北医学院护理学系大三年级的王莉莎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娄小刚,很高大,但明显有点营养不一良,瘦弱的胳膊,穿着一件稍短的白色衬衣,领口很干净。
王莉莎想,可能是农村来的孩子。去年入学的时候,自己倒是并没有感到什么特别的优越感,旁边的男生开着小奔,那倒是可以拽的。
那个男生叫凌海风,现在是自己的现任男友,认识他以后,王莉莎学会了开车,经常在情侣双双的校园街头呼啸而过,围着丝绸围巾,戴GUCCI墨镜,旁边是优质男友,车里的音乐经常是11O‘ClockTickTock,许多人都羡慕他们,而王莉莎跟凌海风就像明星一样理所当然的接受别的同学羡慕夹杂嫉妒的目光。
那男孩手里拿着一张皱皱巴巴的报名表,旁边是个大编织袋,红蓝相间,很大,但看不见里面有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这一季LV出的新款包包就有点走这种中国风的感觉。想到这里,正在帮学校登记新生资料的义务劳动者王莉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娄小刚只是看着自己的双脚,鞋子也是母亲临时在县城买的,虽然是皮鞋,但很明显不是真的皮,只是人造皮,里面是纸壳,一到下雨天就会开口大笑。百货公司售货员警告过他,下雨天,千万不可穿。
“我不知道宿舍在哪里。”娄小刚很小声道。
“要不我带你去吧。”王莉莎填好表格,盖上个戳给回他。又叫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女生顶了自己位置,顺手拿给娄小刚一瓶娃哈哈纯净水,红色的塑料皮上变形的王力宏呆呆的呆在上面,还有一行红字,一一爱一一你就等于一一爱一一自己。
娄小刚报的是药学系,填志愿的时候很简单,他固执认为父亲之所以这么快的离开自己是因为用不起贵的药,只是吃几块钱一盒的心痛定和氯化钾溶液之类。深夜父亲病发的时候已经临近高考,没来得及见到最后一面,下葬的时候因为学校要筛选考试也没赶上,成了终身的遗憾。
娄小刚经常梦见父亲,眼睛缝隙里流血,抚mo自己的头,然后一把一把的吃药,红色的心脏悬挂在黑暗中,像一轮太一陽一。
“你是哪里人啊?”王莉莎好奇地问,看了看头顶的烈日,九月了,怎么还这么热,从包包里拿出防晒霜涂抹着脖子,她的脖子很白,像最嫩的那颗白菜的鲜美颜色。
想到白菜,娄小刚肚子咕噜咕噜开始抗议,的确,从早晨到下午三点,只在火车上吃了一包贵的要死的方便面,连汤带汁吃了干干净净,不争气的肚子又饿了。
以至于还没来得及回答王莉莎就开始问第二个问题了,“你吃饭了吗?”
娄小刚点点头,心想早饭当然吃了,现在要吃就吃你的白色脖子和吸你白色脖子下面的牛一一奶一一。忽的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一跳,二十三岁,学一习一,学一习一,好好学一习一。娄小刚握紧拳头,鼓励自己赶走邪念,饥饿让人产生幻觉。
“哦,你们宿舍就在前面,写了一个大大的12字,带着你手里的单去找舍监安排你的铺位吧,我走了,太一陽一太大了,我会被晒死的。”王莉莎准备告别去带下一个分在东区的新生。其实学校东区除了教学楼和体育馆,也有几栋宿舍楼,还有最东的那个角落的13号宿舍楼,因为年代已久,年后就准备拆迁。学生们早就已经搬到旁边的公寓式12号宿舍,13号宿舍因为日晒雨淋,爬山虎非常茂盛,几乎把窗户都爬满了,夏天又有许多蛇在藤上乘凉,也许13这个数字的缘故,那栋宿舍楼给人不祥的感觉。
娄小刚推开宿舍的门,惊呆了,比起自己高中的宿舍来,12号楼603简直就是天堂,光洁的地板,崭新的被子,还有大一陽一台、落地窗、台灯……感谢上天,让我能够读这么好的学校。
