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年间,一江一苏扬州有一户人家,这家主人姓王名辉,妻子张氏,夫妇二人做些贩卖的小生意,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
这日,王辉一个熟识的客商武庆从外地依约来拿货,当晚便留宿在了王辉家。
由于当晚天气炎热,武庆半夜被热醒,他见院内月光皎洁,且凉意阵阵,便贪凉想去院内睡。
可找来找去,却找不到什么能垫在地上的东西,无奈只得将院中大门的一扇门板卸了下来,铺在门口的地上,自己仰面朝天地睡在上面,果然是身心舒泰,非常惬意,不到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早晨,鸡叫头遍王辉便已起一床一,他出门一看便见院中大门少了一半,一惊之下才发现门口的地面上放着一个门板,门板上似乎还有一个人的身影。
他转身看去,只见客房之中并无武庆的身影,心中当即明白定是武庆嫌房一中闷热睡在了院中。王辉一边心中暗笑一边上前准备将武庆唤醒,想着货物还等着他们一起装车呢。
不料,他走到跟前一看,却大惊失色,只见武庆穿过的衣服堆在门板上面,看形状还保持着睡觉的姿势,可是武庆本人却不见踪影了。
更为骇人的是衣服下还有一滩黄色的浊水,也保持着人一体的形态,只是头的部位留着一一团一黑色的东西,竟是头发!
看此情形,这武庆昨晚不知什么原因已化作了黄色浊水,只留下衣服和头发未曾化去。王辉见状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心中恐惧不已,不由张口惊呼起来。
夫妻俩一时惶恐不安手足无措,呆呆立了良久,张氏才反应过来,提醒丈夫赶紧去报知官府。
府台大人听说一早就有人报案,而且案情离奇牵涉人命,于是急忙带了数个衙役随王辉赶来。
待他们到王家一看,均觉此事太不可思议,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只好先派人去安徽报知武庆的家属。
武庆的家属赶到之后,见武庆生不见人死不见一尸一,而王辉所说的又实在荒诞不经,他们便怀疑是王辉见财起意害死了武庆,于是便向官府控告王辉谋财害命。
无奈之下,府台大人只能先将王辉收了监。
可怜王辉遭此无妄之灾,真是百口莫辩,这件案子就此便成了悬案。
而王辉在狱中一关就是半年,张氏为此用银子四处上下打点,连家中的财物都变卖得差不多了,眼看好端端的一个家遭此飞来横祸,瞬间便快家破人亡了。
张氏在家中日日以泪洗面。这日,张氏刚给王辉送完饭回来,发现自家门口站着一个锦衣玉服的中年人。
中年人见到张氏,作揖问好,还问王辉在不在家。
“你是?”张氏皱眉问道。
“莫非你忘了去年的那个乞丐了吗?”
张氏听得此言,心中猛然一亮,忽想起了此人是谁了。
原来去年一陽一春三月时节,张家曾经发生了一件怪事。家中喂养的家禽隔三岔五就会丢一头,夫妻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都为此忧虑不已。
有一天早晨起来,王辉正在院内浇花,忽听外面有人敲门,来人竟是一名乞丐。
王辉正因为家中的事烦躁不已,见了乞丐,张口便道:“去去去,我家没有多余的钱粮!”
乞丐一听,不仅没有转身离开,反而四处打量起他的院子来。
王辉正要张口呵斥,忽听乞丐对他说道:“你家所养的家畜是不是经常无缘无故丢失?”
王辉乍听此言,心中不由得一惊,当即对乞丐道:“确实如你所言,你又如何得知?”
