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和周雨珊走出医院大门后,一辆银灰色的别克车停在我们面前。司机推开门后,对我说:“刘弦,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仔细端详着他的模样,却茫然地摇了摇头,说:“对不起……我忘记你是谁了……”
气氛变得有点尴尬,但司机还是善解人意地说:“没事,刘弦,以前的事你会慢慢记起的。周医生已经给我们说了,这次的同学聚会就是为了帮你寻回记忆而特别召集的。”
我的头有点疼,抬头望了望天空。天空堆满了乌云,马上就要下雨了。
周雨珊扶着我坐入别克车中,然后为我介绍司机:“他是罗迪,你的小学同学。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哦。”
我无力地点了点头,抬起了手,抚一摸一着脖子上的一条红绳。红绳上,吊着一个铜钱,乾隆通宝。铜钱上,还刻着浅浅的字,是我的名字:刘弦。
车向郊外驶去,出了城,景色便显出些许的荒凉。周雨珊坐在我旁边,握着我的手,问罗迪:“今天来了几个人?”
罗迪扶着方向盘,直视前方,不紧不慢地回答:“一共来了三个人,除了我之外,还有陈美、赵金旭。二十多年前,我们都在一个班上读书,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有他们两个我还联系得上。”
听到了他的话,我的脑海中却依然一片空白。
2
所有的一切都是周雨珊告诉我的。
周雨珊说,我被送入医院的时候,浑身都是血。因为深夜里一场突如其来的惨烈车祸,我的头部受到了猛烈的撞击。身为外科医生的周雨珊亲自为我动了手术,手术很成功,从死亡线上救回了我的一条命。
但是,车祸的后遗症却遗憾地让我失去了记忆。
送入医院的时候,我身上什么东西也没有。没有钱包,也没有身份一证。如果不是那个贴身挂着的乾隆通宝,医院方面连我的真实姓名都无法知晓。
不过,我遇到车祸时所穿的那套衣裳,却都是名牌,全身上下的衣物加起来,价值不会少于一万元人民币。正因为我什么东西都没带,所以医院方面猜测我的家一定就在事发现场附近不远的地方,只是外出散步的时候,碰巧遇到了那辆突然失控冲上人行道的卡车。
尽管卡车逃逸了,但院方一点都不担心我会付不出钱来——能穿一万块钱衣物外出散步的人,还会拿不出几万块钱的手术费吗?
可偏偏就有这么巧。车祸现场附近,是一处大型社区,张贴寻人启事后,却没人说见过我,派出所也查不到我的相关户口资料。或许,我并不是本地人,也没有办理暂住证。
无奈之下,周雨珊在一个以“人肉搜索”而著名的大型网上论坛上发布了一个寻人启事,许以重金悬赏。很快,罗迪在看到了发布的照片后,联系上了周雨珊。
为了帮我寻回丢失的记忆,所以我们有了这次的郊外之行。目的地是莲花池,那是一个小村庄,罗迪说,我和他以前就是在这里读的小学。
3
别克车终于停了下来。
我朝车窗外望了一眼后,不禁问:“这里就是莲花池吗?怎么我没有看到池塘?”
罗迪笑了笑,说:“我们读书的时候,这里是有池塘的,塘里全是莲花。夏天莲花盛开的时候,我们还常常划着一只木船去采一花呢。可惜后来招商引资,有外商说要来建厂,所以填了池塘,准备修工厂。没想到却遇到了骗子,工厂没建成,莲花池却没了。”
下了车,映入我眼帘的,是一片郁郁葱葱连绵不绝的橡树林,道路是未修整的陡路,向上延伸,仿佛是被吸一入了枝繁叶茂的树林中一般。透过橡树林的缝隙,我依稀看到陡路的尽头,有一座红砖房屋,不过窗户的玻璃全都没了,看上去那应该是一幢废弃已久的残垣断壁。
果然,罗迪说:“几年前,外商说要建厂,村里就连村小的地一起征了,说是准备用来盖一座物流中心。哪料最后工厂没修成,村小也没了。”
我竭力回忆着,却什么也想不起。我痛苦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可脑海里依然一片空白。
周雨珊关切地对我说:“刘弦,你别责备自己了。失忆症不是那么可怕的,我会和你一起努力寻回记忆的。”
言语之间,我们已经穿过了橡树林。我看到了一堵坍塌的围墙。依稀可见的大门上,吊着一块摇摇欲坠的木牌,上面写着:莲花池村小。
我忽然说:“好像我记起了一点……这里我有点印象!”
