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平镇冯记米行的掌柜冯喜贵一奸一猾吝啬,做生意缺斤短两,对伙计百般挑剔,动不动就借故扣除工钱。其中林青一性一格纯良,量米分量足,被扣除的工钱最多,有次到了月底,居然还欠冯喜贵五十文钱。好在林青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在这里就图吃个饱饭。
这天晚上,冯喜贵正在盘点算账,林青摇着扇子伺候。忽然有人敲门,林青开门一看,一位牵着小孩的妇人站在那里,居然是玉一奴一母子。玉一奴一和林青同村,丈夫几年前出外做生意,一去就再也没回来。玉一奴一独自带着孩子,常常三餐不继。街坊四邻开始还周济她一些,时间长了就视而不见了。前几天玉一奴一母子患了重病,家里又断了炊,走投无路才来米行赊米,被冯喜贵一口拒绝。林青心里不忍,偷偷舀了一碗米给她。现在玉一奴一母子又来了,想必是又揭不开锅了。
玉一奴一刚要开口,林青就急忙摆手,压低声音说:“掌柜的在呢,今天不能给你米了!”玉一奴一道:“我今天不是来讨米,是来卖米的!我丈夫回来了,带了一船货物。这些米吃不完,想卖给你们。”林青这才发现外面还停着一辆装满米的大车,很为她高兴。奇怪的是玉一奴一母子身上和米车上都有一股怪味,非常难闻。
冯喜贵听见她说卖米,立刻踱步过来。他嗅嗅车上的米,说:“这米怎么一股怪味?”“船上的熏肉发臭了,串了味道。掌柜的要是肯要,我情愿半价卖。”玉一奴一道,冯喜贵生怕她反悔,立刻过秤算账,一交一割清楚。
林青送他们母子到门外,玉一奴一把卖米的银子分了他一半,道:“这家掌柜心狠手紧,你在这里也攒不下钱,拿这银子去外地做个小本买卖吧!”林青死活不肯收,玉一奴一塞给他,牵着孩子扭身就走。那个小孩忽然回头,冲着冯记米行一笑,一陰一冷怨毒,诡异无比。林青寒一毛一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冯喜贵让林青连夜把米晾在院子里,让夜风吹吹臭味,明天掺到好米里卖高价。没想到第二天天一亮,晾的米居然都不见了。地上零星散落着一些米粒,收起来刚好满满一碗。冯喜贵以为遭了贼,大骂林青没有照看好。林青诧异不已,隐约觉得这事和玉一奴一脱不了干系。
没过两天,远平镇的鸡鸭畜禽忽然一一夜之间都生了病,死个一精一光。接着在人群里开始蔓延一种疾病,冯喜贵也很快染上了。先是腹泻呕吐,接着手筋一抽一搐,大汗淋一漓。他花了不少银子请郎中诊治,病情仍是一日重似一日。
这天听说镇上来了一位道人,人称华真人。不仅修为极高,还擅长岐黄之术。冯喜贵如得了救命稻草,让林青连夜去请。林青打着灯笼,心急火燎地正走着,忽然看见玉一奴一牵着孩子站在前面。她脸色青白一陰一郁,身上穿着簇新的衣服,只是式样有些奇怪,像是死人穿的殓服。而他们身上的怪味愈发明显,奇臭无比。“你怎么还不离开这里?再晚就来不及了!”玉一奴一冷冷道。林青正要问她怎么回事,眨眼之间玉一奴一母子已经不见了。林青一个激灵,当下也不敢细究,急忙去客栈请回了华真人。
华真人来到冯记米行,见冯喜贵身上已经乌青,摇头道:“这种病乃是霍乱转筋之症,俗称吊脚痧。十病九死,非常凶险。初得者以浓姜汁服食来复丹,尚有挽回余地。冯掌柜病入膏肓,已经来不及了!”冯喜贵一听,老泪纵横:“道长救命,若能治好我,情愿以重金相谢!”
