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县女法官金桂凤,今天在丈夫大明的陪伴下,准备去省城医院动手术。大明见她仍穿着那身深蓝的法官制一服,皱了皱眉:“桂凤,你不是去上班,而是去医院,换身衣服吧。”
金桂凤摇摇头,苦笑着回答:“我呀,上了手术台不知能不能下来,让这身制一服陪我走完最后几个日子吧。”
大明一听心就痛了:“桂凤,你就不能说些吉利话?”
一年前,金桂凤突然脑子痛,痛起来脑门像被劈开一般。她在枫县被老百姓称为金青天,接的案子特别多,无暇去医院检查,痛了就吃几片止痛药片。三个月前,她去省城开会,一抽一个空才去医院做了个脑CT,结果让医生大吃一惊,医生指着片子上的鸽蛋大一块影子说:“同志,肿瘤已经侵害到你脑子的要害部位,快把家属找来,立刻住院动手术。”
金桂凤一下惊呆了,怎么会是这样?一阵惊惶之后,她很快镇静下来,问:“医生,手术有没有风险?”
医生坦诚地告诉她:“你已经错过了手术的最佳时机,但总比不做好,做了还有一线希望。”
金桂凤把诊断单同片子悄悄带回家藏好,不让丈夫大明知道。不久前,大明打扫卫生,才在柜底发现妻子的诊断单同片子,立刻把片子拿到县人民医院,请当医生的朋友看看,朋友吃惊地告诉他:桂凤脑子里长的肿瘤是最危险的一种,怎么拖到现在?恐怕动手术也晚了……当天晚上,当金桂凤拖着疲惫的身一子回家,大明红着眼睛朝她吼:“桂凤,这么大的事为什么瞒我,你还要不要命?就是有天塌的事,明天也要上省城动手术!”
金桂凤故作镇静地笑笑,说:“好,听你的,待我手头的一个案子办完,你就陪我去。”
不管大明怎么发火、苦劝、淌泪水,金桂凤硬是办完了那个案件,心里没有了牵挂,才决定在大明的陪伴下去省城医院动手术。
可是,当他们下楼刚把一辆出租车招过来,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就拦住金桂凤哭喊:“金法官,宋乡长、颜老板说的话不算数,我们银湖村老百姓的日子过不下去了。我老婆子也被赶出医院,只剩下一口气,你要替一我们做主啊……”
就是为了银湖村的事,金桂凤的病才拖下的。有个姓颜的老板看中离县城十来里远的银湖,准备在那里建造度假村。很快,地皮批下来,由乡里代为拆迁。谁知道官商勾结,本来少得可怜的拆迁费被层层克扣。在一片哭喊声中,银湖村百多户房屋被强行拆迁,有个叫赵阿发的老人,用身一子顶一住张牙舞爪的铲车,宋乡长叫人把他拖开,轰隆一声,房子倒塌,里边发出一声惨叫,病瘫在床上的赵阿发老伴被压在瓦砾间……豪华的银湖度假村建起来了,成为有钱人的天堂,可怜银湖村的拆迁户至今还有不少住在临时搭盖的草棚里!
银湖村的拆迁户四处上一访,没有任何结果,他们只得去找金桂凤。金桂凤含泪听完他们的控诉,一拍桌子,毅然接下了这桩民一告一官商勾结的棘手案子。也就在那时候,省城医院查出了她脑子里的肿瘤。她担心上了手术台下不来,与其死在手术台上,不如趁活着抓紧把这个案子办了。她忍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病痛,硬是冲破层层阻力与来自各方面的干扰,替银湖村拆迁户讨回了说法,迫使颜老板按省市有关规定补足了拆迁费。同时,赵阿发的老伴也被送到医院,直到治好出院的所有费用均由拆迁方负担。
想不到,宋乡长同颜老板出尔反尔!金桂凤安慰悲伤的赵阿发老人:“你放心,这事我一定马上替你们解决。”
大明急忙阻拦说:“桂凤,不是说好了去省城动手术吗?”又转身对赵阿发说:“老伯,实在对不起,金法官的病很重很重,一刻也不能拖。让她动了手术回来,再替你们办案,好不好?”
