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门县文化馆的刘馆长在非物质文化遗产普查工作中,发现了一个濒临灭绝的地方剧种。经过抢救一性一的挖掘,他终于整理出了第一手资料,并以此为内容发表了一篇论文,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一时间,与刘馆长切磋的、采访的、拜师求教的人络绎不绝。
有一天,一件麻烦事却找上门来。
起因是一封来信。这封信不同寻常,因为那是一个叫李亚菲的女人从台湾寄过来的,她要刘馆长帮她寻人。粗一看,刘馆长有点哭笑不得,他不是公一安机关,怎么能帮人家找人呢?可一细读,刘馆长觉得自己还真脱不了干系。李亚菲是在看到刘馆长发表的论文后,才写了这封信向他求助的。她要找的那个人叫张小兰,现在大约有80多岁了,唯一寻找的线索就是她曾经是刘馆长挖掘的那种地方戏的名角儿。
不可能吧?刘馆长清楚地记得调查的人员中并没有叫张小兰的女人呀,而且那个传承人老王头也没有提到过张小兰的名字,如果是以前的名角儿,那应该有人会提到她的名字的。由此可以推断,要么是张小兰在很久以前就去世了,要么就是根本没有这个人。
刘馆长为了这事打了不少电话跑了不少路,仍然没有探听到什么消息。
正当刘馆长准备提笔给李亚菲回信时,没想到越过台湾海峡的电话却先打了过来。李亚菲在电话中说,这是她父亲多年前的遗愿,一定要想办法联系上,即使老人已过世了,也要给她一个确切的音信,好让她给父亲的遗愿画上一个句号。最后,她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说有什么消息立即告诉她。
看来,这事还真是推不掉了。办公室李主任帮他出主意说,何不去公一安局户籍科查一查,有没有这个人一查便知。刘馆长一拍脑袋说:“看我糊涂了,怎么没想到这上面去。好,户籍科的高科长你熟悉,你陪我同去吧。”他们找到公一安局户籍科,在电脑上搜索了一下叫张小兰的人。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全县叫张小兰的女人竟有近百人,最大的一个只有67岁,小的只有1岁半。这么说来,张小兰真的是早就过世了,要不户籍上不会没她的名字。
怎么办呢?刘馆长想到了另一招,他到县地名办查了一下张姓的村庄,发现有三十多个,分布在全县各个角落。没办法,要想找到有用的线索,只有到那些村庄去调查了。
哪想调查工作还没开始,刘馆长又不得不先放下了。因为他接到了老王头的儿子打来的电话,说他父亲快不行了,想在临死之前见刘馆长一面。刘馆长匆匆赶往老王头住的那个村庄。
老王头已到了弥留之际,当刘馆长来到他跟前时,他艰难地说道:“刘馆长,对不起,我……”刘馆长轻轻一握着他的手,说:“不要急,有话慢慢说。”老王头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了,只听他口中断断续续地说:“张……小……兰……”渐渐的再也没声息了。屋里顿时哭声一片。
回到县城的刘馆长一个劲地琢磨着老王头临终的话,觉察出其中必有缘由。由此刘馆长猜想,张小兰这个人肯定是有的,而且确实是演过这个戏的,与老王头之间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
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故事呢?除非找到张小兰本人才能知晓。这样一来不但可以解一开这个谜一团一,还可以了却台胞李亚菲父亲的遗愿,更重要的是可以对那个地方戏种进行更深一步的挖掘。刘馆长觉得,现在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张小兰,她就是去世了,也要找到确切的证明。
三天后,刘馆长去参加老王头的葬礼。在帮着他儿子整理老王头的遗物时,刘馆长意外地发现了一本破旧的手抄剧本,在本子的末页空白处还出现了一个非常扎眼的名字——张小兰,前面还有一行字:爬山岭张村。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征得老王头儿子的同意,刘馆长把本子带回了县城。显然,这是张小兰手抄的剧本,被老王头收藏了,说明他们之间曾经有过往来,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老王头对张小兰讳莫如深呢?
事不宜迟,刘馆长立即行动。他先到县地名办查到了村庄的位置,然后租了车子直奔爬山岭张村。进了村庄,他问了许多人,奇怪的是他们都不知道张小兰是谁。后来还是一个老太太想起来告诉他们,村里先前是有一个张小兰,但她早在五十多年前就嫁到外地去了,具体她也记不得是哪里,还要去问张小兰的家人。接着刘馆长找到了张小兰的侄女,终于知道了张小兰的下落,而且如今还健在。刘馆长欣喜若狂,命司机掉转车头,一路狂奔。
怪不得县里查不到这个张小兰呢,原来她已嫁到外县的一个村庄。好在这个村庄与昌门县相邻,寻找起来不是那么困难。
刘馆长顺利地找到了那个山村,因为村子小,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叫张小兰的老太太。老太太非常热情地接待了刘馆长,当馆长把那本手抄剧本拿给老太太看时,她立马叫出了老王头的名字,并说:“这是我送给他的。”
当年,他们都很年轻,家乡的地方戏也很活跃,逢年过节总要演个痛快,而且周围的村庄还互相串演。就这样,老王头认识了张小兰。在演戏的过程中还一爱一上了张小兰。可张小兰心中却另有他人,婉言拒绝了老王头。分别时,她把自己亲手抄的一个剧本赠送给他作个纪念。
听完这段往事,刘馆长的思路倏然清晰起来。这个老王头还真是个小心眼的人,竟记恨了张小兰一辈子。可张小兰与远在台湾的李亚菲的父亲到底是什么关系呢?难道就是她当时一爱一上的那个人?