“什么印象?”周雨珊惊喜地叫了起来。
我的头有点疼,但我还是努力地回忆着,说:“好像围墙内向左走,有一个公共厕所。但是好像我一直分不清哪边是男厕所,哪边是女厕所……”
“哈哈!”罗迪笑了起来,“没错,还记得我们以前的语文老师老魏吗?他是个老学究,特喜欢写一毛一笔字。有一次他上厕所的时候,发现厕所外墙上写的‘男’和‘女’,字写得很难看,所以就拿着一毛一笔蘸了墨重新在墙外写男一女两个字。一次不满意,又写第二次,见了空白的墙面就写,不知不觉写了满墙的男一女。结果男一女两个字一交一叠在一起,我们就分不清哪边是男厕所,哪边是女厕所了。”
“呃……”我拍了拍脑门,又多了一丝记忆,“老魏呀……是不是戴着玻璃瓶底那么厚的眼镜?”
“没错!”罗迪大叫。
走进大门后,我看到两层高的教学楼前站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就是我的另两位小学同学,陈美和赵金旭吧。
4
陈美很漂亮,赵金旭很英俊。他俩十指紧扣,是一对情侣。不过,我对他们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或许是太多年没见面了,我早已忘记了他们的模样。
陈美看到我后,立刻微笑了起来。她笑的时候,两瓣虎牙就露了出来,显得特别可一爱一。而赵金旭则将手伸进了衣兜,摸出了一张照片,递给了我,说:“刘弦,这是我们小学时一起照的照片,你看看还记得吗?”
我接过照片。照片上,有五个人站在一起,正灿烂地笑着。四个男生,一个女生,都是十岁左右。
从模样上来看,依稀能看出那个女生就是少年时的陈美。左手边紧一靠着一个男生,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应该就是赵金旭吧。还有两个男生,我能认出站在赵金旭左边的,是少年时的罗迪,站在最右边的则是少年时的我。
不过,还有一个少年,站在我和陈美之间,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衣,很瘦弱,看上去很是眼熟,我却叫不出名字来。
“这个人是谁?”我指着相片问道。
“呃……”赵金旭犹豫了片刻,说,“他是吴强,你还记得吗?”
吴强?好熟悉的名字。可他做过什么事,我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不过,我却感觉,似乎这个名字和我有着莫大的关系。隐隐中,忽然有个念头在我心中油然而生,如果我能知道我和吴强有什么关联,或许我就能回忆起失去的记忆。
所以,我连忙问:“怎么今天吴强没来呢?以前我和他是不是特别好的朋友?”
赵金旭的嘴皮嚅了嚅,却没有说不话来。而我身边的罗迪却抢先说道:“小学毕业后,吴强就移民出国了,所以没办法联系到。以前你和他关系特别好,但也常常打架。”
“呵呵,那他一定打不过我。”我笑了。照片上的我,少年时还是很结实的,对着镜头目光炯炯,捏着小拳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5
进了教学楼,一股发霉的气味冲进了我的鼻孔。走在一陰一暗潮一湿的走廊上,我看着两边紧闭的教室,记忆的闸门似乎微微泄开了一条狭窄的罅隙。我不禁指着走廊尽头的楼梯,说:“校长办公室在楼上吧?好像我记得,校长办公室外有个布告栏,上面贴着各年级的毕业集体照。”
“是啊!”陈美大声说道,“没错!刚才我和金旭上楼看了的,现在那些照片还在布告栏上贴着的!”
我注意到,她刚一说完,就立刻捂住了嘴,似乎有点后悔说出这句话。而赵金旭和罗迪也狠狠向她瞪了一眼。
不过我并没在意这么多,我欢快地加快了步伐,沿着楼梯上到了二楼。
站在楼道口,我看到第三间屋外就是布告栏。走到布告栏前,我才发现上面贴着的不是照片,而是电脑喷绘的图板,难怪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挂在墙上没有损毁。不过,图板上的几十张图片已经泛黄了,有些许的模糊,但这并不影响我心中的兴奋。我感觉,我那些隐秘的记忆正在一点一点地回来。
每张毕业照的上面,都印制着毕业的年份。
我问跟在身后的罗迪:“我们是哪一年入学的?”
