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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死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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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爸爸眼睛里的寒光从水晶镜片后面折射出来,像激光束一样戳进他的心里,“噗嗤”一声,马西西闻到一股焦味儿,心被烧焦的味道,有点像地摊上烤糊了的鸡翅。他从爸爸手里接过那薄薄的两页纸,一页是三中的退学申请,一页是四十三中的入学证明。看来这次不得不转学了,马西西心里的“窟窿”潺潺地涌出暗红色的像泉水一样的烟雾,那一刻他想到了殉情,虽然这很老土,而马西西也算不上是文艺青年,但这个想法一直缭绕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事实上马西西并不想死,他只是觉得,如果失去了穆晓晓,他就活不下去了,所以,殉情是为了活下去——显然,他并没有意识到这是自相矛盾的。

他和穆晓晓的情在大人们眼中是那么幼稚、那么肤浅,似乎只要睡一觉就可以忘得一干二净,他们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他,等他长大了就会懂得他们的良苦用心,一切总会过去的。

但关键是,他还没有长大,他“过不去”。

四十三中是一所寄宿制重点初中,军事化管理,面向德国培养留学生。那里的老师都崇拜希特勒,那里的学生都被捏成了软茄子,那里是家长们的天堂,孩子们的地狱。只要一想到这些,马西西的心肝肺就开始筋,他觉得自己必须尽快联系上穆晓晓,仔细商量一下殉情的事。

马西西设计了好几种殉情的方式,手牵手着跳河、手牵着手跳楼、手牵着手跳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思维模式一直禁锢在“手牵着手”和“跳”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殉情的凄美和壮烈,才能真正给那些大人们一点颜色看看。

就在马西西自我陶醉于殉情的悲壮情怀之中时,就在他一遍遍打着腹稿筹谋着怎样言简意赅地说服穆晓晓和自己一起从什么地方跳下去时,蜜死刘出现了。

马西西虽然不是文艺青年,但他认识蜜死刘的方式却很文艺。《红楼梦》里王熙凤的出场方式是“先闻其声,再见其人”,蜜死刘与其不相上下,区别是,她是“先闻其香”。

马西西住在一个高档社区里,每座楼都有28层,一梯两户。电梯里大部分时候都是空荡荡的,他总是凭借里面残留的气味来分辨上一个乘客的身份。玫瑰香水味儿的是19层的米姐姐,邹菊味儿的是21层的张阿姨,味儿和尿味混在一起的,是12楼的钱太太和她刚满月的儿子,蒜味儿和酸腐味儿掺杂在一起的,是5楼的张大爷。这天电梯里的气味儿陌生又奇特,是一股吞吞的甜,有点像姥姥家橱柜里搁置多年的蜜饯,甜得天荒地老。

这股甜味并不算好闻,但马西西莫名喜欢,他把电梯里的数字全部点亮,每到一层都皱着鼻子探出头,企图寻找香味的来源。终于,当电梯停在23层的时候,他在楼道里闻到了相同的味道。

马西西就住在23楼。

他像做了贼一样走出电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埋藏在行李堆里的女人。那女人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不丑也不漂亮,唯一出众的地方,就是皮肤很白很剔透,水盈盈的,像是涂满了蜜。

女人抬头看了看马西西,冲他笑了笑,友善地说:“你好,我姓刘。”

马西西的脸莫名奇妙地红了,他手忙脚乱地掏出钥匙,低着头大步走到自家门口,开门的时候,钥匙们被甩得“叮叮咣咣”的。

后来,每当马西西回想起这一幕,都觉得很耻辱,他不该这么狼狈的,而“蜜死刘(Miss刘)”这个称谓,也是在那一刻诞生的,当然,这只是马西西内心对那个像蜜饯一般的女人的称呼。

2.

