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们叫查理。
是的,你没有听错,我们叫查理,不是我叫查理,是复数不是单数——因为“查理”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个人类的名字,而是一个种族的名字。
——就好比玫瑰是那种花的名字,蝴蝶是那种昆虫的名字,而画眉是那种鸟的名字。
我不太清楚这个名字的确切来源,或许是因为我们进食时候的声音听起来与“查理”很接近:
CALI CALI CALI。
我们的食物是人类。
如果选一个不那么耸人听闻的说法,可以说是人类的生命能量。
人一体就好比一辆汽车,需要能源才能启动,需要足够的能源才能行驶到终点,否则就会瘫痪在半道上——吃掉人类的生命能量自然会导致人类减寿或者死亡,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吃掉的就是人类。
不过我们从不会为此感到内疚和羞耻。首先,食物链就是这么安排的,人会为吃掉一块猪肉或吃掉一个番茄而感到罪恶吗?
我们通常情况下只将得了绝症的人作为猎食目标——因为这类目标可以很好地掩护我们的存在。
在过去,曾经有查理为了活下去,冒险吸食了健康人的人气,结果不该死的人死了,引起了人类的怀疑,他们用尽各种方法去寻找原因,并使用了“大规模杀伤一性一武器”——他们以为是某种细菌和病毒,但是那些消毒一品和灭菌剂对我们确实也是致命的,差一点就造成了种族灭绝。自那以后,只吸食绝症或濒死者的人气就成了法律一样的条文,如果有查理违反,那么它将会被处以极刑,而被它吸食的人气则归举报者所有。
另外,选择绝症患者或者濒死者作为目标也有利于我们更轻易地进入人类世界。
你要细细咀嚼这句话,因为我的意思是:我们,查理们,其实是可以变成一人类的。
——只要我们吸食了足够多的人气,一般来讲只要吸了十个人的人气,我们就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而这个人类的外形躯壳,通常就是我们吸食的最后一个目标。
所以,你偶尔会在新闻里听到这样的奇事:有人在医院里已经被医生宣布了死刑,但是在停一尸一房甚至在火葬场又忽然复一活了……而这些死而复生的人可能会一性一情大变,甚至有些失去了记忆,不要相信科学家或者心理学家的所谓解释,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其实就是变化成一人类的查理。
在查理生命中的最初阶段,体积大约只有蚂蚁的百分之一,这个阶段大概是24小时,如果在24小时里没有吸食到足够的人气,那么我们就会死去,吸饱了人气的查理可以活一个月,不过在这一个月内我们必须找到剩下的九个目标,成功之后我们就可以获得人类的数十年到一百年的寿命。
现在我已经吸食了九个人的人气了,还剩下最后一个。
2
我溜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内的气味熏得我几乎马上就要晕倒在地——手术室会进行严格的消毒,那些药品和气味对查理都是致命的。幸好,我已经有了经验,我努力屏住呼吸,坚持爬到天花板的无影灯上,缩进灯罩里,这样就勉强能够呼吸了。
不入虎一穴一,焉得虎子?
时限只剩下五个小时了,与其和那些守候在门诊大厅的成千上万只查理做拼死争夺,不如在这里置之死地而后生——人类死在手术台上的事件并不罕见,据我所知,就算医生们质疑病人的死亡原因,也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拼命掩盖真相,而手术室里又只有我一只查理,那么其它的查理也就拿不出证据证明那个不幸的家伙死在我的手上。
我祈祷,像人类那样,但是不确定查理是否也有一个查理的上帝。
不管怎么样,四个小时之后,我的祈祷终于起了作用。
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孩子被推进了手术室,大约只有十七八岁,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从医生护一士紧张焦虑的反应我就知道这女孩伤得极重。
他们把她脱一光了搁在手术一床一上。
她“哇”地喷一出了一口鲜血。
生命检测仪上的血压和心跳数字不断下降着。
“注射肾一上一腺素!”
“她有先天一性一心脏一病!”
是时候了!
