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受害人
刑警马斌看着病一床一上打着石膏的罗小娟,医生说这类骨折起码要半年才能完全恢复。罗小娟此时满眼泪花。看上去楚楚可怜,但他却一点也不同情她,心里更生出一股厌恶之情。
这几天,通过他的细心调查,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女人并非如其所说,是被其丈夫殴打致伤,她根本就是试图用自虐的行为来嫁祸自己的丈夫孙隆。
首先,客厅里的打斗痕迹是被刻意伪装出来的:地上的玻璃碎片拼出了四个碗、五个杯子和六个盘子,当时并不是用餐时候,也没有客人拜访,将这么多餐具放在餐桌上是一件不合常理之事。
沙发靠垫破开,里面的棉絮四处散落,看上去的确像是经过一场恶战,但马斌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办法一把撕一开那结实的靠垫,事实上靠垫上的裂口经检验证明是被剪刀剪开的。
另外,在扶手上采集到的指纹表明,罗小娟当时是背对楼梯站立,而不是她所描述的,她是在与孙隆面对面争吵时被后者推下楼去的。
除此之外,并没有人听到两人争斗的声音——事发时间是下午15:30,由于是工作日,小区里的年轻人都在上班,小孩们在上学,没有人留意到他家的情况。
孙隆在一家上市公司做高管,收入丰厚。马斌了解到,孙隆没有兄弟姐妹,父母也早已去世,他的银行存款超过五百万,所以,如果他出了什么事,罗小娟就会是最大的受益人—一她可以轻松地卷走孙隆的所有财产。假如罗小娟有了外一遇,那么这个动机就更合理了。不过,马斌还没有发现相关的证据。
孙隆却不愿意相信马斌的推论:“我们之前有些误会,她是气糊涂了才会做糊涂事,”孙隆说,“说到底,只是家务事,还是让我们自己解决吧。”
马斌提醒孙隆:“如果我们没找到证据,你会因为故意伤害罪坐牢的。”
孙隆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她到底是我老婆,我们俩还是有感情的。”
马斌在心里叹了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大家对于这种事都不愿意过多介入。不过就这样放过罗小娟这种恶妇,他也觉得不太甘心,于是找了个机会单独“警告”后者。
“如今是法制社会,什么都要讲证据,现在科技也很发达,任何蛛丝马迹都能找到,”马斌说道,“这么说吧,一根头发就可能揭破真相,所以我们完全可以保证,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然而罗小娟似乎并没有被这一番话吓住,反而一反前几日虚弱悲切的神情,冷笑道:“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们还没有把孙隆抓起来呢?受害人就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你们却说我在说谎,这就是你们揭破的真相?”
“心照不宣吧。”马斌不想再跟她废话,“你好自为之。”
2.绑架案
两个月之后,孙隆突然来报案:罗小娟失踪了!
马斌对此并不感到意外,罗小娟的一陰一谋暴露,她自然没有脸再呆下去,犯罪的人总是心虚的。
但调查结果却显示出不少蹊跷之处:
罗小娟的腿伤还没有好,行动必须要借助轮椅,但在她失踪当日,小区监控视频里却没有她坐轮椅出入大门的画面,小区里也没有人看见过她——这说明她只有可能走楼梯,但是一个骨折伤者如何下楼呢?除非有人帮助她,而且她肯定是乘坐车辆离开的,如此才能解释为什么她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马斌发现有一辆车一牌号为4733的黑色奥迪车在罗小娟失踪当日的12点进入小区,15分钟后离开,但是门卫陈俊却没有对这辆外来车辆进行登记,当时他因为腹泻去了卫生间,差不多二十分钟后才回来。
这辆车的车主名叫柳英,是一家广告公司的设计师,她对自己的车出现在另一个小区比警察还要惊讶,她声称当日她独自去了位于南郊的公园散心,但是这一点无法得到证实。
更让马斌惊讶的是,这个柳英所在的广告公司与孙隆的公司竟有长期的业务往来,而种种迹象显示两人不但认识,而且一交一情匪浅。柳英曾欠下一笔十万的债务,替她还债的人正是孙隆,而她目前所居住的公寓,也是以孙隆的名义租下的——马斌没有想到,真正有外一遇的人竟然会是孙隆!