在马西西看来,转学就意味着向“陈腐封建”的大家长妥协,意味着懦弱和失败,只有殉情才能发泄他心中的愤慨,只有殉情才能表达他反抗到底的决心。穆晓晓显然并不这么认为,她在听马西西讲述那个宏伟计划时一直显得心不在焉,她或许根本就没听进去,因为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电脑屏幕。

“玉龙雪山下的殉情谷怎么样?我在网上查过了,那里是殉情的圣地,听说纳西族的青年都是在那里殉情的,”马西西说着说着,不由陶醉地眯起眼睛,“在纳西文化中,殉情是恋人们最完美的归宿,殉情后的恋人们将去往一个只有青春和情的地方。传说中,去那里殉情的不但有相的男女,还有携手而行狮子和老虎,狗和猫,大象和兔子……”

穆晓晓十指并用地敲打着键盘,说:“我俩又不是纳西族的,也不是猫猫狗狗,”她边说边指着屏幕上游戏商城里一件纯白色礼服,“新出的服装,你觉得怎么样?”

马西西有点失落,他低声说:“你要觉得殉情谷太远,不如就从我家那座楼的楼顶跳下去好了,到时候路过我家台的时候,我还可以冲我爸做个鬼脸气气他。”

穆晓晓斜着眼睛瞄了他一眼,说:“拜托你成熟一点好不好!都什么年代了,还殉情?!幼稚!”

马西西“腾”地站起来,大声说:“穆晓晓你到底搞没搞明白,转学以后我们就不能每天在一起了,甚至可能一两个月都无法见面!最重要的是,我到底是为什么才被迫转学的你不清楚吗?难道我们就这样生生地被拆散吗?”

网吧里的人都诧异地看着他,穆晓晓觉得很丢脸,干脆将脸贴在键盘上。马西西愣了愣,深深吸了一口,大吼一声:“网管!买点卡充游戏币!”

五分钟以后,穆晓晓在游戏里的角色如愿以偿地穿上了那款美丽的礼服,她将头埋在马西西的胸口,柔地说:“殉情的事,咱们过两天再商量好吗?”

那一刻,马西西莫名想起了蜜死刘,自从她搬过来以后,楼道里和电梯里总是弥漫着淡淡的甜味儿,那气味令人心安。该怎么形容呢?就好像一个饥饿的人闻到了饭香,虽然并不能充饥,但起码一闻到这味道,就知道饭快熟了。

马西西微微扬起嘴角,但马上又皱了皱眉头。仔细想想的话,蜜死刘还真是个特别的人,她好像是个自由职业者,又或者是个丈夫常年出差的家庭主妇,也有可能是什么人的情妇,反正没什么正经职业。她明明一个人住,但每天傍晚都从超市买很多很多棒棒糖,似乎家里养了许多小孩似的。最奇怪的是,她很喜欢自言自语,走路的时候总是嘀嘀咕咕的,有时候还会神经质般笑几声。

想到这里,马西西轻轻打了个寒颤,他紧紧握住穆晓晓的手,这才感觉又回到了真实的世界。

3.

马西西的爸爸是个企业家,是音乐家,因此他时常感觉自己并没有家,并且,在这个即将转学的暑假,他不得不被父母反锁在家。

穷极无聊的时候,他就趴在猫眼上,观察着对门和楼道里的动静,当然,大部分时候,他目光里的一切都是空荡荡的。有时候楼道里的感应灯会莫名其妙地亮一下,然后熄灭;有时候,视线边缘的电梯会无缘无故地停在23楼,电梯门无声地打开,又无声地关闭,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进去。

