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成化九年,周孟简调任登州府知府。
周孟简带上家人和幕僚一干人等,踏上了赴任之路。众人紧赶慢赶,中午时分,来到了登州府境内的云雾岭,周孟简吩咐休息,吃完饭再走。大家忙着生火做饭,周孟简有个七岁的儿子叫宝儿,闲来无事一个人跑去抓蚂蚱。
周孟简正坐在一棵树下闭目养神,宝儿忽然跑过来,小一脸煞白,战战兢兢地说道:“爹,那儿……那儿有……有一个会跳的骷髅,蹦跳着追我呢!”
周孟简跟着儿子来到不远处一棵松树下,果然看见一颗骷髅头在那儿跳,只是跳得不高也不远。周孟简不信邪,一把将那骷髅抓在手中,仔细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原来,一只大蛤蟆不知怎么钻进了骷髅中,一时出不来,只好带着骷髅跳。周孟简正要顺手将那骷髅扔掉,目光无意中掠过骷髅的头心,却见那骷髅的头心竟钉着一枚大铁钉!不由得心中一动,将那骷髅头收好,又将那云雾岭上一上一下一下、左左右右察看了好几遍。
当晚,周孟简进了登州府,办好一交一接事宜,他就坐在灯下研究那颗骷髅。经仔细查验,死者是男一性一,三十多岁。从铁钉锈蚀的程度看,这人已死了两年多,但不会超过三年。周孟简知道要想破这个案子,首先要了解死者是谁,因为从死者头心钉铁钉来看,作案者一般不出死者的家人,只要找出死者是谁,这案子就好破了。
第二天,周孟简吩咐柳捕头,让他到云雾岭周边查找一个两年前突然死亡的壮年男子,死者的家里今年有可能遇到了什么变故,或者是已搬离了本地。
晚上掌灯时分,柳捕头兴冲冲地回来了,他一见周孟简就高兴地说道:“大人,大人,你真是料事如神啊!我打听到了,是有这么一家人。”周孟简摆摆手:“你慢慢说。”
柳捕头说道:“云雾岭南五里路有个赵家庄,赵家庄有个赵乡绅,是远近有名的大财主,可就在将近三年前,这赵乡绅年轻力壮的突然得了一场急病死了,死时才三十五岁,留下一个十四五岁的儿子叫赵文博。赵乡绅死后,家里逐渐败落下来,只剩下了他老婆徐氏和他儿子,今年春天搬到了这登州城里,在县学旁边一个一胡一同里,我刚才去看过了,赵文博在县学里读书,徐氏靠缝缝补补过日子。唉,没想到这赵乡绅一死,家里竟败落到这种地步。”
周孟简说:“明天你跟我到他家里去一趟。”
柳捕头问周孟简:“大人,您真神了!您怎么知道这徐氏和赵文博搬家了?”周孟简笑了笑,说:“这没什么神秘的,在云雾岭时我发现整座山上只有在半山腰有座坟,因为今年雨水大被冲毁了,那骷髅一定就是从这座坟里出来的。坟被冲毁却没修缮,说明这家人已很久没到坟前来了,所以这家人不是出了变故就是搬走了。”柳捕头这才恍然大悟。
第二天一早,周孟简带着柳捕头两人微服出了府衙,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徐氏住的地方。那房子早已破败不堪,门廊和院子收拾得却是干干净净。开门的正是徐氏,满脸的憔悴,看模样竟似一个老婆子了。
徐氏见了两人一愣,问道:“两位先生找谁?”柳捕头忙解释说:“这位是新来的知府周大人,找你来想了解一点儿事情。”徐氏听了又是一愣,随即神色恢复了平静,说:“那就屋里坐吧!”
屋里陈设很是简单,看出母子两人生活的艰难,只是屋子一侧却摆放了半屋子书,很是醒目。徐氏看到两人疑惑的目光急忙说道:“这是我儿子看的书!文博特别喜欢书。他到县学里去了,不在家。两位大人稍坐,我去沏茶。”
徐氏进了里屋,好长时间才捧了两杯茶出来,周孟简发现徐氏的眼圈红红的,竟有泪花在闪烁。她若有所思地说:“二位大人是想了解我丈夫是怎么死的吧?”
周孟简刚想说话,却听徐氏平静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丈夫是我杀的!那枚铁钉就是我趁他睡熟时钉进去的。”周孟简和柳捕头都呆住了,他们本想今天的事情很麻烦,因为案子毕竟已经过去近三年了,不想徐氏这么痛快道出了实情。
柳捕头说道:“那你跟我们到府衙里走一趟吧!”周孟简摆摆手,止住了柳捕头,和颜悦色地问徐氏说:“你能告诉我杀你丈夫的原因吗?”徐氏呆愣愣地望着窗外天上的白云,好一会儿才说:“就算大人不问,我也会说的,否则以后这就将成为永远的秘密了。不知两位大人是否知道三年以前这儿发生的匪患?”说起当年的匪患,周孟简了解一些,当时这儿很多大户人家被抢、被杀,损失惨重。周孟简和柳捕头同时点了点头。
徐氏说:“两位大人一定不知道其实这匪患与我丈夫有干系吧?”“和你丈夫有关?!”一时间,周孟简和柳捕头都呆了。只见徐氏点点头,继续说道:“是的。通过那些匪徒,我丈夫积攒了大量的财富。我常私下里劝他不要干这伤天害理的事,否则会断子绝孙的,可他早已鬼迷心窍,死活不听。我不想让他再去伤害那些无辜的人们,也不想让我们的儿子文博以后受他爹的牵累,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悄无声息地死去。于是在一天晚上趁丈夫熟睡,我将一枚铁钉钉进了他的头心。家里的财产都是我丈夫积攒的不义之财,再苦再累我也不能花这些钱,不到两年,我就将家产全部救济了周围家境困难的人家,我和儿子搬到了这里,我不想再留在那个伤心的地方。文博好读书,我就给他买了那些书,我要让他从书中懂得做人的道理,不再像他爹那样。”
周孟简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会是这样,他不禁对深明大义的徐氏肃然起敬。徐氏继续说道:“现在文博十七岁了,已经长大成一人,可以照顾自己了,我也终于可以说出真相,得到解脱了。”说到这里,徐氏身一子一软,慢慢瘫倒在地,嘴角渗出了血丝。周孟简忙过去扶起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徐氏凄然一笑,说:“这两年多来,每当我一闭眼睛,就会看到我丈夫满脸是血站在我面前。虽说我丈夫罪有应得,可他却是我杀的,我早就应该到地下和他去做伴,可我放心不下儿子。刚才进里屋沏茶的时候,我服了毒药。周大人,我想求你一件事,不要将真相说出去,也不要告诉我儿子,我想让他堂堂正正地做人……”说完,徐氏闭目而逝。
周孟简看着徐氏那安详的脸,心里突然涌一出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感觉沉甸甸的。也许,这案子一直不明真相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