这或许就是罗小娟要冤枉孙隆的真正原因——为了报复丈夫的不忠。那么柳英的车出现在罗小娟失踪之日就颇值得深思了。
罗小娟的失踪与柳英有关吗?是否有可能是柳英绑架了罗小娟?她自然是有这个动机的——只要罗小娟消失,她就有机会成为孙隆名正言顺的妻子,否则就只能—直当小三。那么柳英是如何得手的?按理,罗小娟不会蠢到把情敌放进家门。
可以证实的是孙隆当日在公司上班,一直忙到晚上8点才回家,他报案的时间是晚上10点。
马斌现在已经无法确认孙隆是否与罗小娟的失踪无关——他无法信任一个脚踏两只船,还要扮演好丈夫的家伙,假如柳英对罗小娟做了什么,他很有可能会选择隐瞒,为了不连累自己,他甚至会毁灭证据报假案。
当然,柳英也可能瞒着孙隆对罗小娟不利。马斌心中很是疑惑——既然两人感情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孙隆为何不索一性一选择离婚和柳英在一起?
警局将孙柳二人都请来“协助调查”。
柳英毕竟年轻,而且从无前科,没几天便招架不住,承认了自己与孙隆的婚外情,而且一交一代在案发之时,她其实就在孙隆办公楼附近的咖啡馆里和后者一起吃午饭。
这一点得到了餐厅服务员的证实,而孙隆的同事中也有目击者,餐厅隔壁银行的监控录像也拍到了柳英所驾驶的车,这辆奥迪车在12点到13点之间确实没有被人开走。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有人盗月柳英的车一牌号,用同型号的车造成了柳英进入小区的假象,甚至是为了将罗小娟失踪之责嫁祸给柳英。但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马斌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罗小娟在故技重施。她是最恨柳英与孙隆的人,而且很有可能她事先便知晓柳英与孙隆的约会,她可以肯定那两人为了不暴露丑闻必定会隐瞒事实。
但是,这样做只能让那二人成为嫌疑犯,却不一定能让他们为她的失踪坐牢——她却要付出四处躲藏不见天日的代价,这个女人的一精一神是否已经出了问题呢?
不管怎样,她肯定有一个同谋,即开冒牌车的家伙——谁会陪着她发疯?
罗小娟和孙隆的家庭环境很相似。她成长于单亲家庭,父亲早逝,母亲一年前也过世了,几乎没有什么亲戚。
她和孙隆是异地恋,结婚之后便辞职,离开了以前生活的城市,她不喜欢社一交一,在当地几乎没什么朋友。
马斌只得继续在小区里寻求突破。他贴出告示寻找目击证人,希望有人能提供有效的线索,他对此本不抱太大期望,没想到告示刚一贴出去,便有人往他的邮箱里发送了两个视频文件。
第一段视频摄于罗小娟出事之前,因为视频中的她行动自如——但这段视频却让马斌感到一毛一骨悚然。
视频中的罗小娟走到客厅的墙边,将背靠着墙笔直地站着。孙隆走过去,用手里的一把尺子在罗小娟的额头上轻轻敲打着,竟然足足敲打了有十分钟。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可以看得出来罗小娟在哭泣和哀求,但是孙隆不为所动,只要她的身一体一离开墙壁,孙隆便将她推回去,继续用尺子敲打罗小娟的额头。
马斌知道这种站立其实相当消耗体力,普通人站五分钟都会全身大汗,可是罗小娟的站立持续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最后罗小娟一精一疲力尽地跌坐在地上。这时,孙隆便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包扎成礼品模样的小盒子,放到罗小娟的手里,然后径直打开门离开了,罗小娟将那礼品盒子无力地扔了出去,趴在地上哭泣。
第二段视频里的罗小娟坐在轮椅上,位置仍然是在客厅,她正在看书,背对着房门。接着房门开了,她没有回头,一个戴着面罩的男子走到她身后,直接用一块手绢捂住了罗小娟的口鼻,罗小娟挣扎了几下,便晕了过去,接着那男子便将罗小娟扛在肩上,离开了。
视频经专家认定没有造假,这新出现的证据推翻了马斌所有的推论,罗小娟竟然真是被人绑架的!而且之前罗小娟很可能一直在承受某种近平变一态的虐一待!