“1985年。”罗迪答道。
1985年入学,那就是1991年小学毕业。我在图板上寻找到91届毕业生的那张一合影后,便凑过了头,在照片上仔细地寻找起自己的图像。
照片中的我,还是那么青涩。我发现那时的我似乎有点害羞,没有直视镜头,而是低下了头望向地面。那时的我,眼中仿佛带有一丝茫然与困惑,与身边其他人的灿烂笑容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或许,那就是所谓的青春期忧郁吧。
我又在毕业照上搜索着其他那些貌似熟悉的面孔。很快,我找到了罗迪、陈美和赵金旭的照片。还有几个人的模样,我也有印象,就是说不出名字来。不过罗迪只要稍稍一提醒,我就能想起那是谁。
但是令我奇怪的是,在照片上搜寻了好几遍,也没找到吴强。我不禁诧异地问:“咦,吴强没和我们一起拍毕业照吗?”
“呃……”罗迪答道,“我刚才不是说,吴强移民出国了吗?”
“你不是说,吴强是毕业后才出国的啊……”我问。
罗迪想了想,说:“大概是我刚才说错了吧……他应该是小学毕业前出国的。我记得我们还一起开了个欢送会,欢送会的时候,你哭得可惨了。”
“是吗?”我用双手一揉一了一下自己的太一陽一穴一。可我对欢送会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过陈美和赵金旭都说,确实有这么一回事。看来要想寻回我所有的记忆,还需假以时日。
6
“还记得你以前是在哪间教室上课吗?”我的医生周雨珊问道。
我挠着头想了一会儿后,指着二楼最里面的一间教室,说:“是那一间!”
我们五个人走进了这间教室后,看到桌椅都被搬走了,前后的黑板上也满是虫子蛀出的洞。空荡荡的教室里,地上蒙着很厚一层灰,脚踏上去,就像踩在棉絮上一般。
“哈哈!你们看,这是什么?”赵金旭指着黑板,突然叫了起来。
我走到他身边,才看到黑板的侧边裂开了一条缝,后面的墙壁上糊着一层白纸,想来是为了防潮,用作隔离黑板与墙壁的吧。
白纸上画着格子,靠左的竖排写着名字,中间则贴着小红花。呵呵,这是一张光荣榜。
罗迪伸出手,很轻松地拆下了黑板。
我看到了黑板后的白纸,很巧,这就是我们那一年的光荣榜。名单的最上面,就写着我的名字:刘弦。名字后,是长长的一排红花。
看着这么多红花,我不禁笑了:“看来我读小学的时候,是优等生。”
罗迪干笑了一声,说:“是啊,那时你成绩蛮好的。”他的语气有点奇怪,呵呵,一定是在嫉妒我吧。
我在光荣榜上找到了他的名字,红花也有,但明显没有我多。
陈美和赵金旭的红花倒也不少,当然还是没有我多。
我终于找到了吴强的名字。令我诧异的是,他的名字后,竟然没有一朵红花,反而全打着黑色的叉。
“黑色的叉是什么意思呀?”我好奇地问。
“呃……”陈美回答,“是处分……”
“嘿嘿!”我笑着说,“这么说来,吴强还是个不一良少年哦?看来以前并不是我欺负他,反而应该是他欺负我。”
真看不出吴强那么瘦弱,竟然会是个调皮鬼。
7
尽管我的记忆没有完全被找回,但不得不说,我的收获还是蛮大的。
走出教学楼,周雨珊对我说:“要不要再去见个人?”
“谁?”我问。
“你读小学时的语文老师,老魏。”
“哦,就是那个戴着厚玻璃眼镜的魏老师呀?”我有点开心,“怎么今天没请他到这里来呢?”
罗迪有点伤心地解释道:“魏老师两年前中了风,现在不能说话,也不能动,视力更不好了,差不多快失明了……”
真是个让人悲伤的消息,这也让我更想去看望一下他老人家。
走到学校大门时,我朝左边的公共场所望了一眼,看到厕所后还有一座铁皮屋子。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那铁皮屋给我一种很异样的感觉。我的心中,似乎有一只虫子正不屈不挠地向外爬着。我隐隐觉得,这铁皮屋一定与我有着很特殊的关系。
于是我停下了脚步,指着铁皮屋,问:“那是什么地方?”