刘馆长试探一性一地问她认识不认识一个姓李的台胞,老太太连连摇头,说不认识什么姓李的,更不要说什么台胞。人家不认账,不能强求,尽避他心中有许多疑问,还是告别了老太太,打道回府。
找到了张小兰,总算让刘馆长松了一口气。当夜他打了一个越海电话,把张小兰的真实情况告诉了李亚菲。那边的李亚菲显然有些失望,但还是在电话中连连说着感谢的话。
事情就这样完结了?没有,刘馆长还要继续挖掘那个地方戏呢。刘馆长又去了几次张小兰的家,还真让他挖掘出了许多有价值的东西,为此还接连发表了几篇文章,其中一篇叫《张小兰与一个戏种的兴衰》,影响很大。
却说有一天,刘馆长正在网上打理自己的博客,忽然接到李亚菲打来的电话,说她已到昌门县了,想见一下刘馆长,她就住在天龙宾馆308房。刘馆长不敢怠慢,上街打的前去会见李亚菲。
李亚菲有五十多岁了,这次不远千里来到昌门县,其目的还是想亲自见一下张小兰。据她说,看了刘馆长后来发表的文章,越发觉得那个老太太就是自己父亲要找的人,不见她一面,做女儿的无法安慰九泉之下的父亲。再说,她还有一个重要的资料要交给刘馆长。
刘馆长爽一快地答应了李亚菲的要求,租了辆车子,专程把张小兰从深山里接到了县城。他没明说是李亚菲找她,只说给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录像。
两人见面仍在天龙宾馆308房间,老太太乍一见到李亚菲时,不由愣住了!她转身问刘馆长是怎么回事?刘馆长说:“她就是那个台胞的女儿,你认识她的父亲李文强吗?”老太太转身要走,刘馆长拉住她说:“过去这么长时间了,难道还有什么恩恩怨怨不能解一开吗?”李亚菲这时“扑通”一声跪下了,流着眼泪说:“我代父亲给您老赔不是了!”此时,老太太再也忍不住心中的伤痛,不由失声痛哭,边哭边把那埋藏在心中的故事吐露出来。
原来,六十多年前,张小兰和李文强都是他们两个村子戏班的台柱子,他们经常同唱一台戏,并且相一爱一了。那时候婚姻都是要靠媒妁之言、父母一之命的,私订终身是违犯族规的。怎么办?他们约定好了日子私奔。那日天刚擦黑,张小兰就来到了约定的地点,可左等右等都不见李文强的影子,直到半夜过后,失望之极的张小兰才伤心地回到家。后来有人从县上带回消息说,在县城看到了李文强,而且他身边还有一个洋气的女人。虽然张小兰恨死了李文强,但她还是忘不了他,一直在等他回来。可李文强一去杳无音信,此时的张小兰已是一个快三十岁的女人了,她发誓一辈子不嫁人。后来还是父母一逼一迫,才远嫁外县的山村。从此她死了这条心,也把那个叫李文强的男人从心底赶了出去。
听完这个故事,李亚菲却讲出了另外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
李文强约会的那天确实是失约了,不是因为他的原因,而是被国民一党一军队抓了壮丁。当时驻扎在县城,他无法把这一切告知心一爱一的人。那个洋气的女人是连长的太太,而李文强是连长的勤务兵。后来他在前线伤了条腿,到台湾后,他也是等了许多年才结婚的。在上个世纪80年代李文强就去世了,留下了许多遗愿没能实现。
刘馆长听了两个故事,感叹不已。这时李亚菲对张小兰说:“我父亲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再与您同唱一台戏了,不过,今天我可以帮他实现这个夙愿了。”
刘馆长不解地问:“你父亲早就过世了,怎么可能再和张小兰同唱一台戏呢?”
李亚菲从包里拿出几张光碟,哽咽地说:“这是父亲生前要我帮他录好的,现在我把它刻在光盘上。父亲说这是他们两人最熟悉的《王宝钏》,薛平贵离开家乡18年还能与妻子一团一圆,而他却只能隔海相望了。”说着,李亚菲把光碟放进了CD机。
听着那熟悉的唱腔,张小兰一边擦泪一边与他对唱起来,一时间,小小的房间里竟然成了一个声情并茂的舞台。
这是一场穿越时空的演出,海峡两岸的两个痴心男一女,在相隔六十多年后的今天,终于实现了同唱一台戏的夙愿。
刘馆长和李亚菲两人早已听得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