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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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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隆冬的季节里我走在这条偏僻的小巷子里。巷子口的墙壁一侧悬挂着一盏昏黄的路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风正把这陈旧的灯盏吹得晃晃荡荡。我背对着路灯,把身上厚厚的冬衣紧了又紧。

我定住心神,开始向巷子一端浓稠的黑暗里迈步。我的影子就这样在我的面前一点点的向深处滑行。我暗数着步子,每迈一步就在心里默默地说一遍我的名字。直到踩下第十三步,我停下来,仿佛已经陷入了不能回头的泥淖里。定了定神,我清晰的看见地上的我的影子变作了两个,一个源自我的脚下的投影,另一个淡一些,却分明是单独存在的。

恐惧与紧张一齐向我袭来,但最终是被我极力克制住了,用被这天气冻得发颤的声音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作为换,我也会帮你解决一个我能做到的问题。

我们之间梗着一大段难以化开的沉默,那影像是在盯着我看,思索着什么。大风吹着地上的灰尘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急速回荡。我径自说出我的请求,然后等着他给我的答复。

最后,我看着那影子动了动,像是冲我点了点头,渐渐淡去,等我眨了眨眼,水的地面上就只剩下我孤零零的影子。潮湿的空气沿着我衣服的纹路深入到身体里,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一日,一念之差

自从那个夜晚我于那一处寂静无人的小巷子里举行了那一次简单而的确奏效的招鬼仪式之后。我就在密切地不露声色地注视着桐柏的变化。

我了解桐柏的痛苦,就好像他明白我内心的挣扎一样。桑菊死后,我们的生活就被彻底的打乱了。像是一架原本虽然不稳固但至少还算正常的天平,由于某一个砝码的缺失瞬间失衡。他看我的眼神哀怨而仇恨。每一次在学校里不期而遇,他都会远远的盯着我,避开我的目光,但是我却还是能够看见,那眼神如同烙铁,无声地拷问着我。

有一次我们狭路相逢,在教学楼的走廊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都硬着头皮朝对方走去。他刻意回避我的眼神,却又在我屏住呼吸和他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问,莫灵,为什么?

我装作没有听见,低头匆匆走开。

我转过身,看着桐柏这连日憔悴不已的表情和颀长的身形。他的面部轮廓本就明显,如今就像是又被人再一次深深地刻画了一遭而更显消瘦。他刚才距离我最近的时候,他清澈的眼眸如今罩了一层雾气,沾染上许多悲情的色彩。

那个黑影蜷缩在楼梯转角处的黑暗里。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仿佛黑夜里的蝙蝠,蛰伏在洞里等待着黄昏降临,开始伺机而动。

我和桑菊还有桐柏原本是自同一个家属院长大的孩子。少时的感情浓厚而单纯,那份青梅竹马的纯净情愫,是我身边许多同学都羡慕不已的。学前班时甩着鼻涕一起爬高上低,桐柏就像是一只敏捷的猴子一眨眼的工夫就窜到了院子里桑树的枝叶间,我和桑菊快乐的站在树下拾捡他抛下来的紫红的桑椹。小学时,我们三个第一次合伙逃课。初中时就更是形影不离,抄作业,逃避考试,窜通好了和家里人撒谎不参加家长会。少年时的那些坏事做尽,等到中招那会又一起同仇敌忾顺利地携手杀进这所不错的高中。我们也许都想过就这样不弃不离的过一辈子,可是就在高一快要结束的时候,一场意外彻底的摧毁了我们这份亲密无间的感情。

也许是在某一个天气晴好光充沛的下午。我和桑据同桌,我俩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打瞌睡。光线带动空气中的尘埃撩拨着我们心底的某一根沉睡的神经,听见身体里某个花骨朵正噼啪爆裂的声音。这时候桐柏打完篮球一身臭汗的冲进我们的视线,带起一阵微弱的风,这风就一瞬间吹得那个花苞怒然的绽放出来。我和桑据就各自怀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我们都是喜欢着桐柏的,这份喜欢如此可怕,让我们一瞬间遗忘了彼此是最好的朋友而选择从此情愿以情敌身份漠然相对。