学费是个企业家资助的,据说身价千万,却从不吝惜,娄家村这几年才出了这样名牌大学生,不能让他因为贫困辍学。村里报到县里,说是可以安排,但是要配合,上台拿着奖金要哭,要感谢县长,感谢政策,感谢慈善家。
临上学前,娄小刚登了台,头低低的,领过一张大的纸板支票,红着眼,那企业家有点肥,戴着眼镜,面容和蔼可亲。对着麦克风说的那番话,到现在为止想起来一片模糊,只是谢谢,谢谢,无止境的谢谢,一副中暑的表情。
四个男生很快就混熟了,一个叫田文的男孩请大家吃饭,说大家以后就是兄弟了,凡事都要照应着,其他三个自然是乐不可支,去学校附近的一家餐馆吃的东北菜,娄小刚吃的皮带裂缝了,这才去洗手间撒了一泡啤酒尿,爽就一个字。忽然想起家里的母亲省吃俭用的,心想要是剩下的酱骨架能打包就好了,坐火车送回去,热一热,骨头还可以给家里的黑虎,它一般吃剩饭,有时候运气好也有剩菜,但这样的机会多半是过年才有。
娄小刚有时候想法很天真,这是后来吸引王莉莎的原因之一。
(二)冬至
教学楼有点远,田文和宿舍的费天宇都配了山地车,每天自然就起得晚些,这两个月以来,每天最早起来的是娄小刚,因为是班长,点名签到的责任落在他头上。接着就是睡自己下铺的姜介红,姜介红是蒙古人,一一性一一格粗圹,力气也很大,每天晚上打一飞一机的时候好像整个一床一都要被摇散。娄小刚看着他的黑眼圈,拍拍他的肩膀,“兄弟,注意身一体啊。”
娄小刚很少做那事,即使做,也是斯斯文文的,宿舍无人时才用被子盖住身一体,枕头旁边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专用小方巾,刹那的定格是王莉莎的雪白的脖子及其上半身。总是希望在学校能够再次碰见她,道声谢,但一直都没能如愿。世界太大,世界真的太大。
那瓶矿泉水就在桌子里放着,上面写着一一爱一一你等于一一爱一一自己。
药学主讲教授姓王,叫王图强,五十五岁终于评了正教授,戴着眼镜,深沉又枯燥。讲课也是,肚子里一肚子的药理,班上女生七个,早就有了七仙女的绰号,除了尤清雅还勉强能称得上美一女,其他都是外表平平。大部分漂亮女孩都在护理系,护一士是大部分男人的YY对象,而那些护一士都觉得将来大部分都会嫁给医生。
王图强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普洱茶,咳嗽了一声,问道,“谁来说说干扰素?”
“干扰素是最先发现的细胞因子,是1957年被发现的,他是一类分一泌一一性一一蛋白,具有广谱抗病毒,抗肿瘤和免疫调节功能。根据产生干扰素来源不同,理化一一性一一质不同和生物学活一一性一一的差异,可分为α–干扰素,β-干扰素,和γ–干扰素,它们分别由白细胞,纤维细胞活化T细胞产生。1980年,美国基因技术公司把人一体白细胞干扰素基因转移到大肠杆菌或酵母菌中,从这种工程菌1L培养液中获得的干扰素相当于100L人学的获取量。我国1989年也开始应用基因工程菌生产干扰素,它是我国创造的第一个进入商品化的基因工程药物。”王教授认真地点头,环顾四周,除了睡觉的和聊天的,就是吃东西的和开小差的,仿佛只有娄小刚是进取的,永远坐第一排,笔记整整齐齐,除了穿的有点寒酸外,其他都不错。
下课后,王图强跟娄小刚谈心,了解了他的基本情况,忽然感慨道,“你跟我当年进校时很像啊。不一一爱一一说话,认真学一习一,仿佛看到了年轻的我。今天是冬至,去我家吃饺子吧。”
娄小刚正要拒绝,王图强却已经起身,“别怕,我家的老虎不咬人。纸做的。”
一边散步一边陪着教授在路上说着,一辆小车呼啸而过,银色的小奔,里面传出喧嚣的音乐。
“这里的学生好像很有钱。”娄小刚道。
一栋黑漆漆的教学楼安静的坐落,已是黄昏,说不出的压抑,娄小刚问道,“那里怎么还没开灯?”
王图强的表情有点严肃,“那里是要拆迁的,没事不要去,是个很古怪的地方。”
娄小刚忽然想起最近宿舍的男生说半夜13号宿舍楼闹鬼的事情,好奇道,“王教授也相信有鬼吗?”