我兴奋地伸直了自己的触角,那也是人气接一收一器。
一股类似电流的物质通过我的触角进入了我的身一体,我能感到身一体发生的美妙变化,一温一热感布满每一寸,连意识都被包裹在一片暖意之中,我几乎就想要在这一温一暖中躺上一辈子。
我还能感觉到那个女孩杂乱无章的思维,虽然不知道她具体在想些什么,但是我知道,她也想活下去。
她也在做最后的努力。
我所要过的最后一关,就是她的放弃。
如果她不放弃,不管我是否已经准备好,那么笼罩在她身一体外层的那些由生物电织就的屏障依旧会把我牢牢阻隔在外,所以我必须在她选择放弃之后,才能进入到她的躯壳里。
她选择死,我才能选择活。
没有时间让我贪恋安逸,我使出了杀手锏。
我释放出了大量的负面信息,或者称之为记忆情绪:痛苦、难过、绝望、恐惧……它们是我在吃掉其它九个人的人气时一并吞一入的,本来我可以将它们过滤掉,但是我把它们保留了下来,当然,这会损耗一些宝贵的能量,但是现在,我可以用它们来做最后一击。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成功,因为这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孩,按理这个年龄的人类其实并没有太多烦心事,我能利用的只有她的敏一感和脆弱。
我感到自己的触角动了动,忽然,一个画面闪过我的脑海: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形象,大约二十岁上下,英气一逼一人。
女孩随着能量传递而来的信息中有一些特别的东西,我也说不清那是什么,可我知道那是一种可以让她与我对峙的力量。
终于,我看见那女孩的眼角流一出了一滴眼泪。
生命监测仪上终于出现了一条直线。
嘀——
“快快!电击!”
她的身一体在电击中弹跳了几下,毫无生气。
没有什么能拯救生无可恋。
我成功了。
我从天花板上纵身一跳,这是决定命运的一跳。
我准确无误地跳在了她的鼻孔前,在混乱中钻了进去。
黑暗的隧道一直通入她的大脑。
白色的岩浆将我熔化了——我们必须与未来的身一体融为一体,我体内所积聚的所有能量都被释放了出来,我能感觉到它们游走在血管里、经脉里……细胞们开始再生,死去的脏器开始复一活,心脏开始搏动,血液开始流动……
“成功了!”我听见手术室里的人在欢呼。
成功了!我流下了眼泪,通过一双人类的眼睛。
人类的上帝说,你们要感谢你们的食物。
感谢你,我的食物,我的女孩。
不,感谢人类的上帝,因为我现在是人类了。
3
“云玫,云玫!你可吓死一妈一妈一了!”
抱着我的是一个中年美一妇,她叫周倩,是我这具身一体的原主人沈云玫的母亲。
我从未被母亲拥抱过,因为查理总是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才会选择繁衍后代,而新查理的诞生也就意味着老查理的死亡,和人类的死亡不同,查理的死亡是瞬间的灰飞烟灭,我们永远不会看见死去查理的一尸一体。
查理之间也不会拥抱,一个查理的生存就意味着成千上万个查理的死亡,我们没有心情拥抱竞争对手。
但原来拥抱是这样美好的感觉,两个身一体贴在一起,一温一度也贴在一起,就好像我在吃下第十个人的人气时那样美妙,而这美妙不需要我付出任何代价,我可以尽情地享受。
除了周倩之外,我的病一床一前还站着一对美丽的年轻男一女,男的名叫顾寒,25岁,是沈云玫父亲沈同章的养子,与沈云玫没有血缘关系,那女的则是顾寒的未婚妻李美青。22岁,刚从大学毕业。
“哥哥?”我重复着这个新鲜名词,同时一眼便认出他就是沈云玫在临死前所执着想念的那个人,原来那不是一爱一情,而是亲情。
我笨拙地寻找着我知道的另一个名词的主人:“我的爸爸呢?他怎么没来?”
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小玫!”周倩叫起来并摸一着我的额头:“你怎么了?!你爸爸去年就走了呀!”
