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楠呆呆坐在急诊区外的长椅上。就在刚刚,她和丈夫林青出了车祸。从那一瞬间开始,她就失去了意识,恍惚间只记得被救护车带到这家医院,清醒后就坐在这儿。
“车祸?”“司机已经不行了。你说这人也是,不会开就不要开,那么宽的马路都能撞到树上。”深夜的医院静得怕人,护一士的聊天刺痛了莫楠。她正要发火,却看到婆婆走了过来,连忙垂下头,婆婆匆忙地从她面前走过,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推开门进了急诊区。
莫楠苦笑,婆婆一定恨死她了,今天是她和林青回婆婆家的日子,婆媳关系一直不是很好,下午还因一点小事又吵起来。若不是她坚持离开,也不会出这场车祸。林青生死未卜,她甚至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婆婆进去不久,莫楠便听到了她的哭声,隐约中,听到“死”这个字。莫楠身一软,跌坐在地。“林青死了。”莫楠的脑子里不断重复着这四个字。
莫楠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就在这时,林青出现了,他衣服上满是血迹,脸色苍白,他看着莫楠愣了愣,微张着嘴,轻轻地喊了一声:“莫楠。”
莫楠之前是从不信鬼神的,现在,她却庆幸,她还能再看到林青。他们一起回了家,在离开时,莫楠指了指抢救室,婆婆的哭声让她惴惴不安。林青只是摇了摇头,拉着她走出医院,他的手很凉。
莫楠感觉像做梦一样,从医院回到家,林青这个油瓶倒了都不扶的甩手掌柜竟走进厨房做了一碗面条,端到莫楠面前,面条的香味让莫楠想流泪。
面条做的并不好吃,没有一点味道,但莫楠还是全吃了。林青又主动洗了碗,然后,他拥着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的怀抱跟他的手一样,没有一点一温一度。
他们坐了很久,林青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莫楠却没半点睡意,她近乎贪婪地看着林青的脸,连眼皮都舍不得眨,她不知道还能看他多久。
她整整看了他三十个小时,两夜没睡,竟一点困意都没有。这两天里,林青不让她出门,她怕婆婆不高兴,打过几个电话,可都没打通。在第三天凌晨,看着林青的睡容,她心头一疼,今天应该是他出殡的日子。她给他留了一张字条,匆匆出了门。
当地有个一习一俗,下葬时不能见光。因为现在都是火化了,殡葬场有工作时间,便改成了天亮前送死者上路。莫楠赶到医院时,正好看到死者被抬上灵车。婆婆被人搀扶跟在后面。
他家的亲戚来了很多,有一些人莫楠不认识。她不敢让婆婆看到她,跟着那些不认识的人上了最后面的一辆面包车。
到了殡仪馆,莫楠一下车就见林青站在离面包车不远的地方。莫楠忙走过去,握住他冰凉的手。林青眼神一黯,拉着她就往回走。莫楠感觉得到他在生气。
她没敢说话,任他拉着走,直到走出殡葬场很远,他才停了下来,看着她,说:“睁开眼没看到你,我很害怕,你不要再一声不响地离开好吗?”
“好。”
林青笑了。这时的天已大亮。他们去了公一交一车站。早上坐车的人很少,上车后他拉着她的手坐到最后面。莫楠靠在他身上,叹了口气,喃喃地说:“如果这车能带我们去天涯海角该多好。”
“那我们就去天涯海角。”林青的笑让莫楠很不解。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他们下了公一交一车后,又转乘长途车,直接去了祖山。
在祖山的一家宾馆,林青坚持让莫楠在大厅的休息区等候,他说自己已经在网上订好房间,钱也付了,只要领房卡就行了,这点小事,他一人就能搞定。莫楠拧不过他,担心地看着他走向服务台。
由于柱子挡着,她并没看到林青是怎么做的。几分钟后,他回来了,皱着眉,不满地说:“服务态度太差了,喊了半天都不理我,我只好自己动手了。”他扬了扬手上的房卡。
莫楠苦笑,别人怎么可能看到他。她跟着林青去了订好的房间。没想到,房间竟真的被那房卡打开了。看着莫楠惊讶的表情,林青笑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累吗?不累的话我们去爬山。”
祖山风景秀丽,景点很多。莫楠最喜欢的是老鹰岩,每次来时都要爬。她体虚易累,爬上老鹰岩中途都要歇很多次。今天不知是不是心情的关系,她一口气爬到峰顶,一点没觉得累,反倒是平时体力很好的林青,远远地被她落在了后面。看着林青气喘吁吁的样子,莫楠的心里突然感觉有些怪怪的。
第二天,他们又去了情一人谷。一年前,林青就是在情一人谷跟莫楠求的婚。刚到谷里,天上就下起了雨。他们躲进谷中的长廊。两人的衣服都湿了,看着林青发紫的嘴唇,莫楠感觉到奇怪,问他“很冷吗?”
林青忙摇了摇头。雨整整下了两个小时,莫楠有种莫名的不安,提出回宾馆。可莫楠却听到他们房间里传出婆婆激动的声音。
“太不像话了,连出殡这么大的事都不出现。陈海涛你说,她怎么这样?”陈海涛是林青的发小,也是莫楠的领导,没想到他也来了。莫楠下意识要去开门,林青却一把拽住她的手,淡淡地说:“我一妈一在气头上,咱还是躲着点吧。”说完拉着她就走。
他们去了隔壁的咖啡厅,透过咖啡厅的玻璃墙正好看到宾馆的门。一个小时后,陈海涛搀扶着林母走出来。看到他们上了陈海涛的车,莫楠松了口气,正想说话,突然间,眼前变得白花花的一片,随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并不太久,她眼前渐渐清晰起来,看到自己正躺在林青的怀里,他一脸的汗水,眼神里满是焦急。莫楠下意识伸手去摸一他的脸,鬼也会流汗?林青的脸没有一温一度,莫楠心头一疼,虚弱地问:“你还好吧?”林青长长松了口气,摇了摇头。
莫楠认为自己一定是病了,也难怪,几天没合过眼,怎么可能会正常。林青对她越来越紧张,几乎寸步不离。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她眩晕的次数越来越多。在他们回城那天,一个上午她就晕了三次。
回城第二天,莫楠趁林青午睡,偷偷坐公一交一车去了墓地。意外的是,在墓园门口看到了婆婆,婆婆抱着一束白菊花正往墓园里走。她犹豫了一下,喊了一声一妈一。
婆婆似乎没听见,继续走。莫楠又喊几声,还是没回应,她忙追了上去。婆婆在一座墓碑前停下,把花放在碑前,莫楠正要再喊,却听到婆婆说:“楠楠,我来看你了。”莫楠呆住了,转头看向墓碑,在看到“莫楠”两个字时,记忆像潮水般涌来。
在出车祸前,她不顾林青阻止,坚持坐到驾驶座上。她刚领的驾照,带着气,初次上路就把车开到110迈,为躲一辆突然冲出的电动车,她把车开到了树上……
“楠楠。”林青不知何时站在了她后面。还没等莫楠反应过来,婆婆抢先冲到林青面前,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这些天你死哪儿去了,楠楠最后一面你都不见!”
林青一脸悲伤地看着莫楠,轻轻朝她伸出手,他的手还是那么凉。莫楠苦笑,也许并不是他凉,而是自己已经无法感觉到他的一温一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