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外生枝
华二是个惯偷,可每次被抓后,因为案值不高,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放出来。这天,华二进了一户人家,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找着,不由得有些泄气。这时,他发现书橱里除了一大堆书,还有一个灰扑扑的旧盒子。华二顺手把盒子放进大衣兜里,心想里面说不定是个古董呢,管它值不值钱,贼不走空,这是这一行的规矩。
回家后,华二打开盒子,里面是黄布包着的一方砚台,砚台底部刻着“诚信”两个字。华二拿出砚台,来到当地最有名的古玩店“墨玉斋”。墨玉斋的老板叫胡深流,是当地响当当的古玩商,据说他出道以来,就没有“打眼”过。说来也巧,胡深流那天正好在店里,他拿起砚台端详了一会儿,随手还给华二,说:“现代工艺品,不收。”
出了墨玉斋,走到护城河边,华二觉得那块沉甸甸的砚台放在兜里挺碍事,就顺手掏出来,用力地扔向了河心。砚台在水中连续打了几个水漂,慢慢沉入了水底。华二自嘲地想,费了老大的劲,竟然只偷了个不值钱的货,真是倒霉。
只是华二没有想到,更倒霉的事还在后面呢。
没过几天,华二就被抓了起来。原来,那户失窃的户主报了案,公一安机关通过小区探头,很快锁定了华二。华二被抓后,警察在他屋里找到了那个装砚台的旧盒子,这有力的物证更确定了华二的罪行。
华二见无法抵赖,低着头不再作声,心想,反正就一个破砚台,也判不了刑。警察问华二把砚台弄到哪里去了,华二吊儿郎当地说,扔河里去了。警察哼了一声说:“华二,你老实点,快主动交出砚台,要不然,十五万可够你喝一壶的。”
“十五万?”华二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作为惯犯,华二太清楚了,盗窃罪的轻重是和被盗物品的价值直接挂钩的,如果那块砚台值十五万,他可就惨了,肯定会被重判。“那块破石头凭什么值十五万?这是栽赃!我要告他诬陷。”华二此时再也无法“淡定”了。
你看,贼急了也会用法律知识保护自己。警察笑了,说:“诬陷?失主可是有证据的。”
证据确凿
失主是个老教授,姓陈。说起这方砚台,这里还有一个师生情深的故事。
五年前的一天,陈教授以前的一个得意门生何凯来拜访他。在闲聊中,何凯透露出一个意思,因为最近创业,资金跟不上,想将家传的一块老坑歙砚卖给陈教授。陈教授毫不犹豫地接受了,用自己的全部积蓄八万元,买下了这方砚台。
陈教授买下砚台后,陈夫人有点不放心,想找人鉴定一下。为了这事,陈教授还发了一通火,说既然买下了,就应该相信自己的学生,陈夫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时间一晃过了五年。这天,陈教授意外地收到何凯发来的电邮。电邮中,何凯提到了当年的那方砚台,问还在不在。陈教授让何凯放心,并拍了照片发过去。何凯很高兴,提出要回购这方砚台,因为这砚台是家传的,当年急缺资金,又不放心卖给别人,不得已才卖给了陈教授。现在何凯已事业小成,就想把砚台赎回来,望陈教授能割一爱一。
陈教授看到自己的学生能有出息,当然很高兴,爽一快地同意了。何凯也很公道,他说,老坑歙砚这几年价格攀升很快,那块砚台按市场价,现在能值十五万。所以,他二话没说就打了十五万元到陈教授的账户,然后,定好教师节那天来拜访陈教授,当面取回砚台。
本来是一场皆大欢喜的事,却不料冒出一个小偷,偷走了砚台。这下陈教授可着急了,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而是无法向学生何凯交代啊!好在华二很快被捕,谁知,他却无法归还砚台,还抵赖说,那砚台只是个工艺品。
陈教授只好拿出和何凯的电邮往来和砚台的相片,以及何凯银行汇款的单据。这些交易证据,完全证明了砚台的真实价值。
这下轮到华二傻眼了。这时,他猛地想到了胡深流,自己卖砚台时就是怕受骗,才找到了信誉极高的墨玉斋。墨玉斋的老板胡深流一定可以证明砚台的真假,还原真相。在华二的恳请下,也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警察找到了胡深流。
胡深流听说了警察的来意后,微笑着点了点头,说是有印象,但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同一方砚台。警察拿出砚台的相片,可胡深流看都没看,就推了回来。原来,古玩界有规矩,真正的权威鉴定只以实物为准,绝不鉴定相片,而且,法律上对此也有类似的界定。
实物,哪里还有实物?
最后,警察只好采取了一个折中方案—到华二开庭的那天,让胡深流上庭,证明华二确实来鉴定过一方砚台,鉴定结果为工艺品,但实物已遗失。这个证言只给法官做参考依据,不作为证据呈现。
事已至此,警察告诉华二:“你还是等着法院公正的判决吧。”
华二哭丧着脸说:“警察同志,我知道我有罪,可是这件事我是真的冤枉啊!”
开庭风波
转眼到了开庭这天,原告席上坐着陈教授和他的学生何凯。被告席上,坐着愁眉苦脸的华二。
到了双方庭辩的阶段,陈教授起身,指着物证台上的空盒,痛心地说,自己没有保管好那方歙砚,实在是愧对学生的信任,他将会如数归还给何凯十五万元,并向他表示最真诚的道歉。说罢,陈教授转身面向何凯,深深地弯下了腰。
此时的何凯,连忙起身托住陈教授的手臂,眼里泛满了泪花,说:“老师,应该说道歉的是我呀!那方砚台,确实是一方假砚!”何凯此话一出,顿时全场哗然。
五年前,何凯创业到关键时刻,出现了资金短缺,他再也想不出办法了。最后,他想起了当年最信任自己的恩师,然后就做了一件糊涂事。他找人炮制了一方假歙砚,又回家找了个老旧的盒子装上,找到恩师,骗取了恩师的八万块钱。
几年来,这件事一直硌在何凯心头。直到今年,何凯的事业终于上了正轨,他开始谋算着要赎回那块砚台。他这哪里是想赎回砚台,他是想赎回良心啊!所以他才预先把钱打入了陈教授的账户,以买心安。不料,中间却横插一杠,砚台被盗了。今天,何凯无法再承担恩师的自责,这才决心说出真相,请求老师真正的原谅,也不冤枉了别人,哪怕那人只是一个小偷。
法庭上的变故,让事件的走向发生了质的转变,所有人都被陈教授的善良打动了,也不由得原谅了何凯的真心悔过。只有华二,不禁又得意了起来。他大叫着:“审判长,你看见了吧,他们自己都说砚台是假的,快放了我吧!”审判长让华二肃静,传最后一个证人,墨玉斋老板胡深流到庭。
胡深流走到物证台前,说:“我可以为华二作证,他当天想要卖给我的那方砚台确实是现代工艺品,根本不值钱。”说罢,胡深流扭头看了华二一眼,华二的嘴角挂起了得意的微笑。
谁知,胡深流说完后,并没有离场,而是拿起了那个装砚台的旧木盒,端详了一会儿,说:“不过,以我专业的眼光看,这旧木盒绝对是个古物,而且材质是名贵的小叶紫檀,现在的市场崩价应该不低于一块老坑歙砚,请审判长定夺。”说罢,才气定神闲地退回了旁听席。
这时,被告席上的华二,彻底瘪了气,瘫坐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