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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头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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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又到雨季,星星点点都是雨珠,落在地面上,一阵阵碎碎的响。空气中满是潮气,缥缈的烟雾笼罩着灯光。

杜兹啸满脸是血,挣扎着从废墟里爬出来。他在自己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香烟和打火机。颇费一番功夫后,他才在漫天细雨下点燃烟。猛吸几口后,杜兹啸尝到喉咙深处泛上来的血腥味,才感觉自己还活着。

谁也没有想到这栋房子竟然会倒。贫民区的违章建筑像恶肿瘤般疯长,留下一栋栋简陋的房子。

杜兹啸紧追着逃犯进到这里。周腾是真正意义上的魔鬼,在做下十余宗入室杀人案后,警方才将其捕获。被捕后,周腾在供诉中也把自己称作魔鬼。

“我时常想有些人那样善良,乐于帮助别人,奉献自己。那么也应该有人是恶的化身。我就是所谓恶的化身吧。我就是忍受不住那种诱惑,一旦尝过杀人的滋味,我就不能自已了。”

这个看似无害的男人在审讯时一直面带笑容:“你们口中所说的和奉献,我从来没有感受过,看到一个人去救助落水儿童,我只会觉得他傻而已。同样,我也没有感受到什么内疚和自责。”

周腾最的是那些住着一家人的民居,他在深夜戴着面罩闯入,将他们统统捆起来,然后肆意玩弄折磨他们。他在虐待后往往会蛊惑意志不坚定的人。

他骗他们说,只要他们向他表示忠诚杀死自己的亲人,那他就会放了他们。

有些人誓死不从,他们被周腾残忍地杀害。有些人动摇了,于是出现了子杀父、母杀子,兄弟相残的惨剧。

可周腾又怎么会真的放过他们,他把他们带到他们亲手杀害的亲人面前,用最恶毒的语言羞辱他们,告诉他们有多可怜,竟然会因为这么拙劣的谎言而杀死自己的人。这时,周腾会给他们一把刀子,绝大多数人会选择自我了断,而少数仍下不去手的人会由周腾亲自解决。

周腾被捕入狱后,考虑到他的情况,狱方特意将其安排到单人牢房。犯人们知道杀人魔成了自己的狱友后,群情激愤。他们不愿同恶魔待在一起,如果狱方不移走周腾,他们就发起暴动。在无奈之下,狱方只能将周腾转移到更为偏僻的枯山监狱。

没承想转移时,囚车由于雨天道路湿滑竟翻下山路。几十米的落差让囚车变成了一堆废铁。司机和狱警全部遇难,只有周腾活了下来,他消失在了山中。

警方立即发布通缉令,通缉周腾,有关周腾的目击报告层出不穷,城内人心惶惶。一定要在他再次犯案前抓住他,杜兹啸想到这里,不由得握紧了槍。在这里,他确确实实见到了周腾。

他追着周腾钻入破旧的棚屋,但不知怎么回事,也许是天罚,也许只是因为年久失修,巨大的广告牌从黑色的大楼落下,本就摇摇欲坠的两层小屋在冲击下如多米诺骨牌倒下,废墟掩埋了两人。

杜兹啸扒开碎砖头,他记得当时周腾就站在这里,杜兹啸不认为周腾会这样轻易死去。

废墟下,半张脸露了出来,布满血丝的眼睛,蜷曲着的乱发如美杜莎的魔蛇,一行血顺着额角流下。

杜兹啸举槍对准周腾,踢开那张脸附近的杂物,然后他看到了可怕的创口。这不是周腾,而是周腾的一部分,只有一个人头,人头下连着部分脖颈,后脑勺不知被什么削去了,红白之物沾在残垣断瓦中似一幅象画。

杜兹啸伸出发颤的手去摸那颗人头,仿佛伊甸园的禁忌之果,让人无法拒绝,但一旦触碰就会被驱逐出天堂。

“啊。”杜兹啸如被蛇咬了般缩回手发出短促的尖叫。

他脸色紫黑倒了下去,咬人的当然不是周腾,咬人的毒蛇正安静得躺在水泊中,那是一截老旧的电线,它深埋入墙体被人遗忘,可当它一重见天日,它就顺着周腾的血水送出了自己的“毒液”。