王图强的眼镜闪了闪,那是远处的灯光。
爬楼梯的时候,娄小刚看着走在前面的王图强忽然想起自己父亲爬山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楚,如果父亲现在还在多好。
到门口已经闻到饺子的香味,开门的是个女孩,脸上贴着面膜,卷曲的头发用个簪子盘起来,脖子,那脖子是纯粹的白,是梦里见过的白。
莉莎。
“今天叫了班上的学生来吃饭。”王图强朝厨房里的妻子大喊一声,又对王莉莎摇摇头,“赶紧把你脸上的白纸扯了,别吓坏了同学。”
房间很大,装修很美。王莉莎走到自己房间门口说道,“凌海风,出来吃饺子啦,还在打游戏。”
那男生出来了,帅得吃惊,多好的一对,多完美的家庭,为什么要叫自己来受这种打击。那个叫凌海风的男生是她男朋友吧,还牵着手出来呢,真是恩一一爱一一。饺子什么味道不记得了,只是羡慕的看着。
王图强介绍娄小刚,王莉莎却不管那么多,做完面膜的脸显得更白了,一边把饺子夹给凌海风,“多吃多吃。”又抬头对娄小刚说,“学一姐我带过你去宿舍忘记了。”
娄小刚一阵幸福,嗯,看来她是记得我的。
凌海风似乎心不在焉,又努力装作心很在焉,偷偷地看手机,倒是被娄小刚发现了。喝酒的时候,娄小刚鼓起勇气端起酒杯对二人道,“祝你们幸福啊。”
王莉莎咯咯笑道,“这样的话听起来好像你是海风前女友似的。”
凌海风也笑了,但娄小刚发现他的嘴巴在笑,眼睛却没有,是让人心寒的笑容。
只有他记得,今天是水水的忌日,两年前的今天,水水死了,没有留下一句指责的话,飞快的离开这个她说很留恋的世界,坠一落,手心紧紧的攥一住,头发插满秋天爬山虎红色的叶子。
(三)余水水的幸福幻觉
余水水当初来学校的时候跟娄小刚没什么两样,家境贫寒,学费东拼西凑,一交一钱的时候那些硬币让她觉得在这个长长睫一毛一的大眼睛男生面前无地自容,低头,恨不得要钻进地洞才好。
凌海风带新生去宿舍,余水水的宿舍在13号宿舍楼的靠窗位置,凌海风说道,“看来你这里风景不错。下铺没有人也安静,不过你最好睡觉的时候把窗户关紧,这里的秋天经常下雨。”
余水水听到他说话,仿佛被羽一毛一覆盖,轻柔、一温一和。
两年前,那些爬山虎还很稀疏,但在飞快成长,有如自己和凌海风的恋情。除了不一一爱一一说话,余水水一切都还好,凌海风喜欢她的脆弱、敏一感,甚至自卑。冬天当凌海风给余水水把鸭绒被和一毛一毯送来的时候,宿舍的其她四个女孩终于眼红到受不了,凌海风是研究生系最有名的才子和帅哥,家世优良,怎能跟如此平庸的女孩谈恋一一爱一一,老天肯定打瞌睡了。
余水水不喜欢同她们一交一流,她们都是来自城市的女生,她们的每一套化妆品,都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一支眼霜如果是在家里是一个月的生活费,一瓶香水可以替换四十斤菜油的价格。
余水水从未用过香水,除了夏天蚊子多买过花露水,那天宿舍没人的时候,余水水看到一瓶粉一红色的香水,忍不住嗅了嗅,真香。鬼使神差的往自己身上喷了一下,外面忽然有钥匙开门的声音,赶紧放回去,却倒了,摔在地板上。进来的女生是香水的主人,结果不言而喻,余水水被骂了,不管凌海风怎么安慰都没用,她穷,所以才向往那些奢侈的东西,有了yu望,人就不会简单。
后来不知道从谁那里得知这个片断,凌海风买了一瓶一样的香水送给余水水,香水的名字叫奇迹,那女生闻道这个味道以后鄙视道,你又偷用我香水了吧。
余水水从枕头下面拿出来,晃了晃,什么话也没有说。
因为这瓶香水,余水水对凌海风很感激,很快的,把这种感激变成了一一爱一一,女人总是分不清这二者的区别犹如男人分不清一一性一一和一一爱一一的区别一样。
“你跟我在一起是个奇迹。”余水水在两人租下的校外小屋里拉开窗帘,回头对正在玩魔兽争霸的凌海风说道。
凌海风抬头笑,“相信奇迹,它总会出现。”
等凌海风雍容华贵的母亲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余水水才知道幸福只是幻觉。凌海风回屋子的次数越来越少,经常在家或者在宿舍,母亲说如果再和这个有着克夫相的女生继续下去,将断绝他的一切经济来源。
我们不能没有钱。凌海风安慰余水水,不这样做怎能骗到我一一妈一一的钱给你一一妈一一治病呢。
余水水痴痴的看着他,他是她的救命稻草,他是她的上帝。见不到凌海风,房子退了,余水水又搬回宿舍,不想上课,喜欢看着那些爬山虎发呆,看爬山虎的后面是否有个男生在等她下楼,吃饭、看电一影和zuo一一爱一一。
他来了,给了余水水三万块,有点累,“可以了吗?”
