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件事,要从C大的一栋老学生公寓说起。
1.
那是今年开学发生的事,刚升大二,本以为可以从破旧的新生宿舍逃离出来是件幸事,可谁知却被分到了这幢独一无二的鸳鸯楼里,让人哭笑不得。依小胖的说法是今年生源突增,为了给新生腾出住处,才给予这么好的福利,男一女混住,便宜我们了。
鸳鸯楼是以前教职工老宿舍改造的,圆环式结构,每层十二间,外加两间杂物室,从中间分隔开,男一女各六间,相邻处有一道铁门牢牢锁着。别说和妹一子们拉拉小手,就算是相视而笑都和探监似的。
不过眼镜说,至少网络二十四小时畅通,别处比不上。如果二十四小时网络还附带每天限时供水供电,换了谁都宁愿去选学校门口每天10块的网吧,不会来这儿受罪吧?当然我是说除了眼镜。
更倒霉的是,也不知为何会独独单出了眼镜、苏柏和我,仨人被丢到了顶楼的杂物间里——“委屈你们了,虽然没有厕所,但比别的房间少200块也是不错的。”
我在绝望之中想,反正只住一年,何况一旁还有个公用洗漱间,将就将就吧。
2.
老破旧的房子总会有些传言,古老破旧的学生公寓自然也是众人八卦的对象。
记得那日眼镜和我因为晚归差点儿误了宿舍关门的时间,南方的夏季结束得总要晚些,凉风一习一习一,难免让人心生留恋。
此时鸳鸯楼内灯已熄,零星可见个别宿舍透出的星星点点,从玻璃窗里漏出来又消失在无尽漫长的回廊内,不禁让人浮想连连。
苏柏没有等我们,自顾自地开着宿舍大门,倒不怕进生人,窝在一床一上按着手机,不知又是哪个无知的妹一子被他副学生会长的皮囊所蒙骗。
“拿着手电去吧,火火。”见我们回来,他顺势从高一床一上伸出手,“洗漱间的声控灯还没换新的,小心摔倒。”
我没有理他,倒是一旁的眼镜先开了口:“我说苏柏,虽说外联部需要与时俱进,但你也不用这样矫情做作地荼毒室友啊。”说着顺手接过苏柏的手电,笑呵呵地先出去了。
眼镜是我的小学同学,本以为儿时玩伴会就此淡出各自的人生,却不想在大学里撞上了。世界之小,有些人有些事注定要遇上,终究逃不掉。
正寻思着,却听见眼镜的脚步声不慢不紧地由远及近。
虽然只是洗个脸,但也太快了吧?(鬼大爷:http:///转载请保留!)
“你猜我见到了什么?” 眼镜抑制着一腔兴奋与紧张,神秘地在门口压低着声音。苏柏明显不感兴趣,哼了一声,继续发着短信。
“眼见为实,说了你们也不信。”见我们都不以为然,他有些急了,拽我的胳膊往外走,我见眼镜一脸少有的兴奋与不可思议,也就拿上洗具同他去了。
3.