从拍摄角度和画质分析,拍摄视频的人应该住在罗小娟对面的住宅楼里,可能是一个有着偷一拍嗜好的家伙,这便是对方为什么不肯直接露面的原因,他怕被人知道这个不一良嗜好而给自己带来麻烦。
不管怎么样,视频为破案提供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门锁不是被撬开的。
罗小娟在门打开之后也没有反应说明她不感到惊讶,那么绑架者很可能是用钥匙打开门,而罗小娟则误以为是孙隆回来了,她不想跟背叛和虐一待自己的人说话,所以连头也没回,这才让歹徒轻易得了手。
种种迹象显示,这是一起一精一心策划的绑架案,绑架者熟悉孙家的情况,而且十分清楚孙柳二人的行踪。
3.真相
这样大费周章的绑架,却迟迟没有敲诈勒索的后文,那么绑架者的动机是什么?
马斌琢磨再三,孙隆此人实在大有可疑。果然,技术人员在孙隆的电脑上查到他在罗小娟出事前十天,通过网络在不同的保险公司购买了十份意外保险,每单的保额虽然不大,但加起来却超过五百万。
同时,在被他删除的数据中,有一个昵称为“铁铁心”的QQ账号的消息记录,这些记录显示,铁铁心要求一个昵称为“东邪”的家伙杀死罗小娟,事成之后给对方五十万报酬,预付十万,对方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可惜的是,这个电话号码现在已经无人使用。
孙隆被拘押了,但不管审讯人员如何审问,他都矢口否认他买保险及买凶杀妻的事。
时间一天天过去,罗小娟依旧毫无音讯,大家都觉得她已经凶多吉少,最为内疚的人便是马斌,如果他当时调查得再细致一些,了解罗小娟被虐一待的事实,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反反复复地看着两个视频,不停地在孙隆的客厅里寻找蛛丝马迹,但始终毫无发现,他站在窗口看着对面的大楼,那个偷一窥者就在其中一个窗口里,也许他那里还有更多的线索,如果能找到他就好了。
他望向楼顶,为了防止人掉下去,每栋大楼的楼顶边缘都围着一圈高约一米五左右的铁栏杆。
马斌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场景,他猛地拍了—下脑袋,连忙跑到对面大厦的楼顶,打开手机的摄像功能,对着对面孙隆家的窗户一点一点地寻找合适的角度。
在靠北边的栏杆脚边,他发现了一根用过的铁丝,然后匆忙赶回警局,调出他看了无数遍的两段视频和事发当日的小区监控录像。
“之前我就注意到,这两段视频的拍摄角度不同。绑架过程的这段视频,拍摄者所站的地方明显比拍摄虐一待时所处的地方较高,还有,第一段视频,拍摄过程中一直有晃动,但是第二段视频的画面却很稳定,但是画质效果却差了很多!”
马斌叫来同事,说出他的结论:“我怀疑这两段视频根本不是一个人拍摄的,第二段视频是事先选好了角度和焦距,将摄像机固定在大厦楼顶的铁栏杆上,我已经在栏杆上发现了被绑的痕迹,也就是说,绑架的视频是刻意人为拍下,要让我们认为罗小娟真的遭遇了绑架!那么,这件事是谁做的呢?”
