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幸运的二分之一(1)
喝水十次有九次被呛得翻白眼,高跟鞋鞋跟断裂,找钱给顾客时找的零头反而超过顾客支付的数额,永远赶不上早晨最早和晚上最晚的一趟公一一交一一车,开门经常被门夹手,背后说领导坏话总是被抓到的那一个……
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这么倒霉呢?
Chapter1
啪哒。啪哒。啪哒。
脚步声在身后不远的地方回荡着,越来越快。
罗兰浑身的皮肤绷紧,假装镇定,强迫自己不回头,装作一切都很平常,只是脚下加快了速度。
啪哒啪哒啪哒。
脚步声更快了,听声音仿佛来自于一个粗一壮的男子,他奔跑着,散发出一股浓重的汗臭味,喘一息声依稀可闻。
罗兰的速度已经近乎于奔跑,却还是不敢显出奔跑的姿势。
这种事她有经验。她脑海里储存着数个男人的形像,他们一一交一一织成一幅末日般的图景。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从出生到现在,罗兰遭遇过的伤害不计其数,最初的伤害来自父亲,在他一次比一次严重的虐一待之下,罗兰学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对所有的男人都保持着一种恐惧之心。父亲最终因为虐杀母亲而被捕,他被捕那天,罗兰像疯了一样拼命挣扎----她害怕所有围绕在身边的那些穿警服的男人们。
经过长时间的心理治疗,罗兰总算能将这种对男人的恐惧强压到心底,虽然和他们的接触总会让她紧张得起鸡皮疙瘩,但她至少能够勉强维持表面上的镇定。
后来罗兰结了婚。可悲的是,命运仿佛一个轮回,有时候她怀疑是不是死去的父亲附在丈夫身上,丈夫的所作所为和父亲如出一辙。后来心理学家告诉她,这是因为她在寻觅丈夫的时候,不自觉以父亲作为模板,她在潜意识中想要改造父亲,于是寻找了一个和父亲一样的男人,来完成她童年未能达成的改造。
在砍断她两根手指之后,丈夫进了监狱。之后,罗兰尝试着一一交一一过几个男朋友,但都是父亲和丈夫那种类型。她从所有这些男人身上学到了顺从----越反抗越糟糕,这就是她的经验。
现在她感觉到了危险,身后那个男人明显不怀好意,罗兰感觉得出来。只要往前跑出200米左右,就是繁华的闹市,在那里有警察巡逻。跑出200米只需要10多秒,她从小就跑得快。但罗兰不敢跑,甚至不敢露出逃跑的意图。
越反抗越糟糕,不是吗?
她的身一体越来越僵硬,身后的那个人也越走越近。她恐惧地看到,一个比她高大得多的黑影渐渐与她自己的影子重合了。她哆哆嗦嗦地装作没看到,迈开大步飞快地走着。
但----男人汗津津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罗兰颤一抖地停下脚步,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也不敢将眼睛睁得太大,就那么顺从地望着眼前的人。
男人长着一张类似父亲和丈夫那样的脸----脸如刀削,嘴唇削薄紧闭,黑眼珠凝聚成豌豆大小的一粒,尖尖的鼻端近得似乎要戳到她脸上。和他们一样,他的身一体散发出一种冰冷的气息。
罗兰等待着,失去残指的左手开始隐隐作痛。
男人将她的身一体扭向自己,一动不动地凝视了罗兰很久,胸膛急剧起伏。整条巷子里都听不见人声,罗兰耳边充斥着自己血流的激荡一声,她竟害怕这声音太大打扰到眼前的男人。
“你怎么不跑?”男人忽然嘶哑着嗓子问。
罗兰不敢发一抖,但却没法控制自己,她的脑袋左右轻微摇晃着,从互相撞击的齿缝间努力挤出一句话:“为什么要跑?”
“你不是很害怕吗?”男人问。
罗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敢撒谎,但也不敢承认自己确实害怕。在男人的鄙视下,她的泪水流了下来,乞求地问:“你要我怎么做?”
又是长久的沉默,甚至听不见男人的呼吸声。罗兰摒住呼吸等待着。
许久,男人张开嘴咳嗽一下,声音不再那么嘶哑,他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往里缩了缩下巴:“我要你不再害怕。”
罗兰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只好继续用那种乞求顺从的目光盯着他。
“我观察你很久了,”他说,“你一直很害怕。我不喜欢你那种害怕的样子,我要你从此以后不再害怕。”
罗兰这才相信自己的耳朵没听错。但是该怎么反应?她感到男人态度似乎柔和了一些,于是稍微放松了一下,做了个深呼吸:“我也想不害怕,但是……”
“我来保护你,怎么样?”男人问。
罗兰愣住了。她忽然发现眼前发生的事情不正常,这男人一精一神肯定有问题。就像父亲和丈夫一样,他们的一精一神不稳定,但医学上不能称他们为一精一神病患者,他们也会突然变得一温一柔,会对自己的行为忏悔,会表示要保护她……这太熟悉了!罗兰心惊肉跳,却顺从地道:“好。”她甚至不敢问一句原因。
“你同意了?”男人问。
罗兰不敢不点头。
“那好,你说一句‘请你保护我’。”男人说。
“请你保护我。”罗兰顺从地道。
“很好。”男人咧嘴笑了,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我叫裴辛,以后你再也不用害怕,我保证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嗯。”罗兰装作高兴地样子点点头。她想自己或许还是死了的好。
Chapter2
裴辛揽着她的肩膀往前走了几步,仿佛自己也觉得别扭,便放开她,自己在前面迈开大步飞快地走。他没有回头,似乎笃定罗兰一定会跟在她身后。他们去的方向与繁华的街道相反,而是更黑暗更僻静的城市深处,那是城市角落里洗不净的褶子,永远与肮脏和罪恶挂钩。即使在白天,罗兰也不敢涉足这些地方。
现在他们正一步步走去,黑暗仿佛一口寂静的深潭,他们慢慢将身一体浸没在其中。没有问题,没有答案,摒住呼吸,除了脚步声,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罗兰就这样迈向自己想像中的死亡。
希望速度快一点,不要再那么疼。以前无数次的疼痛感依然残留在身一体上,现在它们泡沫般浮现出来,又一个个破灭。罗兰咬着牙齿让自己不要发出呻一吟。
前方是一座残破的房屋,像是间仓库。有一次罗兰被某个男朋友关在这种地方整整两天,没有水和食物,只有无边的黑暗。回忆瞬间潮水般席卷而来,罗兰摸了摸肚子,跟着裴辛一起停下脚步。
裴辛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张瘦削的脸在黑暗中几乎只剩一个线条凌厉的轮廓。他把手从口袋里一抽一出来的时候,罗兰整个人瑟缩了一下----那闪着白光的瘦长手掌,在第一个瞬间被她误以为是把匕首。
“我说了你不用害怕。”裴辛的声音既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愤怒,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静。
罗兰维持着柔顺的表情,回忆起最严重的那次伤害----只要不比那次更可怕就行,她想。她曾经以为世界上不会有比那更可怕的事了,但现在看来,也许将要发生的事会可怕得多。
仓库大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但并没有锁上。裴辛将锁取下扔到地上,铛锒的响声让罗兰一颤。铁门打开时发出沉闷的巨响,让罗兰心惊肉跳。周围都笼罩在黑暗中,又不是全然的漆黑,朦朦胧胧仿佛能看见些什么,开门发出的声音仿佛将黑暗中蛰伏的什么东西惊醒了。罗兰下意识地朝裴辛身边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