洗漱间玻璃门开了一半,老远就听到水龙头流水的哗哗声,我以为是身旁这人见到“宝贝”时太过激动,忘记关水了,刚想吐槽几句,就发现远不是自己想得那么简单。
那是一束不起眼的电筒光,光晕的大小再熟悉不过,透过台边的白墙,赤一裸一裸一地投下个宽大的影子,一毛一绒绒的边缘,模糊又机械地重复着一个僵硬的动作,像那种古老的民间皮影戏法,衬着深夜的水声更显诡谲。
我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本能的有些警觉,刚想问个究竟就被眼镜触不及防地拉着入了洗漱间。
不会吧?我定睛望去,就在眼镜电筒的一侧,我看得真切,影子内是过肩的长发以及纤细的胳膊,竟是一个女人。看着那幽幽暗影,意外之余倒也松了口气,虽在意料之外,但终在承受范围之内。只是看那“姑一娘一”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一时说不上来,只好与眼镜彼此一交一换了个眼神,屏息看着。
那“姑一娘一”看见两个男生“闯”了进来,有过转瞬的侧目,之后便把“脸”微微地往下沉了沉,倒是看不出慌张以及敌意,只是继续洗着盆里的东西。
此刻我们真不知该说什么,主要是当时的场面也不知说什么。水声刺耳得让人不想开口,同时也挪不开视线。
浅色睡裙,凌一乱,瘦。这是我从那“姑一娘一”身上获取的整体信息,这样的另类出挑也算别出心裁得让人过目不忘了。
我没有看清“她”的脸,因为光线,又或者因为头发太多的缘故,整个脸都掩进了浓密的黑暗里,但总能感觉到有目光注视着什么。我说的是“感觉得到”,因意识里本能的可以察觉,就好比有时候你背对着某个人,却能知道那个人在背地里看着你一样。最后,我把目光移至她的双手。那是双惨白色的手,经长时间的浸泡已经有些肿胀,但依那形貌还是可想浸水之前定也是“瘦”得有些过分。
依旧是极大的水流,水花不断地向上翻腾,冒起一串串白色的泡沫。
我忍不住朝盆里看去,但看得不实,应是块类似一毛一巾的东西,十分小。“她”机械地来回洗着,将白花花的清水倒了又换上新的,其间无多余的表情或是动作,此场景实属诡异。
我皱了皱眉,最后也只是心疼起这白流的自来水来。
大约五六分钟后,水声戛然而止,那身影似乎回过神来,因为我明显感觉到半米外的肩膀或是说上身往竖一直的方向提了提,还没等我们看清神色,“她”已端着盆消失在我们身后,就如同她的出现般毫无预兆。
我和眼镜不约而同地回头望了一眼,只觉现在的“姑一娘一”真是难以捉摸。我们没有继续深究,在洗漱间里洗完了脸也离开了。
我知道此时应是刚刚十二点,因为我们的水管是在同一时间里没了水。
鸳鸯楼内有规定:11点熄灯,11:30关门,12点断水。
4.
回去后,苏柏还是忍不住问了为何有那么大的水声。
“一女的。”我答。
“女的?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有女的?”他明显觉得我们拿他开涮,原本躺得好好的,一听这话就立了起来。
这话倒是令我们二人瞬间发觉哪里不对了,站在宿舍门口,瞬间打了个寒战。
“是啊,铁门早关了,哪里来的姑一娘一啊!”
我知道眼镜接下来要说什么,就拿着手电朝不远处的铁门照去,黑暗里虽看不实,但可确定对面的过道无人,铜锁也锁得好好的,无半点不妥。
我和眼镜当时只顾打量那“姑一娘一”怪异的举止,新鲜之余倒忘了此时洗漱间里定不会有女生这样的事实。苏柏也说他一直醒着,未听见什么声响。
顿时,寂静离奇让人惴惴不安起来。
“那她是怎么过来的,又是怎么走的?你也注意到,她水开那么大,简直比纯爷们还要豪放,却只是在一搓一一块一毛一巾,还有那盆,你见过有哪个姑一娘一用那么大的盆洗脸,别说脸了,估摸一着头也可装进一两个。还有,你见到她的脸了吗?整一个头发遮得严实,哪像有脸的样子。”眼镜天生胆小,总一爱一想些有的没的,此刻的音调都可比那些夜间电台说故事的人了,充满了不安与紧张。
我皱了皱眉,利索地把宿舍门关上,下意识地又推了推,才爬上一床一去,“哪来那么多还有,别自己吓自己。”虽没注意什么脸盆的大小,但我不得不承认刚刚的那幕确实让人心里发一毛一,鸳鸯楼里每层男一女相通处只有那道铁门,并且也就白天的时候开着,过了8点就准时关闭,况且男一女之间各有各的楼梯,平日就很少有妹一子在男生这半边溜达。
一切似乎成了个谜,就这么透着说不上的神秘。
“我说,你们确定是个女的,难道就不是哪个小哥戴了假发之类的搞恶作剧?”苏柏仍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听说过小哥带刀的,没听过还有戴假发的!”我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或许三人都寻思着如何解释,一时间,宿舍里很压抑了。
为了缓解这突如其来的紧张感,苏柏把手中的手机关了,叹了口气,一本正经,“那就别想了,只有一种可能。”他借着此刻的神秘气氛,开始吊起了胃口,但出于直觉就是隐约觉得这事他总知道点什么。
“只能说是谁藏了个姑一娘一在宿舍呗。”
我差点儿没被他的结论呛出一血来。(鬼大爷:http:///转载请保留!)