我们都开始如惯常的少女一样单纯地执著地向桐柏示好,唯恐自己做得不够,彼此因为太了解,于是就明争暗斗地大肆竞争。早餐她带牛,我就从书包里给桐柏拿一袋豆浆;打球她递给桐柏一块巾,我就立马呈上一罐可乐;桐柏违纪之后她连忙去劝说开导,那我自然会贴心的帮他写好检讨。一开始桐柏十分受用,不明就里的接受着我们无微不至的关心和付出。直到他渐渐的觉察出我们各自的心意,开始陷入两难的境地。

最后,是在初冬的一个周末。桑菊约我到北郊的铁路上,说是有重要的事情。那里是我们常去的地方,心情不好的时候三个人就会沉默着一起压着铁路慢慢地行走,仰望湛蓝天空觉得内心的小小幸福。但因为我们同时上了桐柏,我们之间的争斗已经旷日持久。我到了那里冷冷地问她你找我干什么?

桑菊趾高气昂一脸嚣张地面对我,她的脸扬得高高的,用鼻孔看着我说,莫灵,你省省吧,你根本就争不过我,桐柏上午已经向我表白了。他喜欢的是我!听见没,是我桑菊。你就靠边站吧。她一脸扭曲的讥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一股怒气自脚下腾空而起,直冲上头脑使我血液翻涌,愤怒不已。

我毫不示弱,我说桑菊你扯!你以为你是谁啊?!桐柏会喜欢你?恐怕是可怜你吧!别不知好歹,瞧瞧你那大脑门、塌鼻子!撒谎你都不会撒,拜托回家报个撒谎专业辅导班学学再过来叽喳好不好?

我们就这样你来我往的骂上了,我句句都直戳桑菊的短处和痛处,她也一样。那情形丝毫没有一点点从小玩到大的情意表现。最后我们的冲突不断升级,桑菊竟然扬起手要打我。我低着头躲开她的巴掌,然后用力将她一推,桑菊就像是一件被人丢弃的玩具一样仰面向后跌倒,后脑直接磕在铁轨上。她仰躺满是碎石的路基上,一动不动的没了生机,殷红的鲜血从她的后脑勺涔涔地渗漏出来。

我被这场面吓得丢了魂,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正当我要俯下身查看她的情况,却听见不远处的矮树里传来急促慌乱的脚步声。我惊魂不已地望去,看见桐柏仓皇而去的身影。我顿时觉得眼前一黑,脑子里混乱一片只当是天塌地陷了,我跌坐在地上傻在那里,浑身没有了一丝力气。

我两腿发软,觉得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而呼吸困难,也没有气力去追桐柏要求他什么了。我呆坐在铁轨上,桑菊躺在我的身边,她的表情定格在死前愤怒的状态。心里的那一份悔恨和恐惧一瞬间海啸一样的席卷而来把我冲得狼狈不已。我用指甲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臂强迫自己不可以崩溃不可以绝望。事已至此,我需要定神去考虑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手臂上落了好几个青紫的掐痕,我像是被烫了一下从地上跳起来,远处列车的临近使得铁轨微微地震颤。我突然知道我要怎么做了,我快速地把桑菊的体卧放在铁轨上,之后我躲在不远处的石阶后面等待着火车经过。大约五分钟之后的一声尖锐的汽笛把我极度紧张的神狠狠地震了一下。我看着桑菊的头颅在车轮下瞬间炸裂,红白相间的液体烟花一般四处迸溅。继而又被车轮带动着向前擦着轮子行进了一段,等到列车拉着悠长的汽笛飞速驶过,桑菊已经在车轮的切割下碎裂成块,任是谁也无从辨认。

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一种恍惚的末日之感,我清楚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自我失手杀死桑菊又被桐柏撞见之后,我的生活必将因此而被彻彻底底地颠覆。