“去哪儿了?”我傻乎乎地问。
问题引来了医生,医生很快给了大家答案:车祸导致的暂时一性一失忆。
这个名词可以解释我为什么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一年前已经因病去世,也可以解决掉我一日后的很多麻烦,所以我不做解释。
看着一群人为了我并不存在的问题而上下奔忙,我觉得很好笑,但同时也觉得很愉快——这是作为查理永远也不会有的愉快,人类称之为幸福。
从来没有查理说过变成一人类之后会如此幸福,因为从来没有变成一人类的查理再回来找查理叙旧。
在做了人类一段时间之后,尤其在看了大量关于人类的故事之后,尤其是白蛇传、小人鱼之类的传说,我终于明白了那些查理,与其说它们是无情,不如说它们是因为恐惧,谁叫人类是一种排斥度极高的生物呢?一旦知道真相,我们不但会失去来之不易的幸福,而且还会被赶尽杀绝。
现在就连我都希望自己生来就是人类,从来没有做过查理。
4
我对顾寒的感觉很奇怪。
他和我并没有血缘关系,他对我也并不比周倩对我更好,但是他却是我每天最想看见的人,我喜欢看他的微笑,喜欢他叫我“玫玫”时的样子,和他聊天是我一天中最愉快的时光,而每次看见他给李美青打电话或是与她卿卿我我的样子,我的心就会莫名其妙地发痛……人类的书里说这很可能就是一爱一情。
但同时人类的书里也说这是不道德的——尽管顾寒和沈云玫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我决定遵循人类的规则,刚刚做人,还是守规矩的比较安全。
于是我在人类世界学会的第一个技能,就是戴假面具,我学会了用最快乐的面容来掩饰最难过的心情。
不管怎么样,只要这个人在我身边就好,只要我能一直看见他就好。
我向人类的神灵祈祷,认为这微小的愿望并不难实现。
但人类的神灵显然并不买我这异类的账,三个月之后,顾寒因急一性一肾功衰竭住进了医院,情况十分危急,除非换肾,否则没有第二种可能让他活下去。但肾源却不是随时可以得到的东西——虽然沈家很有钱。
我毫不犹豫地在器官捐赠协议上签了字,并且缠着母亲也同意了这个决定。
配型结果出来了,我的肾脏完全符合标准,但是由于沈云玫有先天一性一心脏一病,所以医生们都不同意手术。
我终日守在医院,不断将消毒剂喷洒在他的周围——我知道医院里的查理们会如何地虎视眈眈。
苍白的脸,气若游丝的虚弱——查理们最好的晚餐。
但只要有我在,就不可能允许任何一只查理能够靠近他。
我不想顾寒死,人类的世界如此美好,可是如果没有他,这美好也会黯然失色。
“放心吧,你一定能活下去的!你一定要坚持住!千万千万不要有放弃的念头,只要你不放弃,就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把你带走!”我趴在一床一边,流着眼泪——在作为查理时我一直对此物感到好奇,认为那不过是人类众多华而不实的附属物中的一个, 但此刻我才发现,原来眼泪也许是人类最有价值的东西之一。
它让我确认自己已经学会了人类之一爱一。
顾寒笑着握紧我的手,仿佛需要安慰的那个人是我。
他也一爱一我,但不是一爱一情,只是哥哥对妹妹的一爱一。
李美青来了,他的眼光便只留在她的身上了,我知道,那才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留恋——只有她才有力量真正把他留下来。
于是我忍着心里的绞痛看着李美青把一枚戒指套在他的指头上。
穿着婚纱的李美青向顾寒求婚:我们结婚吧。
顾寒摇头,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未来,李美青便说,没有你的未来,我也就等于没有了未来。
于是我看见顾寒哭了,他和她紧紧拥抱在一起。
我走出了病房,心想顾寒一定很愿意为这样的一爱一人活下去,很好,只要他还有这样一个念头,我就有机会能够帮他坚持到最后一刻。
我飞快地走进医院的癌症病房。
这里躺着很多得了绝症的患者,也是查理最为集中的地方,和所有的生物一样,猎食者通常都会聚集在食物附近。
一个老人的脸上正被蒙上白布,我看见一只得手的查理正得意洋洋地溜出病房。
我跑上去,用一只胶头吸管将它吸了起来,并迅速地把它装进了一只早准备好的注射器,并找机会将它神不知鬼不觉地注入了顾寒的吊瓶。
没有吸足十个人人气的查理一旦进入人一体,就会死去并释放出能量——在顾寒没有得到肾源之前,我决定用这种方式来延续他的生命。
事实证明这个方法很有效,连医生都惊讶于顾寒日益长进的一精一神状态,但后者却认为那肯定是由于一爱一情的力量。
顾寒与李美青在病房里举行了婚礼,他对她说,谢谢你,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他们一交一换戒指,他们拥抱,他们接一吻,他们海誓山盟,以水代酒,一交一杯饮下。