“你能不能靠谱点!”显然眼镜也被雷到了,表示不服。
“别闹了,睡吧,明早还有课呢。”苏柏翻过身去,算止住了所有的谈话。
可事实上,我知道苏柏的那种说法可能一性一不大,顶楼两间储物室,小的住人,大的堆放杂物,哪怕是要去男生区也需越过我们门口,并经过那间颇大的杂物室,短短的半分钟内一个正常人是不可能走那么快的,待我们出来就不见人影,除非他用跑的,但总该有点动静,可停水之后万籁俱寂的并未听见丝毫声响。还是说根本没脚是直接穿墙而过的,我至今也不相信是撞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只是无论如何也未想个明白。
那夜天气格外闷热,半夜下起了暴雨。耳畔尽是雨水下落的嘈杂声,声音大得让人有些睡不着。半梦半醒间惦记着窗外还晒了衣服,本想起来收拾,但累了一天,想着潮了也罢,反正也没有自己的,又顺势睡实了。
5.
第二日醒来,发现地上并无水印,衣服也未打湿,心想可能是过路暴雨,就没放在心上,也未向旁人提起。
当然,所谓的怪事,在我们三人打完篮球回宿舍之后,又上演了。
同样的地点,只是时间提早了些。
“这烧烤还是不错的,下回再多买点。”眼镜走在前头,一脸意犹未尽,到宿舍门前却顿时凝重了,“不会又来了吧?”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看了看手机,10点50,示意他噤声,三人相视一眼,听着那骇人的哗哗流水声,决定趁势摸过去再探究竟。
“上回错过的,这次我可要补上。”苏柏嘀咕着,示意我们不要打草惊蛇,在最前端倚着洗漱间门口的瓷砖墙探出头去。
幸好此时没有别人,要不看见我们仨这猥琐的模样,准会当我们是偷一窥狂。
“看见没,是不是很奇怪?”眼镜见苏柏没什么反应,也凑着向前,“看清楚是有脸的吗?”
只见苏柏身一子前倾的幅度愈来愈大,简直恨不得把整一根脖子都给送出去,却一直没有动静,着迷似的四处寻找着什么,并未在意身后。
等了片刻,显然我和眼镜都急了,正准备不管苏柏,亲自出马,前面这人突然猛一回头,直愣愣地立在洗漱间门口,一动不动双手一交一于胸前,没有说话,只是脑袋向内偏了偏,一脸疑云地示意我们进去。
这倒是少见,我越过他大胆朝里望去,虽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一时间有点难以相信,不知该说什么。
我们扑了个空。
顶着不断袭来的寒意,我找寻着是否有遗漏之处,谨慎地走到那熟悉的位置,谨慎地四处张望,却没有发现丝毫痕迹。只觉得某个角落里有一双眼睛定定地盯着自己的脊背,如同捉迷藏般被玩一弄着,让人浑身不自在。
所有的事,在一天之内连续发生,不但未见解一开,却越发令人困惑。
那时,过道的灯光把半个洗漱台照得异常明亮,大股的水流从老旧的水龙头里肆意地流着,细碎的白沫不断从台上的脸盆里溢出。我看见了那块破旧的一毛一巾,以及那个眼镜描述的奇大的塑料脸盆。
除了在场的我们,此时洗漱间里空无一人。
之后三人有过短暂的讨论,唯苏柏的最为奇葩,他说会不会那“姑一娘一”至今都未离开洗漱间,一直隐于某个角落里,只是我们没有注意到罢了。我说他是贞子看多了,这愈想愈自己吓自己的事恨不得就此止住。
最终是我关的水龙头,苏柏说是我们让他扑了个空,现在不爽,别去烦他。而眼镜大概是再也不信什么“金屋藏娇”之说了,自打今天这一幕加上后来绘声绘色的剖析,他说什么也不愿再一个人去洗漱了。我特意走到铁门前拉了拉那把大锁,仍确定是紧锁的,只好自我安慰着回去。
至于那个盆与那块一毛一巾,发生这种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知道这东西不太吉利,自是没有去碰,只有我壮着胆子站在洗漱间里重新端详了一番。细看时才发现盆的边缘被磨得很花,盛着水时,那一道道的划痕慢慢地现出,布满周身,是用了许多年才会积累而来,又似同一时间一齐划下,甚是觉得狰狞。我让自己尽量往正常的方面想,期望着会有盆的主人回来取盆,但直至熄灯,门外一直未听见丝毫动静,只能说又是未果。
同样是有雨的夜晚,让人燥一热难眠。
6.