杜兹啸受了电击,昏死在了这一片废墟之上。

洁白无垢的病房内,杜兹啸缓缓张开眼睛,迎接他的是好友靳彦的微笑,“欢迎回到人间。” 靳彦笑着说。

靳彦坐在边替杜兹啸削了个苹果。

杜兹啸坐起身子:“周腾呢?”昏迷三天后,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放心,你已经抓住了周腾。” 靳彦欲言又止。

杜兹啸看出朋友的迟疑,“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不用担心,”靳彦说道,“周腾确实已经死了,只是……”

雨季尚未结束,窗外仍飘着细雨,它淅淅沥沥仿佛要下一个世纪,也许有时一个月能长过一个世纪。

02

林伊儿坐在后门的石墩上,雨水沿檐而下,形成一道水晶帘。女孩的声音像风穿过幽深的山洞般悠长,这是一首荒诞无稽的歌,“我看见,我看见,火在水里烧,雪往天上飘;我听见,我听见,鱼的笑声,猫的脚步……我你,于是把你埋在漫天花雨的暮春。”

九岁的林伊儿被一个人留在家里看家,作为对姐姐获得钢琴大赛优胜的奖励,爸带着姐姐林皎去定制礼服了。

林伊儿并不像姐姐那样出色,这或许让她的爸很失望,但作为一般人的爸能培养出姐姐那样的一个天才已经是奇迹了。林伊儿也感到过孤独和嫉妒,但时间一长,她发现只要发呆就可以了,一切不满都能暂时忘却。

扑哧,扑哧……有人拖着滞重的脚步缓缓接近她,后门对着破败的小巷,除了游荡的野猫几乎没有东西会来。一个巨大的身影挡住路灯昏暗的光,林伊儿抬头不禁发出一声尖叫。

一只大手立马捂住了林伊儿的嘴,巨大的身体压上了林伊儿,带着厚重的血腥味。

一开始,林伊儿惊恐得难以自持,但那具身体压住林伊儿后便不再动了。林伊儿试探着推了推他,他没有反应,于是林伊儿像条鱼一样从那人身下滑了出来。

咣当一声,那人的身体倒向一边。这时林伊儿才看清这个“人”。脖子以上是一个可怖的创口,只连着部分脑壳,借着灯光,她能看到一开一闭的气管。他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魔鬼,又像是从故事里走出来的怪物。

他身体微微发颤,林伊儿回想起刚才自己碰他的感觉,有些发烫。林伊儿转身跑回了家里,留下无头人在夜雨之中。

没多久,她捧着一壶水又回来了。林伊儿将水调成浓糖水,倒入一些感冒药,慢慢顺着管子倒入了无头人的食道当中,咕噜咕噜,食管颤动接纳了糖水。林伊儿又拿来了爸不要的大衣盖在他身上。

终于,无头的身体动了下,他摸索着抓住林伊儿的手将它放到了自己胸前。透过胸腔,林伊儿能感受到那颗心脏的跃动,柔得像初破壳的幼鸟。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这次不是痛苦的颤抖,而是感激。

“你的个子好大,长得好可怕!”林伊儿拍拍他的肩膀,“我叫你骑士吧,爸爸都不把我当公主,那你把我当公主吧,你要保护我,做我的骑士。”

骑士捏住她白皙的小手,表示愿意。

林伊儿拉着骑士冒雨走到巷子里,那里有个简陋的小棚:“我爸要回来了,我必须回去。这是我以前为小猫搭的,可惜赶走了它。你可以待在这里躲雨,我会回来给你带吃的和穿的,别害怕。”

林伊儿恋恋不舍地回望无头骑士一眼才回屋。

“只是什么?”病上的杜兹啸立刻追问道。

靳彦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是我们找到的只有头颅,周腾的身体不见了。”

“身体不见了?”

“不知道是怎么了,也许是我们赶到前身体就被人带走了。” 靳彦说道,“你或许不知道一具新鲜的体在黑市能被炒到多贵。再说那可是周腾的体,说不定有特殊收藏癖的金主会对他感兴趣。”

杜兹啸紧锁着眉头沉思不语。

靳彦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放心,一具没有头的身体什么也不能做。他是刑天吗,难不成还能以为目,以脐为口,干戚以舞?”