二日,死亡契约

开学后我回到学校,再碰见桐柏是在周一的升旗仪式上。从他的目光中我读出了一种深深地悲伤和痛苦。他的眼神开始躲避我,他知道了一切,这才是我最恐惧的部分,因了那一时的变故,我在同一时间失去了两个最亲近的人。在桐柏的世界里,我不再是那个一心喜欢他愿意付出的莫灵,而是一个杀人凶手,我杀了我们共同的最好的朋友。他即使顾念旧情没有去公安部门揭发我的杀人事实,也不可能原谅我了。

恍惚似乎听见警车的鸣笛,那动静让我顿时双脚发软,仿佛警车就要冲进学校用明晃晃的手铐将我押赴刑场。我想象着冰凉的子弹进入我的头颅的情景,也许就和车轮碾过桑菊一样,顿时血浆飞溅,留下惊恐而罪恶的血红色。

我必须要想一个办法,这样的日子如果继续下去。我绝没有活着的可能。

到了下午流言就开始在学校里疯长。几乎人人都知道高17班的桑菊自杀了,她自己跑到北郊的铁路上卧了。身体在车轮的切割下成了碎块,体早已残损不可辨认。一只手臂旗帜一般地挂在火车厢外的铁钩上一直到列车进站后才被发现。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自杀。学校里进而展开了在校学生心理咨询和普查来亡羊补牢。桑菊的父母来学校的时候,哭得几欲昏厥过去。桐柏站在人群之外,冷一张脸不说话,我看他的时候他也侧过头看我。那目光灼伤我的身体,匆匆低头离开,却还是在楼道里狭路相逢,擦肩而过的瞬间他低声问我,莫灵,为什么?

我也不想这样,这是有生之年我犯下的最大的错误。事到如今,我唯一如果有可能去做的,就是要把这件事情变成永远的秘密,桑菊是自杀,我强迫自己相信这个不是事实的假象。那么有一个人就不可以再了解这个真相,最好可以时光倒回让自己一无所知的和我在一起。那么,桐柏,我必须要做点什么。

我想起曾经在灵宝函谷关太初宫旅游的时候。听到过一个传说,是关于招鬼的方法之一。太初宫传说是老子骑青牛过关写下《道德经》创立道教的地方。那里的周易卦象之术是但凡尝试过的人都不得不叹服的。我站在游人中听见那个老道若有所思地说着这些诡异的奇门异术。一直记在心里,如今处在这样的境地,这个道听途说的办法竟然一下子升到空中成为了一棵救命稻草。

他是这样说的,在一个月圆的午夜,找一条没有人的小巷子,那里的湿气会很重。这样会比较适合鬼魂的居住与停留。自己要摈弃杂念只怀着自己要处理的事情然后对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一步步走进黑暗的更深处。每走一步就默念一下自己的名字,当走到第十三步,成功的话就会发现地上有两个影子。一个是你自己的,另一个就是你召来的鬼,这时候你就可以与他对话,请求他帮你一个你做不到的忙,同时作为换,他也会要你帮他一个忙。

那时候我只当是自己在听一则奇闻趣事,听听也就忘记了。但是此时,除了这个没理由的古怪的办法,我找不到任何还可以去相信的路。

于是在桑菊死后的第二天,我一个人在我们家属院附近寻了一处偏僻的小巷子。按照听来的办法施行,结果竟然真的出现了另一个不属于我的黑影。我克制住自己的惊讶和惊恐,深吸一口气,面对着无尽的虚空缓缓地说,我失手杀了一个人,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最好的朋友,我很后悔但是已经没有办法。我们都喜欢一个叫桐柏的男生,不巧他看见了这一切,我知道他不会再和我有什么集。但是我真的喜欢他,所以请你帮我抹掉他心中关于这一段的记忆。同时我愿意也帮你一个忙,只要我可以做到。

寂静的寒夜里,大风吹着地上的灰尘一股脑的逡巡飞舞。那个鬼影从地上升起来,朝我缓慢的靠近,我看不见他的五官和表情。他的手指在我的额头脸颊脖子上轻轻的扶过,我只觉得是一阵彻骨的寒意。然后他冲我点点头,就消散了。