脸盆是隔天中午不见的,连同盆里的一毛一巾一起,没有人注意到是谁端走了它。只是下课后回来,就不见了踪影,显得离奇而又稀疏平常。心想着或许是真正的主人来拿回去了,又或者是打扫的大一妈一当垃圾处理了,这些解释都是可以接受的,只是盼着一切就如此终结。但事情远不及自己想得那么简单。
课后就一直雷声滚滚,天空里那积蓄了许久的力量终于在晚饭后喷薄而出。
是一场痛快的倾盆大雨。
苏柏忙把窗外的衣物收了回来,顺势把眼镜的也搁到一床一上。
“这下眼镜可是倒霉了,也不知他带伞了没。”
“活动应该是在室内,况且这样的雨也下不长。”
“也是。”苏柏伸了个懒腰,“下点也好,省得闹旱。”
他此刻倒挺心系民生,“但总不能这么一阵一阵地下下去,已经两晚了,也该省省了。”我是个不喜下雨的人,虽也不外出,但世界湿一淋一淋的,总让人不舒服。
“我说,你不会是被前两日的‘水怪事件’给吓傻了吧。”苏柏顿了顿,把衣服挂进柜子里。“水怪”是他给那未见面的姑一娘一取的名字,说是来无影去无踪,又如此和水过不去,也就叫唤上了。
我以为他又要拿我开玩笑,就并未理他所说的话,只是而后他的那句着实让我刚平静不久的心又开始惴惴不安了。
“这雨分明是本周里的第一场,你不会是半夜里做梦梦见求雨来着。”他话中带有调侃,并不明白我听见这话时为何如此凝重。
“那么大的雨声,你竟没听见,定是耳屎塞多了。”我有些急了,苏柏那人是难得一见的体质,只要一睡下,就算地震也醒不了,我想着他没听见也是自然,辩解了几句未果,也没有和他再过多地牵扯,只待眼镜回来,惦记着又问了一遍,但得出的结果仍是“本周里的第一场雨”。
“不信你可以问大壮,他昨天不是去通宵了吗?”眼镜看我一脸的怀疑与愠色,知道我是个死活要强的人,就叫来了宅男大壮。
大壮有外出通宵的一毛一病,但这通宵多半熬不到清早,一般是大半夜的就翻墙回来,“昨天我在网吧坐了一一夜,他们也不给空调,差点儿没闷死,哪来的下雨,我说你肯定是做梦。”这是大壮给的说法,我一字不差地听入耳底。对于这样的答案,我是不能接受,却也不可置否。哪怕最后相信没有下雨,但也绝不承认自己会蠢到做梦和现实都分不清。我分明记得那种声音是如此的真实与空明,于是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一性一,猛地抓住正要往外走的大壮,“那前天呢?”