蜜死刘是个深居简出的女人,她在家的时候,也很少发出声音(也许是房子隔音效果很好的缘故),如果不是每天傍晚的例行采购,马西西甚至怀疑她根本就不存在。

在一个粘稠潮湿的午后,马西西躺在沙发上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和穆晓晓站在风光迤逦的玉龙雪山的峭壁上,手牵手跳向殉情谷。那一刻,他耳朵里塞满了悦耳的鸟鸣,狮子和老虎相拥着与他们擦肩而过,还有一对猫狗恋人冲他们微笑。他和穆晓晓跌向彩色的谷底,落地的一瞬间,他轻轻闭上眼睛,吻了穆晓晓的唇,甜甜的,像陈年的蜜饯。梦里的他痴痴地睁开眼睛,却见蜜死刘在他怀里娇羞着笑着,马西西低呼一声,惊慌失措地推开蜜死刘。

马西西惊慌失措地推开蜜死刘,直愣愣地从沙发上坐起来,醒来的一瞬间,蜜死刘的脸似乎还贴着他的脸,但一眨眼的功夫,她又不见了。他一直保持着“推开她”的姿势,直到手臂酸痛,才深深呼出一口气,一头栽进沙发里。

哎?不对!马西西重新坐起来,像个猎犬一样仰着头、伸着脖子,客厅里似乎有淡淡的甜味儿,那是属于蜜死刘的味道,难道她刚才真的来过?随即,他又自嘲地笑笑,怎么可能呢?于是他又仔细闻了闻,那味道又消失了。

他起身走到门口,将眼睛贴在猫眼上,正好看到蜜死刘正悄无声息地走进对面的门,她刚从外面回来吗?或者,她刚从他家里出来?!她转身关门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向他这边看了一眼,那目光似乎穿透了厚厚的防盗门,直愣愣地戳中马西西梦中的心事。

对面的门“嘭”地关上了,感应灯亮了,片刻之后,又灭了。楼道里昏昏暗暗的,甜味儿顺着门和地板的缝隙流进来,马西西回想起刚才的梦,恨恨地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梦醒后,他总觉得自己和蜜死刘的关系已经不仅仅是邻居那么简单了,冥冥之中似乎注定他们之间迟早要发生点什么故事。

想到这里,马西西顿然觉得心烦意乱,他打开电脑,登陆QQ,给穆晓晓发去一颗跳动的心,但穆晓晓一直没有做出回应。直到他连续给她发了好几个“抖动窗口”之后,她才回复给他一个燃烧的脑袋。紧接着,他的电话就响了。

“要死啊!”穆晓晓的声音也在燃烧,“正打BOSS呢,抖什么抖啊!”

吼完这句,穆晓晓就挂了电话,马西西怕影响她打BOSS,也不敢贸然再打过去。他呆呆地盯着电脑屏幕坐了一会儿,又心不在焉地玩了两局植物大战僵,当僵们“咯吱咯吱”把向日葵吃掉的时候,马西西莫名其妙地哭了。

哭个屁啊,他对自己说,真丢脸!

4.

马西西的爸爸给他买了很多德语电影的光碟,马西西的给他买了很多德语歌,而马西西对德国的印象是一个冰冷的蓝色蝴蝶结,他觉得德国人的舌头都应该像蝴蝶结一样,所以德语的发音才会那么奇怪。说起这个,他不由又想起了蜜死刘。

蜜死刘搬来半个月了,他还没有机会和她说过话。唯一一次对话机会曾出现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但那天他的舌头像德国人一样打了蝴蝶结,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他想,蜜死刘一定觉得自己是个不懂礼貌的人。

由于马西西最近一直没有提起穆晓晓(其实是因为穆晓晓在暑假完全沉浸在游戏里顾不上搭理马西西),马西西的父母觉得他表现良好,猜测他已经淡忘了那幼稚的初恋,所以放松了对他的管制,起码不再将他反锁在家里。因此,马西西有很多机会在蜜死刘出门或回家的时候,假装和她偶遇,然后从容不迫地打个招呼。

但马西西一直没有勇气那么做,他只敢在她走进电梯或关上家门的时候,偷偷溜到走廊里,小心翼翼地品尝着空气中的甜味儿。马西西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他感觉自己像电影里的变态大叔。

后来有一天,就在他一边自责着一边忘情地吸着空气时,蜜死刘的门突然打开了,马西西急忙躲进一旁安全出口的门后。

蜜死刘的表情看起来既悲伤又愤怒,她冲着门内跺跺脚,然后靠着走廊的墙壁默默地流泪,空气里的甜味儿更加浓郁了,仿佛她的眼泪也是甜的。她哭着哭着,突然对着空气说:“我受够了!受够了!求求你们不要再缠着我了!”

