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又到雨季,星星点点都是雨珠,落在地面上,一阵阵碎碎的响。空气中满是潮气,缥缈的烟雾笼罩着灯光。
杜兹啸满脸是血,挣扎着从废墟里爬出来。他在自己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香烟和打火机。颇费一番功夫后,他才在漫天细雨下点燃烟。猛吸几口后,杜兹啸尝到喉咙深处泛上来的血腥味,才感觉自己还活着。
谁也没有想到这栋房子竟然会倒。贫民区的违章建筑像恶一性一肿瘤般疯长,留下一栋栋简陋的房子。
杜兹啸紧追着逃犯进到这里。周腾是真正意义上的魔鬼,在做下十余宗入室杀人案后,警方才将其捕获。被捕后,周腾在供诉中也把自己称作魔鬼。
“我时常想有些人那样善良,乐于帮助别人,奉献自己。那么也应该有人是恶的化身。我就是所谓恶的化身吧。我就是忍受不住那种诱一惑,一旦尝过杀人的滋味,我就不能自已了。”
这个看似无害的男人在审讯时一直面带笑容:“你们口中所说的一爱一和奉献,我从来没有感受过,看到一个人去救助落水儿童,我只会觉得他傻而已。同样,我也没有感受到什么内疚和自责。”
周腾最一爱一的是那些住着一家人的民居,他在深夜戴着面罩闯入,将他们统统捆起来,然后肆意玩一弄折磨他们。他在虐一待后往往会蛊惑意志不坚定的人。
他骗他们说,只要他们向他表示忠诚杀死自己的亲人,那他就会放了他们。
有些人誓死不从,他们被周腾残忍地杀害。有些人动摇了,于是出现了子杀父、母杀子,兄弟相残的惨剧。
可周腾又怎么会真的放过他们,他把他们带到他们亲手杀害的亲人面前,用最恶毒的语言羞辱他们,告诉他们有多可怜,竟然会因为这么拙劣的谎言而杀死自己的一爱一人。这时,周腾会给他们一把刀子,绝大多数人会选择自我了断,而少数仍下不去手的人会由周腾亲自解决。
周腾被捕入狱后,考虑到他的情况,狱方特意将其安排到单人牢房。犯人们知道杀人魔成了自己的狱友后,群情激愤。他们不愿同恶魔待在一起,如果狱方不移走周腾,他们就发起暴动。在无奈之下,狱方只能将周腾转移到更为偏僻的枯山监狱。
没承想转移时,囚车由于雨天道路湿一滑竟翻下山路。几十米的落差让囚车变成了一堆废铁。司机和狱警全部遇难,只有周腾活了下来,他消失在了山中。
警方立即发布通缉令,通缉周腾,有关周腾的目击报告层出不穷,城内人心惶惶。一定要在他再次犯案前抓住他,杜兹啸想到这里,不由得握紧了槍。在这里,他确确实实见到了周腾。
他追着周腾钻入破旧的棚屋,但不知怎么回事,也许是天罚,也许只是因为年久失修,巨大的广告牌从黑色的大楼落下,本就摇摇欲坠的两层小屋在冲击下如多米诺骨牌倒下,废墟掩埋了两人。
杜兹啸扒一开碎砖头,他记得当时周腾就站在这里,杜兹啸不认为周腾会这样轻易死去。
废墟下,半张脸露了出来,布满血丝的眼睛,蜷曲着的乱发如美杜莎的魔蛇,一行血顺着额角流下。
杜兹啸举槍对准周腾,踢开那张脸附近的杂物,然后他看到了可怕的创口。这不是周腾,而是周腾的一部分,只有一个人头,人头下连着部分脖颈,后脑勺不知被什么削去了,红白之物沾在残垣断瓦中似一幅一抽一象画。
杜兹啸伸出发一颤的手去摸那颗人头,仿佛伊甸园的禁忌之果,让人无法拒绝,但一旦触碰就会被驱逐出天堂。
“啊。”杜兹啸如被蛇咬了般缩回手发出短促的尖一叫。
他脸色紫黑倒了下去,咬人的当然不是周腾,咬人的毒蛇正安静得躺在水泊中,那是一截老旧的电线,它深埋入墙体被人遗忘,可当它一重见天日,它就顺着周腾的血水送出了自己的“毒液”。
杜兹啸受了电击,昏死在了这一片废墟之上。
洁白无垢的病房内,杜兹啸缓缓张开眼睛,迎接他的是好友靳彦的微笑,“欢迎回到人间。” 靳彦笑着说。
靳彦坐在一床一边替杜兹啸削了个苹果。