我只记得当时自己的思绪乱成了一一团一,根本不相信听到的事实。即便是做梦,也不可能两日都如此巧合。我心存侥幸与疑虑,静坐在椅子上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前两日半夜里的情境,朦胧模糊中除了雨声再无其他印象。冷静片刻,莫非真是因“水怪”的事闹得无法安宁,潜意识里出现了幻觉。
大壮见我如此郁闷,想着也不必再多说什么,可能见一旁的两人也无留他之意。只是和眼镜说了几句就回去了。我看着正要去关门的眼镜出神,却被转角响亮的声音打破了。
“对了,忘记和你们说,你们也真是的,晚上洗完脸要记得关水啊,我昨儿回来,大老远就听见水声,哗哗哗的,真一浪一费,还是我老远跑来给你们关上的。”大壮一派认真地说教,只是他不知道此时整间宿舍的三人都犹如晴天霹雳,气氛降至冰点。
苏柏第一个就站了起来,拧紧眉头与门口僵直的眼镜对视了一眼。二人见我如中邪般地冲出去把大壮往洗漱间里拉,急忙也冲了出来。
“是哪个?几点?”我把满头雾水的大壮抓得生疼,只见他奋力甩开,指了指中间那个,“4点以后。”
半晌,见我们一直发愣,大壮试探地问了句“怎么了”,却终未得下文。
7.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断不会相信自己会卷入种种的怪事。很轻易的,我把几件事联系在了一起。
奇怪的女子,消失的脸盆,以及夜半的水声。
又是瞬间袭来的寒意,这回竟贴着一毛一发毫不留情地直往头顶爬去。我站在洗漱间门口,看着此时空无一人的洗漱台,无声无息地吐纳着诡秘。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压抑与恐惧,斜眼瞟见那个关得紧紧的水龙头,手心不自觉地开始发麻,接着一阵耳鸣,头一回产生了如此大的恐惧和不安。
而也就在今晚,我瞒着他们二人做了个自以为最大胆的决定,当然并未想及有何后果。只是事后稍有后悔,也知道无济于事。
我听说过不少关于奇怪的传说,魑魅魍魉流离人间,亦虚亦实,亦幻亦真。最近发生的倒是让我想起那个洗豆妖的故事。相传在遥远的东瀛山涧,一寺庙小僧被推落山崖,冤魂化为妖怪,徘徊不散常于溪边一搓一洗红豆,红豆被磨来磨去化为粉末尽数吞下,路人被其声响吸引,往来溪边却终不得见。
心想难不成自己所遇之事也成了这谣传般荒诞离奇,我躺在一床一上,翻来覆去地理着思绪,静静的似是等待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便听见了眼镜的鼾声。
大约是4点多的模样,彻夜未眠终是换来头痛难耐。外头仍一片漆黑,寂静的夜里只有旁人均匀的呼吸,偶尔路过的车辆压着路面,带起一阵风声和树叶。虽只是一瞬,但对于一个黑夜里守株待兔的人来说却是如此清晰明朗,我倒吸一口凉气,扯了扯压在身上的薄被,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
我听见隔壁毫无预兆的水声逐渐增大,如同干涸已久,多年之后突然的出一水,先是一点点的外一流,最后难以压制的瞬间喷一涌,又确实像是有人故意为之去拧开了半夜的水龙头,任谁也未能预料。
为了防止后一种可能,我临睡前是亲手把洗漱间的门锁上的,虽已早有准备,但不得不说,此时捏着洗漱间钥匙的手已全是汗,冰冷透心凉,算是吓了不轻。待稍微清醒了几分,我把已经提到喉咙眼儿的心脏压了回去,思量着最终是决定奓着胆子出去看个究竟。此时心里那股怨气比起惊恐是更胜一筹,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倒是要看看是谁如此恶作剧,若真是什么,此生能够见上一回,也算没有白活。
我活动活动了筋骨,从一床一尾摸索着拎起一件衣服,深吸一口气准备下一床一,拉起蚊帐的同时警觉地瞟了一眼四周,就那么一瞬,差点儿没吓得叫出声来。