三日,鬼魅之影

大家好,我叫小开,来自六中。很开心今后能和你们在一起学流。这个公主一样的女孩出现在教室沉闷的空气里的时候,大家的眼神都微微有些发愣。她满脸亲切的笑容让人舒心,朝大家挥了挥手,手腕上的一块多拉A梦造型的手表闪了又闪。

杜老师看了看拥挤的教室说,小开,你就去坐到莫灵的同桌,好了,我们开始上课。

几乎所有的男生的目光都跟随着小开落到我这边。她坐下来,一股好闻的味道一下子让人心情舒畅起来。她侧身冲我微笑,你叫莫灵是吧?你可是我在这边认识的第一个人呢!我很高兴。

我只是不自然地附和着笑笑,目光却看着桐柏,他惊羡的表情背后还有着诸多复杂的神色。小开掏出文具摆在桌子上,打开已经用过的课本。而她拿出来的一切都使我克制不住的打了一个寒噤。那只维尼的中笔曾经是属于我的,那本语文阅读的封面上也有着一块我那么熟悉的油迹。这些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梦境瞬间把我拉进现实和幻觉的夹缝里。

她书包里的一切,都是桑菊的东西,那其中还有不少是我送给桑菊的。这个女孩顿时让我不安起来,曾经在某条小巷子里召唤来的黑影一瞬间出现我的眼前,诡异地对我笑着。

这个女孩绝不是什么小开,我突然间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桑菊回来了!

而这个小开,其实并没有我所想的那么开朗。此后的一天里,她像是一尊没有情感的雕像,很少说话,更多时间是站在楼梯口发呆,嘴角透出一丝冷意。

只是她对我还是很好的,似乎我们就是一对失散多年的姐妹。她总是会自言自语的对我说,莫灵,我总觉得我们像是在哪里见过,可是我一点也想不起来。我只好很尴尬地笑着摊开手,我们没见过的,我从来没有去过六中,我确定。背后却淋淋地出了一身汗。

晚上放学之后,小开留在教室里没有着急回家,一直到人都走光了。我看着她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周身是压抑的黑暗空间,只有头顶的那一道光勉强地照着。我站在门后忍不住往教室里窥视,直到她回过头,若有所思地对我笑了笑。

我被这微笑惊了一吓,立时转身离开。就在我走下楼梯的那一瞬间,我听见啪的一声,是教室里唯一亮着的灯被关掉的声音。而走廊里的声控灯也没有亮起。我如履薄冰的走下楼梯,猛然间好像背后有人推了我一把。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滚落下去,身体和坚硬的水泥台阶不断的磕碰,疼痛占据了一切。

等到稍稍清醒,久违的灯光又一次照在眼前。我松开抱住部的手,那上面留着青紫色的血痕。白惨惨的光线映得楼梯间更加寂静。我喊了一声,谁?!却没有人回答我。

我挣扎着站起来,冲上楼梯回到教室门口,面对那一片漆黑用力地去推我离开时的门。

已经被锁死了,教室里空空荡荡,像是已经睡着了一样。而小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我嘀咕着走出教学楼,场上也同样了无人踪。微明的路灯照着冬天萧瑟的地面,我看见前面有个人,他穿着厚厚的棉衣,手放在头上着,背影那么的熟悉。我打了一个激灵,他是桐柏。

他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去?又为什么着自己的脑袋呢?难道刚才他也不慎滚落楼梯吗?