“谢谢你。”
“我走了。你多保重。”
“嗯。”余水水忽然觉得屈辱和不舍,看着凌海风,“真的不可以继续吗?”
“我一一妈一一不同意我在大学找女朋友,我也不想耽误你的青春。”凌海风内疚的看着她。
余水水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往黑漆漆的楼道慢慢转身,“哦,原来是你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不同意你谈恋一一爱一一,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原来是这样啊,这样……”
王莎莉在游泳馆,像海蛇一样曼一妙的舞动,游到凌海风身边的时候脚突然一一抽一一筋,喝了几口水被拉了上来,照例做了人工呼吸。睁开眼睛,见到的是王子,一口水喷过去,凌海风只是闻到一股腥香。
原来是教授国外回来的女儿。王图强以前教过自己,也算缘分,去吃了几次饭,渐渐熟悉些,就感觉王莎莉对自己的好感,她比余水水乐观、漂亮,最重要的是,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喜欢,这样就很好,两全其美。
后来两人牵手的时候碰见余水水,她会过来打招呼,末尾总是说一句,祝你们幸福。
最后一次见到余水水是分手后的第四个月,问了一句,你不是说你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不允许你谈女朋友吗,为什么骗我。
凌海风看着她,对不起。
你还一一爱一一我吗?余水水的眼睛里闪烁一丝光芒,我有小孩了。
凌海风每个女朋友在分手时都喜欢这样说。
“神经病。”凌海风转身走了,王莎莉还在路边等他,期待的眼神,白皙丰一腴的身一体,那才是他的最一一爱一一。
据说余水水在天台上哭了一整夜,天亮的时候坠一落了,一尸一检让人心寒,有未成型的胎儿,丑闻、新闻、绯闻,每个人都关心自己的事情,过不了多久就忘记了。
余水水的母亲没来得及享用那三万块手术费就心脏一病突发猝死,等了很久才有亲戚来认一尸一,学校赔了十万块,亲戚们也觉得算了,拉着破碎的一尸一体到火葬场,浇了油烧了去。从此13号宿舍楼夜夜哭声,一一抽一一一抽一一搭搭,断断续续,失眠的女生可以听到,熟悉的声音,偶尔也唱歌,唱那些花儿,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他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啦……想他,啦……他还在开吗?啦……去呀!
13号宿舍楼的女生没有人敢在晚上哼这首歌。
学校砌了新楼,我们有了新伴侣,旧楼就躲在角落里哭泣,失去一一爱一一情的人也是,被人遗忘,自怜哀伤。
(四)来了哦
大一期中考试那会,尤清雅在东楼自一习一的时候经常能遇见埋头苦读的娄小刚。东楼没有空调,所以很热,所以人很少,大家都晚上都喜欢去图书馆旁边新的那栋自一习一楼去学一习一,情侣也喜欢那,抬头望去,夏天的绣球花在月光下很美,还可以看见湖水的轻波。东楼有点破,有几个教室日光灯还破了。
每次二人遇见,只是会心的点头,很少打招呼,平时在一个班上说话并不多。有时候座位挨得很近,也只是自己看自己的书。因为临近考试的缘故,碰见的次数越来越多,娄小刚也问候着,“来了哦?”