我确认此刻是无比的清醒,而就在宿舍的一角,万不曾想到黑暗中出现了个类似人一样的长影,就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脖颈的部分僵直地上仰着,直愣愣地注视着我的一床一的方向。
我听见自己那颗紧张的心跳动得飞快,现在才万般后悔自己做出这个愚蠢的决定。第一反应就迅速地朝一床一的内侧靠去,紧一贴着冰凉的墙壁,压低呼吸不敢乱动。
盯着这个黑影,忌惮万分。
只见它停滞着没有什么反应,这才赶忙伸手去摸枕头下的电筒。这下倒好,仿佛那东西发觉我已醒着,竟开始慢悠悠地朝我一床一边移来。
极稳极轻。
见黑影缓缓飘来,我手脚已满是细细的汗珠,加上外头那诡异的水声,脑袋感觉瞬间炸开,喉咙也被堵着发不出声音,只能警觉地蜷缩成一一团一,恨不得闭眼装死过去。看着逐渐一逼一近的黑影,那东西倒是颇熟悉宿舍的格局,轮廓里我本能地分辨出它的手和脚,想着它不可能是什么恐怖的怪物,握紧了手中的电筒,心一横,若它真敢爬上来就给它一下子。
眼看就到一床一边楼梯口了,那东西却不作停留地绕了个弯,朝离我更近的一床一下走来。此时我内心无比感激学校的住宿设施。可能是见一床一太高,又或者它本无意识上来,最终就站在我的一床一下,没了动静。
难道是我产生的幻觉,我又掐了自己一把,告诉自己不是在做梦。
因为视觉原因,一床一边的扶手遮住了它大半的身躯,我正打算趁机爬过去从上方来个突袭,却隐约瞟见蚊帐的一角早被掀一开了个口子。
浑蛋,敢来一陰一的。
大抵此时已冷静下来,想着横竖不会死得太难看,紧盯着那个被掀一开的口子,把手中的“利器”又握紧了一分。找着时机欲狠狠朝那方向拍下,只见一只白净不显粗犷的手伸了出来朝我的方向轻轻摇了摇。
示意我注意什么。
一妈一的,难不成还要故意迷惑老子。
我警觉地看去,突然一束小小的白光在其手里亮起,庆幸黑暗中没晃瞎了自己的眼睛。
适应半秒后,多半见那手对自己无害,我才又凑近了些,才发现那手中握着的是个手机,而屏幕上俨然生出几个小字,一看那独有的回复方式,终让人哭笑不得地松了口气。
别紧张,是我。
8.
我以前就觉得苏柏活在这个世上是个祸害,现在当我吞下一肚子气,惊魂未定地站在他身旁时,只想顺手把这祸害给解决掉来个一了百了,也算为己为民。
他看我脸上表情五味俱全,他的表情也有些忍俊不禁,忙低头按道:“我知道你今夜肯定要一探究竟,反正我也没睡,就当陪你。”他见我毫无反应,又指了指门外,举起手机,示意我出去。
听到那依旧哗哗作响的水声,我才警觉,被他这么一闹差点儿误了正事。
此时外头凉风一习一习一,两排安全通道标记的绿色灯光沿着过道墙壁通往深处,让我想起了那日里不好的回忆。绿荧荧的仿佛圈出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让人又敬又畏。
“想什么呢?”他见我不动,用手机在我眼前挥了挥。
我见他一脸的跃跃欲试,面对这样寂静和诡异丝毫未有惊慌的神色,也不知道这家伙是天生底子好还是脑残,我示意他噤声,振作了一精一神,二人小心翼翼的往隔壁摸去。
靠近后才越发觉得那水声格外惊心,被锁在洗漱间里空旷而不断回响,依仗这黑暗的无限未知,不知怎的身躯竟不忍微微发一抖,生怕在开门的瞬间真的撞上什么,我承认此刻心里的恐惧远胜过解一开谜一团一的好奇,自己远不比想象中的那么大胆。那种莫名的压迫感压在自己身上,扼着喉咙喘不过气来,不敢回头,也不敢看多余的地方,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不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寒冷厉害。
我吞了吞口水,看了身旁这人一眼,把手中冰凉的钥匙递给了他,此刻是无比的庆幸揭示这一切的时候自己不是一人。
9.
