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震寰,上海人,上世纪70年代中学生,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时到贵州插队。他借住在一户老农家里,这老农无儿无女,和老伴一块度日,每天老头下地,老太太在家打理家务,倒也自得其乐。但许震寰从上海一下子到了偏远的农村,生活落差实在太大,内心十分苦闷。
过了两天,许震寰放工回家,一进门,见门口有一个暗一红色的圆饼状东西。他捡起来一看,是一枚枣木做的象棋,应该很有点年头了,棋上字的颜色都已经剥落,通体油亮有光。
他正看着,只见老人急急走出来,一见他手上的棋子,嘘了口气,道:“小许,你捡到了啊,我怕丢到外面找不到了呢!”许震寰问:“老大爷,您也会下棋吗?”
一听下棋,老人顿时眼中放光,说:“小许,你会下吧?来,杀一盘!”说着便拖他到后院,捧出了一个大盒子来。盒子里是一副枣木象棋,缺的正是许震寰捡到的那个。
从这一天起,这一老一少天天回来便下棋解闷。两人棋逢对手,下起来更是有味。
过了几年,突然传来一个消息,说现在大学恢复招生,但采取推荐制度,只有当过三年工人、农民或解放军的,才有资格被推荐上去,叫“工农兵大学生”。
这样的做法,自然是有门路的优先,许震寰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心想这等好事准轮不到自己,因此虽然心动,却也马上死了心。只是没想到一纸通知下来,要他去公社报到,这一批的工农兵大学生轮到了他。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公社里轮到一个名额,却有两个有后台的人争着要上。因为这两人的后台不相上下,结果争得很不像样,影响很坏,上级怒了,索一性一把那两人都刷了下来,剩下的人里一抽一签,结果正一抽一到了许震寰。
许震寰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欣喜若狂,跟老人说了,老人也为他高兴,当天专门割了块腊肉,炒了点大蒜,两人对酌了几杯。许震寰开心得整晚都睡不着觉,可到了后半夜,突然肚子痛得跟绞断了一样。
他本来还想着躺一会儿就能好,可越躺越疼,到了清晨,他再也忍不住疼痛,便呻一吟起来。老人听到了声音,忙过来道:“小许,你怎么了?”许震寰说自己肚子痛得不行,老人立马套了车,把他送到了公社医院。
医生看了看,说是急一性一阑尾炎,得立刻开刀,可公社医院没这个条件,要送到镇医院去。一听是阑尾炎,许震寰吓得脸都白了,倒不是害怕开刀,而是这一开刀,起码要休息一两个月,上大学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便要落空了,便想着撑到学校再说,于是不管老人如何劝说,也死活不肯去镇医院。
老人没办法,想了想道:“你不想动手术,也还有一个办法。但这办法不一定能行,万一不灵,你无论如何都要上医院。”
许震寰听说还有办法,忙一口答应,心里却想着:就算不行,我也不会去开刀的。
老人带着他回来,一到家,老太太见到他们便急道:“你怎么把小许带回来了?”老人道:“小许说一开刀,这个上大学的机会就要丢一了,所以一定不肯去。”
老太太急道:“人命关天,你怎么能这样不知好歹!”
老人这时道:“不是还有一个办法吗?”老太太一听,却极是犹豫,老人把她拉到一边,窃窃私语地说了半天,老太太才点点头道:“那我试试吧。”
等撑到了天黑,许震寰疼得死去活来,遍体冷汗,这时,老人忽然过来扶起他道:“小许,撑着点,千万记着不要说话。”
许震寰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只觉老人在自己背后贴了个什么东西,身一子随之一轻,老人便将他背上了背。老人身材矮小,比许震寰还矮半个头,力气倒也不小,一出门,只见老太太提着个白灯笼走在前面。山道弯弯,老太太在前引路,老人背着他走着,走了一程,许震寰已疼得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醒了过来,耳畔只觉山风阵阵,竟是在野外。他张口正要说,老人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示意他不要开口。
这时,他忽然觉得小腹传来一阵一陰一冷,低头一看,只见腹上扎了一根金针。按理说,扎针需要用艾绒来燎,但他感到的却是刺骨的寒意。正在想着是不是因为太烫了,所以反而感到了冷,却见黑暗中伸过一只手来,一把拔掉了他小腹上的金针。
这针扎在腹上时也没看出异样,但拔一出来时才发现居然竟有二尺许。说来也怪,一拔一出金针,他便觉疼痛立消,若不是老人的手还捂在他嘴上,他真要长嘘一口气了。
这时,他耳畔有人说:“此人肠痈已愈。”这声音低沉得仿佛从深井里传来的一样。老人也没有说话,示意许震寰跟着自己离开。
许震寰这时已经不再感到疼痛,也能走路了。跟着老人走了几步,他十分好奇,扭头看了一眼,却见身后影影绰绰地有个人坐着,他身上是一件长衫,另外还有不少人,每个人都提着白灯笼。只是明明有这么多人,竟然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他又是好奇又是害怕,回到家里,老太太却在门口将白灯笼点火烧掉了。老人嘘了口气,道:“还好,小许,你现在可以说话了。”
许震寰再也忍不住,问道:“老大爷,刚才你们带我到了什么地方?扎针的是个什么人?”
老人道:“他是地市最出名的郎中。好在他能治,不然你的病就要耽误了。”
许震寰再问,老人却不肯说了,只是要许震寰跟谁也不要说。后来许震寰上了大学后,分到了一江一苏某厂当干部。他十分感激那一对老夫妻,只是没机会回去,写过几封信去,但不见回音。想起那一一夜的事,总觉得亦真亦幻,他几乎不敢相信是真实经历。
肠痈这病名始见于《素问》,也就是现代医学说的急慢一性一阑尾炎。针灸对慢一性一阑尾炎确有一定疗效,但那回许震寰得的无疑是急一性一阑尾炎,居然也能针到病除,实是神乎其技。
“地市”之名,见诸明人谢肇淛的笔记《五杂俎》。其中提到“秦始皇作地市,令生人不得欺死人,是人与鬼市也”。只是秦始皇的地市在咸一陽一附近,根本不在贵州,而且只是个传说,老人口中的“地市”与谢肇淛笔下的地市是不是同一处,或者只是相类,就无人知道了。