我没有追上去喊住他询问究竟。放轻了脚步放缓了呼吸跟随着他。我知道他一定有什么事情是隐瞒着的。我跟随他走进一条光线昏暗的巷子。我们之间有着二十米左右的距离。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打在颓圮的矮墙上。

就在那一刹那之间,我的目光没着落地看向映着我们身影的墙壁。突然我发现这条巷子里就只有我和桐柏两个,可墙壁上却映着三个影子。一个是我,一个是他,还有一个。脚下没有光源映射的起点,深邃的黑色像是贴着墙面流动的墨迹,单独的悬浮着夹在我们之间。我禁不住小心的惊呼起来。

谁?!桐柏终于发现身后有人跟踪,猛然回头。我只觉得脑袋里嗡然的炸开,什么也不能顾及,转身没命地逃开。

我一路狂奔逃回家里,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不理会的诧异和我晚归的愠怒。把自己关在浴室里放了一盆冷水然后把头没入水中,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靠着墙把水龙头拧开开始大声哭泣。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哭得横膈膜筋直到呼吸困难。水龙头没有关,水流溢出浴缸。我坐在水泊中开始觉得异常的冷,浑身像是失去了知觉一样不能动弹。落地的镜子立在面前,我绝望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间发现镜子中的那个人竟然惨然的笑起来,那笑容像是被蝙蝠翅膀割裂的月亮,然后她站起来,可我却还坐在地上,没有一点力气,失去了尖叫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我,走出镜子,身体离开镜面之后瞬间幻化成一片黑影,像是一驱散不了的黑雾弥漫在我面前。她全身正要全部挣脱掉镜子束缚的同时,啪的一声,灯灭了。

我睁得裂开眼眶也看不见一丝光线,除了那些极其微弱的反光映着身边的水面。我分明感到那个影子此时就俯身站在我面前看着我。没有语言。

她似乎不能说话,只能在泛着粼粼寒光的水面写着字句。暗红色的血色稍稍亮一点,我看见她用手指蘸着血在我面前的水面上写着,我会帮你的。再给我一点时间,最多两天。

紧接着又是轻微的一声,开关被按下,灯光回到了这件狭窄的浴室。我低头看见自己的手臂上有一道严重的血口子,鲜血慢慢地从长长的创口中涌出来流成一根细线落在水面上。而那些用血写成的字正在缓缓消散。

两天之后,如果一切都不在我设想的情况。桑菊,对不起,我会自行了断,向你赎罪。

四日,骤然的变故

周三一早,我到学校时还不到七点,天色尚未亮起。天空灰蒙蒙的泛着哀伤的白。教学楼里很少的人,大多是学用功刻苦的学生想多一点时间早读。我站在班门口,发现教室里的窗帘全部被死死地拉严。透不出一丝光,我看不到那里面环境。昨晚我离开时这窗帘并没有被拉上啊。在我重新折返回来查看的时候还可能看见空荡的教室里的一切,门上已经落锁。那么会是谁在我很晚离开之后又回教室了?

我不敢再接着想下去。而今天值日的同学似乎来得很晚。直到快要上课了,门口已经聚集了怨声沸腾的同学时他才急匆匆地跑过来。当那扇木门被推开之后。那声尖叫就如同平地炸响的一声惊雷,所有的人都因为眼前的景象而发出声嘶力竭的惊恐的叫声。声波自这个中心极速扩散开去,平静寒冷的清晨一瞬间开始惊悚无比。

教室里的桌椅被推放成了两排,中间留出了一条过道。那空地上散落着许多残破的血肉模糊的块,在地上零散的排出一条笔直的轨迹,一颗被挤压的缺失了头盖骨的脑袋侧卧在一张桌子上,眼睛的位置只是两处黑糊糊的血窟窿汩汩地往外渗着黏稠的浆液。湖蓝色铁皮课桌椅一侧的挂钩上吊着一只被拧断的手臂,像是一面血腥的旗帜,白色的神经,红色的血管和粉色的肌肉组织还清晰可见。被碾压挤碎的体已经快要成了一滩腐肉。只是那张脸谁都能够看得出来,正是被车轮撕裂的桑菊。

有学生很快镇定下来,报了警。然后学校里的安全人员把我们疏散到场,点数人数。所有的人都到了,除了一个,就是昨天才转来的小开。

老师紧张起来,马上查找联系簿试图和小开的家里取得联系。但是在拨打了她填写的所有电话号码之后才发现,这些都是空号。丢了一个学生,而且根本像是不曾存在过的一样。没有任何可以联系的方式,她写的家庭住址是城西太平里。这时有同学惊恐地说那条路两边现在都在重建,根本就没人居住啊。

正当这气氛急剧扩张的同时,警察用一张担架乘放着那些块用一张白布盖着抬了出来。那只手臂露在外面,随着担架的起伏晃晃荡荡的。那上面有一块机器猫的手表已经被血浆染成了红色。一个眼尖的女生顿时大叫起来,小开第一次来咱们班的时候不正带着这块手表的吗?