杜兹啸点了点头,但他心中有一股挥之不去的不安,像此刻天空中总散不去的乌云。

03

红木长桌,灯光自餐桌上方洒下,让人有种安心的错觉,桌上是几样别致的菜,白切鸡、红烧鱼、焯菠菜……漂亮舒心。

林伊儿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鱼。

“伊儿,你最近老往后巷跑,冰箱里的牛和吃的也少了不少。”的眼睛盯得林伊儿后背发冷,“你是不是又偷偷在后巷养猫了?”

林伊儿不敢看的眼睛,她将求救的目光投向爸爸,但爸爸没有理会。比起林伊儿的难堪,他更关心晚间新闻。

最后还是姐姐林皎替她说话:“放心,伊儿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再说养物也不错,至少能培养心和责任感。伊儿知道分寸,她不会让那些流猫在她身上乱乱挠的。摸过它们后,她也一定会洗手,不会把病菌带回家的。”

林皎面向林伊儿眨了下眼睛。

“没错。”林伊儿忙说道。

叹了一口气:“最好如此。”

林皎又一次替林伊儿解了围,林伊儿偷瞄了姐姐一眼。齐腰乌发如漆,肌肤如玉,一双足以摄魂夺目的眼睛,在她容光映照之下,灿烂的光都显得黯然无色。不单单是漂亮,林皎成绩拔尖,又弹得一手好钢琴,她是全校偶像,很难想象有人不被她吸引。

姐姐是公主,林伊儿自小就这么觉得,而自己则是一只可怜的丑小鸭,无人问津。在姐姐美丽的光辉下,她成了一颗可有可无的尘埃。或许,自己是讨厌姐姐的,林伊儿常这么想,但姐姐是这个家里唯一关心她的人。

夜色降临,雨声持续不断,在夜晚寂静的环境下,淅沥的雨声越发清晰,催人入眠。林家的灯一盏接着一盏熄灭,地上的水洼映这路灯碎碎的光。二楼的窗户打开了缝,林伊儿的房间原先是间库房,有一扇通向外面的小窗户。林伊儿从窗户里钻出半截身子,她就这样不上不下地挂在半空中。

“骑士,骑士!”林伊儿低声呼唤道。

一会儿,一双有力的手接住了林伊儿娇嫩的双脚,让林伊儿坐到骑士的肩膀上。她掏出一包彩虹糖,自己吃一颗就往骑士敞开的食道里丢一颗。

“今天,我们去公园玩。”

绚烂的花伞,在两人头上升起,骑士虽感受不到糖果的甜美,但他也高兴地应和,发出“噗噗”的叫声,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发出的声音。在肺部将气体压缩再一下子呼出,撞击气管才能发出,每一声都痛彻心扉,但骑士愿意让林伊儿听到自己的声音。

不喜欢我,爸爸也不喜欢我。”林伊儿将自己的事告诉骑士,“他们都不关心我,姐姐愿意关心我,可她总是那么忙,不是去补班就是去上钢琴课。”

“今天,班主任又威胁说要请家长了,因为我又和人打架了。”林伊儿拿手背抹了抹眼泪,伞能挡住雨水,却挡不住她心里的苦,“学校里的人都不喜欢我,因为我让他们失望了。”

林皎的优秀让学校的老师对林伊儿抱有过高的期望,但当现实打碎他们的想象后,率先受迁怒的便是林伊儿,他们严厉地对待林伊儿,希望能挖掘出她的什么潜力。当他们彻底失望后,就把林伊儿当作玩厌的玩偶似的丢到了一旁。

再耀眼的光下都有影子蛰伏,不知有多少人嫉妒、怨恨着林皎。正因为林皎的存在,才反映出他们自己的乏味和平淡。他们不敢对林皎出手,于是撺掇着自己的弟弟妹妹孤立林伊儿,仿佛可怜的妹妹受伤会影响到血脉相连的姐姐一样。

“他们都不愿意和我做朋友。”林伊儿突然说道,“那我也不需要他们,我只要我的骑士就够了。”她跳下骑士的肩头,“就是他和我打架的!”林伊儿捡起一块石头砸向窗户。

石头划出一条弧线歪歪地落到草丛里,骑士弯腰拾起一块砖头砸了过去,同林伊儿不同,骑士的砖头笔直冲向窗户,清脆的一声,玻璃碎了。

“快跑!”林伊儿跳到骑士背上,骑士宛如一匹良驹带着她逃离犯罪现场,林伊儿放肆地大笑,伸出拿着钥匙的手,刺耳的刮擦声不绝于耳,沿街停放的车辆上都留下一道难看的伤疤。