“是啊。”尤清雅的长发总是这样整整齐齐垂着,看不清她的脸。
那天晚上学校突然停电,尤清雅的那声尖一叫把除了娄小刚以外的教室所有自一习一的人全吓走了,娄小刚在黑暗中说道,“不要怕,我在这里。”
尤清雅停止哭泣,抓着他的手,“别走,我害怕。”
她的手冰冷,是死人的一温一度。
娄小刚恨自己不一一抽一一烟,否则书包里会有打火机。四周一片漆黑,牵着她的手,迈过一个又一个障碍、一个一个楼梯,摸索着、安慰着,终于走到路边。小吃店里是一温一暖的烛光,虽然停了电,椰汁西米露仍然清甜冰洌。
“你哭什么?不就是停电的,胆小鬼。”娄小刚说道。
“害怕。”
“怕什么?”
“怕人,怕鬼。”尤清雅全身颤一抖着。
送她回宿舍,路过13栋,尤清雅停下来向上看,指着最高的窗户,“你相信吗,如果深夜去那楼上,能听见鬼在哭。我是听到的。”
娄小刚笑道,“哪有这回事的。”
尤清雅在月光下的眼神十分恍惚,“我说的都是真的。反正你也不敢去,学校的人都不敢去。”
一股不属于夏天的一陰一冷的风迎面吹来,两人对视,娄小刚打了个冷战,“别吓唬人了,我小时候还看过人挖墓呢,根本没有什么鬼。”
送她上楼,女生宿舍点起了蜡烛,尤清雅的脸看起来十分完美,眼睛里流露着不舍,“谢谢你送我回来。”
“没关系,我是班长嘛,照顾同学是应该的。”娄小刚转身准备走。
如果他一回头,会看见尤清雅的冷笑,可惜,很多时候,人总是忘记回头。
到了宿舍,田文正在钻桌子,看来打斗地主又输了,姜介红叼着烟在蜡烛下弹吉他。娄小刚打趣道,“弹得真好,果然是悲情、煽情啊,忽然让我思念老家去世的张大爷了。”
姜介红光着膀子,耳朵里十分受用,“哦,王大爷,干什么的。”
“生前是弹棉花的。”娄小刚一边往一床一边躲。
田文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无聊的伸了个懒腰,“长夜漫漫啊无心睡眠,哥几个有什么好耍的事情没?刺激点的。”
娄小刚道,“要刺激啊,敢不敢去13栋顶楼溜达一圈?”
姜介红的吉他放在旁边,烟屁一股从窗外甩出去,吼吼道,“去了又怎样,明天你请我们吃饭啊。”
娄小刚有点后悔,但想想也可以在食堂请他们吃饭的,顿时应允下来,“那当然。”
宿舍还有个男生因为停电回家去了,三人开始准备行头。
(五)13栋的哭声
打着电筒的是田文,拿着双截棍的是姜介红,双截棍是从隔壁借的,胸口还挂着个照相机,如果万一拍到女鬼照片,发到论坛上那肯定是可以置顶的。
娄小刚只是想证明尤清雅说的是假的。
看了看时间,十一点整。
楼梯不高,很快就到了顶楼,虽然是夏天,可这里却十分清凉,如果不是因为闹鬼,恐怕还是情侣幽会的好地方。
几只老鼠从娄小刚穿着拖鞋的脚背上溜了过去,一毛一茸一茸的有点暖,小爪子十分锐利。
姜介红拿电筒照了照那把大锁,失望极了,“他一一妈一一的,锁了。”
田文凑近看,一脚踹开铁门,哐的一声,铁门开了。
一陽一台的风景真好,虽然停电,却依稀可以看到天空的星星和如星星一样的烛光,那些家伙们又在开辩论会了,讨论着国家大事,大事小事,鸟事赇事。
田文咧嘴,一边跺脚一边大笑,“娄班长,明天我们去吃海鲜吧。”
本来以为会得到一片喝彩,却发现身后两人呆若木鸡,耳边传来一个女孩微弱的哭声,越来越悲伤,一一抽一一泣着用近乎变调的声音唱歌,传说中的《那些花儿》。
“啊!”姜介红大喊起来,抢过田文的手电筒朝地上指着,脸色惨白。
四行鲜红的血脚印,歪歪斜斜的延伸到自己面前。
三个人,四行血脚印,另外一个是谁的。
“快跑啊。”娄小刚面部肌肉一一抽一一了一一抽一一。
手里的双截棍都拿不稳了,第一个跑的是姜介红,那歌声越来越大,哭声越来越大,嘎然而止,一声巨大的闷响。
几个人连滚带爬的逃出去。
回到宿舍,因为害怕,娄小刚抖抖的接过田文拿来的香烟,谁也不敢提女鬼的哭声,还有那些血脚印。
早上起来,鞋底的鲜血已经干枯,默默的,鞋子被扔进了垃圾筒。
再看见尤清雅的时候,不敢再提13栋,她倒是跟停电的那天晚上判若两人,化了很淡很淡的妆,在一一操一一场的角落喝着玻璃瓶子装的百事,吸管被咬的很扁,对着自己笑,说不出笑的是什么。
打完篮球跟她散步,逃课。飘着小小的雨的黄昏,他们都不一一爱一一说话,在池塘边吃冰淇淋,娄小刚觉得她涂满一一奶一一油的嘴很漂亮,忍不住想亲,就亲了,直到自己嘴里也充满冰淇淋的味道。
这算是恋一一爱一一还是killtime?大家都这样,于是我也这样。
回来的时候身上准备一起吃饭,身上有点微微淋湿,迎面而来的是凌海风,今天没有开车,王莎莉牵着他的手向娄小刚打招呼,“陪女朋友吃饭哦?”
