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生独孤聆泉,祖居济南大明湖畔。一日生彻夜功读,鸡鸣时分忽闻湖中有乐声隐隐,遂出庐一探究竟。出的庐外,但见玉兔西移,微熹初露,湖中雾气氤氲,过的片刻,乐声渐近,生细品知有于湖中弹琵琶者。少顷,又闻水响,鸥飞,见一画舫破雾迩来。
一绿衣女子,玉立舟头。身著罗裙碧胜荷,面比芙蓉花儿艳。发若青丝凝白露,眸如秋水含清愁。手捧琵琶,腕配银铃。一曲终了,生击节赞叹:好一曲《昭君怨》。女寻声见生,笑问:先生亦通音律否?妾技艺粗疏恐惹方家笑耳。生对曰:实音若子规啼血,雁叫霜天,虚音若月照秦楼,雨打芭蕉。曲中颇有相思之苦,离别之恨。夫人家中可有远人未归?
女闻之大讶:先生果是方家!妾名雾荷,敢问先生如何称呼。生自报姓名。女请生舟中一叙。生遂登舟。
入的舫中,但见舫中陈设甚为雅致,雾荷请生落座,唤婢女奉茶。生细观女所持琵琶乃紫檀所制是为万中无一之极品,叹曰:如此神器方能显夫人神技。烦请夫人再奏一曲可乎?女笑曰:妾技艺粗疏如何敢称神技?先生但有所命岂敢不从?唯不知先生欲闻何曲?生曰:吾喜武曲,不喜文曲。不知夫人能奏《十面埋伏》否?女轻颌首,手捧琵琶弹、挑,一揉一,捺。
一曲终了,生不语唯轻摇首。女急问:曲有误乎?生沉吟半晌方道:小生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女曰:先生但说无妨。生缓缓道:夫人所奏此曲气势恢宏,颇有金戈铁马肃杀之一声,然则奏至两军一交一兵之处但觉楚军孤而未绝,汉军杀气难盛。似刀已举而心不忍,藕已断而丝尤连。此非曲有误,当是夫人心中有结未解,欲断而不忍。
女闻罢默然良久,方叹曰:今日方知伯牙,子期之说无虚也。言毕,敛身施礼曰:先生真妾知音也,自古知音难觅,妾欲与先生义结金兰,不知先生意下如何?生允之,聆泉年长为兄,雾菏为妹,遂焚香敬天行金兰之礼。
礼毕,二人重又落座,生问曰:不知妹有何心结未解,能与兄言否?雾荷沉思良久,方道:“既视君如兄,有何事不可对兄言之?实不相瞒,小妹非人乃明湖蛙神之女也。因世人贪婪滥捕我族,父王震怒求诸玉帝,帝命瘟神行瘟疫以惩世人。瘟疫起处必致生灵涂炭,小妹心实不忍,欲消弭此浩劫,苦劝父王数日无果,更兼夫婿远游,此事无人可诉,心下烦闷乃诉诸琵琶”。生闻言大惊,呆坐半晌方道:“若依妹所言,大祸至矣!然瘟疫之祸非不可解,若有良方实不足虑。”雾荷闻言拍手叹曰:“兄一言点醒梦中人矣。吾当于瘟神处盗得解药以解众生。若能侥幸功成,还要有劳兄长施医布药才好。”生起身施礼,曰:“如此愚兄先代众生谢过小妹,但听贤妹吩咐。”雾荷曰:“事不宜迟,小妹即刻动身。”二人就此别过。
次日夜,生正灯下攻读,忽闻琵琶声响,生急出而视之,雾荷至矣。生急问盗药之事,雾荷轻笑曰:“事成矣。瘟神与父王畅饮皆酩酊大醉,吾趁其不备,盗丹丸三粒。瘟疫起时投于水井处,饮后自然
无恙。吾当速归,告辞”言罢以三粒丹丸与生,飘然而去。数日后,有食蛙者多人身罹怪病,药石无医,后其家人亦染此症,而后祸及乡里,瘟疫果至矣。生以丹药投诸水井,乡人饮罢尽皆痊愈。瘟疫之祸遂解。
此后数日未有雾荷音讯,生甚挂念。一日夜,生忽闻门外琵琶声响,急奔出门,见门外一青衣小婢,怀抱琵琶立于门外,非雾荷也。生正自愕然,婢泣曰:“一奴一乃雾荷公主之婢,公主因泄露天机被天帝擒拿欲治死罪,临行前嘱一奴一以此琵琶赠君。”生闻此言五内俱焚,接过琵琶睹物思人,不禁泪如雨下。泣至深夜,生忽自省:雾荷生死未卜,吾当尽力拯之,岂能效妇人之泣。
生夜至湖畔北极庙,跪于真武大帝座下泣曰:“吾妹雾荷,为拯苍生泄露天机为玉帝治罪,吾愿以此身代妹受刑,望真武大帝代禀玉帝。”生跪于真武大帝座下,不食不休,至第三日昏厥于地。恍惚间忽见一神人至,批发黑衣,仗剑蹈龟蛇,从者执黑旗,此正真武大帝也。帝对生言:“念汝心诚,且雾荷违背天条亦出于善心,吾已代禀玉帝,玉帝恩准从轻发落雾荷,汝可回矣。”生叩首称谢而回。
生体本弱,经三日之苦竟一病不起,不省人事。一日一白衣秀士至,自言生之挚友,见生重病,以一红丸至于生之口。少顷,生悠悠醒转,见生醒,白衣人跪倒一床一前行礼。生自愕然,白衣人言:“吾乃雾荷之婿姓云名水生,特来替雾荷拜谢兄之救命之恩。”生急问雾荷,云君一一道来,生方知,雾荷已被玉帝免死,然天帝恼起泄露天机,罚终生不得言语。云邀生至府上一游,生应邀而往,一去不返。人皆言水生遂雾荷夫妇修炼成仙。
至今,大明湖中蛙不鸣,皆雾荷后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