不求如美酒般香醇,但愿细水长流。她对他说,人可以没有酒,但不能没有水。
我忍住刀割一般的心痛使劲地鼓掌,这是一个永远不能说出的秘密,在那一瞬间我忽然理解了那条美人鱼——她为什么曾经会犹豫要不要将刀子插一入王子的心脏。
可是原来所有的东西都会有反面,让你极乐的,也会让你极苦。
嫉妒是一条毒蛇,不是谁都能有幸避开蛇毒的侵袭。
或许真的只有绝情才能解除这痛苦。
啊——
李美青忽然尖一叫起来。
顾寒晕倒了。
医生们把他推进了急救室。
查理们在蠢一蠢一欲一动。
我毫不留情地杀死了几只试图冒险进入急救室的查理,就在我这么做的时候,几个警察出现在了医院里。
他们在周倩的皮包里搜出了一个小小的药瓶。
“我亲眼看见她把这里面的东西放到了顾寒的水杯里。”一个小护一士指着周倩说道:“一个小时后病人就晕倒了。”
周倩脸色惨白地被警察带走了。
第二天,警察在周倩的卧室里找到了另一个药瓶,经检验证实那是一种可以对肾脏造成损害的毒药。
“我都是为了你啊,”铁窗后的周倩对着我哭泣,她对自己所做的事供认不讳:“知道吗?你出的那场车祸根本不是什么意外,那辆车是没有车一牌的,警察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肇事者,你想想看,杀死你,对谁最有利?!是顾寒啊!他不是你爸爸的养子,是他的私生子!他其实就是你的亲一哥哥,他恨我们,他一直都想独霸你爸爸留下的遗产,他不甘心啊……警察查不出来,可我必须保护你……可你这个傻孩子啊,居然还要给他捐肾,我没办法,我不能让他再有机会伤害你……”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五官扭曲着,满脸都是凄惶的狰狞,与平日一温一柔慈善的女人完全判若两人。
我早知道,人类是最不可捉摸的生物,但怎么都没有想到,它们竟有如此多的面孔。
5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空荡荡的大房子里。
没有母亲,没有顾寒,没有了家人的家比坟墓更让人心悸。
我的房间里到处都是查理。
它们是来惩罚叛徒的,我现在是所有查理的公敌。
密密麻麻的查理把四壁的白色都变成了黑色。
我完全能感觉到它们的愤怒,我对它们的威胁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让它们不惜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也要来索命。
只要它们一起行动,我的能量就会在瞬间被吸食殆尽。
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不管是人类还是查理,残害同类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作为查理的我从未曾为了任何一个同类的死亡而感觉难过,但为了拯救一个人类,我却心甘情愿地犯下了这罪行,讽刺的是这个人却曾经处心积虑地要置我于死地。
不,他要杀的人不是我,而是沈云玫——我不过是借用这个躯壳的异类。
但那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不但没有一爱一情,连亲情也不过是一个谎言。原来他对我的一温一柔友善,从头到尾只是包装在美好下面的丑陋一陰一谋,我早该知道,世界除了生存之外并没有更真实或更重要的东西。
“我写了一封E-MAIL。”我对它们说道:“我把查理的秘密都写在里面了,并且设置了定时发送,如果我死了,就没有人知道密码,并且取消定时发送的功能,那么你们的秘密就会被整个人类世界所知道。”
查理们一下子炸锅了,任何威胁到种群存在的可能一性一都足以威慑到它们。
“再给我三个小时,我需要三个小时了结一些事情,到时候我会删除邮件,你们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查理们并没有见识过这种卑鄙手段,它们被唬住了,面面相觑着,慢慢地散去了。
我跌坐在地板上。
不管是作为查理,还是人类,我始终逃脱不了被时间所限的宿命。
三个小时,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6
我走进顾寒的病房,他仍在深度昏迷之中。
他的新一娘一李美青趴在病一床一旁边,正在熟睡着。
我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只注射针——里面是我从医院偷来的强效镇静剂,我用极快的速度把针头扎入李美青的胳膊,她被痛醒了,睁了睁眼,但是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又瘫倒回了原位,沉沉睡去。