杜兹啸坐起身一子:“周腾呢?”昏迷三天后,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放心,你已经抓住了周腾。” 靳彦欲言又止。
杜兹啸看出朋友的迟疑,“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不用担心,”靳彦说道,“周腾确实已经死了,只是……”
雨季尚未结束,窗外仍飘着细雨,它淅淅沥沥仿佛要下一个世纪,也许有时一个月能长过一个世纪。
02
林伊儿坐在后门的石墩上,雨水沿檐而下,形成一道水晶帘。女孩的声音像风穿过幽深的山洞般悠长,这是一首荒诞无稽的歌,“我看见,我看见,火在水里烧,雪往天上飘;我听见,我听见,鱼的笑声,猫的脚步……我一爱一你,于是把你埋在漫天花雨的暮春。”
九岁的林伊儿被一个人留在家里看家,作为对姐姐获得钢琴大赛优胜的奖励,爸一妈一带着姐姐林皎去定制礼服了。
林伊儿并不像姐姐那样出色,这或许让她的爸一妈一很失望,但作为一般人的爸一妈一能培养出姐姐那样的一个天才已经是奇迹了。林伊儿也感到过孤独和嫉妒,但时间一长,她发现只要发呆就可以了,一切不满都能暂时忘却。
扑哧,扑哧……有人拖着滞重的脚步缓缓接近她,后门对着破败的小巷,除了游荡的野猫几乎没有东西会来。一个巨大的身影挡住路灯昏暗的光,林伊儿抬头不禁发出一声尖一叫。
一只大手立马捂住了林伊儿的嘴,巨大的身一体压上了林伊儿,带着厚重的血腥味。
一开始,林伊儿惊恐得难以自持,但那具身一体压住林伊儿后便不再动了。林伊儿试探着推了推他,他没有反应,于是林伊儿像条鱼一样从那人身下滑了出来。
咣当一声,那人的身一体倒向一边。这时林伊儿才看清这个“人”。脖子以上是一个可怖的创口,只连着部分脑壳,借着灯光,她能看到一开一闭的气管。他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魔鬼,又像是从故事里走出来的怪物。
他身一体微微发一颤,林伊儿回想起刚才自己碰他的感觉,有些发烫。林伊儿转身跑回了家里,留下无头人在夜雨之中。
没多久,她捧着一壶水又回来了。林伊儿将一温一水调成浓糖水,倒入一些感冒药,慢慢顺着管子倒入了无头人的食道当中,咕噜咕噜,食管颤一动接纳了糖水。林伊儿又拿来了爸一妈一不要的大衣盖在他身上。
终于,无头的身一体动了下,他摸索着抓住林伊儿的手将它放到了自己胸前。透过胸腔,林伊儿能感受到那颗心脏的跃动,一温一柔得像初破壳的幼鸟。他的身一体微微颤一抖,这次不是痛苦的颤一抖,而是感激。
“你的个子好大,长得好可怕!”林伊儿拍拍他的肩膀,“我叫你骑士吧,爸爸一妈一妈一都不把我当公主,那你把我当公主吧,你要保护我,做我的骑士。”
骑士捏住她白皙的小手,表示愿意。
林伊儿拉着骑士冒雨走到巷子里,那里有个简陋的小棚:“我爸一妈一要回来了,我必须回去。这是我以前为小猫搭的,可惜一妈一妈一赶走了它。你可以待在这里躲雨,我会回来给你带吃的和穿的,别害怕。”
林伊儿恋恋不舍地回望无头骑士一眼才回屋。
“只是什么?”病一床一上的杜兹啸立刻追问道。
靳彦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是我们找到的只有头颅,周腾的身一体不见了。”
“身一体不见了?”
“不知道是怎么了,也许是我们赶到前身一体就被人带走了。” 靳彦说道,“你或许不知道一具新鲜的一尸一体在黑市能被炒到多贵。再说那可是周腾的一尸一体,说不定有特殊收藏癖的金主会对他感兴趣。”
杜兹啸紧锁着眉头沉思不语。
靳彦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放心,一具没有头的身一体什么也不能做。他是刑天吗,难不成还能以一乳一为目,以脐为口,一操一干戚以舞?”