乞丐冷冷一笑,道:“我看你家即将大祸临头了,若不及早找出祸患的根由,往后连人都保不住,何况是动物呢。”
王辉听罢不由心中又惊又疑,知道遇到高人了,连忙央求乞丐帮忙化解灾难。
“我有一法可以试试,若是侥幸成功,你要给我十千钱作为酒资。”
“好!”说罢,王辉便引着乞丐进了屋。
乞丐一进院内便四处查看,转了一圈并未发现有何异常。等到进了厨房的时候,乞丐忽然在一个水瓮前停下了脚步,俯身低头围着水瓮看了很久,然后才抬起头对王辉说道:“应该是在这里了。”
接着,乞丐让张氏去集市上买回一方新鲜猪肉,架起柴火在锅中煮个半熟,然后穿在铁钩上放在水瓮旁,再将铁钩系上绳子,将绳子一头牢牢地绑在柱子上。
待一切布置妥当之后,几人便悄悄躲在柱子后面窥视。
过不多时,果见一物从水瓮下面钻出,闻见肉一香张口便咬,结果被铁钩钩住,一时疼痛难忍,便欲逃回,可是铁钩又被绳子牢牢系在柱子上,任它如何挣扎也不能脱身。
乞丐见状赶紧从柱后走出,急步上前将此物用绳子小心捆住,然后挥手让王辉过来观看。
王辉和张氏走到近前一看,只见此物身长约有两尺,长得如同壁虎一般,兀自张开血口四处乱咬。
乞丐对他说道:“此物叫退壳龟,它此时的修为尚不能变化,我还能将它制一服,倘若再过几年,它即能变化食人,那就不是人力可以制一服的了,到时你家恐怕也就没有活口了。”
王辉听罢大惊失色,他又仔细一想,前些年家里是养了一只大龟,可是几年前就不见了,也一直没找到,难道此物即是那只乌龟所化?
想至此处,他便去问那乞丐,乞丐听罢对他说道:“难怪如此,若是我所估不错的话,它的壳还在家中,应该能找的到。”
说毕三人便在家中四处找寻,果然在猫洞中找到了一个龟壳,想必是因为当时乌龟偶入洞中,洞狭壳宽,乌龟猛力前冲,壳就掉落了下来,以至于变成现在的样子。
接着,乞丐找来一把锋利的菜刀,将这只退壳龟提至门外剁为肉泥,再将所有的血肉小心地放在瓦罐里,然后把地面的血迹都刮掉,最后才挖了一个深坑,把瓦罐埋在地里。
做完之后,乞丐说一切都可无忧了,王辉一听大喜,做了好饭好菜丰盛地款待了乞丐,还给了他十千钱作为酬劳。
不想这事都过去一年了,竟能在自家门口又看到他,可这乞丐怎么变成商贾了?
乞丐哈哈一笑,说他叫冯林,因家中发生变故不得以才以乞讨为生,去年得了王辉夫妻那十千钱,便以此为本做了点生意,还做得不错。
“今日恰逢从你家经过,人说饮水思源睹物思人,故特来拜访,却不知主人现在何处?”冯林道。
张氏听罢此言,这才恍然大悟,可是听他问起自己的丈夫,不由一时悲从中来,流下泪来。
冯林一见甚是诧异,急忙向她询问,待听得她一五一十告知了事情始末之后,他皱起眉头低头思索半响,忽一脸愧悔之色,拍着自己的腿道:“坏了坏了,这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接着,他不由分说拉起张氏去了官府衙门。府台听他是为王辉喊冤,便让他细细说来。
冯林便向府台大人说了去年除灭王家龟害之事,最后又道:“小人在门外砍杀蜕壳龟的时候,不留神将一些龟血溅在了门板之上,当时我也没有在意,以为不足为患,不成想就这点小小的疏忽居然导致了惨剧的发生,不仅武庆因此丧命,还连带王辉也蒙冤入狱,这全都是小人的过错啊。”
府台一听大奇,于是便问道:“此话怎讲?”
冯林接着道:“大人有所不知,这蜕壳龟身具奇毒,血液最是厉害无比。若是人的身一体上有小小的伤口,哪怕即使是被蚊虫叮咬,只要一接触这血身一体便迅即化为浊水,武庆之死即是为此。”
府台大人一听这话,有点匪夷所思,再说这事情也从未听说过,一时怎能判知真假?
冯林见他脸上神色不定半信半疑,急忙又道:“若是大人不信,可将门板找来,小人一试即可。”
府台命人将门板抬来。
冯林近前仔细查看,发现门板之上还隐隐有几块血渍。
于是他又让找来两只鸡鸭捆住,用刀轻轻划破皮肤,然后放在血渍之上,接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两只鸡鸭先是一动不动迅即殒命,接着一尸一身又化作了黄水,最后只余下一些鸡一毛一鸭一毛一。
堂上众人皆看得目瞪口呆。
府台大人至此心中才无半分疑惑,知道王辉确实冤枉,当即命人将他从狱中提出当堂释放,又命人将此奇案报知武庆的家人,就此结案不再追究。
冯林见王家已经家财荡尽,于是又赠送他百两纹银,如此夫妻二人生活才有了着落,王辉对冯林大为感激,以后两人来往甚密,居然成了好友,终身都为莫逆之一交一,而这一段奇案也就到此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