马斌接着播放了一段小区监控录像:“我们当时只注意了罗小娟的那栋住宅楼的情况,却忽略了对面这栋楼,这是这栋住宅楼楼下的监控视频,我们看看11点,也就是那辆奥迪车进入小区之前的一小时,看看谁出现在了这栋大厦楼下。”
录像定格在一个匆忙走进楼梯间的男子,他穿着门卫的制一服——正是当日值班的陈俊。录像显示,他在进入住宅楼后大约半小时后离开,之后在晚上10点又一次进入该楼,大约在10点20分离开。
“电梯里的摄一像一头没有拍到他,所以他没有使用电梯。”马斌得出结论,“再加上那辆奥迪车进入的时候陈俊刚巧离开,说明陈俊的嫌疑重大,如果我的推论没错,那么陈俊很可能就是安置摄像机和取走摄像机的人。”
果然,在大楼顶端的栏杆上发现了陈俊的指纹。陈俊无法自圆其说,只得和盘托出,原来罗小娟趁着他查水电的时候主动找到他帮忙,说自己因为和前男友偶遇,吃过一顿午餐,被丈夫发现之后便一直遭受后者的疑心和虐一待。
她本想着委曲求全拯救婚姻,却没想到孙隆此人越来越变一态,不但花样百出地折磨她,还有了婚外情。她对这个人感到恐惧,终于死心要和孙隆离婚,却被后者推下楼跌断了腿。
孙隆事后伪装了现场,让她百口莫辩。在她出院之后,孙隆又变本加厉地对她进行一精一神虐一待,并且扬言不会放过她,还要将她送入一精一神病院。
她给陈俊看了一段她之前遭受虐一待的视频。这段视频是罗小娟出事之后有人快递给她的,后者是个偷一拍者,同情她的遭遇,期望这段视频能帮助她。
但罗小娟认为视频上的内容不可能将孙隆定罪,孙隆仔细研究过,他虐一待她的方法绝对验不出伤,所以即便有了视频,警方也不能拿孙隆怎么样。
她请求陈俊救她脱离苦海,套一牌奥迪车是为了设局将孙柳二人的事情曝光。她给了陈俊五万元作为报酬。
陈俊为她买了摄像机,做了假车一牌,租了奥迪车,他还假装腹泻,两次离岗,第一次去安置摄像机,第二次则假装上公厕,开着套一牌奥迪车进入小区。
两人在摄像机的镜头下演出了“绑架过程”,目的就是要让警方认为罗小娟的失踪与孙隆有关。之后,陈俊便将罗小娟送到了他事先用假身份一证租好的一套小公寓里,然后两人再没有见过面。
等马斌他们赶到那公寓的时候,发现房间里狼狈不堪,罗小娟躺在一床一上已经口吐白沫,昏迷不醒,她的手腕留有被绑缚过的淤痕,幸亏送医及时,总算是救活了过来。
罗小娟计划的最后一步,便是杀死自己,伪造出被人强灌农药的现场,坐实孙隆为了保险金买凶杀妻的罪证。马上就是收房租的日子了,找不到房客,房东可能会破门而人,租房里出现一尸一体,房东必然会报警。
“既然你们只相信证据,我就只好给你们足够的证据。”躺在病一床一上的罗小娟苦笑,“为什么我被冤枉的时候你查不到证据,而轮到他的时候,你就查到了呢?”
马斌满面通红:“你这是何苦?为了一个伤害你的禽一兽,把自己一条命搭上去,值得吗?”
罗小娟冷冷地看着他:“如果你们有办法,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离开病房,马斌只觉得心中憋得慌。虽然罗小娟很偏激和极端,但确实如她所说,如果她没有将事情闹到如此地步,孙隆是极有可能一直作为她的施害者存在,而法律却会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而任他逍遥法外。
现在,孙隆固然会为他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但罗小娟,这个本该受到保护的女人,却也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但至少她还活着,还有机会呼吸到自一由的空气。
那么未来,还有多少血泪因为偏见、误会、一习一俗或是缺乏证据而在黑暗之中沉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