娄小刚有点不好意思,心想,谁叫你有男朋友了,否则……嘴上道,“你们准备去哪里?”
凌海风请客吃牛排,突然尤清雅的勺子掉在对面凌海风的地面,低头去捡,顺着地面看见她的短裙下的脚,十分漂亮,还有那粉一红色的三角形。
(六)一一爱一一谁谁
娄小刚与尤清雅在一起,谁也不觉得奇怪,两个人的身高外表都很般配。王图强一家都很欢迎他们一起来,就像自己家孩子一样,有了好吃的就叫娄小刚带着尤清雅来家里吃饭。王莎莉和凌海风照例在家缠mian,非得敲门叫吃饭才出来。
因为王图强的关系,娄小刚找到了一份实验室助手的工作,十分感激,因为兼职来的钱完全够自己的生活费,母亲不必再走五里路去镇上的邮电所给自己寄钱了。
秋天,四个家伙去秋游,然后从山上摘了很多熟透的板栗,挖了些红薯,晚上就着篝火烤着这些新鲜的野味,香喷喷的。
帐篷是双人的,也不宽敞,娄小刚的怀里躺着尤清雅,轻轻道,“毕业以后嫁给我吧。”
秋天深夜的风,树叶沙沙响,疲惫过后,把套套挖了一个深深的洞埋了起来,就像埋葬自己的孩子。王莎莉不用这样做,因为她喜欢小孩,倘若有了就生下来。
当午夜来临,尤清雅从帐篷里爬出来,走到那块大石头旁边,裹一着一毛一毯,点燃一根烟,叹息一声,烟柱是细细的,从小巧的嘴喷一出去。
腰上的两只手很一温一柔,尤清雅笑了笑,回头看了看凌海风,“不怕吗?”
“她睡着了。你那只呢?”
“当然。”尤清雅的双一唇贴了上去,凌海风的回应十分迅速,他的身一体就像磁铁一样紧紧吸牢着她的身一体。
只有在眼皮底下的偷一欢才是最现实的,一切如果都是顺理成章、天经地义的理所当然,便不会有那么多怨妇恨男了。
凌海风第二天早晨拄着一根树棍下山,娄小刚不怀好意的笑道,“怎么样,不行了吧。”
尤清雅有点尴尬,捏了捏他的胳膊,“说什么呢,快点走啊。”
王莎莉倒是一点也没发觉,昨天睡的真是香,只是隐约听见有个女孩在唱歌,迷迷糊糊的也听不清在哼些什么。
暧mei的味道太暧mei,被敏一感的人发现,被麻木的人忽略,于是我们轻易的一一爱一一谁是谁,也不管那还沉浸在一习一惯中难以自拔的人们。
尤清雅依然对娄小刚很一温一柔,到他宿舍给他洗衣服,拧干,在太一陽一下眯着眼睛幸福的样子。娄小刚被宿舍的男人羡慕着,自己也深深感动着,即使少许怀疑,也是一闪而过,他对我这么好,怎么可能如他们谣传所说跟另外一个男生深夜在湖边的椅子上亲一吻。
端着一杯柠檬茶准备好好犒赏一下在一陽一台上洗衣服累得满头大汗的尤清雅,娄小刚忽然把柠檬茶倒在洗手间里。
尤清雅回头笑道,“过来帮我晒衣服。”
不可否认,她笑起来是个天使。
但她球鞋上的泥土沾着的半片珙桐树叶像一把刀子撕一开了娄小刚的心,全校只有一株“鸽子树”,就在湖边种着,上面钉着一个牌子“珍稀植物,手下留情。”
尽管如此,她再向自己撒娇的时候,娄小刚还是笑着受用了,让她坐下,自己给她捶背,亲一昵甜蜜的小动作,尤清雅从包包里拿出一枚糖果放到自己嘴里,甜到心里。
到底是为了什么。
娄小刚很想知道对方是谁。
一一爱一一谁谁。
(七)那些花儿
娄小刚的母亲病了,老家的亲戚打电话过来。娄小刚没有接到电话,他跟踪女朋友去了。姜介红去图书馆找他,不在,他跟踪女朋友去了。