马西西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楼道里只有蜜死刘一个人,她家里也没有传出任何声音,她手上也没有拿着电话,耳朵上也没有塞着蓝牙,但她显然不是自言自语,而是在和什么人对话。

“到底怎样你们才肯离开?”

“你们以为我愿意看见你们吗?”

“我欠你们的吗?”

蜜死刘越哭越伤心,马西西看得有点心疼,他觉得要再这么哭下去,她整个人都要哭化了,也许会化成一滩糖浆。想到这里,马西西咬咬嘴唇,蹑手蹑脚地从楼梯走到22楼,然后坐上电梯,假装成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

果然,当“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楼道里的哭声戛然而止,蜜死刘正背着身慌乱地擦着眼泪。

“嗨!”马西西故作轻松。

“嗨!”蜜死刘转过身,红红的眼睛,红红的鼻头,剔透的皮肤,暖的甜。

“我叫马西西,我住你对面。”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马西西掏出钥匙晃了晃。

蜜死刘盯着他笑笑,目光跃过他的肩膀,望着他身后说:“我知道,我之前见过的。”

“哦,对,咳咳,对。”马西西很想找个什么话题和她聊一会儿,可他并不擅长和异搭讪,尤其对方还是比他大很多岁的女人。

他一边在心里打了自己两记耳光一边将钥匙插进门里,就在这时,蜜死刘突然手臂挡在他背后,就好像他身后站了个什么坏人似的。他诧异地扭过头,蜜死刘僵硬地笑笑:“哦,没事,你进去吧!”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依然保持着刚才的手势。

马西西很想问问她在做什么,但他看了看蜜死刘的诡异的神情,突然觉得一阵阵发冷,就什么都没问,假装镇定地打开门,又“咔哒”一声反锁好之后,就迅速将眼睛贴在猫眼上。

蜜死刘在马西西进门后,很快放下手臂,然后靠在他家的防盗门上,于是猫眼里变成一片蠕动着的黑暗,马西西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隐约听见蜜死刘说:“怎么?能看见你很奇怪吗?……我警告你,离这个孩子远一点!……没错,我就是多管闲事!……你休想!”

突然,猫眼亮了,马西西又能看见了。

马西西看到蜜死刘跳到走廊中间,背对着自己张牙舞爪地和空气搏斗着。她似乎很想把面前的一空气推开,但那空气力气很大,于是她不得不一点一点后退,最后,她又重新贴在了防盗门上,于是马西西又看不见了。

不一会儿,走廊里安静下来。马西西的猫眼再次重见光明。蜜死刘隔着防盗门瞪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吓!马西西从猫眼旁边跳开,拍着噗通噗通的心口,嘀咕道:“这么可的女人竟然是个神经病吗?”

5.

女孩失恋就会失态。

穆晓晓钻进马西西怀里嚎啕大哭,这次她倒是全然不在意网吧里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了。她失恋了,但失恋对象并不是马西西。马西西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心中想起一句很俗套的话:女友结婚了,新郎不是我。

穆晓晓一脸悲愤,声声委屈:“他在语音里声音那么有磁,那么Man,谁知道他是女生用了变音软件在说话啊!甜言蜜语骗了我的心也就算了,还把我的游戏币和辛辛苦打来的装备也骗走了……”

马西西听她这么说,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穆晓晓“外遇”对象是个女骗子,令他好受了许多,甚至他都觉得,这都算不上背叛了,不过是游戏里的一场游戏而已。他替她擦擦眼泪,柔声说:“现在你知道谁最你了吧?”

