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一老大喜欢打鱼。那时候旬河的水大,鱼也多,河岸上的人,农闲了划着小船撒网网鱼,或者用渔叉叉鱼。而一江一老大仗着水一性一好,总是空手下河,赤身入水,片刻就见一条又一条的大鱼快乐地飞落在岸边的草窝里。
一江一老大还喜欢捉鳖。鳖生得比鱼笨,可鳖比鱼狡猾。鱼可以钓,可以用网子捞,网鳖不行,钓鳖也难。鳖必须用叉子叉。而一江一老大捉鳖不用叉,而是用草鞋。他看见鳖在河里游玩的时候,慢悠悠地脱一下脚上的草鞋,拴一截麻绳,在草鞋里放一块小石头,然后把草鞋抛进水里。片刻工夫,他拉动麻绳,那鳖就抱着麻绳高高兴兴出了水。
一江一老大还会闭气功。闭气功是什么?闭气功就是在水里可以不用换气。一江一老大可以待一炷香的时间,我是亲眼见过的。
记得那是一个夕一陽一西下的时刻,我们一边在旬河大桥上享受清凉,一边听大人讲述一江一老大的传奇故事。这时,公社的武装部长背着一支槍来了。武装部长是个不服人的主儿,当他听说一江一老大有闭气功以后,“喀嚓”一声,随手从背上的槍膛里退出一粒子弹,顺手丢进桥下的深潭里。说,一江一老大,你不是有闭气功吗,你有本事下去把这颗子弹找回来。武装部长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那么大的潭,水又那么深,不用说是子弹,就是把槍丢进去,一江一老大也不一定找得回来。我们都怨恨武装部长太刻薄,可一江一老大也不答话,纵身一跃就跳进了桥下的深潭。
那潭有多大呀,比我们半个镇子都要大;水有多深呢,大人们也说不出来。不过那里真是一个危险的地方,每年都有想不开事情的女人在那里寻死,一去一个准儿。所以,我们小孩子很少到那里去玩,嫌那里晦气,更嫌那里危险。那么一个晦气又危险的地方,谁知道一江一老大还会不会出来呢?
一炷香都烧完了,一江一老大还不见出来。人们都慌了,武装部长也急得直冒汗。大人们冲着深潭喊了几声,急忙忙活起来。水一性一好的就跳进深潭寻找一江一老大,水一性一不好的就驾着船到潭的出一水口计划捞一尸一。一江一老大家里已经传出了哭声。也就在这时,一江一老大跃出了水面,他不仅嘴里含一着那枚金光闪亮的子弹,怀里还抱着一条扁担长的大鮸鱼,真是稀奇得不得了。人们赞叹之余,就骂他是水鬼。
一江一老大有了这么大的本领,自然靠他的本领过起了好日子。一条鱼可以换一升包谷,一只鳖也能换一斤油,多余的鱼鳖还能换来更多急需的东西。
不过,那时候的鱼鳖水产不怎么受欢迎,他也就是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一江一老大发财的时候,就是上游下暴雨涨洪水的时候。上游下暴雨涨洪水了,就会有房子被冲、牲口圈舍被毁,洪水携带着檩条椽子家具器皿以及猪呀羊呀顺路而下,一江一老大就成了一浪一里白条张顺,驾着木筏在一浪一里翻滚,十分的洒脱。一时三刻,岸边就有了盖房子的檩条椽子,也有了装粮食的柜子吃饭的桌子,羊圈猪圈也有了别人养得快肥了的猪羊。留足自己用的,剩下的都换了钱。有了钱什么都有了,一江一老大的日子美得不得了。一江一老大的钱来得虽然不怎么那个,可终究是凭他的本事,人们倒也蛮敬重他。
可是,后来的一件事,人们都看不起他了。
事情依然是发生在上游下暴雨发洪水的时候。那水真大,大水不仅冲毁了上游的土地,冲毁了房子,猪羊的圈舍,洪水还卷走了人。一江一老大呢,依然在水里忙活着发财。发就发吧,谁让人家有本事呢。可是,一江一老大硬是让钱迷上了眼睛,在洪水里遇上了人,他都不救。任凭岸上的人怎么吆喝,他都不去。待到他赶着一头牛靠岸,人们问他怎么不救人时,他说那人已经死了。死了?死了也是人呀,也应该捞起来呀。可是他没有捞。自此,人们再也看不起一江一老大了,虽然他有一身的本领,但觉得他没有人一性一。他呢,不管不顾,遇上上游下暴雨发洪水的时候,依然捞檩条捞椽子、依然捞猪捞羊,就是不捞人。
于是,就有人当面骂他要遭报应。一江一老大依然我行我素。
后来,一江一老大果然遭了报应。
那一年,旬河的水太大呀,河岸边好多的良田和房子被洪水冲毁了,也有人被卷进了水里。部队还派出武警协助老百姓抢救财产,救援落水人员。而一江一老大呢,依然在一浪一里翻滚捞檩条捞椽子,依然捞桌子柜子,依然捞猪捞羊。一江一老大从上游捞到下游,那一天里,他还是高兴地捞了很多很多东西。不过,当他夜晚高兴地从下游赶回家时,他找不着自己的房子了。那水真的是太大了,河水竟然进了旬河镇。那水也真是奇怪,涌进镇子独独冲走一江一老大的家。一江一老大几十年在水里积攒的家业片刻就让水收回去了。待到一江一老大从河里回来,他的家连地皮都不见了。
后来呢,一江一老大竟然十分害怕旬河,每次一到河边禁不住双一腿打战,接着小一便失一禁。再后来,一江一老大一家就搬到远离旬河的山顶上去了。他知道,旬河河水清澈,容不下他卑劣的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