赵金旭答道:“那是学校的开水房。”
我决定去开水房看看,说不定在里面我会寻到一些隐藏着的记忆。
铁皮屋的门没有上锁,走进后,我看到靠墙处有一排老虎灶,墙后则是放置锅炉的地方。不过锅炉早就随着学校的迁出而被搬走了。
我走到锅炉房,看到铁皮屋一隅的地板上,有一个敞开的洞一口,下面黑黢黢的。这应该是个地窖吧。
忽然之间,我心中那异样的感觉变得更加炽盛了。我敢肯定,这地窖一定与我的记忆有着莫大的关联。只要弄清了地窖里的秘密,就能解一开我的记忆中隐藏的某些东西。
我猛一蹬地,竟跳入了地窖中。
地窖不深,只有两米多高。站在凹凸不平的地上,显得稍稍有点一逼一仄。
罗迪也跟着跳了下来,他打开了手机,手机屏幕泛出的蓝光,隐约照耀出地窖里的情形。
地窖并不大,空荡荡的,什么东西也没有。但在地窖的一侧,有一扇紧紧关着的铁门。
我推了推铁门,门锁着,根本推不开。看了看锁,那是一把很坚固的弹子锁,有小孩拳头这么大。如果没有钥匙,是根本没办法打开的。
罗迪对我说:“别费劲了……这扇门,从来都没人能打开。”
“为什么?”
罗迪解释:“以前开水房有个姓王的老头在管理,只有他有地窖的钥匙。我们读五年级的时候,在寒假前夕,王老头得病死了,没人知道他把钥匙放在了哪里,所以之后就再也没人能打开这扇门了。”
我的脑海里,又有了一点印象。不过这印象很模糊,就像一幅幅间断的画面。
画面里,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唱歌。后来又有人在怒骂,又有人在追赶。所有的画面重叠在一起,忽明忽暗,摇曳不停,似极了快速闪动的蒙太奇镜头。
刹那间,我觉得头好疼。
画面静止前,我最后在一片朦胧中,看到一只小孩的手,伸进了一具一尸一体身上的外衣口袋,取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把钥匙,一把特大号的钥匙,钥匙的上方刻着一个商标,是个散放着光芒的五角星。
之后,我就什么也看不到了,我陷入了一片无可救药的黑暗之中。
8
我感到一阵冰凉,身一体不由得一个激灵,然后我睁开了眼睛。
罗迪站在我身边,关切地说:“刘弦,你这是怎么了?刚才你看到地窖里的铁门后,突然就晕倒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地窖里的,罗迪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正是他用这瓶冰冻过的矿泉水,把我给浇醒了。
我一揉一着太一陽一穴一,茫然地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概是我的头部在车祸中受到猛烈撞击后,病情还有些不稳定吧。”
跟着罗迪,我攀出地窖。
出了开水房,走出学校大门,我们五个人穿过橡树林,来到了罗迪的那辆银灰色的别克车前。
我们得去魏老师家了。魏老师就住在莲花池村里,距村小旧址只有几分钟的车程。
现在是中午,莲花池村里的长街上,竟然一个人影都没有。我不由得感叹,这真是一座被废弃的村落啊!
到了街尾,别克车停下了。罗迪指着一幢修葺不善的土墙屋,说:“这就是魏老师家。”
一下车,我们便听到土墙屋里传来了隐隐的哭声。哭声被墙体切割开,从屋里飘出来,又顽强地黏合在一起,像一条毒蛇一般,钻进了我的耳朵里,让我感到一阵说不出来的一毛一骨悚然。
我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忙加快了脚步,与罗迪并肩走入了土墙屋。
屋里,我看到了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位目光慈祥戴着眼镜的老人,镜框上还挂了一朵雪白的纸花。我一眼便认出,照片上的老人,正是当年我的语文老师老魏。
9
在土墙屋的堂屋里,老魏的夫人告诉我们,她先生今天早晨因为心力衰竭而停止了呼吸。这么多年,老魏一直躺在一床一上,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连大小一便都不能自理。对他来说,去另一个世界,其实是一种解脱。
魏师母看着我,对我说:“你就是那个失去了记忆的同学吧?”