那晚对于我和苏柏来说都很漫长,从洗漱间出来后,二人全无睡意,只是站在楼道里刮了很长时间的风,彼此间没有过多的对话。
直至宿舍灯亮,已是清晨。
没有人能道出其中的原委,只是不约而同地埋于心底,想着算是自己遇上了,只能硬挨着,也无他法。
当天,苏柏便找人修好了洗漱间晨的灯,顺便把水龙头也换了,只是说关不紧,漏水。修灯的大叔嘀咕了几句,在我们再三要求下倒也换了。至于那个去而复返的塑料盆和一毛一巾,是苏柏亲手扔的,他说为了让我安心,要亲手清理干净。这话听着分外矫情,但说来也奇怪,自那日后,我便再也没有听见半夜水声。
只是同时,洗漱间内多了个常客。
一个睡裙,长发,极瘦的姑一娘一。
每晚熄灯后,她定会出现在洗漱间内,依旧是那个熟悉的位置,开着很大的水流,用一个崭新的大盆哗哗地一搓一洗着一块破旧不堪的一毛一巾,直至停水,然后悄然离开。
我清晰地记得那姑一娘一的容貌,那是一张被黑发遮盖了大半的脸,小巧的鼻梁,白净的肤色,只是脸上很少有表情,总是波澜不惊地低着头与我们频频擦肩。到后来进出的次数多了,也见怪不怪了,偶尔有过点头招呼,只是从始至终也未开口搭过话。没有人问她的来去,我们缄口不言,收敛了以往过多的好奇心,日子也就逐渐由惊心到了平静。
10.
也许离奇的事到此应画上个句号,毕竟人不可能每天都活在传奇里,但让我万万想不到的是所有的谜一团一会有一天真正的明朗。
就在入秋不久,苏柏以缓解紧张的学一习一氛围为由,召集了几个大一的学妹,搞了一次小规模的联谊活动。而就在这次联谊会上,我见到了那位洗漱间里的常客。
原本这种无聊的大学活动自己本是不会去的,可那人竟纠缠了两日,说什么去了保证有惊喜之类的话,苦苦哀求。不过就是唱唱K之类的消遣,我看见眼镜坐在其间开怀畅饮忘了前些日的烦恼,倒是一旁的苏柏一反常态地安静。
随后门被打开,两个腼腆的妹一子羞涩地探出头来。我一时间并未认出那人,反而是挽着她的那位着实让我大吃一惊。高高挽起的马尾,吊带、短裤,极为简单的装束却把少女的美好身材展一露得毫无保留。只见苏柏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就朝我走来。看那红晕羞涩,我觉得自己瞬间乱入了什么校园纯情。不知什么时候,苏柏竟然和我的表妹一胡一子成了男一女朋友,这让我一时无法冷静。还没等他开口,我一把拉开他们紧扣的双手,等待着下一秒的合理解释。
“火火?”一胡一子显然吃了一惊,慌忙朝后退了一步,脸更加的发红。苏柏见自家女友脸上满是尴尬,意外之余还是不忘圆场,呵呵笑道:“怎么,你们认识?”