杜兹啸点了点头,但他心中有一股挥之不去的不安,像此刻天空中总散不去的乌云。
03
红木长桌,灯光自餐桌上方洒下,让人有种安心的错觉,桌上是几样别致的菜,白切鸡、红烧鱼、焯菠菜……漂亮舒心。
林伊儿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鱼。
“伊儿,你最近老往后巷跑,冰箱里的牛一奶一和吃的也少了不少。”一妈一妈一的眼睛盯得林伊儿后背发冷,“你是不是又偷偷在后巷养猫了?”
林伊儿不敢看一妈一妈一的眼睛,她将求救的目光投向爸爸,但爸爸没有理会。比起林伊儿的难堪,他更关心晚间新闻。
最后还是姐姐林皎替她说话:“一妈一妈一放心,伊儿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再说养一宠一物也不错,至少能培养一爱一心和责任感。伊儿知道分寸,她不会让那些流一浪一猫在她身上乱一舔一乱挠的。摸过它们后,她也一定会洗手,不会把病菌带回家的。”
林皎面向林伊儿眨了下眼睛。
“没错。”林伊儿忙说道。
一妈一妈一叹了一口气:“最好如此。”
林皎又一次替林伊儿解了围,林伊儿偷瞄了姐姐一眼。齐腰乌发如漆,肌肤如玉,一双足以摄魂夺目的眼睛,在她容光映照之下,灿烂的一陽一光都显得黯然无色。不单单是漂亮,林皎成绩拔尖,又弹得一手好钢琴,她是全校偶像,很难想象有人不被她吸引。
姐姐是公主,林伊儿自小就这么觉得,而自己则是一只可怜的丑小鸭,无人问津。在姐姐美丽的光辉下,她成了一颗可有可无的尘埃。或许,自己是讨厌姐姐的,林伊儿常这么想,但姐姐是这个家里唯一关心她的人。
夜色降临,雨声持续不断,在夜晚寂静的环境下,淅沥的雨声越发清晰,催人入眠。林家的灯一盏接着一盏熄灭,地上的水洼映这路灯碎碎的光。二楼的窗户打开了缝,林伊儿的房间原先是间库房,有一扇通向外面的小窗户。林伊儿从窗户里钻出半截身一子,她就这样不上不下地挂在半空中。
“骑士,骑士!”林伊儿低声呼唤道。
一会儿,一双有力的手接住了林伊儿娇一嫩的双脚,让林伊儿坐到骑士的肩膀上。她掏出一包彩虹糖,自己吃一颗就往骑士敞开的食道里丢一颗。
“今天,我们去公园玩。”
绚烂的花伞,在两人头上升起,骑士虽感受不到糖果的甜美,但他也高兴地应和,发出“噗噗”的叫一声,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发出的声音。在肺部将气体压缩再一下子呼出,撞击气管才能发出,每一声都痛彻心扉,但骑士愿意让林伊儿听到自己的声音。
“一妈一妈一不喜欢我,爸爸也不喜欢我。”林伊儿将自己的事告诉骑士,“他们都不关心我,姐姐愿意关心我,可她总是那么忙,不是去补一习一班就是去上钢琴课。”
“今天,班主任又威胁说要请家长了,因为我又和人打架了。”林伊儿拿手背抹了抹眼泪,伞能挡住雨水,却挡不住她心里的苦,“学校里的人都不喜欢我,因为我让他们失望了。”
林皎的优秀让学校的老师对林伊儿抱有过高的期望,但当现实打碎他们的想象后,率先受迁怒的便是林伊儿,他们严厉地对待林伊儿,希望能挖掘出她的什么潜力。当他们彻底失望后,就把林伊儿当作玩厌的玩一偶似的丢到了一旁。
再耀眼的光下都有影子蛰伏,不知有多少人嫉妒、怨恨着林皎。正因为林皎的存在,才反映出他们自己的乏味和平淡。他们不敢对林皎出手,于是撺掇着自己的弟弟妹妹孤立林伊儿,仿佛可怜的妹妹受伤会影响到血脉相连的姐姐一样。
“他们都不愿意和我做朋友。”林伊儿突然说道,“那我也不需要他们,我只要我的骑士就够了。”她跳下骑士的肩头,“就是他和我打架的!”林伊儿捡起一块石头砸向窗户。
石头划出一条弧线歪歪地落到草丛里,骑士弯腰拾起一块砖头砸了过去,同林伊儿不同,骑士的砖头笔直冲向窗户,清脆的一声,玻璃碎了。
“快跑!”林伊儿跳到骑士背上,骑士宛如一匹良驹带着她逃离犯罪现场,林伊儿放肆地大笑,伸出拿着钥匙的手,刺耳的刮擦声不绝于耳,沿街停放的车辆上都留下一道难看的伤疤。
汽车警报的嗡鸣和玻璃破碎的响声,混着林伊儿银铃般的笑,像混乱的一交一响乐。
那个夜晚,林伊儿砸碎了所有仇人家的玻璃,并划花了停在外面的车子。直到晨曦初现,她才被骑士带回家。
杜兹啸将报纸放到一边,报纸上报道的正是城西出现无头人的怪事,据说他打着一把花伞在午夜出现,他们将他称作“无头骑士”。
杜兹啸问靳彦:“菜无心可活,人无心即死,那么无头呢?”
