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一个早晨,西北风呼一呼地吹着,天气十分一陰一冷。龙河镇文化站的李站长正站在槐树弄口,往一块黑板报上书写宣传资料。
忽然,黑板报斜对面的一家人家的门悄没声息地开了,一个男人伸出头朝四面看看,随即把一大盆水“哗”地泼在自家门口的地上,顿时,水流满地,没多久就结成了一大摊薄冰。过了一会儿,弄堂里走出来一位小泵一娘一,她叫王小琪,从四川来打工的,租住在弄里。王小琪今天很愉快,昨天她打工的工厂老板把拖欠了两个月的工资发下来了,她拼拼凑凑,凑足2000元要寄回老家去,所以走起路来蛮轻松,脚里还带着舞步,嘴里在哼着“今天是个好日子……”谁知“好日子”不在今天,她只顾往前走,眼看要踩着地上的冰,李站长叫一声“当心”,王小琪还是一脚踩了上去。皮鞋底接触冰面,立即一个滑一溜,“啊!”王小琪一个跟斗结结实实地跌了出去。人跌出去不算,还正好把人家屋檐下一只一毛一毛一糙糙的陶盆给碰倒了,顿时“唏哩哗啦”碎成了十几片。小泵一娘一赶快爬起来,顾不得一揉一揉一跌痛的膝盖,先去捡那些碎陶片。
王小琪刚刚拾起两个碎片,“住手!”只听见一声断喝,屋檐下的那扇破门开了,窜出来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小琪一惊,连忙打招呼:“大叔,我不是故意的,都怪这地上的冰,我不小心踩上去,滑了我一跤,才……”“嘿!”络腮胡子瞥一眼地上的冰,冷笑一声,说:“你走路为什么不当心,还怪地上的冰?闲话少说,我的东西被你摔坏了,你总该赔吧?”王小琪是个朴实的姑一娘一,没见过世面,连忙答应:“赔,我赔!”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拿出钱包,从中掏出5元钱:“喏,大叔,5元钱,不要找了!”她知道一只陶盆不会超过3元钱,余下来的2块钱就算表示一下意思。
“嘿嘿。”络腮胡子又是几声冷笑,直笑得小琪周身发冷。“你以为你是打发一个要饭花子?告诉你,这盆是我家老祖宗传下来的文物!”“文物?”小琪吃了一惊,怯生生地问:“那、你要多少钱?”“这个嘛,至少要赔2000元!”小琪顿时吓坏了,她又气又急地说:“你、你这是耍赖人,一只破盆值什么钱?”“破盆?”络腮胡子捡起一块碎陶片,指着那上面几个模模糊糊的字说:“喏,乾隆年制的!老实说,别说现在只要你赔2000元,前几天有人向我买,出3000元我都没卖!现在,这么好的东西被你打碎了,你想想,叫我怎么向老祖宗交代?好好好,你不赔也可以,我一分钱也不要你的,你还我一只完整的一模一样的宝盆!”
就这样,王小琪被络腮胡子缠住了,可怜她一个外地姑一娘一,举目无亲,望望周围围观的人倒不少,就是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帮她的忙。小泵一娘一心里一急,眼泪就流下来了。“嘿,哭了?”络腮胡子蚂蝗叮牢鹭鸶脚,“人家见女人眼泪怕,我不怕的,今朝你不把2000元赔出来哭到夜也没有用!”这时,来了一胖一瘦两个居委会老大一妈一,左臂都戴着红袖套。“啥事呀?”胖大一妈一问。“去去去,不关你的事!老子刚从‘山上’下来,没饭吃,你给包了?”大一妈一忙说:“噢,是老王,有话好好说嘛!”“好好说?我这是叫她赔东西,损坏东西要赔,一毛一主席也这样说的!”一毛一主席啥辰光说的,两个大一妈一记不起,想想这王胡子今天不是行凶打人,也不是割包偷钱,倒也拿他无法。胖大一妈一悄悄问瘦大一妈一:“要不要叫‘!”!”0’?”不想又被王胡子听见,他立刻吹胡子瞪眼:“叫‘!”!”0’?来啊,老子不偷不抢怕什么?东西被她损坏了,要她赔,这是我的合法权益,大家说是不是?哈哈……”王胡子说着,竟得意地张开大嘴笑了起来。