我没有理他,只是忍不住心中的怒气与吃惊,朝眼前这穿着“得体”的姑一娘一吼去:“王淼淼,好样的,才上大学半年,就敢风花雪月,体验一爱一情真谛了。”
一胡一子见我满脸不爽,忙上前来拉我的胳膊,当然这不是撒娇,因为我从小认识的一胡一子是绝不会做出那种她认为不耻的事的。她把拉我到门外的死角里,本一性一开始暴露无遗,“王炎,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和我老一妈一说,我就和你翻脸。”
这是我二姨家的表妹,一性一格豪放,不拘小节,因从小都是由一奶一奶一看着一起长大,虽是表兄妹,关系倒是比亲兄妹还要好一些。在我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时候,就见随后跟出来的苏柏与另一位姑一娘一,她披散着头发,一袭素雅长裙,觉得很是眼熟,这下才意识到竟是平日在洗漱间里的姑一娘一“水怪”。
我上下打量着她,她撞上我的眼光后依旧迅速躲开了。
她的话依旧很少,独自坐在角落里,不吃不喝不闹也不吵,仿佛看着这热闹青春事不关己。不多会儿,苏柏乐呵呵地坐到我身旁,“没想到你们竟是亲戚,不过细想也是,连名字都那么像。”没理会他的嘚瑟,我朝“水怪”的方向指了指,示意他说实情。
他是更为得意地笑着,解释道:“那姑一娘一就住我们楼下那层,我也是前几日摸去楼下找淼淼知道的。”因为此时很吵,我们的身一体不得不靠得很近,“听说她一性一格孤僻,大概还有些强迫症,倒是意外的和你妹关系不差。她有个姑一妈一,是这楼里原来的管理员,因为她有夜里洗东西的怪一毛一病,又怕吵到同宿舍的人,所以就从姑一妈一那儿要来了铁门的钥匙。”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预示着半个月前的水怪事件彻底结束。
“那那个半夜淌水的水龙头,你怎么解释?”我疑惑地看着他,半信半疑。
“就当是坏了,不是换了之后也没有发生了嘛。”他解释得倒是心安,随后我见他起身,没有继续讲下去的意思,也就放弃了进一步的追问。
虽许多谜一团一仍未解一开,比如上锁的洗漱间,洗漱间内的盆,要知道开洗漱间的钥匙全楼就我一人才有,或许也已无力气过多地去苦思冥想,过去就过去了,糊涂些也好。
11.
随着严寒的袭来,当鸳鸯楼水怪一事渐渐被淡忘之后,我过上了大学生该有的糜烂生活。对于见怪不怪的“水怪”,除了一浪一费水这一点,也倒没什么可再抱怨的了。
春节过后,进入了难得的寒假,当每个人享受着美好假期的同时,我接到了苏柏和一胡一子的电话。
那一刻才知道什么叫作世事难料。
那是在离开学还有一周的时间里,我听说了“水怪”的死讯。
许久未有的恐惧又活生生地一抽一了回来,我听到灵魂深处发出微微的低鸣与震动,那些数月之前的过往又回到了此刻发凉的身躯里,不知是谁散播了消息,开始传鸳鸯楼顶楼午夜水响,偶有白色黑影飘荡,弄得人心惶惶。
学校为了封锁消息,以修整宿舍为由,推后了一周开学,并下令鸳鸯楼顶楼的学生搬出,从此顶楼再不住人。
依一胡一子的叙述,“水怪”是自一杀的,就从我们旁边的洗漱间里纵身跃下。没有留下任何的遗言或是遗书,只是得知她和家里人说有事,就提早回了学校。没有人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清晨,暖春初晴,是打扫的大一妈一一早发现了那个满身是血的姑一娘一,就这么僵硬地躺在草地上,满脸扭曲,依稀可辨那双十指肿胀发白的手。她的父母抱着那具冰冷一尸一体悲痛声传遍整栋宿舍楼,最后只能拿走楼顶一个满是划痕的塑料盆和一块破旧的一毛一巾,虽满脸疑云地说不是自家闺女的东西,但也只能算作遗物含一着泪一并火化了。
因求个心安,我私底下又向一胡一子打听关于她生前的种种,大体和苏柏讲得差不多,除了在住校这一点。说是原本她并不住鸳鸯楼,只是不知为何在夏末里搬了进来,一胡一子说,就是下暴雨那天傍晚的隔天,因为天气的关系她尤为记得。我只是静静地听着如此巧合的时间,之后久久未开口说话,我知道,有些事终是自己无能为力。
12.
开学,顶着隐隐四起的谣言,我越过那间熟悉的隔间,从宿舍内搬出行李,并未急着逃离。那道黄色的警戒线硬生生地刺着眼底,物是人非。
我站在门口愣了好久,一个多月未用的洗漱台已蒙上了浅浅的尘埃,一陽一光里依旧是原先的模样。只是那个新换的水龙头上,不知是谁系了根红色的棉线,缠绕着水管的本身,像是要尽全力束缚住什么似的。
我微微叹了口气,不愿多想,听到不远处眼镜的叫唤,也就迈步匆匆地离开了。
只知道在民间,红线除了牵系姻缘外,也有驱赶鬼魅,消除一陰一灾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