汽车警报的嗡鸣和玻璃破碎的响声,混着林伊儿银铃般的笑,像混乱的响乐。

那个夜晚,林伊儿砸碎了所有仇人家的玻璃,并划花了停在外面的车子。直到晨曦初现,她才被骑士带回家。

杜兹啸将报纸放到一边,报纸上报道的正是城西出现无头人的怪事,据说他打着一把花伞在午夜出现,他们将他称作“无头骑士”。

杜兹啸问靳彦:“菜无心可活,人无心即死,那么无头呢?”

“你有听说过无头骑士吗?”

无头骑士,是尔兰传说中没有头部的妖,和死神一样预示着死亡。

靳彦说道:“他骑着同样无头的黑马,腋下夹着自己的头。其头部拥有爬满苍蝇的眼球和他的嘴,头颅的颜色像发霉的酪一样可怖。无头骑士的鞭子是人类骨的脊椎,斗篷是用虫蛀的烂布做成。无头骑士会喊出他们的名字,宣告对方的死亡。现在的城市传说中也常出现无头骑士,不过他骑的是机车。这不过是三流恐怖故事的噱头。”

“可这不是故事,有人切实地目击到了无头的怪物。”杜兹啸道,“联想到周腾的体,我就有一种不安。”

“现在说实话的媒体又有几家,兹啸,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只是所谓的无头怪物只会存在于故事里。大脑是人体的指挥所,失去了脑袋,绝不会还活着。”

杜兹啸离开病穿上鞋子:“陪我去见一个人吧。”他对靳彦说道。

04

狭长的过道如蛇可怕的肠道,空气中赶不走的潮气则是黏稠的胃液。杜兹啸带着靳彦拐入一间病房。偌大的病房中,只有一张上躺着一个男人。

“他是谁?” 靳彦原以为那是个身材瘦小的植物人,但凑近了他才发现那人嘴唇微动,像是在喃喃自语些什么,他的瞳孔对光线也有反应。

“他是周腾手下唯一的幸存者。”

“怎么可能,周腾不是从不留活口的吗?”

“你看看他就明白了。”杜兹啸说道,他掀开了那人身上的被子。

靳彦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他身材瘦小了,上的人除了右手,其他手脚已经被截掉了。

杜兹啸再度替他盖好被子:“周腾诱惑他杀害亲人,可当他杀死最后一人后,周腾又残酷地对他说‘还不够’。于是他砍掉了自己的左腿,但周腾还是那句话‘还不够’,直至砍得只剩右手,他才醒悟过来,想要自尽。这时,周腾却夺下了他的刀,让他就这样苟活下去。”

“太可怕了……”

“周腾就是这样玩弄人的,而被害者被救后也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像个活死人,怕是不能恢复了。你知道周腾的恐怖了吧,所以哪怕是他的一个细胞还活着,我也不能安心。”杜兹啸咬牙切齿地说道,“只有当他在焚炉里化作灰烬,我才放心。”

“没人调查,那就我上。”杜兹啸往住院部走去,“这样的天气,在上窝了半个月,我都要发霉了。”

第二天,杜兹啸正在擦槍,他一直认为槍如人一样,若不能随时保养,便会出问题。

靳彦将一叠资料摔在杜兹啸的桌上:“我昨天回去仔细查找了资料,你看看吧。”

杜兹啸拿起资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无头鸡事件”。

一九四五年,有一只叫麦克的公鸡,他的主人在斩鸡头时没砍中咽喉脉,意外留下了它的一只耳朵和大部份脑干。麦克被砍头后若无其事四处撒欢,好像不知道没了脑袋一样。到第二天无头鸡仍然好好的,于是它的主人就通过滴眼药水的小瓶将牛和水混合物喂养它,并拿它四处展出。无头鸡麦克能平衡、笨拙地走到栖息处,那只可怜的公鸡足足活了十八个月。

“这是什么?”