“你有听说过无头骑士吗?”
无头骑士,是一爱一尔兰传说中没有头部的妖一精一,和死神一样预示着死亡。
靳彦说道:“他骑着同样无头的黑马,腋下夹一着自己的头。其头部拥有爬满苍蝇的眼球和他的嘴,头颅的颜色像发霉的一奶一酪一样可怖。无头骑士的鞭子是人类一尸一骨的脊椎,斗篷是用虫蛀的烂布做成。无头骑士会喊出他们的名字,宣告对方的死亡。现在的城市传说中也常出现无头骑士,不过他骑的是机车。这不过是三流恐怖故事的噱头。”
“可这不是故事,有人切实地目击到了无头的怪物。”杜兹啸道,“联想到周腾的一尸一体,我就有一种不安。”
“现在说实话的媒体又有几家,兹啸,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只是所谓的无头怪物只会存在于故事里。大脑是人一体的指挥所,失去了脑袋,绝不会还活着。”
杜兹啸离开病一床一穿上鞋子:“陪我去见一个人吧。”他对靳彦说道。
04
狭长的过道如蛇可怕的肠道,空气中赶不走的潮气则是黏一稠的胃液。杜兹啸带着靳彦拐入一间病房。偌大的病房一中,只有一张一床一,一床一上躺着一个男人。
“他是谁?” 靳彦原以为那是个身材瘦小的植物人,但凑近了他才发现那人嘴唇微动,像是在喃喃自语些什么,他的瞳孔对光线也有反应。
“他是周腾手下唯一的幸存者。”
“怎么可能,周腾不是从不留活口的吗?”
“你看看他就明白了。”杜兹啸说道,他掀一开了那人身上的被子。
靳彦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他身材瘦小了,一床一上的人除了右手,其他手脚已经被截掉了。
杜兹啸再度替他盖好被子:“周腾诱一惑他杀害亲人,可当他杀死最后一人后,周腾又残酷地对他说‘还不够’。于是他砍掉了自己的左腿,但周腾还是那句话‘还不够’,直至砍得只剩右手,他才醒悟过来,想要自尽。这时,周腾却夺下了他的刀,让他就这样苟活下去。”
“太可怕了……”
“周腾就是这样玩一弄人的,而被害者被救后也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像个活死人,怕是不能恢复了。你知道周腾的恐怖了吧,所以哪怕是他的一个细胞还活着,我也不能安心。”杜兹啸咬牙切齿地说道,“只有当他在焚一尸一炉里化作灰烬,我才放心。”
“没人调查,那就我上。”杜兹啸往住院部走去,“这样的天气,在一床一上窝了半个月,我都要发霉了。”
第二天,杜兹啸正在擦槍,他一直认为槍如人一样,若不能随时保养,便会出问题。
靳彦将一叠资料摔在杜兹啸的桌上:“我昨天回去仔细查找了资料,你看看吧。”
杜兹啸拿起资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无头鸡事件”。
一九四五年,有一只叫麦克的公鸡,他的主人在斩鸡头时没砍中咽喉脉,意外留下了它的一只耳朵和大部份脑干。麦克被砍头后若无其事四处撒欢,好像不知道没了脑袋一样。到第二天无头鸡仍然好好的,于是它的主人就通过滴眼药水的小瓶将牛一奶一和水混合物喂养它,并拿它四处展出。无头鸡麦克能平衡、笨拙地走到栖息处,那只可怜的公鸡足足活了十八个月。
“这是什么?”
