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在他的手里,他的力量很轻很轻,轻到几乎感觉不到。我只是向征一性一地动了一下,并没有切到手腕。我 疑惑地看着他:"这是……?"他盯着我,深陷的眼窝中燃一烧着一丝渴望。"快,快,只要动一下,划一下就好,不痛的,什么感觉都没有,你就解脱啦!你再也不会因为失恋而痛苦了,快。"
"真的吗?"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因为酒一精一的力量在控制着我的大脑,我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手中的刀随着他的手,一点一点地切向手腕,我感觉得到冰冷的刀锋在一逼一近。
突然间我听见一声大喝:"你干什么!!"
一丝灵光一下子闪过我的脑海:"对呀!我在干什么!"我立刻清醒了过来,只见手中的那把刀正停在那兀自微 微跳动的桡动脉上,心中一凛,手中的刀镗啷一声掉在手术台上。
我转头望去,只见门口又出现了一个人,黑乎乎的身影让我看不清楚是谁,只看见他手中的手电在一晃一晃闪着。
"你干什么呢?"那个有些许威严的声音严厉地问我。
"我……",说实话我真说不清我在干嘛呢,我在干嘛呢?我回头想找刚才和我说话的那个人,可是当我转过去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的右边竟然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突然不知哪吹来一阵凉风,直顺着我的脖子吹过, 让我直打了一个激灵!我的意识一下子就清醒了。只见长长的桌子、几张椅子,空荡荡的手术台,哪里还有的影子!
"说你呢!你哪的?"门外的声音越来越严厉起来了,而且我听见了一抽一门栓的声音。
"我,我就这实验室的。"我慌忙回答着。
"你叫什么?"
"李清。"
"噢,我知道你。"门外的声音缓和下来了,接着我看见一个厚重的身影从门外闪了进来--原来是值班室的大爷。
"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嘛呢?"大爷看了一眼手术台上那把刀,盯着我的表情问。
我看见了大爷的眼神,脸上有些发烧。"呵,没…没什么,我喝了点儿酒,不想回宿舍了,就到这儿来了。"
"不对吧?我刚才看见你拿刀搁那儿比划啥呢?"大爷走了过来,扒拉了我一下:"你想死咋地?"
"不是不是,大爷你可别误会。"我着急了,这要是传出去我可就麻烦了,情急之下我想出了一个借口:"我明天做实验,刚才看看这把刀还快不快。"
"真的?"大爷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在屋里又走了一圈,看见了桌上的一堆白花花的东西:"这你吐的?"
"啊,是……",我有点不好意思,突然间我看见了一副让我感到震惊无比的图画!只见我吐的那一片白色物体中,有一个烧杯静静地站在那里,我清楚地看见那烧杯的杯壁上贴着一个大大的标签:盐酸!!
"盐酸!"我脱口而出,我呆住了。因为我记得那应该是一杯啤酒!一杯我差点就喝下去的啤酒!我使劲地回忆着刚才的情景,一层冷汗从我的头上冒了出来。
我失恋后的第一个夜晚,就这样在一个离奇的事件中渡过。当晚,值班老大爷说什么也不让我一个人待在实验室,我只好到他的值班室待了半宿,陪他东扯扯、西扯扯地说了半宿话。不过说实话,我也有点心虚:那个皮肤苍白、眼窝深陷的人让我感到了一种莫明的恐惧!他去哪里了?他怎么消失了的?或者说得更明白一点:他是活着的人吗?这些都无从而知了,我把那段奇怪的经历埋在心里,没有告诉给任何人,因为我知道别人不会相信。但是我也知道,他确实存在着,而且就在这所楼里,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悄悄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寻找着他的猎物。他是,鬼。
而我,则把失恋的悲哀埋在心底,化成了工作的动力。除了吃饭,我把每天大部份的时间都投入到了研究里,过着每天图书馆-实验室-食堂-寝室的单调生活。偶尔有几次,我在路上看见了溪茹和她的新男友,他的确很帅,很高。溪茹比从前漂亮了许多,我有些不认识她了。我穿着寒酸而破旧的白大褂,无所畏惧地向他们走去,
我很奇怪我怎么能这样平静?他们则总是避免和我直接面对。只有看着他们的背景时,我才能感觉到心底的一点酸楚,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已。
一个月之后,我知道了溪茹和他要动身去北京的消息。我知道,这一去,他们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溪茹在北京的工作已经由他安排好,是一个人人羡慕的工作,离高层很近,的确适合溪茹这样雄心勃勃的人。溪茹走的那天,我拨通了她的手机。我用的是我以前给她买的手机,自从我打了她一耳光之后,她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退给我了。
"喂,我是李清。"
"嗯,什么事。"
"你要走了?"
"嗯,我现在就在月台上呢,一会就上车。"
"……"
"……"
"祝你幸福。"
"谢谢。"
"没事了,我挂了。"
"李清。"
"什么?"
"……你不要恨我。"
"不会,祝你幸福。"
"谢谢。"
"再见。"
放下电话,我已是泪流满面。我哆嗦着点燃一根香烟,放在嘴里猛吸一口,顿时呛得自己狂咳不止。都市的人来人往中,我叼着一根烟默默行走,眼前的高楼大厦在我的眼中是那样的虚伪,不知从哪里传来那首古老的歌曲:"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哦,想要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一温一暖的怀抱,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我承认我是一个脆弱的男人,我不想掩饰什么,此刻,我只愿让秋日风干我的
泪水,我想,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一定。
一个月后,我到西安出了一趟差。回来时,这里已是冰天雪地的冬季了。实验室里的兄弟们相见格外热情,我看到又添了不少学妹和学弟,他们见我分外尊敬。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老了。常龙和于子请我吃饭,我们在酒桌上热火朝天地聊着。忽然常龙说:"一江一老师自一杀了,你知道么?"
"哪个一江一老师?"我问。
"还有哪个一江一老师?免疫上大课的一江一老师呗。"
"什么?"我吃了一惊,这是和我们很熟的一个老师,比我们大几届,和我们关系很好。"为什么?"
常龙摇了摇头:"还不是女人闹的?他太傻了。"
于子补充说:"他发现他老婆和别人有婚外情,受不了了,半夜在免疫教研室上吊了,可怜……"
我的脑袋里"嗡"地一声响过,手里的酒杯啪地掉在桌上。常龙和于子一齐吃惊地看着我:"怎么了李清?"
我用无比复杂的眼神扫过他们俩,用只有自己听得懂的语言说道:"就在咱们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