突然,“笃”地一个什么东西从天而落,不偏不斜正好落在了王胡子的大嘴里。“扑”,王胡子赶快把它吐出来,一看,是一截粉笔头!“啥人掷的粉笔头?”王胡子瞪大眼睛四下看。“我。”随着答应声,一个老汉分开人群走了过来。但见此人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身材,笑盈盈的脸上戴一副眼镜。王胡子说:“你……喔,是李站长!”李站长说:“是我,是我,刚才我写完了黑板报的一段材料,把粉笔头随手一扔,扔到你身边来了?不要紧吧?”“呃,不要紧不要紧。你是从小看我长大的,嘿嘿,下次有空到我屋里坐坐。”王胡子巴望别人不要来管他的“闲事”,想对李站长套套近乎,捣捣浆糊,让他早点离开。偏偏李站长就是来管他的“闲事”的。李站长说:“这小泵一娘一为啥要哭?”“喏,她摔坏我一只盆子,我要她赔。”“哦,倒看不出这么个文质彬彬的小泵一娘一,”李站长惊咋咋地说,“竟敢闯到你家里来掼坏这只盆子?”“这,”王胡子说,“闯到我家里倒不是。”“哪怎么会掼碎的?”李站长问。王小琪止了哭,就把踩冰跌跤撞碎陶盆一事说了。“是这样吗?”李站长问王胡子。王胡子点点头,说:“这事我不偷不抢,派出所也拿我没办法,你就不要过问了。”李站长笑了一笑说:“因为文化站也有责任管好文物,所以就该管一管。”“你要管?”王胡子马上来个下马威,“天王老子来管我也要她赔!”“该赔,完全应该赔!”李站长说,“不过,不是找她赔。”“找谁赔?”“喏,”李站长指指地上说,“应该找这泼水的人赔。”“对呀,应该找这泼水的!”两个老大一妈一说,“谁泼的水?老王,谁把水泼到你家门口的?”王胡子支吾说不知道。“你不知道是谁泼的水?”李站长说,“我知道的,喏,你们看——”众人循着他的手指往黑板上看,只见那上面写着:7:30有人泼水,8:05小泵一娘一跌倒。“7:30谁倒的水?”“谁倒的水?”大家一齐问。王胡子一边递烟,一边说:“谁倒的水,我会去查的,查出来决不会放过他。问题是我这只盆是宝盆,给她摔坏了,不叫她赔不行。”李站长捡起一片碎片,问:“依你说这陶盆是文物?”“那还有假?这可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啊,不……”王胡子说到这里就觉得失了言。因为李站长早些年住在他隔壁,他的养父靠打铁过日子,拉扯王胡子长大,家里穷得丁当响,不要说有文物传下来,就是像样的衣服也没有遗下一件,这个情况李站长最清楚。
王胡子赶紧改口:“李叔,李站长,这宝盆,是我前年从地下挖到的,喏,你看这陶口……”李站长接过陶片,只看一眼心里就有数了,嘴上却说:“嗯,果然是文物。”听说是文物,王胡子心里一乐,王小琪心里一沉。李站长继续打量陶片:“不过,我看是今年出土的,是吧?”“噢,对对!”王胡子忙不迭地说。李站长又加一句:“是从镇郊格格墓里挖来的吧?”“是的是的,当时二狗阿根都在,他们可以证明。”李站长严肃起来:“既然这样,那你跟我来。”说着,他把王胡子拉到一边,神色庄严地说:“王胡子,现在我明白告诉你,你又犯案了!”“笑话,我犯什么案?”王胡子满不在乎地说。“上个月!”8日深夜,格格墓被人盗挖,流失一批文物,这一大案轰动全市,定为‘!”·!”8’要案,公一安局组织重点力量正在侦查,我也是其中一员,喏。”李站长说着掏出一张“文化市场行政执法证”朝王胡子面前一晃,“刚才你当众说出那只陶盆来自格格墓,这是一条十分重要的线索,我这就去拨打‘!”!”0’……”
李站长的话还没说完,屋子里冲出王胡子的老婆,“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李站长,你千万不要去报案,我这不要脸的东西,他根本没有去盗墓,他是在地上倒了水结成冰引人上当,摆好东西冒充‘文物’让人掼坏讹人的。求求你,千万不要让他再去吃官司……”“不会吧,”李站长故意说,“我怎么看也像是有年代的东西啊!”“真的不骗你,”女人赌咒说,“那是他从垃圾箱里捡来的一只破盆子!”说着,女人站起来,直扑王胡子,嘴里说:“死人,你说话呀!”抓住王胡子又哭又骂又抓又闹,嗳,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这王胡子虽是个刁钻蛮横之徒,想不到在泼妇面前竟然束手无策,只好一边招架一边说:“是、是的。”女人拎着王胡子的耳朵,往屋里拖,王胡子痛得连叫“喔唷喔唷”,哪里还顾得上叫小琪赔偿“文物”!
李站长轻蔑地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王胡子,脸上漾开笑容,他拍拍还在擦眼泪的王小琪的肩头,说:“走吧,姑一娘一,没你的事啦。今后走路要当心脚下!”
王小琪破涕为笑,谢了李站长,离开了弄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