穆晓晓梨花带雨:“可是你之前送给我的那件礼服也被她骗走了,呜呜呜……”

马西西笑着说:“再买就是了。”

穆晓晓破涕为笑,马西西也跟着笑,原来女孩子这么好哄。那女人呢?怎么才能令女人破涕为笑呢?想到这里,马西西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哄女人开心”这个想法令他觉得自己既肮脏又龌龊,由此带来的自责和懊恼一直缭绕在他心头,以至于当他在家门口再次见到蜜死刘时,都不敢正眼看她,似乎只要多看一眼,就是一种亵渎。

蜜死刘明显是在等他,并且她毫不掩饰这一点。

她说:“怎么才回来?”

马西西低着头问:“有事吗?”

蜜死刘摇摇头,大大方方地说:“没事啊,就是觉得搬来这么久了,都没有邀请你来家里坐坐!”

马西西见蜜死刘一副坦荡磊落的样子,心底自嘲了一下下,自己越觉得自己龌龊,反而会越龌龊,有什么嘛!他说:“你是在邀请我吗?”

蜜死刘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马西西也很绅士地冲她笑了笑。走进她家门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有点冷,如果此时,有一双眼睛在自家猫眼后面,会不会也是看到蜜死刘在和空气说话呢?会不会,所有踏进她家门的人,都会化作空气,从此人间蒸发呢?

马西西当然没有蒸发。他坐在蜜死刘家的客厅里,悄悄打量着这套房子。格局和自己家是一样的,四室两厅两卫,只是装修和摆设简陋了许多,除了必须的家居用品,房子里没有一件多余的饰物。

蜜死刘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微笑着递上一杯果汁,然后与他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她说话的时候似乎刻意要给他一种亲切的感觉,比如聊到《海贼王》的时候,她会感叹一声,因为日本地震导致动漫的更新进度延误了许多之类的。

后来,趁着马西西心情完全放松的时候,蜜死刘假装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马西西稍微愣了愣,他意识到这才是她邀请自己的主要目的,于是他愁眉苦脸地叹口气,说:“有啊,很多呢!永远写不完的作业,爸爸那永无止境的期待,还有,怎么也猜不透喜欢的女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唉!”

蜜死刘听了这些,松了口气,因为这些烦恼是每个像他一样年纪的少年共有的烦恼,听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朝马西西身后看了一眼,微笑着说:“多么令人羡慕的烦恼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总是为这些事心烦,有时候都甚至都烦得活不下去了,但是现在想起来,却觉得那是最美丽的回忆。对了,你不会也和我一样,因为这些烦恼,想着干脆死掉算了吧?”

这回马西西是真的愣了,难道她会读心术吗?她怎么猜到自己想要死掉呢?

蜜死刘见马西西不说话,干脆坐在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该不会被我猜中了吧?其实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每个人都会有轻生的念头,人们总是为自己所拥有的东西而烦恼,因为拥有生命,才会觉得也许放弃活着会更轻松;只有那些已经死掉的人才明白,活着是多么重要。”说到这里时,她的目光再次飘向他的身后,于是马西西也转头看了看身后,除了白刺刺的墙壁,什么都没有。

马西西轻轻咳嗽了一声,向沙发另一侧挪了一小点。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蜜死刘身上的甜味儿淹没了 ,尤其是回想起之前那个梦,更令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坏事,心虚虚的。

他将杯子里的果汁一饮而尽,试图转移话题:“那,你有什么烦心事吗?我看你那天似乎……哭过。”

蜜死刘微微皱起眉头:“你还看到过什么?”

马西西硬着头皮说:“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什么的……”

蜜死刘的脸陡然严肃起来:“还有呢?”

马西西的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和空气搏斗。”

蜜死刘起身重新坐到马西西对面,说:“觉得我有神病吗?”