华真人摇头道:“判官面前无穷富,黄白之物岂可买命?此次疫症来势凶猛,冯掌柜若有此心,不如捐出善款,广散来复丹,倒能救治那些刚刚得病的穷苦人。”冯喜贵一听救不了他,还要他出钱散药救那些穷光蛋,不禁哭得更厉害了。
林青听了华真人一番话,顿时明白玉一奴一为何让他速速离开此地。但眼看远平镇死于吊脚痧的人越来越多,他岂能独自偷生一走了之?林青拿定主意,将玉一奴一母子的事和盘托出。华真人一听,面色一凛,沉吟道:“若以此言,小施主见到的玉一奴一母子,想必已经不是人了!”林青闻言,大吃一惊。
华真人与林青赶到村里,得知玉一奴一母子果然已经不在人世,她丈夫也根本没有回来。半个月前,有个邻居闻见臭味,进了玉一奴一的院子。发现玉一奴一搂着孩子已经死在灶间,锅里盛着一碗米,尚未煮熟。邻居见他们母子浑身乌青,臭味扑鼻,但身边却有一包银子。邻居就用这些银子置办了殓衣棺椁,安葬了玉一奴一母子,剩下的银子理所当然地揣进兜里。没想到这邻居一家没出三日就得病死了,随后疾病迅速蔓延了整个村庄。
华真人道:“亡者入土为安,怨气不散者为凶。看来玉一奴一母子所得之病正是吊脚痧,他们怨气不散,一陰一厉歹毒,这就成了子母凶。所幸发现得早,不然非但整个远平镇死得鸡犬不留,更会酿成天下大疫!”林青不禁后怕,但想到玉一奴一母子居然用障眼法来卖米,筹措自己的安葬费用,又心酸不已。
华真人掐指算出次日乃是端午,是一年之中一陽一气最盛的日子,打算一举破了子母凶。冯喜贵惧怕不已,连忙表示愿意提供所用之物。华真人也不客套,吩咐林青准备了黑狗血、糯米、桃木楔等,另外挑了几个八字极硬的家丁。华真人一再嘱咐:“成败在此一举,一击不成,再无机会。诸位一定要同心协力,切不可临阵退缩。”这些家丁家中都有病人,个个摩拳擦掌,表示一定合力铲除子母凶。
次日,众人一同来到玉一奴一母子的坟墓之前。等到正午时刻,华真人先将桃木楔钉在坟墓周围,才命家丁掘开坟墓。等到棺材露出来,华真人设坛作法。忽然棺材不住摇晃,似乎有东西要破棺而出。林青正在紧张之际,棺盖忽然霍地飞出,落到几丈之外,慌乱间一一团一黑影就要飞出。
华真人一大声道:“撒糯米!”家丁们早就端着糯米等候了,一时糯米雨点一般泼过去。那一团一黑影飞到半空,又扑通落在棺材里。林青一看,正是玉一奴一怀抱孩子的一尸一首。奇怪的是,此时虽然正值暑天,那一尸一首却并未腐烂,反而生出一层细密的黑一毛一,看起来坚一硬如铁。随着一盆盆的黑狗血泼进棺材,玉一奴一母子的一尸一首立刻扭曲挣扎,发出嘶嘶怪叫。
华真人施法,以桃木剑穿起一道符咒,点燃三昧真火掷向棺内。登时棺内燃起绿色的火光,诡异无比。一股刺鼻的恶臭之后,火光慢慢熄灭。棺木完好无损,玉一奴一母子的一尸一首却化为了一堆灰烬。一阵风吹来,霎时散尽。华真人松了一口气,众人见大功告成,不禁欢欣雀跃。唯独林青想起玉一奴一母子的凄苦,又得玉一奴一两次告诫离开此地,悄悄垂下泪来。
破了子母凶,华真人旧事重提,道:“纵然抱得真金白银,无命也是化作骷髅。冯掌柜何不散财施药,也好为自己积些福报?神明感念,一定为你加福加寿。”冯喜贵犹豫一下,终于答应了。他出资购买药材,由华真人调制来复丹,救助那些买不起药的穷苦人。吊脚痧疫症很快得到控制,冯喜贵的病症也一日轻似一日,最终痊愈了。
华真人起程云游之际,林青拿出玉一奴一给他的银两,请华真人为他们母子念些超度经文。华真人答应为他们超度,却用那些银子买了不少门槛,吩咐林青捐给附近的寺院道观,让万人践踏,以此抵除玉一奴一母子的罪孽。
时光荏苒过去一载,一天傍晚,林青正准备关铺门,忽然看见玉一奴一牵着孩子笑意盈盈地走过来,朝他施了一礼。林青怀疑自己眼花,急忙一揉一一揉一眼睛,只见玉一奴一已经牵着孩子朝街头走去。林青连忙追上去,跟到当地乡绅陈老爷的门首前,玉一奴一母子穿门而入。次日,林青得知陈老爷双喜临门。儿媳产下孙儿,而夫人老蚌生珠,也诞下了一个清秀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