“如你所见是史实,可能一只鸡并不能说明什么,毕竟鸟类和哺一乳一动物还是不同的。” 靳彦说道,“你继续看。”
在一九八○年,神经病学家在塞非尔德大学发现了一个特殊的学生。正常人在大脑皮质与脑室之间有4.5厘米厚的脑组织,而这位高才生却只有一毫米厚,颅腔里几乎全被脑脊液充满,他的整个脑重,只相当于常人的十分之一。但他的行为却与普通人没有两样,而且他还特别一精一通数学。
而在美国弗吉尼亚州,一位名叫安德鲁的男孩,他从生下来起就没有大脑。医生通过观察后断定安德鲁活不过几个星期就会死掉。不过,这个孩子已安全地生存了五年,当他看电视节目时还会产生反应。医生再次对他进行会诊,结果发现安德鲁的所谓颅脑只是一个囊肿,支配人的思维、协调肌肉运动的大脑部分根本就未发育形成,颅腔一内全是积水。
“类似这样的无脑者,目前已发现有数十位之多。我们说,没有大脑就不会存在意识的本体这种观点,也许是错的。兹啸,人也许真的可以无脑,你也许是对的。但有关人无头的事例却太少了。”
靳彦继续说道:“西藏喇嘛仓央嘉措的秘传中记载了这么一件见闻:他从拉萨来到了康区的理塘,有一天到一户人家里歇脚,他就看到了一个无头人。向其家人打听原因,说那人原先就患有颈项病,后来头就断掉了。这种情况持续了三年,现在他依然活着。不大一会儿,就见无头人用手捶打前胸。这表示那人饿了,要吃东西。无头人尽管没有了头颅,但他脖子上还留有两个管道,家人就将用瓶子盛装的糌粑汤顺着管道倒下去。就像平常倒水那样,慢慢地,瓶中的糌粑汤就给倒完了。没有图片和准确的记录,这就不太可信了。”
“你是说无头的周腾还可能活着?”
“也许是亿万分之一的几率,电击使周腾无头的身一体心脏再次起搏,同时为他止血。我记得广告牌削去的也只是周腾脑袋的一部分,他的部分脑干可能还连在身一体上。他可真是个生命力强到可怕的怪物。”
“无论是不是怪物,他只要是活的,我就不会放过他。”杜兹啸将擦一拭一新的槍别在腰间,“你解释后我反而放心了,我最怕的就是那无头的东西是什么打不死的魔物,能用槍解决的东西,又有什么可怕的。”杜兹啸的眼中一道寒光闪过。
05
“唉,伊儿,你听我说。”一妈一妈一说道。
“不听!”林伊儿跑进自己房间用力摔上了门。
“快开门,伊儿,你乖一点。”
是姐姐的声音:“一妈一妈一,让伊儿自己待一会吧,她自己静静。”
门外的声音消失了,他们根本就不关心自己,林伊儿流着泪从被子里钻出来,她打开窗户,“骑士接住我!”她扑入了骑士的怀里。
夜雨缠一绵混着女孩的啜泣:“为什么他们不一爱一我,我不像姐姐那样优秀又不是我的错,我只能活得像我自己而已。”
“我受够一切都围着姐姐转了,姐姐要去睡觉了,所以我必须关掉电视睡觉;姐姐在复一习一,所以我连哼歌都不可以。哪怕是一条鱼,姐姐喜欢红烧,我就吃不到清蒸的。”
“连一件新衣服,我都没有。到底是哪条法律规定,妹妹就只能穿姐姐的旧衣服?我想要一条裙子,不要姐姐的旧裙子改的,要一条新裙子。学校里的人都看不起我,因为我从来没有穿过新衣服。”林伊儿转向骑士,冷冷地说,“我不要姐姐、一妈一妈一,还有爸爸了。没有他们,我也能活下去。骑士,让他们消失吧。”
骑士“噗”地叫了一声,将林伊儿轻轻放到遮雨的棚子下,转身朝后门走去。
当置身其中,林伊儿才发现这个棚子并不舒适,有一股霉味不断冲击着鼻腔,角落还在渗水。
屋子里传出惨叫和打斗声,林伊儿紧紧捂着自己的耳朵,不让可怕的声音传入耳朵里。大概过了十分钟,或者更多,林伊儿才小心翼翼地放下手,声音消失了,骑士一个人衣衫破碎地从后门出来,屋子里一片寂静。
林伊儿跑进屋子,爸一妈一的卧室一片狼藉,人却已经不见了,她顾不得喘气,又跑到姐姐的房间,姐姐的书桌上还铺着作业,但姐姐也不见了。屋子突然显得空空荡荡,后门大开着,冷风吹进来带走热量。
林伊儿跑到厨房,她看到了散落在地的菜刀和鲜血,眩目的红跃入林伊儿的眼帘,像一记拳头打到她心上,她趴在地板上不争气地哭了。骑士就站在她身边,一声不发。林伊儿抓起她能抓到的东西一股脑朝骑士砸去,她心里知道骑士一爱一着自己,他不过是照自己命令行动,可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骑士倒在地上,他的衣服已经被血濡一湿。
“这些血是你的?”