“没有没有!”马西西慌乱地摆着手,“只是,有点奇怪而已。”

蜜死刘沉默了良久,最终深深叹口气,说:“我能看到鬼,比如你后面那只。”她边说边冲他身后的墙壁努了努嘴,“那个家伙一直在怂恿你自杀。”

马西西惊慌失措地站起来,拍着自己的后面的衣服,似乎只要这样就可以把鬼拍走似的。

蜜死刘轻笑了一声,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沙发,“还有我身边这只。”紧接着,她又指了指台、卧室。卫生间,好像这套房子里充满了冤魂厉鬼。

马西西大步走到门口:“我、我要回家了!”

蜜死刘并没有挽留他,只是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身后。在他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她说:“鬼魂的味道是甜的,像陈年的蜜饯。”

马西西背上所有的汗都变成了针刺,那些令他喜欢、心安、暖的味道,竟然这么可怖。原来,那些甜味并不是蜜死刘散发出来的,而是跟着她的鬼魂们的味道。

6.

爸爸很快就注意到马西西的不安,他们把这一切都归咎于穆晓晓,在他们心里,穆晓晓那个不务正业只会骗零用钱的女孩子,像魂一样缠绕着自己的儿子,她想要吸干他们心肝宝贝所有的未来。而实际上,马西西所害怕的,是那个真正的魂,看不见、摸不着、猜不透,却如影随形时刻都想将自己推向死亡。

虽然他之前确实是真心实意想要殉情,但如果这份“真心”是受了鬼魂的蛊惑,那他就觉得不甘心了,我死我的,你凭什么要插一杠子呢?如此一来,那么美好壮烈的殉情行动,不就演变成“被鬼害死”这么可悲的结局了吗?

马西西很想再和蜜死刘谈谈,她既然能看见它们,而且似乎也不怕它们,那么她就一定有办法赶走它们。但是由于他最近表现得很忧郁很忐忑,父母为了彻底杜绝他和穆晓晓继续见面,又把他禁足了。

如此一来,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就剩下了他一个人,哦,还有一只鬼。

马西西从未像现在这样的后悔过。为什么以前看过那么多恐怖片呢?为什么要读那么多恐怖小说呢?这下好了,原本挺象的恐惧,因了那些电影和小说,变得具象了。镜子里似是而非的影子,余光里似有似无的身影,下水道里奇怪的水声,木制家具偶尔发出的“咯嘣”声,甚至什么声音也没有时的凝重,所有的一切都变成鬼魂作祟。

他想像以前一样趴在猫眼上等待着蜜死刘出现,哪怕是隔着门说说话也好。可是那偶尔莫名亮起的感应灯又令他心惊胆战。更可怕的是,每当他靠近大门的时候,就会闻到淡淡的甜味。

马西西好不容易熬到了午后,好不容易将自己哄骗得昏昏欲睡,电话铃音却如炸雷一般将他拽醒,那声音仿佛是从幽寒的深谷中传出来的,在房间的墙壁上碰撞出刺耳的回音。他颤抖着抓起电话,是穆晓晓。

“西西啊。”穆晓晓的声音甜甜的。

“又看上什么新的游戏道具了吗?喜欢什么我给你买。”听到穆晓晓的声音,马西西觉得踏实了许多,他知道只有关于游戏的话题才能长时间吸引住她,因此一开始就有点巴结讨好的意思,他想就这样和她一直聊到父母下班回家。

“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只会玩游戏、只有在游戏里想买什么东西的时候才会找你的女生吗?”虽然有点埋怨的意思,但她的语气还是婉甜蜜的。

马西西说:“不是啊,我只是想告诉你,只要你觉得开心快乐,我什么都满足你。”

穆晓晓沉默了一小会儿,突然很认真地说:“你上次说的,殉情的事情,是认真的吗?”

马西西微微一愣,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穆晓晓说:“我答应你。”

“什么?!”马西西不由抬高了音量。

“我说,我答应你!去玉龙雪山脚下的殉情谷,就去那里!”