只有挂了电话。
在的时候就没有找自己的电话,一出去,准有很重要的电话。
喜欢他的时候总是有另外一个人也喜欢他,不是现在的,就是过去的,要么就是将来的,自己总是中间的。
超市结账的时候自己前面的那个人总是买很多东西。
提着很重的东西总是打不到出租车,越来越错,错的前面也是错,吸取经验也是错,渐渐出错,件件出错,一念之差,顺着思想错下去,就忘记什么是对的了。
到了晚上,田文终于在湖边的草丛里发现了娄小刚,像猎人一样蹲着寻找猎物。
“你家里人打电话来了。”田文掏出手机,“回一个吧。”
娄小刚神经质一般盯着前方,“嘘,他们快要来了。”
田文摇摇头,走了。
尤清雅说要复一习一,暂时不要见面。但还是有小道消息说她在跟男生约会。今天是她的生日,也没有来找自己。
天黑了才看见尤清雅的影子,戴着帽子,帽檐很低,旁边的男人,即使比较远,也能看见是凌海风。
他们?
尤清雅没有注意到蹲在草丛里埋伏着的娄小刚,她低着头慢慢地走,旁边的凌海风有点得意的表情。
他们朝十三栋宿舍走去。娄小刚贴着学校小卖部的小路走着,始终跟他们保持距离。
凌海风不怕,余水水死了,是真的死了,世界上根本没有鬼。尤清雅选的地点很刺激,符合他的个一一性一一,跟王莎莉在她那张一床一上腻了,在酒店也腻了,上次说半夜去教学楼她也不肯。
娄小刚呆呆的在楼梯上看着他们接一吻,大大的天台,有月光,照着几乎叠在一起的影子。
有人在唱歌,一边哭。
耳边响起的歌声让娄小刚发一抖,天台上的凌海风迅速推开尤清雅,“你听到有人唱歌了吗?还有人在哭。”
尤清雅慢慢地抬起头,“听说这里有个女生跳楼死了。”
娄小刚啊了一声,尤清雅回头说道,“娄小刚你跟了我很久了,上来吧。”
凌海风往后一步步退,“你是谁?”
唱歌和哭泣的声音停了,多了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你撒谎……你说你会一一爱一一我,你说你不会离开我……”
凌海风捂着耳朵,身一体发软,“别唱了,别说了,别说了……”
尤清雅走到娄小刚身边,“你不是很一一爱一一我吗?不是要娶我吗?杀了他!”
娄小刚恍惚中看见了凌海风跟尤清雅光着身一子在地上滚来滚去,一会好像又变成另外一个女人,看不清脸。
手里多了一把刀,就这样走近,扭打,一刀一刀的砍,使出浑身的劲。凌海风躲闪不及,刀子直接戳到眼睛里,满脸的血,惨叫着……尤清雅慢慢地走下楼,没有回头。
田文骑着摩托车在门口等着,递给她头盔,还是那辆去血库偷血做血脚印的摩托车。
……
尤清雅对母亲说道,这样我的姐姐就可以上天堂了。
王图强对尤清雅说道,我一一爱一一她胜过自己的生命,这样的垃圾不能接近我的女儿。
王莎莉对新男友说,背叛一一爱一一者不得好死。
娄小刚对母亲说,你为什么不让我见你最后一面。
田文对尤清雅说,这样总可以答应嫁给我了吧。
校领导对施工队说,提前拆了那座楼吧,跳楼都死了三个了。
我们不知道该一一爱一一谁,该自私还是该禁止,该前进还是该后退。
那是一盒临终前托付给家人的录音带,那是一枚毒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