“噗。”
“他们都没事?”
“噗。”
林伊儿抱住骑士:“谢谢你,谢谢你没有真的下手,我的骑士,我马上替你包扎。”
屋外警笛嗡鸣,前门传来撞击声。
“是我爸一妈一,他们带警察来抓你了,我们从后面走。快,骑士,他们会杀了你的。”
杜兹啸带着人马闯入,他看到了大开的后门和还来不及被洗去的血迹:“靳彦,这是我这段日子以来最高兴的一天,我终于又发现周腾了。”
“小心,他可能有人质。报案的屋主说,他的小女儿没有逃出来,让我们一定要救下她。”
“我不会再让无辜者流血了。”杜兹啸带头奔入小巷。
林伊儿带着骑士狂奔在小巷,越到深处,巷子越狭窄越肮脏,林伊儿最后不得不停下脚步:“怎么会这样,我上次来明明还没这些。”不知是谁偷偷倾倒的建筑垃圾堵上了骑士的生路,追赶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骑士的身一体越来越冷。
“不许动!”十几把槍对准了无头的身影,“终于抓住你了,周腾。”杜兹啸一歪头吐出烟蒂,“放开那个女孩,蹲在地上,不许动。”
“等会儿……”林伊儿急忙辩解,“骑士,他是好人,他不会……”
大概是感受到了杀意,骑士发狂似的张开双手,发出咆哮般的一声。
杜兹啸急忙下令:“保护人质,他要对人质下手了,开槍,开槍!”
出乎杜兹啸意料的是,无头的周腾推开身旁的女孩,张开双手迎向了槍口,仿佛是为了护住那个女孩而故意将火力引到自己身上的。
在漫天的火光和硝烟落幕后,只剩下女孩的哀鸣:“不……”无头的周腾砰然落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06
“那个叫林伊儿的小姑一娘一简直疯了。”杜兹啸抱怨道,“就好像我们才是坏人,对我又抓又挠。”
“按她的证词来讲,周腾对她还不错,她会这么对你也很正常。”
“究竟为什么周腾没了头还能行动,还有思考能力?”
“大概是腹脑吧,它分布在消化道内一壁的组织细胞皮层中,由负责信息一交一换的神经元网和众多的辅助细胞组成,结构与大脑完全相同,只是神经元的数量比较少。它是原始的神经系统,有类似管状蠕虫的神经机能。在进化中,腹脑没有消失,它留在某些哺一乳一动物体内,帮助胚胎发育。在某一发育阶段,胚胎中会出现两个脑。起初两者的发育是完全独立的,到后来,它们通过迷走神经相连。它不像脑那样能进行思考,但这一机能可以培养的。”
靳彦沉思片刻接着说道:“大抵是因为周腾的腹脑在刺激下获得了对身一体的掌控吧,不过我在想,杀人魔周腾和‘骑士’是两个人。杀人魔住在周腾的大脑中,在他脑袋被削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然后腹脑产生的‘骑士’成为身一体的主人,没想到周腾的身一体里还有如此善良的一部分。”
杜兹啸点上一支烟:“无论如何,在生理学上他就是周腾。我们就不能放过他。”
“这世上的事真如雨果说的一样。”
“雨果?”
靳彦说:“就是那个伟大的雨果啊,法国的维克多·雨果。他说,万物中的一切并非合乎人情的美,丑就在美的旁边,畸形靠近着优美,丑怪藏在崇高的背后,美与恶并存,光明与黑暗相共。”
“硬币的两面吗?”杜兹啸推开面前的窗。夜雨还未结束,今夜的雨,也许是那个小姑一娘一的泪雨吧,杜兹啸没由来地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