“如你所见是史实,可能一只鸡并不能说明什么,毕竟鸟类和哺动物还是不同的。” 靳彦说道,“你继续看。”

在一九八○年,神经病学家在塞非尔德大学发现了一个特殊的学生。正常人在大脑皮质与脑室之间有4.5厘米厚的脑组织,而这位高才生却只有一毫米厚,颅腔里几乎全被脑脊液充满,他的整个脑重,只相当于常人的十分之一。但他的行为却与普通人没有两样,而且他还特别通数学。

而在美国弗吉尼亚州,一位名叫安德鲁的男孩,他从生下来起就没有大脑。医生通过观察后断定安德鲁活不过几个星期就会死掉。不过,这个孩子已安全地生存了五年,当他看电视节目时还会产生反应。医生再次对他进行会诊,结果发现安德鲁的所谓颅脑只是一个囊肿,支配人的思维、协调肌肉运动的大脑部分根本就未发育形成,颅腔内全是积水。

“类似这样的无脑者,目前已发现有数十位之多。我们说,没有大脑就不会存在意识的本体这种观点,也许是错的。兹啸,人也许真的可以无脑,你也许是对的。但有关人无头的事例却太少了。”

靳彦继续说道:“西藏喇嘛仓央嘉措的秘传中记载了这么一件见闻:他从拉萨来到了康区的理塘,有一天到一户人家里歇脚,他就看到了一个无头人。向其家人打听原因,说那人原先就患有颈项病,后来头就断掉了。这种情况持续了三年,现在他依然活着。不大一会儿,就见无头人用手捶打前胸。这表示那人饿了,要吃东西。无头人尽管没有了头颅,但他脖子上还留有两个管道,家人就将用瓶子盛装的糌粑汤顺着管道倒下去。就像平常倒水那样,慢慢地,瓶中的糌粑汤就给倒完了。没有图片和准确的记录,这就不太可信了。”

“你是说无头的周腾还可能活着?”

“也许是亿万分之一的几率,电击使周腾无头的身体心脏再次起搏,同时为他止血。我记得广告牌削去的也只是周腾脑袋的一部分,他的部分脑干可能还连在身体上。他可真是个生命力强到可怕的怪物。”

“无论是不是怪物,他只要是活的,我就不会放过他。”杜兹啸将擦拭一新的槍别在腰间,“你解释后我反而放心了,我最怕的就是那无头的东西是什么打不死的魔物,能用槍解决的东西,又有什么可怕的。”杜兹啸的眼中一道寒光闪过。

05

“唉,伊儿,你听我说。”说道。

“不听!”林伊儿跑进自己房间用力摔上了门。

“快开门,伊儿,你乖一点。”

是姐姐的声音:“,让伊儿自己待一会吧,她自己静静。”

门外的声音消失了,他们根本就不关心自己,林伊儿流着泪从被子里钻出来,她打开窗户,“骑士接住我!”她扑入了骑士的怀里。

夜雨缠绵混着女孩的啜泣:“为什么他们不我,我不像姐姐那样优秀又不是我的错,我只能活得像我自己而已。”

“我受够一切都围着姐姐转了,姐姐要去睡觉了,所以我必须关掉电视睡觉;姐姐在复,所以我连哼歌都不可以。哪怕是一条鱼,姐姐喜欢红烧,我就吃不到清蒸的。”

“连一件新衣服,我都没有。到底是哪条法律规定,妹妹就只能穿姐姐的旧衣服?我想要一条裙子,不要姐姐的旧裙子改的,要一条新裙子。学校里的人都看不起我,因为我从来没有穿过新衣服。”林伊儿转向骑士,冷冷地说,“我不要姐姐、,还有爸爸了。没有他们,我也能活下去。骑士,让他们消失吧。”

骑士“噗”地叫了一声,将林伊儿轻轻放到遮雨的棚子下,转身朝后门走去。

当置身其中,林伊儿才发现这个棚子并不舒适,有一股霉味不断冲击着鼻腔,角落还在渗水。

屋子里传出惨叫和打斗声,林伊儿紧紧捂着自己的耳朵,不让可怕的声音传入耳朵里。大概过了十分钟,或者更多,林伊儿才小心翼翼地放下手,声音消失了,骑士一个人衣衫破碎地从后门出来,屋子里一片寂静。