人群中又是一阵动。所有的人都糊涂了,这些块的主人,究竟是桑菊还是小开?如果那张面孔是桑菊的话,那这块手表又该作何解释?

警察经过初步的侦探有了更加惊人的结论。这些具被严重破坏的体已经开始腐败,在这样寒冷的冬天是需要时间的,就算是在开着暖气的教室里。初步断定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四天前的下午,也就是在周日。那么这并非是第一现场。这样的判断让学校里所有的人都不寒而栗,谁会把体在夜里运到教室里布置成这个样子。

诸般猜测尚未持续很久,一家医院的报警就接踵而至。他们那里丢失了一具体,是一具被火车轧死的女孩,她的块被放置在医院的停房里本打算第二天一早就送殡仪馆火化。然而今天一早工作人员一打开沉重冰凉的冷柜屉就发现破碎的体一夜之间不翼而飞。

同学和老师都被限制在场上小小的一块地上。大家止不住内心的惊惧和嘀咕。桑菊刚死,这个不知底细的女孩小开就突然出现坐着她的位置。现在桑菊的体被发现在教室里,小开又不知所终。

恐惧像是连珠的火球一个接一个撞击在我的心坎上。我在度稀薄的光下,置身于人群中觉得头皮一阵阵发紧。如果说这些事情都是人力所不能做到的,那么,鬼魅能不能做到?那个噩梦一样的黑影,她是否真的能够帮我?

借着众多人的掩护,我站在人群中紧紧地闭着眼睛。思维已经不能承受这些疑问的折磨。桑菊的脸又浮现在脑海里,她仰着满是血迹的脸瞪着我,一脸的不甘心。而小开只在班里停留了一天,在这一天里,她唯一接触的人,就是曾和我说过话。我想起昨天她的种种古怪的表现还有晚上我所见过的异象。感觉到一种末日毁灭的绝望情绪。

我的手掌突然就被人握住了,借由手心里猛然燃起的度使得我惊得一颤。睁开眼睛,桐柏,他悲戚的看着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从他的眼中我读出了另外的一种意义,除了害怕,更多的是一种悲伤,似乎这所有的来龙去脉都已然懂得一样。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仿佛是下一秒我们就会永远的被割离在两个世界。

我们就这样彼此对视了很久,直到最后警察通知我们可以离开了。他才在一个个背影自我们身边擦过的时候低声问我,莫灵,我们该怎么办?他的眼中涌着闪烁其词的光,如同诀别。

五日,践诺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我们这个班的课程取消了。我们被学校安排在礼堂里自。昏暗的礼堂里人声嘈杂而压抑。桐柏一反常态地没有再疏远我,他就坐在我身边。我低着头只是觉得难过。上一次我们来礼堂的时候,桑菊在左,我坐在右边。桐柏去给我们买来零食好打发听报告的无聊与烦闷,还体贴的撕开包装。这样想着,心就又开始满是悔罪,寒意从脚下蔓延而上,我不由得跺着脚。直到桐柏凑过来说,莫灵,你冷不冷?

我摇摇头,转身看着他在昏暗中明亮的眼眸,又觉得委曲地点点头。然后桐柏悄悄的抓紧了靠近他的我的那一只手,试图给我一点暖意。我定了定神,幽幽地说,桐柏,你相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鬼神之说?