马西西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说实话,打一开始他就没指望穆晓晓会答应,说得更直白一点,他确实是想殉情没错,但殉情是两个人的事嘛,他心底就知道穆晓晓绝不可能答应,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坚决地想要殉情的。就好比,一个负心汉跪在深他的女人面前,将匕首塞进她的手里,情真意切地说:“我对不起你,你杀了我吧!”他忏悔的心是真诚的,他希望她杀死自己以赎罪的心情也是真诚的,但他之所有敢把匕首塞进她的手里,是因为他知道她决不会真的动手。

马西西突然觉得有点绝望,因为“痴心女人真的把匕首刺进了负心汉的胸膛”。

穆晓晓含情脉脉地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我了。你说的对,我们可能无法继续在一起。你那么优秀,一定会顺利升入重点高中,然后去德国留学。而我,可能会升入一所三流高中,连大学都考不上。我们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远,十年以后,当我们回忆起现在的感情,可能只会不屑地一笑而过吧?与其让这么美好的感情成为一段笑话,还不如在它最美的时刻,成为永不凋零的永恒。所以,能在你最我的时候离开,我觉得很快乐。”

马西西低声说:“你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

穆晓晓说:“我啊,我昨天在网上看了歌剧《鲁般鲁饶》,真美啊,原来殉情是这么美好、这么纯净的一件事。我喜欢玉龙雪山,能够永远停留在那里,很幸福。”

挂了电话,马西西一直觉得蒙蒙的,好像脑袋上罩了一层脏乎乎的塑料袋,想什么都想不清楚,他神经质般拽了拽电话线——恐怖电影里,被剪断线路的电话经常诡异地响起。还好,他家的电话线还健在,可电话那头的真的是穆晓晓吗?这丫头什么时候说话这么甜了呢?

啊!甜!

马西西的心皱巴巴地蜷缩成冻僵的花卷。

10.

蜜死刘真正的名字叫刘冉冉,很多年以前,大概是在她读初二的时候吧,她遭遇了一场车祸,昏迷了一个月左右。

昏迷中,她做了一个梦,很长很神奇,就像一部奇怪的小说。

梦里的她竟然是二十几岁的样子,不但拥有能看见鬼魂的能力,而且还莫名其妙搬进了一栋很高级的住宅楼里。在那个诡异的梦境里,她是个真正的大人,勇敢、正义,当然,也很脆弱,尤其是被那些鬼魂们吵得心烦意乱的时候。

她的邻居是个郁的、心事重重的小男孩儿,被鬼魂缠绕着的家伙。他每天一个人去网吧打游戏,却同时开两台机器,而且还一边玩儿一边自言自语,有时候莫名其妙地哭、莫名其妙地笑、莫名奇妙地大吼大叫,全然不在意旁人诧异的目光。

独自在家的时候,他还会自己给自己打电话,双开着两个QQ自己和自己聊天。据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心的女生去世了,他的父母为了让他彻底忘记过去,决定让他转学,可这么善良的一个决定,不知为何却更令他痛不欲生。

刘冉冉觉得那小男孩儿很可怜,因为被他身后的鬼魂纠缠着,所以才会变得如此神经质吧?男孩儿身后的鬼魂,和男孩儿长得一模一样,他像是从他的灵魂里剥离出来的,时时刻刻跟在他身后,一脸埋怨地唠叨着:“你拉住她就好了,既然没拉住她,就跟她一起跳啊!你是胆小鬼,懦夫,叛徒,有种就跟她一起死啊!”

她决定帮助他……

后来,她从昏迷中醒来,竟然真的能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心理医生说她得了妄想症,给她吃各种药片,但都被她偷偷扔掉了。

因为她害怕病好后就会忘记昏迷时的一切,会忘记那栋楼,忘记那个男孩儿。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记住他。

就只是,单纯的,舍不得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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