林伊儿跑进屋子,爸的卧室一片狼藉,人却已经不见了,她顾不得喘气,又跑到姐姐的房间,姐姐的书桌上还铺着作业,但姐姐也不见了。屋子突然显得空空荡荡,后门大开着,冷风吹进来带走热量。

林伊儿跑到厨房,她看到了散落在地的菜刀和鲜血,眩目的红跃入林伊儿的眼帘,像一记拳头打到她心上,她趴在地板上不争气地哭了。骑士就站在她身边,一声不发。林伊儿抓起她能抓到的东西一股脑朝骑士砸去,她心里知道骑士着自己,他不过是照自己命令行动,可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骑士倒在地上,他的衣服已经被血濡湿。

“这些血是你的?”

“噗。”

“他们都没事?”

“噗。”

林伊儿抱住骑士:“谢谢你,谢谢你没有真的下手,我的骑士,我马上替你包扎。”

屋外警笛嗡鸣,前门传来撞击声。

“是我爸,他们带警察来抓你了,我们从后面走。快,骑士,他们会杀了你的。”

杜兹啸带着人马闯入,他看到了大开的后门和还来不及被洗去的血迹:“靳彦,这是我这段日子以来最高兴的一天,我终于又发现周腾了。”

“小心,他可能有人质。报案的屋主说,他的小女儿没有逃出来,让我们一定要救下她。”

“我不会再让无辜者流血了。”杜兹啸带头奔入小巷。

林伊儿带着骑士狂奔在小巷,越到深处,巷子越狭窄越肮脏,林伊儿最后不得不停下脚步:“怎么会这样,我上次来明明还没这些。”不知是谁偷偷倾倒的建筑垃圾堵上了骑士的生路,追赶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骑士的身体越来越冷。

“不许动!”十几把槍对准了无头的身影,“终于抓住你了,周腾。”杜兹啸一歪头吐出烟蒂,“放开那个女孩,蹲在地上,不许动。”

“等会儿……”林伊儿急忙辩解,“骑士,他是好人,他不会……”

大概是感受到了杀意,骑士发狂似的张开双手,发出咆哮般的一声。

杜兹啸急忙下令:“保护人质,他要对人质下手了,开槍,开槍!”

出乎杜兹啸意料的是,无头的周腾推开身旁的女孩,张开双手迎向了槍口,仿佛是为了护住那个女孩而故意将火力引到自己身上的。

在漫天的火光和硝烟落幕后,只剩下女孩的哀鸣:“不……”无头的周腾砰然落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06

“那个叫林伊儿的小姑简直疯了。”杜兹啸抱怨道,“就好像我们才是坏人,对我又抓又挠。”

“按她的证词来讲,周腾对她还不错,她会这么对你也很正常。”

“究竟为什么周腾没了头还能行动,还有思考能力?”

“大概是腹脑吧,它分布在消化道内壁的组织细胞皮层中,由负责信息换的神经元网和众多的辅助细胞组成,结构与大脑完全相同,只是神经元的数量比较少。它是原始的神经系统,有类似管状蠕虫的神经机能。在进化中,腹脑没有消失,它留在某些哺动物体内,帮助胚胎发育。在某一发育阶段,胚胎中会出现两个脑。起初两者的发育是完全独立的,到后来,它们通过迷走神经相连。它不像脑那样能进行思考,但这一机能可以培养的。”

靳彦沉思片刻接着说道:“大抵是因为周腾的腹脑在刺激下获得了对身体的掌控吧,不过我在想,杀人魔周腾和‘骑士’是两个人。杀人魔住在周腾的大脑中,在他脑袋被削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然后腹脑产生的‘骑士’成为身体的主人,没想到周腾的身体里还有如此善良的一部分。”

杜兹啸点上一支烟:“无论如何,在生理学上他就是周腾。我们就不能放过他。”

“这世上的事真如雨果说的一样。”

“雨果?”

靳彦说:“就是那个伟大的雨果啊,法国的维克多·雨果。他说,万物中的一切并非合乎人情的美,丑就在美的旁边,畸形靠近着优美,丑怪藏在崇高的背后,美与恶并存,光明与黑暗相共。”

“硬币的两面吗?”杜兹啸推开面前的窗。夜雨还未结束,今夜的雨,也许是那个小姑的泪雨吧,杜兹啸没由来地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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