赵阿发想起来了,金法官去银湖村找他们了解情况时,常常用拳头捶脑袋,看来脑子里一定生了什么。他们村有个女人就是脑子生东西没几个月就死掉的。他一拍脑袋,无限悔恨地对金桂凤说:“我好糊涂,你快去治病,村里的事搁一搁。”
金桂凤拉住老人的手说:“不,这事一刻也不能搁,都怪我没有做好工作。我的病没事的,上车吧,我跟你回银湖村。”
大明急得快哭了:“桂凤,你怎么这样糊涂啊……”
金桂凤朝丈夫一瞪眼睛,把他拉到一旁低声说:“别让老人听到担心。”接着她又深情地望着一脸焦急的丈夫,说:“大明,真对不起你,这些年让你跟着我受苦,为我担心。可眼下的银湖村有多少人睡在四面透风的草棚里,有多少家庭饱受煎熬,甚至赵阿发的老伴还生命垂危,看着这些我能安心去省城动手术吗?去了省城,如果下不了手术台,他们的事谁管啊……”
大明知道妻子的脾气,再拦也是拦不住的。望着远去的出租车,两股泪水淌下来,他的心像刀绞般痛苦……
把老人送到银湖村后,金桂凤又吩咐出租车司机把车开到乡政一府。可乡政一府哪有宋乡长的影子?金桂凤心急如焚地在办公室里等着,随着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她额头上淌下了涔一涔冷汗。一旁的乡秘书知道她在为银湖村的拆迁户着急,他敬佩金法官的敬业一精一神,悄悄把宋乡长的秘密手机号码告诉了她。金桂凤很快打通宋乡长的手机,愤怒地问:“宋乡长,你在哪里?”宋乡长先是一愣,接着打哈哈,说他在外面考察,要半个月后回来。金桂凤大声说:“你作为一个乡长,为什么言而无信?我要你立刻回来,银湖村的拆迁户等不及了!”
宋乡长拉长声音说:“我在千里之外啊,怎么赶回来?金法官,我劝你还是多关心你自己吧!”说罢,关了手机。
她怎么等得了半个月,到那时,不知自己还在不在人世。她摇晃了一下,扶住办公桌,脑袋又像被锯子锯开一般,疼痛难忍,她握拳不住地捶着脑袋,并且大口大口喘气。乡秘书一看这模样,明白金桂凤忍着怎么样的病痛,心里十分感动,顾不得日后宋乡长的报复,又气愤地告诉她:“金法官,宋乡长根本没有出去考察,这些日子,他一直躲在银湖度假村,乡里的工作用电话遥控。”
金桂凤“啊”了一声,她怎么也想不到宋乡长原来在同她捉迷藏!
乡秘书越说越气愤,抖出了法院判决后宋乡长同颜老板又在拆迁补偿费上做手脚的内幕,听得金桂凤咬牙切齿,怒火中烧,也深深责备自己工作没有做彻底。她一口气跑出乡政一府大院,叫了辆摩托,把她送到银湖度假村。当她掏出5元钱付车费的时候,驾驶员一推,说:“金法官,我认识您,您是为老百姓申冤办事的金青天,我怎么能要您的钱?”说完,掉转车头走了。金桂凤眼睛发一热,心里说:“就冲着这样纯朴的老百姓,我为他们死也情愿。”
银湖度假村坐落在碧波荡漾的银湖畔,后靠一座满目葱茏的小山,凤景极佳。金桂凤为了办这个案子,来过许多次。她一个包厢一个包厢地寻找,在三楼神仙厅外听到里边噼里啪啦的洗牌声,轻轻推开门,只见宋乡长同颜老板,还有其他两个老板模样的男人在打麻将,赌兴正浓,金桂凤进来也没有觉察。宋乡长面前高高堆着一叠百元人民币,显然是颜老板他们故意输给他的。金桂凤气得眼睛直冒火,大喊一声:“宋乡长!”
这喊声犹如一声霹雳,把宋乡长震得蹦起来,他怎么也想不到金桂凤会找到这里来。他推倒牌,挪开钞票,尴尬地说:“金法官,你——”
金桂凤讥讽地说:“宋乡长,你在手机里不是告诉我远在千里之外考察吗?原来是在麻将桌上考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