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双龙河不远,有个冷冷清清的小镇叫栖鸦堡。栖鸦堡还有个听着就叫人脊背发冷的别名:亡魂堡。好端端的小镇,为何会起如此不雅的名?听老辈人讲,早在一百多年前,镇上人来人往,很是繁荣。坊间有句俏皮话,叫“繁荣倡盛”,南来北往的商贾一多,娼寮自然就多。谁也搞不清怎么回事,有一天忽然着起熊熊大火,直将镇子烧了个乌七八糟,好多人葬身火海。由于没人收一尸一,成群结队的乌鸦便黑压压地扑来。从此,镇子便有了名,既叫栖鸦堡,又叫亡魂堡。
陈家二憨就住在栖鸦堡东头。这个陈二憨长得壮实,头脑却不怎么灵光,平素靠给四邻八舍打烧火柴为生。这天一早,陈二憨刚钻出被窝,便听隔壁的张婶大着嗓门喊:“二憨,我家的烧柴没了——”
“听见了,我马上就去。”陈二憨一边应着一边抓起砍刀,出了门直奔双龙河边的黑松岭。
黑松岭长满了杂树,一棵棵歪七扭八的做不了房梁,只能当烧柴用。别看从镇子到岭上仅有二里地,可敢去的人不多。原因很简单,当年那场大火过后、无人认领的一尸一骨全草草埋到了黑松岭。在当地居民眼里,黑松岭就是个孤魂野鬼聚集地,一陰一气太重。不过,陈二憨不怕。至今他还是个童子身,一陽一气未泄,有啥可怕的?
走上岭地,寻到棵矮树,陈二憨往手心里啐口唾沫,开砍。可砍着砍着,陈二憨冷不丁地收了手——脚下用力太猛,竟蹬出了几根森森吓人的骨头!
“哥们儿,你别怪我,谁叫你住的这么浅呢。”陈二憨擦擦满头的汗,蹲下一身捡起白骨接着嘀咕:“碰到我算你有福气。要碰到野狗,指不定把你叼哪儿去呢。来,我给你安个新家。”
说完,陈二憨找了个旮旯,挥动砍刀挖出个深坑,将骨头往里面挪。说来也巧,三扒拉两扒拉,居然从沙土里鼓捣出一根戴着金戒指的指骨!
不会是假的吧?陈二憨一撸一下来,翻来覆去地打量半天,还凑到嘴边咬了一下。刚咬完,就扬手给了自己两个耳光:“陈二憨啊陈二憨,你说你是啥玩意儿?人家的东西你咋能动?”
重新埋好一尸一骨,陈二憨背上木柴回了栖鸦堡。虽说脑子笨,可走了一路他也琢磨明白了,这事绝不能告诉别人。不然,肯定会有人偷挖。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大雨一场接一场地下,大有水漫栖鸦堡的架势。赶上难得的晴天,西家招呼东家喊,陈二憨更忙了,脚不沾地地往黑松岭上跑。但很快,有人瞧出了名堂:砍柴用砍刀就行,陈二憨咋还带上了铁锹?还有,以前他一上午能扛回四五捆,如今多说能打回两捆。莫非,他在挖宝贝?
一天晌午,住在同一条街上的皮五拦住了他,歪着本就不正当的脑袋问:“二憨,你带锹干吗?”
“不干吗。岭上有……有蛇。我劈蛇。”陈二憨挠挠头,嘿嘿憨笑。
皮五小眼睛骨碌碌直转,心想:上坟烧苞米叶子,你糊弄你爹呢。从古至今,也没听说黑松岭上有过蛇。这小子,肯定有猫腻。瞅着陈二憨走远,皮五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走进山林,探头一瞅,皮五瞅明白了。敢情,今年雨水大,冲出了不少人骨。陈二憨在为死人做好事、重埋骨头呢。
憨人就是憨人,净干没头脑的事。再说,那些骨头的主人除了娼一妓一便是嫖一客,也没你家祖宗,你一操一的哪门子闲心?皮五一脸嘲弄地摇摇头,抬腿要走,却一下子呆住了,黄豆大的小眼睛也瞬间瞪成了铜铃铛!
他看得真真切切,陈二憨挖出了一只金镯子!而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二憨擦擦泥土,竟又将镯子戴回那根手骨,埋了!
一奶一一奶一的,连金子都不要,陈二憨指定是脑子进水了。不,进的是糨糊!皮五索一性一爬进灌木,一眼不眨地盯着陈二憨。从早盯到晚,哪个坑里有手镯金镏子,他全记在了心里。当晚,他就叫上皮三皮四等几个亲兄弟摸上黑松岭,偷挖了个一干二净。
转眼一个月过去,陈二憨在前面埋,皮家兄弟在后面挖,着实省了不少力气。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多久,上黑松岭挖金首饰的人越来越多。但让挖金人做梦都没想到,这天傍晚,原本晴好的天空突然一陰一云密布,瓢泼大雨兜头浇下。更为糟糕的是,双龙河暴一涨,滔天洪水冲塌了黑松岭,泥石流如同疯狂的野兽般汹涌而下……
“皮五——”
“锁柱——”
“死鬼啊,你在哪儿啊——”
暴雨稍停,栖鸦堡的男一女老少纷纷冲出家门,哭喊着跑向双龙河。此时,众人不敢奢望有人能活着,只要能找到一尸一首就算积了八辈子一陰一德烧了高香!
“快看,那儿有个人!”
蓦地,有人一大喊。没错,在不远处的一块洼地里,一个人慢慢地坐了起来!
是没人哭也没人找的陈二憨。天灾突降,二憨能活下来,鬼才相信!也是,不等众人跑去,又一股夹杂着泥沙石块的洪流以没顶之势扑向陈二憨。
“二憨,小心哇——”
喊声刚出口,众人便惊得再没合上嘴巴。只见陈二憨的身一子像被无数双胳膊托举着,不停地上升。泥石流上涨多高,陈二憨就跟着上升多高。
到底是谁在托举陈二憨?等到洪流退去,众人愣愣怔怔地走进一看,当即目瞪口呆——
陈二憨的身下,确确实实是无数双白森森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