桐柏明显地愣一下,他认真地看着我,却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像是想起来什么,转而从另一个方向说起。你还记得吗,上一次咱们去函谷关旅游,有个老道曾经说起过招鬼之术。

这下轮到我惊诧了。是啊,那时候是我们三个人,我听到了这个说法,那么桑菊和桐柏也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桐柏这时候说起这件事情,是要告诉我什么?

我假装镇定的对他撒了谎。我装作努力回忆的样子,然后点头说,恩,我好像有点印象。怎么了?你突然说起这件事情,那个办法真的是奏效的吗?

桐柏没有回答,他的身影让我觉得孤寂,仿佛心事重重因而有很多话不能明说。直到他低下头,莫灵,我想你到现在也不能肯定一件事情,其实,我喜欢你。

啊?我小声的惊呼,然后呼吸变得急促,很快又安静下来。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我说,而且你从来也不曾让我知道。

那时候桑菊对我也很好,我明白她的心思。你知道,桑菊是个要强的人,我们三个人一块都这么长时间了。我不忍心就这么直接的拒绝她。原本只是想慢慢地疏远桑菊好让她明白,然后她就会知难而退那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友情的部分也不会损失的太多。桐柏说到这里摇摇头苦笑道,到底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那时候我哪会知道事情会变成今天这副田地。

我如同突然间在绝望中找到一份希望一样,悲伤和喜悦同时蔓延开来。这几天我一直不得不面对桑菊的死去,都没有再去想桐柏是否是喜欢我的。可是桐柏,我说,周末那天桑菊约我去那条铁路上,她说你已经答应她了啊。

那天她的确是找过我,她主动要求我给她一个答案,在你和桑菊之间必须要做出选择,于是我就拒绝了她。你知道桑菊的脾气,是容易冲动的。我看着她哭着打电话跑开,担心会有危险,就偷偷跟着她去了铁路上,然后看到了那一切。

听完桐柏对我说的,我不由得在心里连连惊呼,太糟糕了,真是太糟糕了,我一向不在走运之人的行列,可是为什么会一路荒唐至此。于是我叹了口气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桐柏,我是不是要去自首?我知道我是逃不掉的。

桐柏还是没有直接告诉我他的意见。他对我说,莫灵,那次旅游的时候没等那个道士说完,你和桑菊就拿着相机向前走了。我还站在边上听着,他说,你可以让这个鬼帮你一个忙,但是也要帮他解决一个问题来作为换。而且,如果你招来的是厉鬼,那么情况就不是你所能控制的了。

听到这些,我突然感觉到背后腾起一阵寒气。我警觉的回过头,身后的座位上空无一人,可是却似乎模模糊糊的有着什么。

中午放学之后,我们陆续离开学校。走出防空洞一样的学校礼堂。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桐柏和我走在一起,我们右边的位置少了一个人,它空着是在等谁?

学校门口是一条繁华喧嚣的马路,现在是中午,车流如潮,我们站在路边等待绿灯。

就在我们成功的横穿了马路即将抵达对面的时候。红灯骤然亮起,车流蜂拥而至。尖锐的鸣笛声瞬间刺破了耳膜,桐柏拉住我快步往前走,要尽快逃离这写潜在的危险。

就是在极短的时间里,一辆白色的救护车突然散播着急促的笛声,似乎是不受控制的极速朝桐柏冲过来。我眼睁睁的看着它越来越近突然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喊不出声,

此时,桐柏已经来不及躲闪,那辆汽车直直地把桐柏像是一件被抛出的玩偶一样撞得飞离而去。

冬日的淡漠光中,在我看着桐柏倒在血泊里的那一刻,我清楚地看到在不远处的一片背影里。那双报复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我,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六日,换的完成

我冲进医院,焦急的询问着医生,那个男生怎么样了。我直直地看着他,目光锁在他的脸上,我害怕从他口中吐出的是我不能接受的噩耗。

你是说那个出车祸的男孩?医生说着翻开手中的病例薄,哦,那个叫桐柏的学生是吧。他所幸没死,不过也真是奇迹了,被汽车撞成那样还是逃过一劫,大概是年轻人身体素质比较好吧。他伤了颅骨,颅内大出血,损害了神经,今天上午已经被确诊成为植物人了。