顾寒没有任何反应。
我曾彻夜不眠地守候着他的睡容,为他驱赶危险,为他真心祈祷,但他却成了我的噩梦。
作为查理的我不知道什么是一爱一,也不知道什么是恨——都是他教会我的。
每个作用力都有一个反作用力。
我将大拇指分别抵在他的两个太一陽一穴一上:现在我就把这一切还给他,可惜的是,一爱一已经消耗殆尽,只剩下怨气和憎恨了。
它们的分量足以让他感到生无可恋。
我瞟着一床一头桌上的一只查理,就当是补偿给我曾经的同类了。
他死了,一切就都回到正轨了。
我的眼泪也滴到了他的脸颊上,心脏像是被什么撕一裂了一般疼痛。
“放开他!”此时李美青居然奇迹般地醒了过来,她把我扑倒在了地上,然后又极其灵巧地跳起来,将那只正准备进食的查理一巴掌拍死在了桌子上。
我震撼地看着她:“你,你也是……”
“是的,我也是查理。”李美青颓然地坐到了地板上:“和你一样,我们都是查理……李美青在三年前曾经做过一次心脏手术……”她转过头看了顾寒一眼:“他是我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
我苦笑,这是查理的诅咒吗?我们多么容易一爱一上自己看到的第一个人,不管他是多么的不值得。
“一切都是我干的,跟他无关。沈云玫的那场车祸是我安排的,”李美青说道:“因为我为他不平,你知道他多辛苦才找到他的亲生父亲吗?你知道他的心里有多苦吗?他的一生都被这个女孩毁了,因为她有心脏一病,他们怕刺激到她,所以顾寒一生都无法跟他的父亲堂而皇之地相认,甚至不能姓他父亲的姓,而他的父亲把大多数遗产和公司的股份都留给了女儿,可是顾寒也需要那些钱啊!他也有他的梦想啊!这些年,他那么努力地帮忙打理公司,可是到头来却几乎什么都没得到,为什么要这样对他,这不公平!”
所以深一爱一顾寒的李美青安排了一场车祸意外,想要杀死沈云玫,却没想到一个查理偏巧用了这具身一体借一尸一还魂,而沈云玫的母亲却怀疑一切都是顾寒所为,她为了保护女儿,便偷偷在顾寒的饮食中下毒……
播出什么样的种子,便会得到什么样的果实。
“都是我害了他!”李美青悔恨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原来我才是始作俑者……”
嘀——
顾寒的生命监测仪忽然响起了凄厉的警报声。
他紧闭的眼眶中流一出了眼泪。
我和李美青面面相觑——他一定是听见了我们的对话,而这对话杀死了他最后的生念!
医生和护一士奔了进来,我们被赶出了病房。
“我们杀了他了!”李美青的长指甲狠狠地抓在玻璃上,放出刺耳的尖利,她崩溃地重复着:“我杀了他!”
“他不会死的。”我抬腕看了看手表——那是一只美丽的一浪一琴表,是我成为人类之后收到的第一份礼物——顾寒送给我的,在我说想要一只表后的第二天。
我真傻,如果顾寒真的憎恨沈云玫,他怎么会记住那一句不经意的嘟哝,他完全可以装作没有听见。
到底是做人的时间太短,没有经验,就这样轻易地一爱一了,轻易地信了,轻易地恨了……看来我要学的还有很多很多,可惜,我的时间只剩下半个小时了。
我迅速写下一个数字,塞到李美青的手里:“这是我的邮箱密码,你在这里守着,用这个作为跟查理的一交一换条件,千万别让它们中任何一个成为我这具身一体的新主人——因为顾寒需要这里面的肾脏……”
李美青睁大了眼睛:“你要……”
病房的门开了,医生摇着头走出来:“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你们进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我和李美青一起冲进了病房。
顾寒了无生气地躺在病一床一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哭着捧住顾寒的脸,紧紧吻住他的唇。
作为人类的第一个吻,也是最后一个。
医生和护一士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没关系,一切都没关系,只要你能活过来。
我感觉到身一体里的能量正倾泻而出,通过这个吻迅速地注入顾寒的身一体……只有能量。我能感觉到它们正离开我的血管、经脉……细胞们开始死亡,心跳越来越慢……
连接着顾寒的生命监测仪轻轻地叫了一声,又叫了一声。
“他活着!”李美青朝医生护一士们大叫着:“他还活着!快救他啊!”
眼角的余光中,我看到了屏幕上正闪烁着一条微弱的起伏线。
这是我在人类世界所看到过的最美丽的东西。
谢谢,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