我点了点头。
魏师母走进里屋,过了一会儿,她捧着一只小小的木盒子走了出来,对我说:“老魏去世前,挣扎着抬起了手,指着这只放在电视柜上的木盒子。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动弹过了,一定是回光返照的力量让他抬起了手。昨天我给他说过你们要来的消息,我猜他一定是想把这只木盒子一交一给你们吧。”
我接过了木盒子,打开之后,我看到了一样让我震惊的东西。
那是一一柄一钥匙,一一柄一特大号的铜质钥匙。钥匙的上方,刻着一个商标,那是一颗闪耀着光芒的五角星。
就和我在铁皮屋地窖里晕倒时,在朦胧中看到的那枚钥匙一模一样。
我惊呆了。
或许这一柄一钥匙会告诉我,隐秘的记忆中,究竟会有什么样的秘密。
10
我攥着钥匙,冲出了土墙屋,没有理会罗迪,也没有理会等在门外的陈美、赵金旭和我的医生周雨珊。我径直地向莲花池村小跑去,我知道,这把钥匙就是打开铁皮屋地窖里那扇铁门的钥匙。
我有强烈的预感,铁门里藏匿着我所有的秘密。只要打开铁门,我就能寻回我丢失的记忆。
奔跑在长街上的时候,罗迪开着车赶到了我身边,大声叫着我的名字。我没有理他,还是自顾自地狂奔着。我一点也体会不到疲惫,我只感到一阵阵发自于内心的激动。
十分钟后,我进了校门,冲入开水房的铁皮屋中。罗迪跟着我进了开水房,我跳入了地窖中,却发现下面一一团一漆黑,我什么都看不到。
我对着上面的罗迪大声喊道:“把手机给我!把手机给我!”
罗迪把手机扔给了我,我随便按了一下按键,在屏幕发出的微弱蓝光指引下,我捏着钥匙走到了铁门前。颤一抖着手指,我将钥匙插一入锁孔中,猛一扭一动。尽管年月长久,但锁还没坏。“啪嗒”一声,锁开了。
我卸下了铁锁,一把推开了铁门。
随即一股怪异的气味向我扑了过来。这是一种腐烂与霉变相混杂的气味,很是恶臭。我捂住了鼻子,手机的屏幕正好对准了铁门的内一壁,内一壁上包了一层木头,我看到木头上有很多或粗或细的划痕,像是指甲刻出来的。
我心中蓦地一惊,转过头来,将手机屏幕对准了里屋。
当我看到屋里的情形时,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呼,心脏突突突地猛烈跳动了起来,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迸出来。我的喉头忽然泛起了一阵恶心,禁不住躬下腰,呕吐了起来。
在这间屋里,只有一具白森森的骨架,形状怪异地匍匐在地面上。骨架上还蒙着一层已经腐烂了的衣物。从形体上来看,这骨架应该属于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我强令自己冷静了下来,走到骨架旁,用脚轻轻刨了一下。骨架顿时散落一地,蒙在骨架上的衣物也瞬间变作了粉末。我看到衣物的粉末中,还有一张蒙着红色人造革的证一件,那是一张学生证。
躬下腰,我拾起了学生证。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张绽开的笑脸,面容是那样的熟悉。他是吴强!是吴强死在了这间密闭的地窖小屋里。
我的视线向下移去,我看到了学生证上印着的名字。骤然间,我瞳孔紧缩,浑身不由自主颤栗了起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证一件上,吴强的照片下方,赫然写着两个字:
刘弦!
12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一床一上。
周雨珊医生发现我醒过来后,便对我说:“吴强,你醒了?”
“你知道我是吴强?”我诧异地问。
周雨珊笑了笑,说:“我们早就知道了。”
她告诉我,当她把我的照片与寻人启事发到网上后,罗迪很快就联系上她。当然,那时她是以寻找刘弦的名义,发布的那张寻人启事。
不过罗迪却告诉她,他的同学刘弦失踪很多年了。从相片上看,这个被寻找的人应该是他的另一个同学——吴强。
他们见面后,罗迪知道我贴身戴着一枚写有“刘弦”字样的铜钱后,认为我一定与17年前刘弦的失踪,有着某种隐秘的关联。
于是他联系到陈美和赵金旭,也顺着我的思维,将我称为“刘弦”。以此帮助我寻回过往的记忆,并且查出刘弦失踪的真相。
果然,他们顺利帮我寻回了记忆,也找到了刘弦的一尸一骨。谢天谢地,我在晕倒前,什么都没对他们说。只要我坚持什么都不知道,没人会知道我把刘弦关在小屋里的秘密。
周雨珊对我说:“现在有两个人想见你。”
“谁?”我问。
“是警察。”周雨珊说道。她顿了顿,又说:“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永远的秘密,就算你隐藏得再深,隐秘的另一半也会用另外的形式显露出来。告诉你吧,刘弦在地窖小屋里,临死前用指甲在铁门内一壁的木头上,写下了你和他之间所有的秘密。”
刹那间,我呆住了。
我的脑袋又疼了起来,我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又晕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