他接下来再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到了。耳中嗡嗡然然的一片嘈杂,还是学校门口的那些声音,只是一刹那的光景。桐柏就已然成了这个样子。眼泪变成一张网,罩住了我的脸。

那个鬼魅到底是实践了她了承诺,抹去了桐柏的记忆,他永远都不可能再把我我罪行说出来,他永远都不能再说话,永远只能用沉睡的模样沉默着。

我错了最初的一步,以至于终于落得了今天这般田地。接二连三的错下去,桐柏在车祸发生之前已经告诉了我他是喜欢我的。可是时至今日,情根本已经不能挽救什么。我的脑子里是空白的,觉得天空苍茫,大地空旷,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一起有过美好纯真的月岁,如今因为某日我的一次失手被彻底地摧毁,只剩下我一个人。

隔天下午,我得到消息,桐柏在成为植物人之后因为全身器官的突发衰竭,已经宣布了死亡。他甚至没有熬过观察期,甚至在死亡的时候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我绝望地用手蒙住了脸。在一种极度的恐惧和忏悔中等待夜幕降临。这是在我召唤鬼魅的四天之后,我知道她将会出现,告诉我这一切因果。

七日,结局

午夜之后,是桑菊死后的第七天。这座城市刮起了猛烈的大风,锁死的窗户被吹得哐当直响。我蜷缩在家里。把自己藏在被子里面。她就在那时候出现,从窗帘之后的影里走出来,坐在我面前的头。

我帮你完成了你的要求。她开口对我说,那声音像是似曾相识的音符从地狱深处冒出来一样,我抹掉了桐柏的记忆。

我悲恸地质问她,可是我并没有要你杀死他,他已经成了植物人,你为什么还要杀死他?

这不是我们之间的契约。这是我和他的事情。

你和他?

那天其实你们是一前一后去了你们住处附近的那条巷子。你要求我帮你抹掉桐柏的记忆,我答应了,虽然你还没有告诉我要拿什么作为换。而我想你是知道的,桐柏喜欢你,在你离开之后桐柏又一次召唤出我,他说他不希望你背负着这么重的罪孽,他同样要求我抹掉你的记忆,代价是拿他的生命作为换。我一样要帮他达到目的。这是我们之间的契约,永远不可以更改,也不可以食言。

这真相凛然直眼前,桐柏竟然也和我做了同样的事情。他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他要让我忘记我杀死桑菊这件事情,他希望这一切还可以重来,还能够用什么办法做出补救。哪怕是死,只是因为他最后选择了我。虽然这情已经如此血腥而万劫不复。

眼前的黑影站了起来,飘到我眼前,她郁郁地说,你知道吗?人死之后,灵魂只能在人间逗留七天,那是命数,七日之后必须转生,不然就只能成为漂泊无依的幽灵。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所以莫灵,我必须要遵守承诺,完成桐柏拜托我的事情。而你,也必须要付给我你应付的代价。

我的嗓子因为浑身的痉挛而不能发出什么声音了,我因为麻醉剂的作用而不能动弹,双手死死地抓住框。瞪着这片鬼影悄然靠近着我,然后我喑哑而艰难的从嘴里吐出一句话,告诉我,你是谁?!

她停住了,黑黢黢的面容似乎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这片影子在我的眼前渐渐的清晰起来,残缺不全的身体,被车轮碾碎的头颅,后脑上涌出的鲜血,旗帜一样悬挂着晃动的手臂。残余的半张脸上写满了仇恨与悲伤。手臂上的一块蓝色手表滴滴的响着,似乎是在提醒着我,时间到了。

我止不住的泣起来,桑菊,我知道是你,我早该想到是你了……

黑暗中桑菊狰狞的向已经不能动弹的我伸出了手,那片腐朽的血色潮水一样的朝我覆盖了上来。

我们三个又可以在一起了,她回鲜血淋漓的手,心满意足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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